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上計,萬國趨河洛。課最力已陳,賞延恩復博。
垂衣深共理,改瑟其咸若。首路回竹符,分鑣揚木鐸。
戒程有攸往,詔餞無淹泊。昭晰動天文,殷勤在人瘼。
持久望茲念,克終期所託。行矣當自強,春耕庶秋獲。
落月半侵窗,蛩聲寒到床。
羇人不堪此,夢後夜仍長。
結衣出庭戶,河漢正蒼涼。
浮陰暝四野,來雁不知行。
陳物悲暮節,畏途懷故鄉。
十年泥滓賤,半生靴板忙。
豈不志事功,筋骸難自強。
壯毛抽寸霜,烈膽磨尺鋼。
素尚竟誰許,行歌追楚狂。
來汝沆,吾語汝。
蓬萊鄉,仙者寓,
汝行豈為求仙故。寶陀山,
佛者住,汝今豈為禮佛去。
吾聞滃洲好學舍,兵後弦歌尚存魯。
巨鰲拄牢蒼璧島,長鯨截斷紅塵路。
黃公高節懍猶在,茹侯英標儼如睹。
芷翁器業國有傳,逸少詞章家有譜。
扶桑日出長精神,滄溟際天豁襟宇。
潮水生落見乘除,風濤澎湃嘗斂阻。
耳目所接皆為學,身心所會當約取。
旦氣清明方見性,人生涉歷終知趣。
規模要放面前闊,議論要到心平處。
雪霜之際有陽春,波浪之中有砥柱。
畏友當如父師敬,平交當以兄弟處。
我雖自餒耄何及,汝方年壯力須努。
亦欲長教在我傍,深恐獨學為汝誤。
不然何以資一出,幸猶近只寸半渡。
駕言曰仕實從游,自昔成人出辛苦。
着汝意氣勉自強,味載言語謹勿負。
東雲在望道路開,西風吹送衣裳舞。
消受宮牆飯幾盂,勝舉家庭祿三釜。
歲月箭過歸有期,卻把本色初心娛父母。
《胥江以子胥名心傷東門縣目之言因作長歌陳吳亡之由於子胥亦不能無譏焉爾》
吳通上國始屈巫,楚敗柏舉由申胥。兩皆復仇非為國,坐令廟社成丘墟。
苧蘿山下賣新女,大道宮台教歌舞。當時自為沼吳來,竟墮術中悲闇主。
皆言哲婦能傾城,豈知召侮在佳兵。伐荊伐越事不已,怨構四國來狺爭。
功師北征等狂噬,悃款忠言不能制。借問先時誰惎謀,遂使鴟張忘國計。
懸目東門眾所憐,救時無術一身捐。蘇台未見游麋庵,江水先看化墓田。
秋風搖落梧宮裡,狡兔猶存走狗死。如茶如火空自強,烏喙終湔會稽恥。
遠曙輕籠海色蒼,涼颸新薦菊英黃。清秋此日逢華誕,繡褓當年繞異香。
地與人文增氣象,天為王國產禎祥。壯猷未老如方叔,秘略曾傳似子房。
初捧兵符分虎竹,再銜使命馭龍驤。森羅島嶼諸夷會,鎖鑰門庭一面當。
刁斗不傳人自樂,牙旗欲動勢偏揚。雄豪定遠遙辭漢,寬大汾陽近在唐。
管領華夷新士馬,掃平吳越舊封疆。曾先突騎重圍里,親式鳴蛙大道旁。
巳遣嚴兵營細柳,更教長劍倚扶桑。三承寵錫恩何渥,一受深知德愈光。
定有姓名題御扆,每勤賞賜到遐荒。千齡素質雙麋鹿,五色奇毛兩鳳凰。
國有昌符臣協吉,家承嚴訓子徵良。田單下狄親鳴鼓,姬旦居東久缺斨。
屢觸歊炎辭羽蓋,轉巡郊野憩甘棠。軍中作氣頻投石,陣里籌機捷探囊。
敞日轅門標大纛,浮天水寨集餘皇。雕弓並月名繁弱,寶劍沖星出豫章。
