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年七十六,自詡好身手。雖曰非健兒,亦未齒羸叟。
今朝得解官,快若碎玉斗。屈伸數張臂,噓嘯頻撮口。
千秋酸寒徒,豈易覓吾耦。營營鼠窟中,莫復論誰某。
造物定何意,留此老不朽。知我者天乎,問訊堂下柳。
弱冠從游狎山水,三十餘年屈伸指。南隨粵鳥北燕鴻,祇今甚矣吾衰矣。
學問無成不了事,況望清名照書史!得歸重賦茅屋春,青眼相看賴吾子。
丹鉛曾近更生閣,但惜案頭螢亂死。世情浩蕩何足雲?高人不厭席為門。
百丈山前秋屢過,九州外事憶重論。昔傷萍梗流滄海,暫喜梅花侑翠尊。
制古直須追左契,聲英必合紹前聞。昨朝示我清江作,洶如壘壁瞻風雲。
愧我徒當大敵怯,此陳何止摧千軍?流離天驥志遠道,悲鳴往往思其群。
絕頂聳蒼翠,清湍石磷磷。先生晦其中,天子不得臣。
心靈棲顥氣,纓冕猶緇塵。不樂禁中臥,卻歸江上春。
潛驅東漢風,日使薄者醇。焉用佐天子,特此報故人。
人知大賢心,不獨私其身。弛張有深致,耕釣陶天真。
奈何清風後,擾擾論屈伸。交情同市道,利慾相紛綸。
我行訪遺台,仰古懷逸民。矰繳鴻鵠遠,雪霜松桂新。
江流去不窮,山色凌秋旻.人世自今古,清輝照無垠。
漂泊干戈行路塵,端知奔命為巫臣。德同蘧瑗知舒捲,時在莊周有屈伸。
皂蓋朱幡多舊愛,石渠東觀正當人。未將老手司文翰,且賦新詩泣鬼神。
淮浦追尋三改甲,天涯相遇兩閒身。中興作頌須元結,瑞國當為一角麟。
吾醉矣,吾醉矣,
醉語雖強難舉似。何年開闢有乾坤,
日月左旋如磨螘。尊盧赫胥一聚塵,
檮杌春秋幾張紙。道家者流李老君,
儒家者流孔夫子,等一浮名世間耳。
煙霏霏,冢累累,
青山良是白骨非。欲呼古人呼不醒,
待呼得醒將何如。世情冷暖翻覆手,
人生短長屈伸肘,安用黃金印如斗。
君不見顏子白頭才十九,要與彭鏗骨如朽。
天地荒地生古愁,所不負予如此酒。
千古在前,萬古在後,
著我中間,渺然何有。
亦知本是麋鹿群,那解作人牛馬走。
白魚如玉紫蟹肥,秋風欲老蘆花飛。
酒酣月落喝便住,螭虬蟠攫霜毫揮。
吾婦曰君醉耶,吾侄曰非醉也。
謂吾醉者固不然,非醉亦非知我者。
花影滿身扶不起,此紙不知何等語。
明朝勿與醒者傳,笑倒渠儂吾醉矣。
黃塵踏遍江南岸,矯首無言對河漢。故山有屋埋深雲,一夜歸心掣不斷。
山舟日夜去無休,挽繩欲系慚無由。紛紛世態真一夢,顧我所為如直鈎。
綠錦江頭識諒禪,傾坐高談象帝先。疑君即是僧太白,不然無乃真彌天。
仙風襲人慾輕舉,天容道氣出眉宇。擁坐衣裳墮不收,山水懷雲輕百補。
我今老倦亦慵參,去死正如三眠蠶。相看一笑有佳約,他日同歸五老庵。
人生真若屈伸肘,萍浮梗泛因邂逅。料君有膽大於身,未應搜索因詩瘦。
閒亭夏木初垂陰,相逢還得同攜手。未見千首萬丈光,先看七步才八斗。
東南有人不可攀,生輕義重人所難。此風彫落不復見,得公今日如芝蘭。
千人忽墮風濤間,義氣有感心生寒。以情論法不可枉,使法可枉吾寧閒。
兼遺物己為虛舟,遂授此屬還平流。相逢鷹犬顏何厚,劍水閩山公不朽。
有恩流到墓中魂,無累乞尋林下友。得官西去心膽雄,帳下將軍望公久。
此生義在公無慚,未到青雲空白首。男子屈伸當有時,行置長纓遠夷脰。
浩歌一闋公臨政,馬上東風曲堤柳。卯酒醺醺吹復醒,纖毫謾引無中有。
洒然得句誰其酬,寄我須煩置郵走。
翰墨何憔悴,英靈有屈伸。千年關氣運,一代出精神。
夫子興篇什,聲名動縉紳。波瀾含詭譎,刻峭露嶙峋。
李杜那堪數,曹劉不足陳。無人宗大雅,舉世儗凡倫。
文學元同列,風騷自有鄰。新章標創始,舊例起湮淪。
已覺空前輩,懸愁絕後塵。價卑皆咄唶,力怯謾逡巡。
綺麗才難並,湛冥道所珍。逍遙歸母氏,杳渺入天人。
霄漢心常遠,神仙意獨親。緒言存著作,大業負經綸。
蹤跡升沈隔,交情契合真。過逢頻下榻,離別據沾巾。
去國仍初服,還鄉似昔貧。丹房天上藥,酒肆世間身。
青璅辭通籍,滄洲憶問津。儻逢桐柏隱,訪爾故山春。
君不見蘇黃門,祝融之墟世間生,豪壓嶺海誇三城。
風流杜牧不足數,直與長公爭弟兄。閒來調鶴西郊渚,借我虹橋洒然去。
愛子山水多秀奇,輞川堪作王維墅。把酒臨風岸葛巾,揮毫大笑傍無人。
長篇百韻奇直逸,要與林卉相鮮新。俊才況值清平世,人間好事多相際。
但從古巷覓幽芳,莫向西禪嘆相廢。只今蘿徑春氣深,草色花香連遠岑。
曲池燕子迎風語,夾岸薔薇帶雨陰。草閣闌干吟獨憩,小車花下何時至。
石鼎重烹竹竇泉,苔磯細語參同契。君不見聖賢與世常推移,屈伸闔辟天之機。
皇王帝伯無消息,惟有青山伴醉卮。
里閭講棋社,大要率且真。
豈惟簡苛禮,正欲聚首頻。
向來賞花約,深恐負此春。
春來顧多事,殆如參與辰。
今朝怡怡堂,坐上凡幾賓。
默計病或故,約略三數人。
益知會合難,舉酒勿問巡。
棋枰誰勝負,清新想歌脣。
僵臥一榻上,執熱難屈伸。
斐然申前盟,余將踵後塵。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