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垣蒼蒼鎖喬木,草滿荒庭不容足。
壞檐破壁秋雨余,蛛網蕭蕭風滿屋。
黃衣道人出迎客,野態生疏脫拘束。
圍棋盡掃一堂空,烹茶旋煮新泉熟。
彈琴對客客臥聽,悅耳泠泠三四曲。
離騷幽怨松風悲,流水潺浮履霜哭。
日斜攜手步空廊,鳴鳩相呼竹間宿。
黃昏門閉人語絕,空殿幽幽掩微燭。
我生資身最淡薄,每厭煩歊幸幽獨。
何當不踏朝市塵,長伴高人種松菊。
某嘗以謂君子之文章,不浮於其德,其剛柔緩急之氣,繁簡舒敏之節,一出乎其誠,不隱其所已至,不強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為楚聲,秦人之必衣秦服也。
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則潛德道志,不可隱伏。
蓋古之人不知言則無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與德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
嗚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於其德,與夫無其德而有其言者異位也。
某之初為文,最喜讀左氏、《離騷》之書。
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見於後,不可得而考。
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氣道,其趣高,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於繁,左顧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誠惻怛於其心,故其言周密而不厭。
考乎其終,而知其仁也憤而非懟也,異而自潔而非私也,彷徨悲嗟,卒無存省之者,故剖志決慮以無自顯,此屈原之忠也。
故其文如明珠美玉,麗而可悅也;如秋風夜露,淒忽而感惻也;如神仙煙雲,高遠而不可挹也。
惟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來,最喜讀太史公、韓退之之文。
司馬遷奇邁慷慨,自其少時,週遊天下,交結豪傑。
其學長於討論尋繹前世之跡,負氣敢言,以蹈於禍。
故其文章疏盪明白,簡樸而馳騁。
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於中,故其餘章末句,時有感激而不泄者。
韓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廟之江鼎俎,至其放逸超卓,不可收攬,則極言語之懷巧,有不足以過之者。
嗟乎!退之之於唐,蓋不試遇矣。
然其犯人主,忤權臣,臨義而忘難,剛毅而信實,而其學又能獨出於道德滅裂之後,纂孔孟之餘緒以自立其說,則愈之文章雖欲不如是,蓋不可得也。
自唐以來,更五代之紛紜。
宋興,鋤叛而討亡。
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試,休養生息,日趨於富盛之域。
士大夫之游於其時者,談笑佚樂,無復向者幽憂不平之氣,天下之文章稍稍興起。
而廬陵歐陽公始為古文,近揆兩漢,遠追三代,而出於孟軻、韓愈之間,以立一家之言,積習而益高,淬濯而益新。
而後四方學者,始恥其舊而惟古之求。
而歐陽公於是時,實持其權以開引天下豪傑,而世之號能文章者,其出歐陽之門者居十九焉。
而執事實為之冠,其文章論議與之上下。
聞之先達,以謂公之文其興雖後於歐公,屹然歐公之所畏,忘其後來而論及者也。
某自初讀書即知讀執事之文既思而思之廣求遠訪以日攬其變嗚呼如公者真極天下之文者歟!。
韓筋柳骨世不聞,翟公筆力回千鈞。
十年聲名滿四海,淮陽邂逅雙朱輪。
老翁空疏亦何有,察公於我意甚真。
高談亹亹雲漢上,一掃闒茸如灰塵。
夜光明月不計數,坐使衰弊生精神。
恨無金玉相報答,還家三嘆嗟我貧。
青燈論文夜未分,曉聞門外送使君。
問君舍此去安往,紫皇詔歸侍玉宸。
鋒鋩發硎斷犀象,好為明主裁絲綸。
論思獻納乃其職,況公之意常在民。
追還三代舊風采,主以事實致此文。
聖君賢相有美意,筆端與物為陽春。
寒雲崩騰不成雪,北風吹窗燈半滅。病來廢飲臥無眠,一夜吟詩聲不絕。
南城三俊生契闊,想對寒爐掉吟舌。留行一日誰有情,慰我與君千里別。
道長塵土疲馬愁,歲晚風霜敝裘裂。人生何用讀書史,文字未補囊中闕。
驅馳所幸一飽耳,士而謀食愧前哲。何能天獨嗇吾曹,自應所學為之孽。
雖然此事予不悔,昔學固知今日拙。欲持琬琰易羊皮,玩之已久安能輟。
萬端畢竟有天命,計較何須論瑣屑。勞歌無和坐達明,曉鼓鼕鼕墮殘月。
何馨香之芬敷兮,昌綠葉而紫莖。是其名為菊兮,爰植予之中庭。
性清平而不躁兮,味甘爽而充烹。當秋露之慘淒兮,舒煌煌之華英。
色正而麗兮,氣芬以清。純靜秀潔兮,族茂群榮。採食以時兮,天和以寧。
穎輕竅達兮,瞳子清明。散敗流濁兮,風宣滯行。仙聖所餌兮,屏除臭腥。
久嗜不廢兮,將延爾齡。嗟予生兮,蹇薄煩冥。憂飢畏寒兮,微祿以生。
終曷歸兮,山林是營。膏粱鼎食兮,方丈縱橫。炙熊之蹯兮,龍醢羊羹。
彼得有命兮,吾奚爾榮。惟茲佳菊兮,野實以生。採擷咀食兮,薦俎盈登。
求之孔易兮,世焉莫爭。我有久疾兮,壅塞煩昏。支節堅痹兮,氣閼於元。
憊不能支兮,外壅中乾。疥癬得志兮,蟯蛔伏蟠。餐華秋冬兮,食葉春夏。
集新易故兮,爾功是假。寧康我軀兮,骨節堅良。產和剔戾兮,其樂洋洋。
反華於玄兮,易瘺以強。忘生絕俗兮,深潛遠藏。驂駕雲霧兮,呼吸太陽。
招友彭咸兮,御風以翔。吁嗟此菊兮,吾於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