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塞外空曠荒涼風光很少,只剩黃羊遊動白草也衰。觱篥一聲聲不斷地吹,思鄉的遊人聽着心哀。愛國蘇武萬人敬慕,遠尋祠廟永不忘懷。投敵李陵卑鄙可恨,無人樂意上他的台。群鷹展翅在天空飛翔,搏擊生風把雲霧撥開。萬馬奔騰在原野上,白雲飄忽伴着隨來。長城自古防災禍,柳樹萬株城前栽。一夜涼風蕭蕭颳起,落葉鋪滿龍堆地帶。
注釋雲州:唐置,曾一度改稱雲中郡,故治在今山西大同。白草:草名。生長在西北地區。黃羊:哺乳動物,毛黃白色,有光澤,角短而稍彎,尾短,四肢細,生活在草原和半沙漠地帶。肉味鮮美,毛皮可做衣服。觱篥(bì lì):漢代傳自西域的一種管樂器。蘇武:漢武帝時出使匈奴被扣留,勸降不允,徙北海,持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留匈奴十九年,及還,鬚髮全白。歸國後,任典屬國。李陵:李廣之孫。武帝時奉命出擊匈奴,兵敗投降。燕然山有李陵台。鷹擊:《左傳》文公十八年,魯大夫季文子說:「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鸛之逐鳥雀也。」暗用此典故,這裡有驅逐入侵者的意思。關:指雁門關。龍堆:白龍堆,即天山南路的沙漠地帶。這裡泛指塞外遼遠地區。▲
季鎮淮,馮鍾芸,陳貽焮,倪其心.《歷代詩歌選·下冊》.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3:283
北京師聯教育科學研究所.《古典詩歌基本解讀》.北京:人民武警出版社,2002:65
陳振藩.《詩人愛旅遊:中國名勝古詩六百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42
林東海.《中國古典詩歌》.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225-226
呂晴飛,李觀鼎.《中國歷代名詩今譯》.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1992:1412-1413
詩一開始,即在讀者面前展現了一幅塞上秋景圖。白草黃羊,寫目中所見。深秋時草已枯萎,其色近白,故云「白草」。出句以雲州野外所特有的典型景物——白草中的黃羊,來表現塞上的單調、荒涼。對句則寫所聞。由於吹奏者遠在視野之外,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故云「空聞」。詩用一個「哀」字狀觱篥之聲,實際上是把詩人主觀的感受,強加給客觀的聲音的結果,是詩人心聲的吐露。出句與對句用一「外」字勾連,不僅具有使所見、所聞共置於一個畫面之效,同時,也形象地寫出了雲州原野之廣漠。兩句詩有聲有色,既有平面的秋景,又有空間的哀音,雖為景語,但亦微露故國之思,極富情韻。
「遙尋蘇武廟,不上李陵台」兩句,以褒蘇貶李言志。蘇武一向被人們視為具有愛國氣節的典型。蘇武與李陵,在對待國家民族的態度上截然相反,完全屬於對立的兩類人物,因而詩人對待兩人的態度亦迥然不同。雖然李陵台近在咫尺,但詩人卻「不上」,輕蔑之情溢於言表。儘管蘇武廟遠在他鄉,但詩人卻不畏路途遙遠,擬「遙尋」之。這樣,就把自己仰慕蘇武堅貞不屈,而鄙薄李陵投降變節之心志,曲折地表現出來。屈大均寫作此詩,並非是無病呻吟,為懷古而懷古,而是他在明亡之後,表示自己決不同清廷合作,矢志不渝忠於明室的心志的委婉流露,是他對叛降清廷的漢族士大夫的一種側面的譴責。
頸聯「風助群鷹擊,雲隨萬馬來」,由言志又轉入寫景。兩句詩寫景極為傳神。群鷹展翅搏擊長空,已見奮飛碧霄的身影;作品於「群鷹擊」之前,又着「風助」二宇,更可表現出蒼鷹那種順着風勢急速飛行的矯健不凡之態。「萬馬來」之前,又着「雲隨」二字,更可表現出駿馬四蹄騰空,凌厲飛馳,呼嘯而來的氣勢。兩句詩極力突出一種大氣磅礴的動態。但搏擊的群鷹,疾馳的萬馬卻並非實寫,而是虛寫詩人眼中的幻覺。這種假想中的幻覺,又寄託了詩人巨大的希望。詩人希望在中華大地出現群鷹搏擊長空,萬馬奔馳原野那種抗清的場面。這種虛幻的景象,顯然是詩人出於反清扶明的渴望,而於無中生有的一種精神活動。但這種精神活動,卻形象而深刻地反映了詩人內心的無法直言的隱秘,是渴望得到心理滿足的一種主觀情感的表露。
