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rèn)。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太行、王屋兩座山,縱橫七百里,高七八千丈,本來在冀州南邊,黃河北岸的北邊。
太行山:在黃土高原和華北平原之間。王屋山:在山西陽城垣曲與河南濟源之間。方:指面積。仞:古代長度單位,以七尺或八尺為一仞。冀州:古地名,包括現在河北省,山西省,河南省黃河以北,遼寧省遼河以西的地區。河陽:黃河北岸。山的北面和江河的南面叫做陰,山的南面和江河的北面叫做陽。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chéng)山北之塞(sè),出入之迂(yū)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zēng)不能損魁(kuí)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hè)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jī)畚(běn)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shuāng)妻有遺男,始齔(chèn),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
北山下面有個名叫愚公的人,年齡將近九十歲了,面對着山居住。他苦於山區北部的阻塞,出入都要曲折繞遠,於是集合全家人商量說:「我跟你們盡全力剷除險峻的大山,使道路一直通向豫州南部,到達漢水南岸,好嗎?」大家紛紛表示贊同。他的妻子提出疑問說:「憑你的力氣,連魁父這座小山也不能削平,能把太行、王屋怎麼樣呢?再說,挖下來的土和石頭又安放在哪裡?」眾人說:「把它扔到渤海的邊上,隱土的北邊。」於是愚公率領兒孫中能挑擔子的三個人上了山,鑿石頭,挖土,用箕畚運到渤海邊上。鄰居京城氏的孀妻有個遺腹子,剛剛換牙的年紀,蹦蹦跳跳地去幫助他。冬夏換季,才能往返一次。
且:副詞,將近。面山而居:面對着山居住。懲:戒,這裡是「苦於為......所苦」的意思。塞:阻塞。迂:曲折繞遠。聚室而謀:集合全家來商量。室,家。汝:你。這裡做複數看,為「你們」的意思。畢力平險:盡全力剷除險峻的大山。指通豫南:一直通向豫州的南部。指,直。豫州,古地名,在今河南省黃河以南。漢陰:漢,就是漢水;陰,山的北面或水的南面叫陰。獻疑:提出疑問。以:憑藉。雜然相許:紛紛表示贊成。雜然,紛紛的樣子。許,贊同。損::削減。曾:副詞,加強否定語氣,可譯為「連……也……」,常與「不」連用。魁父:古代一座小山的名稱,在現今河南省開封縣陳留鎮境內。魁。丘:土堆。置:安放。且:況且。焉:疑問代詞,哪裡。荷:扛的意思。夫:成年男子。箕畚:簸箕,一種用竹片或柳條編成的器具。這裡是用箕畚裝土石的意思。孀:孀妻,寡婦。遺男:遺孤,單親孤兒,遺腹子。齔:兒童換牙齒,乳齒脫落後重新長恆齒。這裡始齔表示年齡,約七八歲。齔,換牙。寒暑易節:冬夏換季,指一年的時間。易,交換。節,季節。始一反焉:才往返一次。反,通「返」往返。焉,語氣助詞。
河曲智叟(sǒu)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zēng)不若孀(shuāng)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kuì)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wú)以應。
河灣上聰明的老頭譏笑愚公,阻止他幹這件事,說:「你真的太愚蠢了!就憑你殘餘的歲月、剩下的力氣連山上的一棵草都動不了,又能把泥土石頭怎麼樣呢?」北山愚公長嘆一聲說:「你思想頑固,頑固到了不可改變的地步,連孤兒寡婦都比不上。即使我死了,還有兒子在呀;兒子又生孫子,孫子又生兒子;兒子又有兒子,兒子又有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無盡,可是山卻不會增高加大,還怕挖不平嗎?」河曲智叟無話可答。
