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皋夕雾中,初月寒津上。
杂树转萧疏,长风拂清旷。
夙爱青山隅,既瞑犹一望。
势别列殊峰,光沈蔼同嶂。
夜鸟寂还啼,春㵎幽逾壮。
人从草径逢,屋与云岩并。
感玆洵有情,欣我久无恙。
场圃共披襟,风露频开酿。
耽乐未渠央,疏慵任遗谤。
泰山到海五百里,日观东看直一指。
万峰海上碧沈沈,象伏龙蹲呼不起。
夜半云海浮岩空,雪山灭没空云中。
参旗正拂天门西,云汉却跨沧海东。
海隅云光一线动,山如舞袖招长风。
使君长髯真虬龙,我亦鹤骨撑青穹。
天风飘飘拂东向,拄杖探出扶桑红。
地㡳金轮几及丈,海右天鸡才一唱。
不知万顷冯夷宫,并作红光上天上。
使君昔者大峨眉,坚冰磴滑乘如脂。
攀空极险才到顶,夜看日出尝如斯。
其下濛濛万青岭,中道江水而东之。
弧臣羁迹自叹息,中原有路归无时。
此生忽忽俄在此,故人偕君良共喜。
天以昌君画与诗,又使分符泰山址。
男儿自负乔岳身,胸有大海光明暾。
即今同立岱宗顶,岂复犹如世上人。
大地川原纷四下,中天日月环双循。
山海微茫一卷石,云烟变灭千朝昏。
驭气终超万物表,东岱西峨何复论。
君钱塘袁氏,讳枚,字子才。
其仕在官,有名绩矣。
解官后,作园江宁西城居之,曰“随园”。
世称随园先生,乃尤著云。
祖讳锜,考讳滨,叔父鸿,皆以贫游幕四方。
君之少也,为学自成。
年二十一,自钱塘至广西,省叔父于巡抚幕中。
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试以《铜鼓赋》,立就,甚瑰丽。
会开博学鸿词科,即举君。
时举二百馀人,惟君最少。
及试,报罢。
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次年成进士,改庶吉士。
散馆,又改发江南为知县;最后调江宁知县。
江宁故巨邑,难治。
时尹文端公为总督,最知君才;君亦遇事尽其能,无所回避,事无不举矣。
既而去职家居,再起,发陕西;甫及陕,遭父丧归,终居江宁。
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而忽摈外;及为知县,著才矣,而仕卒不进。
自陕归,年甫四十,遂绝意仕宦,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
足迹造东南,山水佳处皆遍。
其瑰奇幽邈,一发于文章,以自喜其意。
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随园投诗文,几无虚日。
君园馆花竹水石,幽深静丽,至棂槛器具,皆精好,所以待宾客者甚盛。
与人留连不倦,见人善,称之不容口。
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君必能举其词,为人诵焉。
君古文、四六体,皆能自发其思,通乎古法。
于为诗,尤纵才力所至,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悉为达之;士多仿其体。
故《随园诗文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知贵重之。
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
君仕虽不显,而世谓百馀年来,极山林之乐,获文章之名,盖未有及君也。
君始出,试为溧水令。
其考自远来县治。
疑子年少,无吏能,试匿名访诸野。
皆曰:“吾邑有少年袁知县,乃大好官也。
”考乃喜,入官舍。
在江宁尝朝治事,夜召士饮酒赋诗,而尤多名迹。
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刻行四方,君以为不足道,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
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年八十二。
夫人王氏无子,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
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
孙二:曰初,曰禧。
始,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遗命以己祔。
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祔葬小仓山墓左。
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而鼐居江宁,从君游最久。
君殁,遂为之铭曰:粤有耆庞,才博以丰。
出不可穷,匪雕而工。
文士是宗,名越海邦。
蔼如其冲,其产越中。
载官倚江,以老以终。
两世阡同,铭是幽宫。
桐城之西北,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
其将平也,两崖忽合,屏矗墉回,崭横若不可径。
龙溪曲流,出乎其间。
以岁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
积雨始霁,溪上大声漎然,十余里旁多奇石、蕙草、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
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鬣宛首而顾其侣。
援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
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
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也。
”或曰:“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
”石罅生大树,荫数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上,曰:“媚笔之泉”。
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
左丈学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饮于是。
日暮半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遂还。
是日,姜坞先生与往,鼐从,使鼐为记。
引用前两句时,原文应为“奔流到海不复回”,错引成了“丹徒王禹卿先生,少则以诗称于丹徒,长人京师,则称于京师。负气好奇,欲尽取天下异境以成其文。乾隆二十一年,翰林侍读全魁使琉球,邀先生同渡海,即欣然往。故人相聚涕泣留先生,不听。入海覆其舟,幸得教不死,乃益自喜日:“此天所以成吾诗也。”为之益多且奇。今集中名《海天游草》者,是也。鼐故不善诗,尝漫咏之以自娱而已,遇先生于京师,顾称许以为可,后遂与交密。居闲盖无日不相求也。一日,值天寒晦,与先生及辽东朱子颖登城西黑窑厂,据地饮酒,相对悲歌至暮,见者皆怪之。其后,先生自海外归,以第三人登第,进至侍读,出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赴任过扬州。时鼐在扬州,赋诗别去。鼐旋仕京师,而子颍亦人蜀,皆不得见。时有人自西南来者,传两人滇蜀间诗,雄杰瑰异,如不可测。盖称其山川云。先生在临安三年,以吏议降职,遂返丹徒,来往于吴越,多徜徉之辞。久之,鼐被疾还江南,而子颍为两准运使,兴建书院,邀余主之。于是与先生别十四年矣,而复于扬州相见。其聚散若此,岂非天邪!先生好浮屠道,近所得日进。尝同宿使院,鼐又渡江宿其家,食旧堂内,共语穷日夜,教以屏欲澄心、返求本性,其言绝善。鼐生平不常闻诸人也,然先生豪纵之气,亦渐衰减,不如其少壮。然则昔者周历山水,伟丽奇变之篇,先生自是将不复作乎!鼐既尽读先生之诗,叹为古今所不易有,子颍乃俾人抄为十几卷,日《食旧堂集》。将雕板传诸人,鼐因为之序。复回”。
《嘉庆八年九月二十二日马雨耕邀游双溪是日为雨耕七十初度作一诗呈之》
万叠苍山两白头,清霜锦树照深秋。松岩雨径交行屐,苔石风亭醉掩裘。
世上敢言槃涧大,樽前差幸役车休。几人七十能强健?况得相从物外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