韓信在淮陰,少年相欺凌。
屈體若無骨,壯心有所憑。
一遭龍顏君,嘯咤從此興。
千金答漂母,萬古共嗟稱。
而我竟何為?寒苦坐相仍。
長風入短袂,內手如懷冰。
故友不相恤,新交寧見矜?摧殘檻中虎,羈紲韝上鷹。
何時騰風雲,搏擊申所能?。
譯文韓信在淮陰的時候,有市井少年欺凌他。他屈體而就,形若無骨,而其胸中卻懷有雄心壯志。他一遇上漢高祖這樣的真龍天子後,從此叱咤風雲。後來對在淮陰接濟過他的漂母報以千金,獲得了被人稱讚的千古美名。而我今天如何呢?苦寒相仍,坐立不寧。長風帶着寒氣吹入了短袖,袖手取暖卻手冷如冰。故友不相體恤幫助,而新交不予憐憫同情。就像老虎被囚在籠子裡,雄鷹被拴在臂駕上。何時才能高飛入雲,長天搏擊,一申所能呢?
注釋新平:原邠州,天寶元年(742)改為新平郡,治所在新平縣,即今陝西彬縣。《舊唐書·地理志》:「關內道邠州,開元十三年改豳為邠,天寶元年改為新平郡。「「韓信」二句:據《史記·淮陰侯列傳》,韓信少年時貧困。曾在淮水邊向漂母乞食,曾受淮陰市井中少年胯下之辱。屈體:猶屈膝。指屈服、投降。遭:遇也。龍顏君:指漢高祖劉邦。《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嘯咤(zhà):叱咤風雲。「千金」句:《史記·淮陰侯列傳》說,韓信封楚王后,將從前在淮水畔接濟過他的漂母找來,予以千金作為報答。相仍:相續。短袂(mèi):短袖。內手:將手納人袖中取暖。一作「兩手」。內,同「納」。相恤(xù):相互體貼憐恤。恤,救濟。見矜(jīn):憐憫。羈(jī)紲(xiè):用繩子拴住。韝(gōu):臂上架鷹的皮套袖。鮑照《樂府》:「昔如韝上鷹。」劉良註:「韝,以皮蔽手而臂鷹也。」搏擊:衝擊長空或迎向風浪。▲
詹福瑞 等.李白詩全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364-365
全詩十八句,可分為前後二部分,前八句借韓信事自喻。淮陰人韓信,開始為布衣,「貧無行,不得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人多厭之者」。後來碰到一位「漂母」,她見韓信飢餓,就給他飯吃,一連數十日。……當時淮陰屠中有惡少公開欺侮韓信說:你雖然個兒大,還喜歡帶着刀劍,其實是個膽小鬼,如果你有膽量不怕死,就用劍刺我,如果貪生怕死,就從我胯下爬過去!韓信冷冷地看了他們一下,忍受着暫時的屈辱照辦了。「眾皆笑,以為怯。」……後來韓信碰到漢高祖劉邦,得到重用,為漢朝的開國立下大功,被封為淮陰侯。韓信出頭後,「召所食漂母,賜千金。」這個故事一直為後人傳誦。八句詩概述的就是這段史事,見於《史記·淮陰侯列傳》。李白自幼聰穎,滿腹經綸,自認有韓信那樣的輔國才智,自比眼前遭遇有如韓信未遇漢王前在淮陰的處境。「少年相欺凌」句,是否李白在邠州也遭到過像淮陰屠中少年欺韓信那樣的事,今無可考。但落魄文人到處受人白眼,在李白詩中多有記載,其忍氣吞聲的苦狀可以由此體會。「屈體若無骨」句,原出藺相如故事,此處承前之意仍應指韓信受辱事。意思是說,韓信從惡少袴下鑽過,是一時之辱,而心中卻懷抱着自己的「壯志」。「一遭龍顏君,嘯咤從此興」兩句是說:韓信遇到劉邦後,受到重用,從此叱咤風雲,為漢朝的統一大業大大地幹了一番事業,為人萬古傳頌。
「而我竟何為」以下,由上八句詠史轉入言志。這十句又可分為幾層,前六句慨嘆自己的困頓處境。李白二十四歲「仗劍去國,辭親遠遊」,去成都,下渝州;二十五歲出三峽,過荊門,到江陵,游洞庭,登廬山,抵金陵,二十六歲往揚州,西達陳州;二十七歲娶妻孫氏,遂家安陸,直到三十四歲西謁長安。這期間他遊歷祖國名山大川,飽嘗旖旎風光。但其真正目的在於從事干謁活動,廣交豪士,尋求政治出路,希望以布衣直接進入仕途。據《與韓荊州書》所云:「十五學劍術,遍干諸侯」,他的干謁活動從十五歲就開始了。其詩歌中明白記載的如:二十歲謁益州長史蘇頲,得到稱賞,說他「天才英麗,下筆不休」,「若廣之以學,可以相如比肩也」,(《上安州裴長史書》);二十六歲由揚州謁陳州刺史李邕,《上李邕》詩:「大鵬一日同自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李白以大鵬比,語極狂放;二十九歲謁安州李長史遭辱,後來連交情較深的裴長史也不理解他,一次又一次干謁失敗。三十歲已是而立之年,本望來京都能有所獲,結果仍是一無所得,「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淒淒簟色寒」!(《長相思》)。