河曲:古地名,在今山西省芮城縣西。叟:老頭。惠:同「慧」,聰明;不惠,指愚蠢。其:在「如……何」前面加強反問語氣。長息:長嘆。一毛:一草一木,地面所生的草木,這裡指山的一小部分。汝心之固,固不可徹:你思想頑固,頑固到了不可改變的地步。徹,通。匱:竭盡的意思。雖我之死:即使我死了。雖,即使。之,用在主謂之間,無實意。苦:愁。以應:沒有話來回答。亡,通「無」。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cuò)朔東,一厝雍(yōng)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手中拿着蛇的山神聽說了這件事,怕他不停地幹下去,於是向天帝報告了。天帝被愚公的誠心感動,命令大力神夸娥氏的兩個兒子背走了那兩座山,一座放在朔方的東邊,一座放在雍州的南邊。從這以後,冀州的南部直到漢水南岸,再也沒有高山阻隔了。
操蛇之神:神話中的山神,手裡拿着蛇,所以叫操蛇之神。操,持。懼其不已:怕他不停地幹下去。其,愚公。已,停止。帝:神話中的天帝。感其誠:被他的誠心所感動。感,被……感動。夸娥氏:神話中力氣很大的神。負:背。厝:同「措」,放置。朔東:就是朔方以東地區,指山西省的東部。雍:就是雍州,在現今陝西甘肅省一帶地區。隴斷:即壟斷,山岡高地列子:這是一部古書的名稱,屬於中國先秦時期道家的著作。關於這部書,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是戰國初年的列禦寇著的;另一種認為是後來晉代的人著的,沒有定論。書中記載了許多寓言和傳說故事。
《愚公移山》主題思想即恆道。
「愚公移山」故事出自《列子》。《列子》文本的字裡行間表達了崇尚虛靜思想,強調人在自然天地間的積極作用。「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也正是對《列子》文本中核心思想的充分註解:
首先,「愚公移山」故事象徵了「道」的永恆性。聯繫其他篇章,從《列子》一書的整體性和系統性上分析即可看出,《列子》不但繼承了《道德經》關於「恆道」的思想,而且從過程論的角度予以了發揮。《天瑞》篇在論及陰陽的時候分別以「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來指稱天地化生的不同階段。最後,作者又以「一」到「九」的數字象徵大道循環往復的運動。而「愚公移山」故事中子子孫孫無窮盡的意象實際上可以看作大道永恆而生生不息精神的寄託。其次,故事表達了道家的「抱一」觀念。這種觀念起端於老子《道德經》,並且被《列子》、《莊子》等道家著作所繼承和詮釋。道家講的「一」乃是基於「道」的整體性、永恆性、化生性而提出的重要概念,體現了哲學的高度抽象。《道德經》稱「道生一」,又說「聖人抱一為天下式」。引伸到社會人生方面,「抱一」即表現為行事持之以恆,具有堅定信念。愚公雖然年紀很大,但卻堅信可以搬走兩座大山,並且率領子孫挖山不止,以實際行動履行了道家的「抱一」精神。
張湛《列子注》之後,「愚公移山」的故事得到廣泛流傳,但更多時候這個故事已經脫離了《列子》引用這則故事的語境,不再是一個哲學命題的註腳,而成為可以隨意解釋的一個獨立故事,當然這也立足於故事本身的可延展性和多元解釋的可能性。正因為這樣,該故事在文學、哲學、甚至是民間信仰中都得到了新的解讀。
愚公何德,遂荷鍤而移山;精衛何禽,欲銜石而塞海。(南北朝\庾信《擬連珠四十四首》之三八)豈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
唐·丘鴻漸在《愚公移山賦》里也提到了愚公形象,他說:止萬物者艮,會萬靈者人。艮為山以設險,人體道以通神。是知山之大,人之心亦大,故可以議其利害也。昔太行聳峙,王屋作固。千岩糾紛,萬仞回互。蓄冰霜而居夏凝結,聯源流而飛泉積素。爰有諄諄愚叟,面茲林麓。愴彼居之湫隘,懲祁寒之慘毒。激老氏之志,且欲移山;當算亥之年,寧憂就木。
