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無源天上來。酣嬉往往沈雄才。欲挽狂瀾導東海,仙槎縹緲銀為杯。
有元朱氏創酒器,張騫軼事形模開。雕鎪密栗詳款識,攜來滿幾雲皚皚。
當時虞揭恣玩賞,竹坨雅詠尤工裁。覃溪先生非飲客,製圖毫髮何精該。
我對此圖重嘆息,匠心獨造驚風雷。小器易盈此能受,光涵天宇窮八垓。
欹器易側此不倚,平凌海市浮蓬萊。向使此槎無識者,沈淪市肆同樽罍。
販夫俗子任酣暢,淋漓顛倒緇塵埃。一自拂拭遭巨眼,練光浮蟻澄香醅。
藝苑圖書共燦爛,盡洗醉眼登天台。從來奇物不終晦,安能酒食相趨陪。
佇看什襲進天府,雞彝龍勺輝去台。
昌平官道傍,臥碑何壯偉。有唐營府督,懷圭姓朱氏。
盧龍昔強藩,巨孽所根柢。爾胤泚與滔,逆氣粵有始。
眈眈元相國,肆筆方述紀。寧知兩月後,口襪不貸爾。
千載托斯人,遺臭同一軌。荒墳莽蕪跡,石獸相攫倚。
雙螭已插地,文字未殘毀。徒令行路者,唶唶嗟僭侈。
聖賢樹功德,金石無溢美。末世乃濟奸,事定有公是。
奈何極穹崇,來者紛未已。留此懲不忠,並以愧諂子。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為人取去,而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臥於溪側,以其難徒,故得獨存。每歲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旁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
菱溪,按圖與經皆不載。唐會昌中,刺史李漬為《荇溪記》,雲水出永陽嶺,西經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無所謂荇溪者。詢於滁州人,曰此溪是也。楊行密有淮南,淮人諱其嫌名,以荇為菱;理或然也。
溪旁若有遺址,雲故將劉金之宅,石即劉氏之物也。金,偽吳時貴將,與行密俱起合淝,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愛賞奇異,為兒女子之好,豈非遭逢亂世,功成志得,驕於富貴之佚欲而然邪?想其葭池台榭、奇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今劉氏之後散為編民,尚有居溪旁者。
予感夫人物之廢興,惜其可愛而棄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於亭之南北。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歲時嬉遊之好。
夫物之奇者,棄沒於幽遠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堙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可為富貴者之戒。而好奇之士聞此石者,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正春杪。卻水館簾開,評花人到。紫藤香糝糝,滿徑麝塵埽。
綠陰似海閒門寂,梁燕空啼老。引新愁、都在鷗邊,雨陂煙沼。
庭樹已成抱。問青桼闌干,是誰憑曉。影散晨星,華發又添了。
十年書劍河梁別,夢冷南園草。黯銷凝,樓外垂楊自好。
酒泉無源天上來。酣嬉往往沈雄才。欲挽狂瀾導東海,仙槎縹緲銀為杯。
有元朱氏創酒器,張騫軼事形模開。雕鎪密栗詳款識,攜來滿幾雲皚皚。
當時虞揭恣玩賞,竹坨雅詠尤工裁。覃溪先生非飲客,製圖毫髮何精該。
我對此圖重嘆息,匠心獨造驚風雷。小器易盈此能受,光涵天宇窮八垓。
欹器易側此不倚,平凌海市浮蓬萊。向使此槎無識者,沈淪市肆同樽罍。
販夫俗子任酣暢,淋漓顛倒緇塵埃。一自拂拭遭巨眼,練光浮蟻澄香醅。
藝苑圖書共燦爛,盡洗醉眼登天台。從來奇物不終晦,安能酒食相趨陪。
佇看什襲進天府,雞彝龍勺輝去台。
乾隆丁亥冬,葬三妹素文於上元之羊山,而奠以文曰:
嗚呼!汝生於浙,而葬於斯,離吾鄉七百里矣;當時雖觭夢幻想,寧知此為歸骨所耶?
汝以一念之貞,遇人仳離,致孤危托落,雖命之所存,天實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嘗非予之過也。予幼從先生授經,汝差肩而坐,愛聽古人節義事;一旦長成,遽躬蹈之。嗚呼!使汝不識《詩》、《書》,或未必艱貞若是。
余捉蟋蟀,汝奮臂出其間;歲寒蟲僵,同臨其穴。今予殮汝葬汝,而當日之情形,憬然赴目。予九歲,憩書齋,汝梳雙髻,披單縑來,溫《緇衣》一章;適先生奓戶入,聞兩童子音琅琅然,不覺莞爾,連呼「則則」,此七月望日事也。汝在九原,當分明記之。予弱冠粵行,汝掎裳悲慟。逾三年,予披宮錦還家,汝從東廂扶案出,一家瞠視而笑,不記語從何起,大概說長安登科、函使報信遲早云爾。凡此瑣瑣,雖為陳跡,然我一日未死,則一日不能忘。舊事填膺,思之淒梗,如影歷歷,逼取便逝。悔當時不將嫛婗情狀,羅縷記存;然而汝已不在人間,則雖年光倒流,兒時可再,而亦無與為證印者矣。
汝之義絕高氏而歸也,堂上阿奶,仗汝扶持;家中文墨,眣汝辦治。嘗謂女流中最少明經義、諳雅故者。汝嫂非不婉嫕,而於此微缺然。故自汝歸後,雖為汝悲,實為予喜。予又長汝四歲,或人間長者先亡,可將身後托汝;而不謂汝之先予以去也!
前年予病,汝終宵刺探,減一分則喜,增一分則憂。後雖小差,猶尚殗殜,無所娛遣;汝來床前,為說稗官野史可喜可愕之事,聊資一歡。嗚呼!今而後,吾將再病,教從何處呼汝耶?
汝之疾也,予信醫言無害,遠吊揚州;汝又慮戚吾心,阻人走報;及至綿惙已極,阿奶問:「望兄歸否?」強應曰:「諾。」已予先一日夢汝來訣,心知不祥,飛舟渡江,果予以未時還家,而汝以辰時氣絕;四支猶溫,一目未瞑,蓋猶忍死待予也。嗚呼痛哉!早知訣汝,則予豈肯遠遊?即游,亦尚有幾許心中言要汝知聞、共汝籌畫也。而今已矣!除吾死外,當無見期。吾又不知何日死,可以見汝;而死後之有知無知,與得見不得見,又卒難明也。然則抱此無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汝之詩,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傳;惟汝之窀穸,尚未謀耳。先塋在杭,江廣河深,勢難歸葬,故請母命而寧汝於斯,便祭掃也。其傍,葬汝女阿印;其下兩冢:一為阿爺侍者朱氏,一為阿兄侍者陶氏。羊山曠渺,南望原隰,西望棲霞,風雨晨昏,羈魂有伴,當不孤寂。所憐者,吾自戊寅年讀汝哭侄詩後,至今無男;兩女牙牙,生汝死後,才周睟耳。予雖親在未敢言老,而齒危發禿,暗裡自知;知在人間,尚復幾日?阿品遠官河南,亦無子女,九族無可繼者。汝死我葬,我死誰埋?汝倘有靈,可能告我?
嗚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朔風野大,阿兄歸矣,猶屢屢回頭望汝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