幾處名香迎馬首,數群長鬣夾車箱。量兼滄海涵諸島,身作長城障一方。
萬里星辰羅北極,百番貢道出東洋。曹彬賜劍權偏重,庾亮登樓興合狂。
引至偏裨堅誓約,邀還賓佐據胡床。鯨鯢久巳封京觀,翡翠行看出越裳。
詎止芳名流簡冊,還將偉績著旂常。功成淮蔡應趨闕,路涉燕齊好㣥糧。
將相位兼勞出入,君臣道合致平康。山城令節茱萸發,高宴華軒錦綺張。
日照花明諸樂作,風吹帳啟眾賓藏。鶴鳴流響聞天漢,芝燦浮光到羽觴。
競取良辰占上壽,復欣嘉會嗣重陽。樹聯月桂輝花萼,斗近天河挹酒漿。
黑齒呈歌須譯問,文身獻舞傲專場。地連玄嶠仙常集,候傍黃鐘日漸長。
共以精誠抒華祝,況兼佳麗屬錢塘。鯫生本住山陰里,浪跡疑乘海畔航。
城下釣魚懷漂母,堂前結客憶周郎。未逢黃石書誰授,不墜青雲志自強。
抱玉巳憐非楚璞,吹竽那識動齊王。幸因文字蒙徵檄,時佩菅毫侍瑣廊。
綦履東西魚共麗,戎衣左右雁俱翔。縣知陳阮時游魏,豈乏鄒枚並寓梁。
博採燕昭期致駿,曲存宣父愛非羊。眾人國士階元別,知己蒙恩心所量。
自分才難堪記室,人疑待巳過中行。搆成燕雀猶知賀,報取瓊瑤未可償。
偶值高門掛弧矢,且賡小雅賦桑楊。卻慚未協宮商調,莫並當筵巧奏簧。
去年我病維揚邸,日望琴高騎赤鯉。一朝起色乘江潮,朔風狂雪吹綈袍。
吳門邂逅張伯起,萬卷縱橫列湘幾。蓬蒿夾徑春不開,焚香永晝眠蒼苔。
翩然為我倒屣出,握手論心稱莫逆。烹熊炰鱉出豐膳,繡虎雕龍指金石。
男兒七尺當自強,巢由豈必攀虞唐。千秋大業在竹素,胡為燕雀譏鸞凰。
抽毫日纂文選注,恍入梁台試精騎。倘來富貴詎足論,避世牆東有深意。
陽春堂上橫朱弦,子夜歌成興杳然。他時倘慕蘭陵宅,日候山陰訪戴船。
皇祖遼太祖,奕世功德積。彎弓三百鈞,天威威萬國。
一旦義旗舉,中原如捲席。東鄙收句麗,西南窮九譯。
古器獲軒鼎,神寶得和璧。南陬稱子孫,皇業幾三百。
赫赫東丹王,讓位如夷伯。藏書萬卷堂,丹青成畫癖。
四世皆太師,名德超今昔。我祖建四節,功勳冠黃閤。
先考文獻公,弱冠已卓立。學業飽典墳,創作乙未歷。
入仕三十年,廟堂為柱石。重義而疏財,後世遺清白。
我受先人體,兢兢常業業。十三學詩書,二十應制策。
禪理窮畢竟,方年二十七。萬里渡流沙,十霜泊西域。
自愧無才術,忝位人臣極。未能扶顛危,虛名徒伴食。
汝方志學年,寸陰真可惜。孜孜進仁義,不可為無益。
經史宜勉旃,慎毋耽博弈。深思識言行,每戒迷聲色。
德業時乾乾,自強當不息。幼歲侍皇儲,且作春宮客。
一旦沖青天,翱翔騰六翮。儒術勿疏廢,祖道宜薰炙。
汝父不足學,汝祖真宜式。酌酒壽汝年,五福自天錫。
我愛張公子,丁年密退藏。施為宜法則,議論自馨香。
元氣卻不死,深陂豈可量。兒時供府薦,壯歲已名揚。
汲汲尊尼父,堂堂類子張。遷居擇鄰里,濯足揀滄浪。
作傳編毛穎,談玄說劍鋩。奇才千古重,令問萬民望。
氣壓四明客,調窮三耳臧。典謨師我舜,雅頌起予商。
綿蕞曾陳漢,仁術屢說梁。本非中酒困,長為和詩忙。
