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東湖孰村,中有隱者開平孫。通侯甲第今已矣,意氣豪華無復存。
開平去今凡幾代,五王之後惟君在。往昔爭言青門瓜,如今獨數湖孰菜。
問誰種菜滿畦新,一家生計只三人。終歲把鋤菜畦里,婦能炊飯兒負薪。
為君婦亦太辛苦,嬌貴當年難比數。翟珈賜出小侯妻,珠翠里成上公女。
都人猶記嫁時裝,如雲妾媵爛生光。台前照鏡輪梳髻,架上熏衣派管香。
一朝散去竟何有,相對惟余雙白首。早從府內厭笙歌,還向村中操井臼。
村中井臼倚柴扉,賣菜還愁終歲飢。衣長不肯燃薪坐,十指侵寒綻故衣。
東川子孫公主裔,妻孥行汲心常愧。聞說君婦盡傷情,無心更擬求奴婢。
當今天子高皇孫,魯國同是至親藩。改元本非利天下,域內原宜奉一尊。
越東君臣殊可笑,誓死不開登極詔。天子灑筆親致書,相期先謁高皇廟!
閩中恃越為藩籬,如今越破閩亦危。往時紛爭不足論,與國既失應同悲!
昨夜室中誕元子,通侯鵲印何累累!中興所重在邊疆,恩澤濫冒同爛羊。
唇亡齒寒古所忌,君不聞元子之誕唇先亡?
長沙兵散湖南空,湘潭城中失相公。舉朝變色摧天柱,白日慘澹黯行宮。
往時百戰不足論,即今還棄垂成功!可憐公長才五尺,頭童齒豁一老翁!
銅馬百萬哮豺虎,仰公乳哺嬰兒同。時危餉詘誰用命?赤手空口驅群雄。
湖南、湖北竟千里,捲雲掃霧隨天風。祗期長沙不日得,游魚命在沸釜中。
堵公心勞計轉誤,忠貞兵來互疑懼。常德焚燒寶慶走,諸將旌旗挽誰住!
長沙城壞無人登,窮寇將奔守復固。我兵潰走任東西,相公獨在湘潭駐。
夜半銜枚虜騎來,湘潭無兵城門開。相公衣冠虜能識,擁去羅拜聲如雷。
大罵不絕相公死,但見長沙城中人舉哀。功名事業長已矣,忠臣義士胡為哉!
君不見忠貞兵過蒼梧界,堵公雙旌導馬回?
廣文先生老且賢,角巾已破烏皮穿。執板折腰殊不諳,見人木強無周旋。
盤桓苜蓿風塵陡,招降使者聲如吼。箕踞學宮召諸生,問渠廣文不開口。
振袖大罵杯擲空,區區頭顱復何有!宣聖昔卻萊夷戈,子羔肯由狗竇走?
君不聞鬷蔑一語叔向傾,毛遂捧槃平原驚?丈夫意氣臨危見,豈在人貌與榮名!
學士好禪定,報國亦講武。木天請纓出,志抗城下虜。
厥功雖不成,天子髀嘗拊。歸田頗寓兵,還遭絳灌怒。
義旗倡天都,嚴關飛鳥阻。一呼百萬餉,俠哉新安賈。
奸人半夜回,公志竟中沮。可憐江文學,奮身赴死所!
大義激孤忠,肯為甘言取!一死報里人,不負平生許。
我昔游錢塘,縞紵何繽紛。大行賦豪氣,顧盼凌青雲!
嗚呼錢塘破,抗義無一聞!吾子先幾決,超然絕塵氛。
臨決亦有約,一死真偽分。賢偶殉所天,閨閣同清芬。
哲兄奉寡母,撫屍悲且欣。閉門養親志,饑寒甘賣文。
卓哉此二陸,機、雲安足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