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得入函谷關,放筆即落終南山。
南山連綿畫不竟,拔取一峰來入鏡。
胸中有山即有樓,下筆有川兼得舟。
豈惟山水色不別,樓上客醉疑眠鷗。
醉顏昏昏憶孤在,逸客都為酒錢累。
剖胸欲入秦中雲,洗眼仍須渭川水。
南山浮光,北山夕陽。
飛橋如雲不能跨,怒蜺飲渚裁成梁。
林梢幾尺天光足,怪石森森點寒綠。
此間應復置錢郎,四十癯顏尚如玉。
南高峰,北高峰,宦遊今落名山中。
山川二月尤清曠,憶共錢郎飲湖上。
楊生思家靜掩關,客帳夢好時時還。
吾曹須勸苦不閒,直當為畫迢迢一溪之綠水,落落湖上之煙鬟。
《自河南入關所經皆秦漢舊跡車中無事因仿香山新樂府體率成十章 其三 賈誼墓》
西京執戟郎,綠鬢忽已皓。
太宗愛老臣乃少,武皇愛少臣復老。
坐令人惜賈洛陽,懷奇亦不值武皇。
灌嬰周勃噲伍耳,是老禿翁何足詳。
長沙西來對宣室,漢皇才高殊自失。
固知尚鬼由楚人,因從楚來詢鬼神。
鬼神之言亦陳戒,漢廷惟生識成敗。
君不見,微吟賈生賦,車過洛陽界,墳荒無人碑已壞。
紛紛何況里中兒,我亦少年先下拜。
人未有不樂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樂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餘年,可謂久矣。然言其戶口,則視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視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視百年、百數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試以一家計之:高、曾之時,有屋十間,有田一頃,身一人,娶婦後不過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寬然有餘矣。以一人生三計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婦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無擁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吾知其居僅僅足,食亦僅僅足也。子又生孫,孫又娶婦,其間衰老者或有代謝,然已不下二十餘人。以二十餘人而居屋十間,食田一頃,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視高、曾時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時為一戶者,至曾、元時不分至十戶不止。其間有戶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勢亦足以相敵。或者曰:「高、曾之時,隙地未盡辟,閒廛未盡居也。」然亦不過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戶口則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與屋之數常處其不足,而戶與口之數常處其有餘也。又況有兼併之家,一人據百人之屋,一戶占百戶之田,何怪乎遭風雨霜露饑寒顛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調劑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過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無閒田,民無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種民以居之,賦稅之繁重者,酌今昔而減之,禁其浮靡,抑其兼併,遇有水旱疾疫,則開倉廩,悉府庫以賑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調劑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養人者,原不過此數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為民計者,亦不過前此數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況天下之廣,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約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況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況供百人乎?此吾所以為治平之民慮也。
嗚呼哲匠不可逢,擁腫拳曲無舂容。乾坤一氣轉巽艮,斯石為石松為松。
松華不承霜雪余,石妙欲出膚腴中。中臧元氣蘊雷電,火土木石皆從同。
神祇千年愛護一,介則集古剝則凶。吁嗟靈境與世異,太古本遣丸泥封。
地靈藥物溢丹井,帝憫黎庶遭鞠訩。中橫巨石忽裂一,精液已漏無由縫。
卑枝無言入樵斧,合干已破纏交蹤。流傳世人不解愛,詎有蒼翠蟠心胸。
裁枝屈盆恣糅矯,輦石劚骨工磨礱。山川一朝物性失,光怪已去神不從。
其餘巨者庶免劫,肌理入石無初終。山花分紅極窈窕,幽草判綠何蒙茸。
含苞不虞神鬼泄,落實分遣猿猱供。我知畫筆不得到,只有顯晦無春冬。
驅除極感造化力,早以魑魅投寒空。陰崖點入勢益陡,南北向背皆從峰。
根株偏能孕靈藥,牙爪誰識非真龍。我行十步即一憩,樹亦接引如朋從。
理奇終恐化作石,轉運始信非人工。
漢家龍興及三世,高論六籍搜根株。濟南碩儒老猶在,遐算未斷神疑輸。
誰何作圖貌奇古,牙齒剝落身須扶。當時秦王厭章句,生也幸得逃其誅。
乾坤非常炙燔禍,灰燼尚欲生真儒。峨峨執經門大夫,太常子弟秀者儲。
《尚書大傳》世有本,乃謂口授勞呫嚅。千年此論出安國,更以隸佐亡蝌書。
我懷不以紫奪朱,兀兀起坐重披圖。還憐真本生已易,斷篇何止將蒲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