道長茹連拔,時衰心獨傷。篆文遒似李,隸字楷如王。
青眼予能作,白眉君最良。萬言陳國利,一戰捷文場。
出海游龍舞,騰空翥鳳翔。十全君子行,一代士林光。
句法吾師範,詩材我竊攘。忠心常向日,直節慾淩霜。
文沒歲雲久,道亡天未將。狂瀾時既倒,木鐸子宜當。
德業能純粹,學術靡理疆。沖天憎燕雀,當路惡豺狼。
綺語吟千韻,宸筆掃十行。行藏關治亂,出處卜興亡。
郡隸清河上,家居杜曲傍。登科年甫冠,修史發初蒼。
仙觀嘗新欠,宮園醉晚涼。朝天恭踧踖,退食獨彷徨。
得暇多休沐,游山小治裝。一卮持竹葉,左手把無腸。
官酒澆三斗,宮詞唾百章。阮聲師校尉,琴訣受嵇康。
似玉風神異,如蘭氣味長。坦懷無戚戚,明見笑倀倀。
草檄堪醫疾,針詩可治肓。博聞敵武庫,高價重珠囊。
憂患經多故,艱難已備嘗。悲歌聲歷歷,雅調韻洋洋。
造次必於是,中心何日忘。生涯兩書篋,香火一禪床。
海上尋徐福,壺中覓長房。流傳雖若此,真偽甚難詳。
水國波奔激,仙鄉路渺茫。孤身朝北闕,皓首嘆東陽。
險韻嚼佳句,殘英嗅冷芳。仁人今尚在,箕子本佯狂。
洪範明皇極,彝倫敘有常。百王遺禮樂,三代舊軒裳。
會補南極缺,能令北斗昂。無媒言囁嚅,失志思回遑。
秋老空悲扇,天涼反賣漿。卻來頻渭釣,又絕在陳糧。
志道衰猶夢,依仁老更剛。故家三徑遠,薄土一廛荒。
混混常無舍,乾乾體自強。卒躬能省己,行道不踰方。
寧恥身衣褐,誰嗟日食糠。起歌明月夜,舒嘯白雲鄉。
綺夏終辭漢,巢由固避唐。名極得三者,柴立機中央。
榮遇傳金馬,題名刻玉堂。未窺君所蘊,徒見子之牆。
遣欲絕形累,無貪不行妨。一瓢渠樂逸,陋巷我憂惶。
犧易韋編暗,麟經古卷黃。著述遵輔嗣,去取笑公羊。
再辨麟絕筆,重箋城復隍。焦桐人不識,獨有蔡中郎。
此日不再得,頹波注扶桑。
躚躚黃小群,毛髮忽已蒼。
願言績學子,共惜此日光。
術業貴及時,勉之在青陽。
行己慎所之,戒哉畏迷方。
舜跖善利間,所差亦毫芒。
富貴如浮雲,苟得非所臧。
貧賤豈吾羞,逐物乃自戕。
胼胝奏艱食,一瓢甘糟糠。
所逢義適然,未殊行與藏。
斯人已雲沒,簡編有遺芳。
希顏亦顏徒,要在用心剛。
譬猶適千里,駕言勿徊徨。
驅馬日雲遠,誰謂阻且長。
末流學多岐,倚門誦韓莊。
出入方雨間,雕鐫事辭章。
學成欲何用,奔趨利名場。
挾策博塞游,異趣均亡羊。
我懶心意衰,撫事多遺忘。
念子方妙齡,壯圖宜自強。
至寶在高深,不憚勤梯航。
茫茫定何求,所得安能常。
萬物備吾身,求得舍即亡。
雞犬猶知尋,自棄良可傷。
欲為君子儒,勿謂予言狂。
春風本無心,開花任紅白。紅白不堅貞,風飄委阡陌。
倩樹護花幡,謀設當風帟。灼灼矜春光,幡帟倏然摘。
風自行其常,花遂失其魄。人皆怨風狂,我不為花惜。
凡物貴自強,憑依究何益。如以言之非,試與觀松柏。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