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干曲護閒庭小。猶恐春寒悄。隔牆影送一枝紅。卻是杏花消瘦、舊時風。
海棠睡去梨花褪。欲語渾難問。只知婀娜共爭妍。不道有人為你、惜流年。
《遣愁集》卷十三「集風流」篇載有詞作者葉小鸞的這樣一段軼事:「晨起,未及梳妝,往候其母。母尚未起,揭帳問安,因見其貌美甚,乃笑語之曰:「我見猶憐,未識畫眉人道爾何如也?」」這位才女母親在這兒欣賞、讚美女兒,也是種「看花」一般的心性。可惜這樣的一個才貌雙全的絕色女子,雖已配婚,但那個張姓郎君尚未及為她「畫眉」,她就匆匆地去了,就像「驛外斷橋邊」自開自滅的一株弱花。
沿着曲曲彎彎的闌干迴廊,小鸞來到自家這小小的閒庭院,此來不是「閒」逛、並非漫遊,卻是因着這春寒的悄然降臨,心中揣着一段「恐」懼:但不知庭院裡的花姐姐草妹妹們,是否安然無恙?她急急地走着,慌慌地找着,猛抬頭只覺眼前忽然一亮,卻原來是鄰家院牆上「一枝紅杏出牆來」,但卻消瘦得實在是可憐,顫巍巍地獨立在舊已相識的東風之中,乃至小鸞一開始只看見一點紅「影繞」着牆頭,顯得格外的孤獨失援。想當初宋人葉紹翁寫「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時候,這杏姑娘是何等富有生命力!那是一種過剩的生命力的欣然展露。而如今,東風依舊,可杏花姑娘卻瘦弱不堪,出牆,也只是一種例行規程而已。
那麼,去看看海棠花如何、梨花怎樣了。喲!難怪人稱「醉美人」,海棠姑娘睡得這般早啊!梨花呢,卻早已褪下枝頭,難覓蹤影。「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東坡先生當年可是這麼道來着。要不,奴家也來學他一學,燒起高燭將美人照醒了再說?哦,不可呵不可!海棠美人讓照得不得安寢,也惟有東坡先生才不算得罪。她們睡的睡了,褪的褪了,奴家特地冒着春夜寒厲的風,跑了來,卻沒有一個與我說話的,沒有一個接受我問候的,只得欲語而止。看來也只能這樣無功而返了,小鸞一邊行走,一邊抱怨:她們只知道爭奇鬥豔,爭累了睡、斗罷了褪,就不知道還有人「為伊惜流年」,關注着天氣的變化、時光的流逝。
少女心性,自然格外清純,故而少女寫作的文藝作品,也就顯得十分的純真可愛。那春寒的夜色中匆匆而去的嬌小身影,那寂靜的院落里踽踽而歸的零亂腳步,那生閒氣而找不到對象的嬌憨神情,全由那清麗暢達的文字給記錄了下來,讀之真讓人忍俊不禁。
草邊花外,春意思將退。新夢斷,閒愁碎。慵嫌金葉釧,瘦減香羅帶。
庭院悄,只和鏡里人相對。
過了鞦韆會。荷葉將成蓋。春不語,難留在。幾番花雨候,一霎東風改。
腸斷也,每年賺取愁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