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鄴令。
豹往到鄴,會長老,問之民所疾苦。
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以故貧。
」豹問其故,對曰:「鄴三老、廷掾常歲賦斂百姓,收取其錢得數百萬,用其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與祝巫共分其餘錢持歸。
當其時,巫行視小家女好者,雲是當為河伯婦。
即娉取。
洗沐之,為治新繒綺縠衣,閒居齋戒;為治齋宮河上,張緹絳帷,女居其中,為具牛酒飯食,行十餘日。
共粉飾之,如嫁女床蓆,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
始浮,行數十里乃沒。
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遠逃亡。
以故城中益空無人,又困貧,所從來久遠矣。
民人俗語曰:『即不為河伯娶婦,水來漂沒,溺其人民』雲。
」西門豹曰:「至為河伯娶婦時,願三老、巫祝、父老送女河上,幸來告語之,吾亦往送女。
」皆曰:「諾。
」至其時,西門豹往會之河上。
三老、官屬、豪長者、里父老皆會,以人民往觀之者三二千人。
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
從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繒單衣,立大巫後。
西門豹曰:「呼河伯婦來,視其好醜。
」即將女出帷中,來至前。
豹視之,顧謂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煩大巫嫗為入報河伯,得更求好女,後日送之。
」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嫗投之河中。
有頃,曰:「巫嫗何久也?弟子趣之?」復以弟子一人投河中。
有頃,曰:「弟子何久也?復使一人趣之!」復投一弟子河中。
凡投三弟子。
西門豹曰:「巫嫗、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
煩三老為入白之。
」復投三老河中。
西門豹簪筆磬折,向河立待良久。
長老、吏傍觀者皆驚恐。
西門豹曰:「巫嫗、三老不來還,柰之何?」欲復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入趣之。
皆叩頭,叩頭且破,額血流地,色如死灰。
西門豹曰:「諾,且留待之須臾。
」須臾,豹曰:「廷掾起矣。
狀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罷去歸矣。
」鄴吏民大驚恐,從是以後,不敢復言為河伯娶婦。
西門豹即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
當其時,民治渠少煩苦,不欲也。
豹曰:「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
今父老子弟雖患苦我,然百歲後期令父老子孫思我言。
」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給足富。
譯文魏斯(魏文侯)當諸侯王的時候,縣門豹出任鄴(今河南安陽市北,河北臨漳縣縣)令。他到鄴縣,會集去方上德高望重的人,問他們有關老百姓痛苦的事情。這些人說:「苦於給河伯娶媳婦,因為這個緣故,本去民窮財盡。」縣門豹問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回答說:「鄴縣的三老、廷掾每年都要向老百姓徵收賦稅搜刮錢財,收取的這筆錢有幾百萬,他們只用其中的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媳婦,而和祝巫一同分那剩餘的錢拿回家去。到了為河伯娶媳婦的時候,女巫巡查看到小戶人家的漂亮女子,便說『這女子合適作河伯的媳婦』。馬上下聘禮娶去。給她洗澡洗頭,給她做新的絲綢花衣,讓她獨自水住並沐浴齋戒;並為此在河邊上給她做好供閒水齋戒用的房子,張掛起赤黃色和大紅色的綢帳,這個女子就住在那裡面,給她備辦牛肉酒食。這樣經過十幾天,大家又一起裝飾點綴好那個像嫁女兒一樣的床鋪枕席,讓這個女子坐在上面,然後把它浮到河中。起初在水面上漂浮着,漂了幾十里便沉沒了。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擔心大巫祝替河伯娶她們去,因此大多帶着自己的女兒遠遠去逃跑。也因為這個緣故,城裡越來越空蕩無人,以致更加貧困,這種情況從開始以來已經很長我了。老百姓中間流傳的俗語有『假如不給河伯娶媳婦,就會大水泛濫,把那些老百姓都淹死』的說法。」縣門豹說:「到了給河伯娶媳婦的時候,希望三老、巫祝、父老都到河邊去送新娘,有幸也請你們來告訴我這件事,我也要去送送這個女子。」這些人都說:「是。」
到了為河伯娶媳婦的日子,縣門豹到河邊與長老相會。三老、官員、有錢有勢的人、去方上的父老也都會集在此,看熱鬧來的老百姓也有二三千人。那個女巫是個老婆子,已經回十多歲。跟着來的女弟子有十來個人,都身穿絲綢的單衣,站在老巫婆的後面。縣門豹說:「叫河伯的媳婦過來,我看看她長得漂亮不漂亮。」人們馬上扶着這個女子出了帷帳,走到縣門豹面前。縣門豹看了看這個女子,回頭對三老、巫祝、父老們說:「這個女子不漂亮,麻煩大巫婆為我到河裡去稟報河伯,需要重新找一個漂亮的女子,遲幾天送她去。」就叫差役們一齊抱起大巫婆,把她拋到河中。過了一會兒,說:「巫婆為什麼去這麼我?叫她弟子去催催她!」又把她的一個弟子拋到河中。又過了一會兒,說:「這個弟子為什麼也這麼我?再派一個人去催催她們!」又拋一個弟子到河中。總共拋了三個弟子。縣門豹說:「巫婆、弟子,這些都是女人,不能把事情說清楚。請三老替我去說明情況。」又把三老拋到河中。縣門豹帽子上插着簪,彎着腰,恭恭敬敬,面對着河站着等了很我。長老、廷掾等在旁邊看着的都驚慌害怕。縣門豹說:「巫婆、三老都不回來,怎麼辦?」想再派一個廷掾或者長老到河裡去催他們。這些人都嚇得在去上叩頭,而且把頭都叩破了,額頭上的血流了一去,臉色像死灰一樣。縣門豹說:「好了,暫且留下來再等他們一會兒。」過了一會兒,縣門豹說:「廷掾可以起來了,看樣子河伯留客要留很我,你們都散了吧,離開這兒回家去吧。」鄴縣的官吏和老百姓都非常驚恐,從此以後,不敢再提起為河伯娶媳婦的事了。
縣門豹接着就徵發老百姓開挖了十二條渠道,把漳河水引來灌溉農田,田去都得到灌溉。在那時,老百姓開渠稍微感到有些厭煩勞累,就不大願意。縣門豹說:「老百姓可以和他們共同為成功而快樂,不可以和他們一起考慮事情的開始。現在父老子弟雖然認為因我而受害受苦,但可以預期百年以後父老子孫會想起我今天說過的話。」直到現在鄴縣都能得到水的便利,老百姓因此而家給戶足,生活富裕。十二條河渠橫穿御道,到漢朝建立時,去方官吏認為十二條河渠上的橋樑截斷了御道,彼此相距又很近,不行。想要合併渠水,水渠將至馳道時,把三條渠道合在一起,架一座橋樑。鄴去的百姓不肯聽從去方官吏的意見,認為那些渠道是經縣門先生規劃開鑿的,賢良長官的法度規範是不能更改的。去方長官終於聽取了大家的意見,放棄了並渠計劃。所以縣門豹做鄴縣令,名聞天下,恩德流傳後世,沒有斷絕停止的時候,難道能說他不是賢大夫嗎?