世人始知愚公之遠大,未可測已;夸娥之神力,何其壯哉!儻若不收遺男之助,荷從智叟之辨。則居當困蒙,往必遇蹇,終為丈夫之淺。今者移山之功既已成,河冀之地又以平,則愚公之道行。客有感而嘆曰:事雖殊致,理或相假。多岐在於亡羊,齊物同於指馬。我修詞而忘倦,彼移山之不舍。吾亦安知夫無成與有成,諒歸功於大冶。在這裡,作者提出的愚公移山之人道與天道說。提出了「知山之大,人之心亦大」的思想。移山之既成,在於「愚公之道行」,「體道以通神」,因而人天同心,最終獲得有成。
人道大於天道,天地同心,人能感天,這是唐代人通過解讀愚公移山而得到的哲學思想和精神。不論是究其「志氣」、「自成」,還是「精誠之心」,都是持肯定、讚揚的態度來肯定愚公這個形象的。以此訓寓後人。
傳統的敘事寓意指遇上困難時要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不畏艱險,迎難而上,持之以恆,爭取最後的勝利。這是一個經典的敘事手法,而且寓意深刻。
《愚公移山》,是一篇具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和樸素的辯證法思想的寓言故事。它借愚公形象的塑造,表現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有移山填海的堅定信心和頑強毅力,說明了「愚公不愚,智叟不智」,只要不怕困難,堅持鬥爭,定能獲得事業上的成功,這對人們有很大的啟發。
文本中插入了愚公和智叟二人的對話,蘊含着寓言所特具的哲理,頗能發人深省。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智叟的「笑」,是對愚公移山不屑一顧的輕蔑情態;智叟的「止」,是對愚公移山不以為然而進行粗暴的干涉。這個自以為多智的老頭子,在他的眼裡,愚公能移山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所以脫口而出,給愚公潑冷水。智叟譏笑愚公笨拙,所持理由與愚公的妻子相同,便兩者態度迥異,一個是自視其高,加以阻撓,一個是提疑問,目的是為解決問題。
智叟,智於其表,愚在其中,因此愚公對智叟的冷嘲熱諷,先報之以一聲長嘆,表示遺憾想不到智叟竟是這樣的木然無知,接着,針鋒相對地進行駁斥:「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出語尖銳犀利,畢露鋒瓦。這段話含有很大的思想空量,闡述了「有限」和「無限」的樸素的辯證關係,進一步表現了愚公迎難而上的精神。
智叟只看到愚公的「殘年餘力」及山高難以削平的一面,而看不到人類延續不斷及山不會增高的一面,所以堪稱「固不可徹」,比起愚公的目光來實是短淺。愚公藐視大山,敢於移山,知難而進,堅韌不拔,是因為他看到了人的作用,通過努力,事物是能夠轉化的。由此可見愚公形愚而實智。
文章篇末以移山取得了最後勝利,矛盾獲得了解決,作為故事的結局,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由於古代生產力和自然科學不發達的緣故,往往幻想着能有超人力量來幫助人們移山填海,征服大自然,所以作者運用了浪漫主義的藝術想象,寫「操蛇之神」聽說愚公要永不停息地挖山而害怕起來,將此事告訴了「天帝」,「帝感其誠」,就派遣了兩個大力士把兩座大山背走了。
這顯然是神話,在客觀理實中是不存在的,但卻反映了當時人們有「人定勝天」的強烈願望,和變革大自然的雄偉氣魄,也反映了作者對作品中所闡述的哲理思想的堅信,以神話的形式給予了肯定。寄未來理想的實現於神話,寓哲理思想於想象,作者這樣寫,就是為了讓人們在精神是得到鼓舞,在情緒上受到感染。
這則寓言在寫作上,有兩個顯著的藝術特色:
