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交加山鳥啼,晴風蕩漾落花飛。
鳥歌花舞太守醉,明日酒醒春已歸。
春雲淡淡日輝輝,草惹行襟絮拂衣。
行到亭西逢太守,籃輿酩酊插花歸。
紅樹青山日欲斜,長郊草色綠無涯。
遊人不管春將老,來往亭前踏落花。
譯文鬱鬱蔥蔥的綠樹間交加着鳥兒的啼叫鳴歡,萬里晴空下款款的春風將落下的花瓣吹拂得四處飛舞。我就迷醉在這一片的鳥語花飛的大好春光之中,待到第二天酒醒的時候才發現春天已經將要結束了。
頭上是暖暖的陽光和淡淡的雲朵,腳底青草茂盛主動牽惹遊人的衣襟,柳絮紛飛灑落在身上。漫步至小亭前遇到太守,坐着一個小竹轎子半醺半醉的,頭上插滿了鮮花嘻笑歸來。
紅花滿樹,青山隱隱,日已偏西。廣漠的郊野,草色青綠,看不見邊際。遊春的人們,興趣正濃,哪管春天將去。豐樂亭前,人來人往,落花遍地。
注釋豐樂亭:在滁城西一里許的大豐山下,歐陽修任滁州(今安徽滁縣)知州時所築,為當時滁州的勝游之地。太守:漢代一郡的地方長官稱太守,唐稱刺史,也一度用太守之稱,宋朝稱權知某軍州事,簡稱為知州。詩里稱為太守,乃借用漢唐稱謂。紅樹:開紅花的樹,或落日反照的樹,非指秋天的紅葉。長郊:廣闊的郊野。無涯:無邊際。老:逝去。一作「盡」。春將老:春天將要過去。▲
周錫山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23-124
林冠群 周濟夫.歐陽修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0:45-46
豐樂亭在滁州(治所在今安徽滁縣)西南豐山北麓,琅琊山幽谷泉上。此亭為歐陽修任知州時所建。他寫了一篇《豐樂亭記》,記敘了亭附近的自然風光和建亭的經過,由蘇軾書後刻石。美景,美文,美書,三美兼具,從此成為著名的遊覽勝地。
豐樂亭周圍景色四時皆美,但這組詩則擷取四時景色中最典型的春景先加描繪。第一首寫惜春之意,第二首寫醉春之態,第三首寫戀春之情。
第一首頭兩句說:綠影婆娑的樹木,枝葉連成一片,鳥兒在山上林間愉快地歌唱。陽光下和煦的春風輕輕吹拂着樹枝,不少落花隨風飛舞。「交加」,意為樹木枝葉繁茂,種植緊密,所以枝葉交叉重疊,形成一片綠陰。「蕩漾」兩字寫出春風在青山幽谷、林間草坪飄揚的神理,也寫出遊人在撩人春景中的愉快心境。明媚春光,令人心醉。詩人呢,野鳥啁啾,雜花亂飛,他一概不聞不見,他也進入了醉鄉。次日酒醒,春無蹤跡,原來已悄然歸去了。第四句「明日酒醒春已歸」,表面說醉了一天,實際是醉了整整一個春天。此句用誇張的語言反襯春景的迷人和春日短暫,帶有濃厚的惋惜之意。
第二首前兩句說:天上是淡雲旭日,晴空萬里;地上則是春草茂盛,蓬勃生長,碰到了遊人的衣襟;而飛舞着的楊花、柳絮灑落在遊人的春衣上,「拂了一身還滿」。一個「惹」字寫出了春草欣欣向榮之勢,春草主動來「惹」人,又表現了春意的撩人;配上一個「拂」字,更傳神地描繪了春色的依依。此句與白居易的名篇《錢塘湖春行》中「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兩句相比,功力悉敵,簡直把春景寫活了!
