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亥雜詩 194》

女兒魂魄完復完，湖山秀氣還復還。

爐香瓶卉踐復殘，他生重見艱復艱。

偶檢叢紙中，得花瓣一包，紙背細書辛幼安「更能消幾番風雨」一闋，乃是京師憫忠寺海棠花，戊辰暮春所戲為也，泫然得句。

人天無據，被儂留得香魂住。

如夢如煙，枝上花開又十年！十年千里，風痕雨點斕斑里。

莫怪憐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不是逢人苦譽君，亦狂亦俠亦溫文。

照人膽似秦時月，送我情如嶺上雲。

拊心消息過江淮，紅淚淋浪避客揩。

千古知言漢武帝，人難再得始為佳。

美人捭闔計頻仍，我佩陰符亦可憑。綰就同心堅俟汝，羽陵山下是西陵。

上清丹籙姓名訛，好夢留仙夜夜多。爭似芳魂驚覺早，天雞不曙渡銀河。

不是南天無此花，北肥南瘦二分差。

願移北地胭脂社，來問南朝油壁車。

難憑肉眼識天人，恐是優曇偶現身。

故遣相逢當五濁，不然誰信上仙淪。

陶潛磊落性情溫，冥報因他一飯恩。

頗覺少陵詩吻薄，但言朝叩富兒門。

我生愛前輩，匪盡獲我心。論交少年場，歲月逝駸駸。

少年太飛揚，由哀樂不深。礌硠聽高譚，有諦難為尋。

風霜欺脆枝，金石成苦音。前輩即背謬，厥謬亦沈沈。

我生受之天，哀樂恆過人。我有平生交，外氏之懿親。

自我慈母死，誰饋此翁貧。江關邈消息，生死知無因。

八十罹饑寒，雖生猶僇民。作夢來啞啞，心肝何清真。

翁自鬚髮白，我如髫丱淳。夢中既觴之，而復留遮之。

挽須搔爬之，磨墨揄揶之。呼鐙而燭之，論文而嘩之。

阿母在旁坐，連連呼叔耶。今朝無風雪，我淚浩如雪。

莫怪淚如雪，人生思幼日。

百髒發酸淚，夜涌如原泉。此淚何所從，萬一詩祟焉。

今誓空爾心，心滅淚亦滅。有未滅者存，何用更留跡。

南山蹕路丙申開，庚子詩碑鎖綠苔。曾是純皇親幸地，野僧還盼大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