李白來邠州以後的遭遇,還是一派淒寒孤寂的慘景:「長風入短袂,內手如懷冰,故友不相恤,新交寧見矜?」這二句與前一句「寒苦坐相仍」是寫氣候,寫環境,寫愁情。北風呼哨,客舍枯坐,兩手如冰,一腔苦水,無法傾吐!同時同地之作《邠歌行上新平長史兄粲》中有句:「哀鴻酸嘶暮聲急,愁雲蒼慘寒氣多」「寒灰寂寞憑誰暖,落葉飄揚何處歸」,正好用作這幾句的注釋。「故友不相恤,新交寧見矜」是寫世態、寫人情。「故友」當指入長安前曾八、九次干謁過的裴長史等一班人;「新交」或指來長安拜見的張垍、來新平後結交的同族李粲等。投靠無門的一介書生,舊友既不能扶持救濟,新知也沒有誰能憐憫。
最後四句「摧殘檻中虎,羈紲韝上鷹。何時騰風雲,搏擊申所能!」李白以猛虎、雄鷹自比,說自己目前的處境,有如被囚的猛虎,任人「摧殘」;有如束縛着的雄鷹,不能展翅。呼哨騰越、博擊長空之宏志無法實現。李白自少以神鳥大鵬自況,廿五歲那年在江陵遇見道士司馬承禎,作有《大鵬希有鳥賦》,後改定為《大鵬賦》,希望自己能像大鵬那樣展翅翱翔,為國家建立功業,對前途充滿信心,他是樂觀的。這年他才三十歲,風華正茂,所以堅信「騰風雲」,「申所能」的機會一定會到來。用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為榜樣,以山川魚鳥為比擬,詠史言志,賦物抒情,是李白詩歌浪漫主義的一個特色。他對光明前途的執着追求,對暫時困難的樂觀主義精神,在這首詩中也表現得很突出。▲
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鑑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323-325
清王琦《李太白年譜》置此詩於天寶三載(744)。郭沫若據李白《與韓荊州書》中「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等語,推定李白初入長安在開元十八年(730),李白三十歲。根據新的研究成果,安旗、薛天緯著《李白年譜》將這幾首詩的寫作時間確定在開元十八年(730)。
宋緒連 初旭.三李詩鑑賞辭典.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323-325
晨趨紫禁中,夕待金門詔。
觀書散遺帙,探古窮至妙。
片言苟會心,掩卷忽而笑。
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
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
雲天屬清朗,林壑憶游眺。
或時清風來,閒倚欄下嘯。
嚴光桐廬溪,謝客臨海嶠。
功成謝人間,從此一投釣。
辟邪伎作鼓吹驚,雉子班之奏曲成,喔咿振迅欲飛鳴。
扇錦翼,雄風生,雙雌同飲啄,趫悍誰能爭。
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黃金籠下生。
天地至廣大,何惜遂物情。
善卷讓天子,務光亦逃名。
所貴曠士懷,朗然合太清。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
鬥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弓摧宜山虎,手接泰山猱。
酒後競風彩,三杯弄寶刀。殺人如翦草,劇孟同游遨。
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叱咤萬戰場,匈奴盡波濤。
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
日輪出滄海,職司在義和。六龍為之駕,寒暑容易過。
人生百歲間,迅速如飛梭。青鏡照形影,鬢髮忽已皤。
鬢髮既若此,父母其奈何。所以愛日者,愛之嘆蹉跎。
朝看花開初,暮看花落多。李白欲繫繩,魯陽思借戈。
今君追古人,孝行無偏頗。載味楊子言,百世名不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