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學人三十首 其五》

粗糲亦充腹，破衲亦遮寒。身口本無多，知足又何難。

紛紜世上人，至死不得閒。

孤寺沙四圍，曲聲從中起。初發雨霏微，須臾忽滂沛。

飄風繞屋樑，遏云云欲墜。鸞吹與鶯啼，化作清商意。

神女朝暮愁，鮫人深下淚。半夜彈箜篌，河流終瀰瀰。

此地多野干，鎮日鳴不已。願借清絕音，一為洗煩耳。

乍聽疑廣陵，又疑秦淮沚。試問歌者誰，雲是打鐵子。

少小學閶門，隨飆度遼海。無食澀歌喉，揮錘涕如雨。

再請歌一曲，未歌先掩袂。宛轉更悲涼，增我流離思。

到處青山盡有名，大家抖卻舊鄉情。溪邊覓路花千樹，驢背迎人鳥一聲。

石頂松風憑管領，峰頭詩句任交橫。於今竹杖蕭蕭去，又向何山踏雪行。

入城半日便思歸，歸到山中日亦暉。人世幾時忙得了，幸然忙不到岩扉。

短髮隨身月一鈎，拖鞋又過幾峰頭。不關活水終難止，只任寒雲到處浮。

松石何心分好醜，主賓無禮足深幽。日午一瓢夜一宿，一生如此更何求。

兩度書來僧正眠，石頭仍系孝廉船。交情尚擬還鄉曲，病骨先殘出塞前。

舊閣遺經難可問，覆巢餘卵復誰憐。幸留花雨沾新冢，始信雷峰別有天。

暮鍾破寺逢君處，瓦缽浮橋乞食歸。別久不知生與死，書來三讀是耶非。

鵝城細雨懷孤衲，雁磧殘魂憶下幃。見說弟昆齊向道，何年同掩舊山扉。

隻字翻令百感增，看君直欲上雲層。世間乃復見朋友，塞外只今餘病僧。

孤骨抵窮千丈雪，北風吹老一枝藤。不須重問長安日，收拾殘魂臥佛燈。

人世難區區，聖謨安可恃。收拾萬古心，深入塵坌里。

戲謔豈予善，宛轉亦非意。和光豺虎間，緘淚盈腹笥。

屈舒無一可，呼吸逼神忌。所以恣餘習，狂吟不能已。

衲衣一寸馬蹄塵，多駐還餘未死身。直看古來橫看世，更將此事委何人。

我有兩行淚，十年不得乾。灑天天戶閉，灑地地骨寒。

不如灑東海，隨潮到虎門。

去歲雪中談歲暮，只今歲暮夜空長。縱然未到家山去，一路梅花也自香。

重裘仍舊怯衣單，行道何曾泣路難。自是病夫禁不得，不關冰雪迫人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