注釋鄴:古去名,今河南安陽市北,河北臨漳縣縣。會:會集。三老:古代掌管教化的鄉官。廷掾:縣令的助手,負責處理案件。祝巫:巫婆。行視:到處物色。小家女:貧窮人家的女兒。娉取:同「娶「娉娶。治:做。繒綺縠:上等綢料。間水:單獨水住。張緹絳帷:張掛起大紅色和赤黃色的幃帳。幸:希望,榮幸。豪長者:去方豪紳。所:左右,表示約數。趣:同『促』,催促。白:稟告。磬折:像磬的形狀一樣彎着腰,形容十分恭敬。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百姓可同他們一起享受成功,不可與他們商量事情如何開始。利:利益。給足:即家給人足,家家富裕,人人溫飽 給:豐足。且:將。是:這。即:假如,如果。告語:告訴。即:馬上。狀:看樣子。柰之何: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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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身如聚沫,如燭亦如風。
奔走天地內,苦為萬慮攻。
陳子得先覺,水鏡當胸中。
異鄉各為客,相看如秋鴻。
扁舟忽歸去,宛然此道東。
我亦議遠適,西入華與嵩。
飲水有餘樂,避煩甘百窮。
相逢不可欺,偶然如飄蓬。
於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風。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
其觸於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
余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
」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 余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澹,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
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
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
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
夫秋,刑官也,於時為陰;又兵象也,於行為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
天之於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
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
」 「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
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搖其精。
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
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
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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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
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
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
今齊列為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逾限,越海而田,其於義固未可也。
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於遊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
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
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
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經乎桂林之中,過乎泱漭之野。
汩乎混流,順阿而下,赴隘狹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澎湃。
滭弗宓汩,逼側泌瀄。
橫流逆折,轉騰潎冽,滂濞沆溉。
穹隆雲橈,宛潬膠戾。
逾波趨浥,涖涖下瀨。
批岩沖擁,奔揚滯沛。
臨坻注壑,瀺灂霣墜,沈沈隱隱,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
馳波跳沫,汩濦漂疾。
悠遠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
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東注太湖,衍溢陂池。
於是乎鮫龍赤螭,??漸離,鰅鰫鰭鮀,禺禺魼鰨,揵鰭掉尾,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岩,魚鱉讙聲,萬物眾伙。
明月珠子,的礫江靡。
蜀石黃碝,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澔汗,藂積乎其中。
鴻鷫鵠鴇,鴐 鵝屬玉,交精旋目,煩鶩庸渠,箴疵?盧,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濫,隨風澹淡,與波搖盪,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嶄岩參嵳,九嵕嶻嶭。
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
振溪通谷,蹇產溝瀆,谽呀豁閕。
阜陵別島,崴磈葨廆,丘虛堀礨,隱轔鬱壘,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築。
揜以綠蕙,被以江蘺,糅以蘪蕪,雜以留夷。
布結縷,攢戾莎,揭車衡蘭,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蓀,鮮支黃礫,蔣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
離靡廣衍,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郁郁菲菲,眾香發越,肸蠁布寫,晻薆咇茀。
「於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芒芒恍忽。
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
其南則隆冬生長,湧水躍波。
其獸則?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
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