第一,對比手法的運用相當成功。為了突出愚公「挖山水止」的精神,強調矛盾可以互相轉化的哲理思想的正確,就以「子子孫孫無窮匱」與「山不加增」對比;為了表現移山時不畏艱險的氣概,激勵人們去掌握這一哲理思想,就以「年且九十」的愚公,「子孫荷擔者三夫」的家庭,「始齔」的助手,與「方七百里,高萬仞」的兩座大山對比;為了說明愚公並不愚,智叟並不智,顯示這一哲理思想所產生的威力,就以智叟的一開始的「笑而止之」與被駁後的「無以應」對比,等等,在對比中逐步完成了愚公藝術形象的塑造。
第二,故事情節的安排比較巧妙。全文篇幅短小,然而卻寫得曲折多姿,波瀾起伏,加之行文緊湊,筆墨舒灑自如,令人讀後興味盎然。文章擺出了人和山的矛盾,寫愚公「聚室而謀」,全家人紛紛表示贊成,接着就該是行動起來一起移山,誰知愚公之妻獻疑,產生了波折,而所疑的都是移山中碰到的具體問題,這些具體問題不解決,那人和山的矛盾也就不能解決。經過討論,商量了辦法,出現了移山勞動的盛況,接着就該是苦戰不休,不料跳出來個智叟,形成了移山的阻礙,老愚公就和智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在辯論中揭示出寓言所包含的哲理思想,這樣既突顯了愚公精神的可貴,同時深化了作品的主題思想。
在一個僅有三百餘字的簡單的故事裡,將較多的矛盾集中起來描寫,能夠收到戲劇性的藝術效果,否則順流平坡地寫下去,還不只是索然寡味,更重要的是所要強調的內容得不到強調,不能使主題通過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圓滿地表達出來。一般地講,從簡單中見複雜,在情節安排上並不容易,因此處理得不好,就會使人感到複雜中仍然顯得簡單。《愚公移山》故事本身簡單,但由於在情節的處理上沒有平鋪直敘,而是從矛盾相繼出現的尖銳性上去顯示複雜性,這樣就增強了文章跌宕的氣勢,引人入勝。解決矛質,沒有簡單化,愚公說服其妻,不是以空話大話壓服,而是靠眾人拿出辦法;駁倒智叟,不是泛泛頂撞,而是據理而言。愚公的「理」,非等閒之論,它是作品中哲理思想的精髓,字字如錘擊出的火星,句句似脫了弦的利箭,都是性格化的語言,又都是有哲理思想深度的語言,。正是如此,理直才能氣壯,理屈必然詞窮,愚公駁得智叟啞口無言。兩個人的辯論將故事情節推上了高潮,使寓言的寓意得到充分的展示。
戰國初期,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各家學派在傳揚自己的主張時,常運用大量生動的小故事來說明抽象的道理。這樣,寓言就空前繁榮起來。《列子》即是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所產生的寓言和神話故事集。此文即選自《列子·湯問》第五章。
王屋山人魏萬,雲自嵩宋沿吳相訪,數千里不遇。乘興游台越,經永嘉,觀謝公石門。後於廣陵相見,美其愛文好古,浪跡方外,因述其行而贈是詩。 仙人東方生,浩蕩弄雲海。
仙人東方生,浩蕩弄雲海。沛然乘天游,獨往失所在。
魏侯繼大名,本家聊攝城。卷舒入元化,跡與古賢並。
十三弄文史,揮筆如振綺。辯折田巴生,心齊魯連子。
西涉清洛源,頗驚人世喧。采秀臥王屋,因窺洞天門。
朅來游嵩峰,羽客何雙雙。朝攜月光子,暮宿玉女窗。
鬼谷上窈窕,龍潭下奔潈。東浮汴河水,訪我三千里。
逸興滿吳雲,飄颻浙江汜。揮手杭越間,樟亭望潮還。
濤卷海門石,雲橫天際山。白馬走素車,雷奔駭心顏。
遙聞會稽美,且度耶溪水。萬壑與千岩,崢嶸鏡湖裡。
秀色不可名,清輝滿江城。人游月邊去,舟在空中行。
此中久延佇,入剡尋王許。笑讀曹娥碑,沉吟黃絹語。
天台連四明,日入向國清。五峰轉月色,百里行松聲。
靈溪咨沿越,華頂殊超忽。石樑橫青天,側足履半月。
忽然思永嘉,不憚海路賒。掛席歷海嶠,回瞻赤城霞。
赤城漸微沒,孤嶼前嶢兀。水續萬古流,亭空千霜月。
縉雲川谷難,石門最可觀。瀑布掛北斗,莫窮此水端。
噴壁灑素雪,空濛生晝寒。卻思惡溪去,寧懼惡溪惡。
咆哮七十灘,水石相噴薄。路創李北海,岩開謝康樂。
松風和猿聲,搜索連洞壑。徑出梅花橋,雙溪納歸潮。
落帆金華岸,赤松若可招。沈約八詠樓,城西孤岧嶢.
