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不相若,孤臥南山雲。忽枉故人問,乃是巴陵君。
君治最瀟灑,洞庭天下聞。高材有餘暇,壯觀誰能群。
子賤不彈琴,河陽自工文。大軸寫麗句,瓊華襲蘭薰。
贈我豈無意,我衰何足雲。三復不知報,悵望長江濆。
□勿生天地,營己合有私。
魚蝦性所嗜,丁獨令爾肥。
□□賦我形,延頸正有需。
吾頸高可跂,吾休頸可飛。
吾喙長可啄,吾目光可窺。
是皆爾所短,胡乃責我為。
我亦號雪客,污我我有辭。
君不見秦亡其鹿共逐時,高材疾足先得之。
韓君揭陽居,戚嗟與死鄰。
呂使揭陽去,笑談面生春。
當復進趙子,詩書相討論。
不必移鱷魚,詭怪以疑民。
有若大顛者,高材能動人。
亦勿與為禮,聽之汩彝倫。
同朝敘朋友,異姓接婚姻。
恩義乃獨厚,懷哉余所陳。
陽冰絕藝天下稱,琅琊石篆新有名。初留泉涯俗誰顧?一日貴重繇先生。
古今書法不可數,猶有字本存於經。我於八體未曾學,雖得此字寧能評?
高文老筆又所愛,欲敘仿佛辭非精。筆端應驅鬼神聚,筆妙夐與陰陽爭。
刻雕萬象出冥昧,不見刀斧曾經營。奇形挺若聳崖巘,險勢直恐生風霆。
雨來莽蒼龍蛟起,秋入寥泬星斗明。先生七言載其側,為地自與丘山平。
先生抱材置荒郡,有若此字存岩扃。當還先生坐廊廟,悉引萬事歸繩衡。
遂收此字入秘府,不使日灼莓苔縈。高材重寶不失一,唐舜湯禹寧非朋。
元氣鍾英偉,東皇賦炳靈。
蓂敷十一葉,椿茂八千齡。
汗血來西極,摶風出北溟。
之無分襁褓,詩禮學趨庭。
妙質珠遺海,高材刃發硎。
亟更芸閣秘,屢直瑣闈青。
史筆開凡例,綸言正緯經。
文昌頻曳履,京兆屢空囹。
遂總台綱紀,常參國典刑。
兩宮隆眷遇,諸夏聳瞻聽。
武略驅雷電,文鋒粲斗星。
乞閒辭亢滿,分逸下青冥。
騎引雙朱服,腰橫萬寶釘。
明峰春矗矗,汝水暮泠泠。
散策花間徑,揮犀水上亭。
壼觴延墨客,燈燭按歌伶。
周袞歸公旦,商岩夢武丁。
久聞虛揆席,佇見返皇扃。
別數汾陽考,重鐫宋父銘。
巍然廟堂上,永作世儀形。
形化辭塵蛻,神歸控玉虬。亦知生是寄,其奈逝難留。
往事猶縈抱,當年擬息游。行歌原寡和,命嘯更無儔。
客偶傳狂草,君偏賞謬悠。姓名煩記注,物色到荒陬。
委巷逢傾蓋,晴溪約放舟。驪黃評共略,水乳味交投。
移日過花嶼,輕陰愛麥秋。芳菲橋外圃,澹蕩水邊樓。
隔渚叢煙荻,當階墮海榴。提壺聽格磔,驚餌見游鯈。
檻列層巒小,簾窺竹影修。雪鱗嘗破浪,碧疊勸新篘。
興洽誰賓主,吟深始唱酬。告歸情促刺,惜別語覼縷。
一自經年阻,重為度夏謀。荷香新漲浦,菱棹晚風謳。
三徑嘩言笑,中廚飾膳修。扃扉辭剝啄,解榻換衾裯。
妄志歸漁獵,虛懷屬校讎。借書勞遠使,發篋任窮搜。
墜典陳綿蕞,雄圖聚米籌。當餐時借箸,廢寢屢然篝。
此意平生最,相看意氣遒。忘言惟悅解,疑義迭咨諏。
特達知能許,迕疏愧莫售。憐才珍蕙柏,鑒品別薰蕕。
軒蓋譏乘鶴,衣冠哂沐猴。負塗群詫鬼,借面只憐優。
要路供麾斥,窮居切喔咻。力雖慳廣廈,心每薄幹餱。
念舊曾懸劍,分甘及敝裘。傾囊寧復慮,指囷動相賙。
緩急焚兼溺,安危鼓應枹。薪勞炊莫恤,綿薄緒還紬。
常恨梟難逐,尤悲雉即罘。孤蹤輕舐觸,平地乍戈矛。
意在忘親串,情殷絕悔尤。聊城終藉魯,北海為呼劉。
涸轍逢濡潤,泥塗免躪蹂。衝冠還故璧,投杼息讒咮。
直道今亡矣,交情有是不。往來仍契闊,出處共浮漚。
予兩逾閩嶂,君三上蒯州。風霜催蹀躞,煙水送夷猶。
獻賦羞荊玉,因人恥蒯緱。壯顏銷客路,生事寄詩郵。
便擬逃塵網,言歸把釣鈎。山青濃似黛,水碧澹如油。
好買篷編舸,旋牽屋傍洲。五湖客第宅,萬卷薄公侯。
不敷雲霄鵠,惟盟浩蕩鷗。營營何日了,冉冉此生休。
夙世懷吞鳳,兒時氣食牛。鄉人思款假,國土識驊騮。
冀北占遊刃,秋風試射菆。高材來貝錦,大木撼蚍蜉。
暫滯扶搖翮,翻資爛熳游。詩篇閒煅煉,心腎苦雕鎪。
昌谷無幽怪,香山有刻鏤。清鮮宜沁齒,雋爽欲新眸。
先達傾中座,爭言讓一頭。輪囷偏未遇,蹭蹬復何尤。
薄秩縻金馬,浮榮視綴旒。原無東觀志,聊慰北堂愁。
花傍輕煙發,春依寸草柔。懸魚歡綵袖,躍鯉薦常羞。