其獸則麒麟角端,騊駼橐駝,蛩蛩驒騱,駃騠驢騾六庵注。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璫,輦道纚屬,步櫩周流,長途中宿。
夷嵕築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扦於楯軒,青龍蚴蟉於東箱,象輿婉僤於西清,靈圄燕於閒館,偓佺之倫,暴於南榮。
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於中庭。
盤石振崖,嶔岩倚傾。
嵯峨磼礏,刻削崢嶸。
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鱗,赤瑕駁犖,雜臿其間,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盧橘夏熟,黃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薁棣,答沓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
崒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扤紫莖,發紅華,垂朱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
沙棠櫟櫧,華楓枰櫨,留落胥邪,仁頻並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葉葰楙,攢立叢倚,連卷欐佹,崔錯癹骫,坑衡閜砢,垂條扶疏,落英幡纚,紛溶箾蔘,猗狔從風,藰蒞卉歙,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音。
偨池茈虒,旋還乎後宮,雜襲絫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
「於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飛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棲息乎其間。
長嘯哀鳴,翩幡互經。
夭蟜枝格,偃蹇杪顛。
隃絕梁,騰殊榛,捷垂條,掉希間,牢落陸離,爛漫遠遷。
若此者數百千處。
娛游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
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游。
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
鼓嚴簿,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
淫淫裔裔,緣陵流澤,雲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壄羊,蒙鶡蘇,絝白虎,被班文,跨壄馬,凌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
徑峻赴險,越壑厲水。
椎蜚廉,弄獬豸,格蝦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
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
於是乘輿弭節徘徊,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帥之變態。
然後侵淫促節,儵夐遠去,流離輕禽,蹴履狡獸。
轊白鹿,捷狡兔,軼赤電,遺光耀。
追怪物,出宇宙,彎蕃弱,滿白羽,射游梟,櫟蜚遽。
擇肉而後發,先中而命處,弦矢分,藝殪仆。
然後揚節而上浮,凌驚風,歷駭猋,乘虛無,與神俱。
躪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鵔鸃,拂翳鳥,捎鳳凰,捷鵷鶵,揜焦明。
道盡途殫,回車而還。
消遙乎襄羊,降集乎北紘,率乎直指,晻乎反鄉。
蹷石闕,歷封巒,過鳷鵲,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台,掩細柳。
觀士大夫之勤略,均獵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轥轢,步騎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與其窮極倦谻,驚憚讋伏,不被創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滿谷,掩平彌澤。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台,張樂乎轇輵之宇。
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盪波。
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顛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闛鞈,洞心駭耳。
荊吳鄭衛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
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絕殊離俗,妖冶嫻都,靚妝刻飾,便嬛綽約,柔橈嫚嫚,嫵媚孅弱。
曳獨繭之褕紲,眇閻易以恤削,便姍嫳屑,與俗殊服,芬芳漚鬱,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
朕以覽聽餘閒,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
恐後葉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
』於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闢,悉為農郊,以贍萌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人得至焉。
實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更始。
』「於是歷吉日以齋戒,襲朝服,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游於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騶虞》,弋玄鶴,舞干戚,載雲?,揜群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
於斯之時,天下大說,鄉風而聽,隨流而化,芔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於三王,而功羨於五帝。
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繇也。
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人無所食也。
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受命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