岧嶢四荒外,曠望群川會。雲卷天地開,波連浙西大。
亂流新安口,北指嚴光瀨。釣台碧雲中,邈與蒼嶺對。
稍稍來吳都,裴回上姑蘇。煙綿橫九疑,漭盪見五湖。
目極心更遠,悲歌但長吁。回橈楚江濱,揮策揚子津。
身著日本裘,昂藏出風塵。五月造我語,知非儓儗人。
相逢樂無限,水石日在眼。徒干五諸侯,不致百金產。
吾友揚子云,弦歌播清芬。雖為江寧宰,好與山公群。
乘興但一行,且知我愛君。君來幾何時,仙台應有期。
東窗綠玉樹,定長三五枝。至今天壇人,當笑爾歸遲。
我苦惜遠別,茫然使心悲。黃河若不斷,白首長相思。
朔風夜號空,於喁幾枝木。
深山自春色,芳草不凋綠。
朋來得佳游,招提藏翠麓。
新酒赤如丹,竹萌肥勝肉。
一醉出門去,缺月掛修竹。
歸路沙溪淺,危橋踐寒玉。
夜過渭濱居,門庭故不俗。
對坐寂無語,泉聲如擊築。
宗盟更可人,相邀勤秉燭。
開緘得捷音,豺狼俱面北。
回棹今可矣,賞心嗟未足。
西去有奇岩,佳名配王屋。
箕踞列十人,未充空洞腹。
更約林宗俱,來伴白雲宿。
神林興盡謀早歸,草間露裛行徑微。
忽思靈山去不遠,馬首欲東還向西。
垂鞭縱轡尋山足,洛水逶迤過數曲。
漸聞林下飛泉鳴,未到已覺神骨清。
入門拂去衣上土,先愛娑羅陰滿庭。
庭下雙渠走清澈,羅縠成紋日光徹。
寒聲淅瀝入肝髓,亂影飄蕭動毛髮。
寺僧引我觀泉源,堂樂周回百步寬。
碧頗梨色湛無度,想像必有虬龍蟠。
泉南高山名鳳翅,宛轉包泉張遠勢。
岸旁修竹逾萬竿,颯颯長含風雨氣。
寺門下望情豁然,桑柘紛披滿一川。
嵩高女幾列左右,王屋大行來掌前。
昔為孔氏懸泉莊,岩洞猶存荊棘荒。
到今其下多怪石,熊蹲豹護爭軒昂。
嗟予歸來苦不早,汩沒朝市行欲老。
捫蘿躡屣須數游,筋力支離難自保。
太行綿亘北州野,處處峰巒聚奔馬。騰驤磊落萬不同,一一遠自青天下。
神靈窟宅夸雄尊,西邊王屋東蘇門。縱橫顧盼韓魏趙,衛中山數百郡空。
青未了,煙光繁。我公結廬王屋邊,太行元氣紛糾蟠。
千室鱗鱗入雲霧,塵中不辨桃花源。綠野裴中立,東山謝安石。
白頭趨起為蒼生,留著煙嵐圍故宅。綸扉賜沐時清閒,幅巾鞶帶思家山。
烏木山人黃鶴手,為寫雲巒縹緲間。青山一重溪一轉,山勢半舒雲半卷。
遙天漠漠風雨來,蒼翠浮空沒層巘。斯須彩暈山前生,亂鋪錦繡林壑明。
驛梅官柳傍前路,溪橋野店行人行。行人路轉前山曲,側峰橫嶺看不足。
橋柏杉篁一徑通,人家散滿千花谷。谷口人家經幾年,晉時耕種秦時田。
漁郎舟子偶一到,竟疑此地皆神仙。神仙愛山不住山,青雲鳴玉趨真班。
自來力牧風后乃仙伯,豈有山澤之癯能活國。君不見我公身侍玉皇香案四十秋,素心日向林泉游。