尾聯「關前無數柳,一夜落龍堆」。以景語結束全詩。前人論詩論詞有所謂「清空一氣」之說。所謂「清空一氣」,不過是一種「化景物為情思」,使物中有我的一種寫法。這兩句詩即具有「清空一氣」的特點。詩人用乾枯的柳葉整夜在狂風吹動下,不斷地飄飄灑灑從樹上落下的景象,使眼前景象具有一種難以擺脫的憂鬱氣氛,從而渲染內心的哀愁。同時,又以柳葉自況飄零的身世。這樣,就使讀者在景物描寫中似乎看到了詩人自我的形象,而詩人自我的形象也似乎化入了景物。是寫物抑或是寫人。給人不即不離之感,物我似乎已融為一體。以「清空一氣」的景物收束全詩,既能宕出遠神,又得含蓄蘊藉之美,令人品味無窮。▲
周嘯天.《元明清名詩鑑賞》.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761-762
清康熙七年(1668)秋,屈大均攜妻王華姜北出雁門,來到雲州。詩人在西北已留居三年,奔走聯絡,毫無結果,但他的豪情壯志並未稍衰。塞外雄奇壯麗的風光,激起了昂揚的詩情,於是詩人便寫下這首詩。
嶺南文庫編輯委員會,廣東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嶺南歷代詩選》.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2:274
十八盤盡見西峰,遊人匍匐上芙蓉。
攀援鐵綆數千尺,身似飛猿時一擲。
陰陰天井上穿天,裊裊石梯懸度石。
神爽先飛玉女峰,嘯歌暫憩羽人宅。
月中明滅白雲流,風外砰磅瀑泉激。
咫尺翻愁帝座逼,吐納聰明慎今夕。
婿和翁、冰清玉潤,翩翩麗藻還同。最嬌梅福女,月華才貌,正喜早乘龍。
恰當春禊候,浴桃花、持贈蘭紅。作好會鶼鶼,碧簫響徹煙空。
香風。畫樓吹處,錦箋斑管,分賦匆匆。一雙如絳樹,一聲歌兩曲,莫辨雌雄。
鳳凰飛復止,小比肩,長日房櫳。與沈氏,青霜愛子,金粟連叢。
神仙中人誰不羨,羨子朱衣方拭面。點漆凝脂是右軍,瑤林玉樹如王衍。
日日彈棋用拂巾,時時作草多團扇。新詩更播寶安城,前輩風流不敢輕。
太白最能歌進酒,張衡還解賦同聲。我過每談風雅旨,三閭婉順真君子。
誰道離騷乃變風,可憐忠原心無己。遺音千載有君知,日日弦歌是楚辭。
為言乃祖多忠憤,蒼梧昔逐翠華遲。事去捐軀沉桂水,愁來作賦續湘纍。
大節表揚猶未得,求予作傳傳京國。每聞人誦懷沙篇,感念先臣淚沾臆。
今朝娶婦思承宗,敬爾威儀玉帛從。婿如葛勃應無恨,女得陳豐復有容。
紗扇披時驚似月,香車乘處喜如龍。為君敬進新婚箴,性情之際難處心。
令祖爭光同日月,慈孫繼志在高深。燕婉定知長不惑,忠貞自此世相尋。
穿波初葉,似錢時、已有明珠無數。紅白難知那一種,解為佳人先吐。
白鷺東西,紫鴛南北,爭戲田田處。香羅全展,摘裁裙子應許。
記得西子湖邊,冰蟾已上,猶唱菱歌去。欲取絲絲纏玉臂,那管芙蓉無主。
斜倚冰盤,靜搖風佩,誰戲蓮心苦。團圓須蚤,冷飆容易侵汝。
黃山山上多怪松,半生石筍半芙蓉。芙蓉石筍亦松變,有一不變為臥龍。
龍本無形以神化,真形往往與松同。龍之隱者但高臥,人不見龍見髯翁。
髯翁鱗甲多怒決,柯如蒼銅枝屈鐵。引根十丈始作干,干雖千年似萌櫱。
霹靂橫將偃蓋傾,蛟螭爭向輪囷結。夜光有火出空心,日炙多膏流斷節。
一枝一干一尺蠖,求信且復依岩穴。山僧寫圖貽我看,王子作歌含淒咽。
尺寸得空自盤攫,縱橫穿土苦羈紲。峨峨千尺乃無勢,幸因奇醜免摧折。
五鬣短短少波濤,聲似風雷畜未泄。苦心愛此一樹怪,自少摩挲至大耋。
蹣跚尚有尊足存,支離乃是鬼神設。臃腫何須規矩中,斧柯且喜薪蒸絕。
雖然久墊非泥蟠,撐出丹崖作遺孑。石破天驚自小時,後凋憑爾存孤櫱。
本是軒皇昔所種,平澤至今乍明滅。當年且戰且學仙,霜根留得玄黃血。
灌溉頗用硃砂泉,滋潤微凝太古雪。浮丘無力治拘攣,容成有意引寥泬。
黃山諸松此最古,兒孫萬萬丹台列。臥者天淵自高深,立者棟樑久顛蹶。
君指此松為予壽,意在不材能蹩躠。螻蟻頻容蝕茯苓,藤蘿一任為瓜瓞。
松黃落地成古苔,松子滿天低可綴。君在黃山亦一松,莫教化石存榾柮。
一松孤作老人峰,秦漢來封久不屑。臥龍復有擾龍好,繚繞數峰出巀嵲。
一松飛作天生橋,一松倒生更奇譎。煩君添作四松圖,置我松間長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