第三四句寫遊人興之所至,來到豐樂亭,在亭西碰上了歐陽太守。太守在於什麼呢?他雙鬢和衣襟上插滿了花卉,坐在竹轎上大醉而歸。籃輿,是竹轎。他不乘一本正經的官轎,而坐悠悠晃動、吱嘎作響的竹轎,顯示出灑脫不羈的性格。因為坐的是敞篷的竹轎,嵌而人們得以一睹這位太守倜儻的丰采。
第三首寫青山紅樹,白日西沉,萋萋碧草,一望無際。天已暮,春將歸,然而多情的遊客卻不管這些,依舊踏着落花,來往於豐樂亭前,欣賞這暮春的美景。有的本子「老」字作「盡」,兩字義近,但「老」字比「盡」字更能傳神。這首詩把對春天的眷戀之情寫得既纏綿又酣暢。在這批惜春的遊人隊伍中,當然有詩人自己在內。歐陽修是寫惜春之情的高手,他在一首《蝶戀花》詞中有句云:「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真是令人腸斷;而此詩「來往亭前踏落花」的多情遊客,也令讀者惆悵不已。
綜觀三詩,都是前兩句寫景,後兩句抒情。寫景,鮮艷斑斕,多姿多彩;抒情,明朗活潑而又含意深厚。三詩的結句都是情致纏綿,餘音裊裊。歐陽修深於情,他的古文也是以陰柔勝,具一唱三嘆之致。如果結合他的散文名作《醉翁亭記》和《豐樂亭記》來欣賞這組詩,更能相映成趣。▲
周錫山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23-124
歐陽修於慶曆六年(1046)在滁州郊外山林間造了豐樂亭,第二年三月寫了這組詩。關於豐樂亭的興建,他在《與韓忠獻王書》中告訴友人:「偶得一泉於(滁)州城之西南豐山之谷中,水味甘冷,因愛其山勢回換,構小亭於泉側。」亭名「豐樂亭」,取「歲物豐成」、「與民同樂」之意。
周錫山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23-124
林冠群 周濟夫.歐陽修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0:45-46
昔錢思公嘗以謂朝廷之官,雖宰相之重,皆可雜以他才處之,惟翰林學士非文章不可。
思公自言為此語,頗取怒於達官,然亦自負以為至論。
今學士所作文書多矣,至於青詞齋文,必用老子、浮圖之說:析禳秘祝,往往近於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詔取便於宣讀,常拘以世俗所謂四六之文。
其類多如此。
然則果可謂之文章者歟?予在翰林六年,中間進拜二大臣,皆適不當直。
而天下無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
凡朝廷之文,所以指磨號令,訓戒約束,自非因事,無以發明。
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無所遇以發焉。
其展屑應用,拘牽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為榮選,予既罷職,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餘篇,因不忍棄。
況其上自朝廷,內及宮禁,下暨蠻夷海外,事無不載。
而時政記、日曆與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記,未必不有取於斯焉。
鳴呼!予且老矣,方買田淮、穎之間。
若夫涼竹簟之暑風,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宣出處,顧瞻玉堂,如在天上。
因覽遺稿,見其所載職官名氏,以較其人盛衰先後,孰在孰亡,足以知榮寵為虛名,而資笑談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嘉佑六年秋八月二日,廬陵歐陽修序。
西湖春色歸,春水綠於染。
群芳爛不收,東風落如糝。
參軍春思亂如雲,白髮題詩愁送春。
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里人。
萬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驚。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
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頭已白。
異鄉物態與人殊,惟有東風舊相識。(原版)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里人。(後人修改版)
鍾子忽已死,伯牙其已乎。絕弦謝世人,知音從此無。
瓠巴魚自躍,此事見於書。師曠嘗一鼓,群鶴舞空虛。
吾恐二三說,其言皆過歟。不然古今人,愚智邈已殊。
奈何人有耳,不及鳥與魚。
聖俞宣城人,能使紫毫筆。
宣人諸葛高,世業守不失。
緊心縛長毫,三副頗精密。
硬軟適人手,百管不差一。
京師諸筆工,牌榜自稱述。
累累相國東,比若衣縫虱。
或柔多虛尖,或硬不可屈。
但能裝管榻,有表曾無實。
價高仍費錢,用不過數日。
豈如宣城毫,耐久仍可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