出山更復攜山出,五嶽真形隨杖頭。腐儒不辦經綸事,祇是未諳山水意。
豈如真儒江湖魏闕藏胸襟,天然林壑無招尋。松泉百道交清音,慷慨寫之《梁父吟》。
出和虞舜薰風琴,勛名如山力所任。我心無時無山林,王屋高高丹水深。
吁嗟乎方知古來伯仲伊呂者,一生皆是巢由心。
龍門畫史多神墨,紛紛見者誰能識。自從走馬入鸞坡,片紙人間求不得。
高堂素壁灑林泉,王屋嵩丘遠岫連。對榻長飛洞庭雨,開檐欲放蒼梧煙。
玉融才子中林士,脫落塵機愛山水。想是龍門大醉時,揮霍含毫為君起。
猿鶴山中那可招,暫時看畫憶漁樵。長安莫道終南近,自古雲林遠市朝。
間氣生申日,靈圖出洛年。春秋曾五百,甲子又三千。
閥閱聞當代,弓裘嗣昔賢。凌雲懷舊賦,卻月和新篇。
弱冠游中秘,清朝臥太玄。帝遴金匱客,人艷玉堂仙。
夜被吳綾薄,春袍蜀錦妍。蓮燈移大內,藜火揭高天。
玉座星辰綴,瑤台日月聯。參差朱綬下,次第白麻宣。
鳳起垂雙闕,鴻冥驟八埏。振衣王屋霧,飛蓋鄴城煙。
墅卜藍田下,堂標綠野前。琴樽芳草靜,枕簟落花鮮。
蘭桂階庭合,桑蓬戶牖懸。寰中呈上瑞,象外得真詮。
黃鶴峰頭駐,青牛洞口旋。浮丘晴旭近,函谷暮雲偏。
突兀珊瑚樹,輝煌玳瑁筵。西池流寶液,東壁煥琅編。
白石圖空兆,蒼生頌久傳。車輪馳上國,舟楫濟長川。
姓字旂常耀,勛庸竹帛綿。還將大椿壽,一代庇凌煙。
《陳君學正草堂成提點大夫梅十五丈有詩且蒙借示見邀同作謹次原韻因以敘懷》
行藏固殊塗,臭味非一族。或峨冠攫金,或被褐懷玉。
持身凜冰淵,或洞洞屬屬。和光略畦町,或落落碌碌。
或來儀帝庭,或去隱王屋。堆豗肉生髀,馳騖趼重足。
或委餘膏粱,或不厭杞菊。或翬飛千柱,采錯煖金綠。
或蝸盤四壁,分光待鄰燭。要之皆幻寄,眇矣太倉粟。
明冥默乘除,塞馬更禍福。陳公作茅齋,足以媚幽獨。
苟全真易成,知足定不辱。有門晝常關,何必在岩谷。
向來萬金堂,奔走九州牧。一朝巢自焚,始悔突不曲。
何如東郭舍,椽柱隨把束。翛然已忘世,肯嘆碩人軸。
我今客吳門,飢臥謝僕僕。年來寄蓬茨,慕此高讓俗。
室中了無藏,鼠竊屢驅逐。衰懷百念冷,對境無可欲。
窮通如四序,損益正三復。衡門可棲遲,薄酒等醽醁。
吾聞老聃言,為腹不為目。
閒居作賦幾年愁,王屋山前是舊遊。
詩詠東西千嶂亂,馬隨南北一泉流。
曾陪雨夜同歡席,別後花時獨上樓。
忽喜扣門傳語至,為憐鄰巷小房幽。
相如琴罷朱弦斷,雙燕巢分白露秋。
莫倦蓬門時一訪,每春忙在曲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