匕筋關愉戚,幾微審競絿。良辰鋪幾席,妙午佐尊卣。
宛轉溫裀枕,辛勒潔廁牏。百年殊未慊,二豎竟何仇。
諡臂寧分痛,刲肝詎易瘳。吁號祈帝力,禱祀倚神庥。
返哺心徒折,銜枯索不收。腸摧聲盡咽,淚竭血空流。
備禮寧唯嶠,哀勞不啻裒。雲山俱慘愴,風木倍颼飂。
骨立棲苫塊,魂飛望首邱。家門戕蔭芘,吾黨失蓍龜。
里巷仃舂相,親知泣道周。世難存鸑鷟,天豈縱鵂鶹。
茫昧呵安問,招呼返未繇。嗟予猶彳亍,顧影但啁啾。
頑石資礱錯,推輪仗矯揉。弦哀良已斷,斤妙故難求。
展卷追吟賞,持觴憶勸酬。不成書咄咄,誰為聽憂憂。
重過溪山曲,依然水石幽。塵埃凝舊榻,燈火暗空幬。
絮酒成虛設,牙籤永罷抽。卻思涼月夕,同上泛湖桴。
一葉中流住,長空匹練浮。殘更高秉燭,清詠數傳甌。
昔夢驚蘧蝶,餘生悟爽鳩。向平身後事,任昉故人憂。
名未成千載,身還欠一抔。遺文須料理,門戶賴綢繆。
天水論交密,夷門結契稠。衰遲無限望,淒絕若為酬。
北人愁聽江南曲,細草新蒲幾回綠。當年避敵初渡南,千官蒼黃飯不足。
中原亂後又逢春,邊頭只道無煙塵。邇來公卿不生事,此事必屬非常人。
我曹生長江南樂,豈料翻成風土惡。湖海元龍氣尚豪,贈我新詩何璀錯。
拾遺後出最能文,脩椽大屋今荒墳。遠孫高材淹管庫,猶能落筆生煙雲。
山城相遇初相喜,共論大梁人物美。莫學夷門抱關吏,謀竊兵符椎晉鄙。
七月三日,將仕郎、守國子四門博士韓愈,謹奉書尚書閣下。
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莫不有先達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後世者,亦莫不有後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後焉。莫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後,雖盛而不傳。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須也。
然而千百載乃一相遇焉。豈上之人無可援、下之人無可推歟?何其相須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其上,上之人負其位不肯顧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窮,盛位無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為皆過也。未嘗干之,不可謂上無其人;未嘗求之,不可謂下無其人。愈之誦此言久矣,未嘗敢以聞於人。
側聞閣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獨行,道方而事實,卷舒不隨乎時,文武唯其所用,豈愈所謂其人哉?抑未聞後進之士,有遇知於左右、獲禮於門下者,豈求之而未得邪?將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邪?何其宜聞而久不聞也?愈雖不才,其自處不敢後於恆人,閣下將求之而未得歟?古人有言:「請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芻米、仆賃之資是急,不過費閣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未暇禮焉。」則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齪齪者,既不足以語之;磊落奇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窮也!
謹獻舊所為文一十八首,如賜覽觀,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懼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