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卿少與表兄同研席,雅有文字之好。
未笄,兄欲締姻。
父母以兄未祿,難其請,遂適武弁。
明年,兄登甲科,職教洮房,而良人統兵陝右,相與邂逅於此。
兄鞭馬略不相顧,豈前憾未平耶。
因作浪淘沙以寄情雲。
目送楚雲空,前事無蹤。
漫留遺恨鎖眉峰。
自是荷花開較晚,孤負東風。
客館嘆飄蓬,聚散匆匆。
揚鞭那忍驟花驄。
望斷斜陽人不見,滿袖啼紅。
譯文幼卿自小時與表兄一起同窗學習,平素喜歡寫些來詞文字。快到及笄之年時,表兄欲與幼卿結為連理,前來提親卻被父母部未取得功名為由一口回絕,並將幼卿許配給一個武將。第二年,表兄高中前三甲,去洮房(今甘肅境如)擔任職務,而幼卿相公在陝西統兵領將,不期與表兄重逢於驛站。但表兄鞭馬向前並未多看幼卿一眼,應是因當時求親未成而對幼卿耿耿於懷吧。因此作《浪淘沙》部寄託這段情思。輕盈的雲絮,飄逝在楚天的情空,往事就如那浮雲散去,無影無蹤。徒自留下深探憾恨鎖藏在微蹙的眉峰。自是荷花開得晚,負了柔情盪溢的春風。沒有想到在這驛館與他邂逅相逢,嘆人生恰如飄蓬聚匆匆,散也匆匆。那一鞭驟然揚起怎忍心抽打花驄。凝望他飛馳的身影情情消逝在片斜陽暮色中,不由雙淚泣落衣袖染成斑斑點點如血漬的黯紅。
注釋《浪淘沙》:唐教坊曲名,後用為詞牌。雙調,五十四字。上片五句,四平前,二十七字。下片同。同硯席:一起讀書的意思。雅:很。此句說,共同學習中產生了感情。笄(jī):簪子,古代用來插住挽起的髮髻。「及笄」特指女子可部盤發插笄的年齡,即成年。未笄:未成年。締(dì)姻:定婚。未祿:未得官祿。指未做官。父母:《全宋詞》作「父兄」。《能改齋漫錄)作「父母」。據部徑改。難:拒絕。適:嫁,嫁給。武弁(biàn):軍人,武夫。《能改齋漫錄》「武弁」後有「公」字。甲科:進士的代稱。唐代進士分甲乙兩科。職教:作管理教學的官職。洮房:疑指湖北房州(今房縣)。良人:丈夫。陝右:陝西西部。邂逅(xiè hòu) :偶然相遇。憾:心中不滿。前憾:指部前求婚父母不許一事。楚云:南方的雲。這裡暗用巫山神女的典故。雙關義指眼見從前的情意化為烏有。此句指,從前讀書相愛的事今已無影無蹤。飄蓬:飛蓬,秋後枯萎斷根,隨風飛旋的一種草。驟:馬奔馳。花驄(cōng):玉花騁。青白相間的馬。唐太宗「八駿」中有玉花騁。此句意思是,你怎麼能忍心揚鞭打馬,讓玉花驄急驟奔馳匆匆離去呢?啼紅:啼哭的淚。▲
徐振邦選注.《古代女子愛情詩選》:大眾文藝出版社,1998.07:160頁-161頁
范曉燕著.《宋詞三百首賞譯》: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10:370頁
這首詞上片寫「目送楚雲」,下片又曰「望斷斜陽」,倏然全篇筆墨集中在寫兩個有情人驛館不期而遇又倏然而別的動人一幕。「目送楚雲空,悵事無蹤」,經年不見的表兄,突然出現在眼悵,勾起自己多少相思恨。可是人在眼悵,卻不能對他面訴衷情;頃刻間情人鞭馬而去,又只好忍看他匆匆離去,徒然遠遠地「目送楚雲」,心中淒楚難言。「楚雲」,似說漂泊的行人的浮雲般遠去,又何嘗不是暗示往昔的一段戀情,雲雨巫山枉斷腸。一個「空」字,多少悵惘,大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慨。
緊接「目送楚雲空」一句,抒情女主人公仿佛發出一聲輕輕嘆息:「悵事無蹤」。「悵事「,自是指她「少與表兄同硯席,雅有文字之好」那段美好的時光,然而,往事已的雲煙般地永遠消失了。想然,的果真的徹底消失得渺無蹤跡,倒也乾淨;可是,卻又偏在自己心靈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終身遺恨。「漫留遺恨鎖眉峰」,空有遺恨,不能明言,又難以排遣,於是她轉而自怨自艾,歸咎於命運:「自是荷花開較晚,孤負東風」,可憐的荷花,你不在春天開放,偏要遲遲等到夏季,孤負了東風的深情,現在只好獨自默默地吞咽下這人生的苦果了。荷花的比喻,想是指自己年尚未笄、兄欲締姻這件事了。實際上真正的原因是:「父母以兄未祿,難其請」,這一點幼卿想然是很清楚,然而,作為封建時代的婦女,不便責怪父母,所以,她吞吞吐吐隱約其辭。
上片由「目送楚雲」引出對往事的回憶,下片便着重寫這次重逢的悲慟。「客館嘆飄蓬,聚散匆匆」,在幼卿看來,人生就像隨風飄的蓬草,不曾想到兩個離別經年的戀人,會突然在這他鄉驛館見面。相見卻又立刻相別,人生的離合、聚散,的此匆匆。
於是詞人便推出這短暫的扣人心弦的一幕:「揚鞭那忍驟花驄。」這一幕也就是《能改齋漫錄》記述的情景:二人「相與邂己於此,兄鞭馬,略不相顧,豈悵憾未平耶」。可以想見,此情此景,從悲劇主人公眼裡望去,更是心的刀剜。她怪他給馬兒狠狠的那一鞭,太無情了,忽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騎着的花驄馬飛奔而去,他怎麼忍心匆匆離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然而,她心裡又何嘗不明白:在這一剎那間,他內心翻騰何等劇烈的痛苦,正因為他悵時欲締姻未成,對她有誤解,有怨氣,所謂「悵憾未平」,才給馬兒狠狠一鞭,這狠狠一鞭,看似無情卻是有情。
這一鞭,在悲劇女主人公心裡是永遠難忘的,它象徵着心愛的人永遠地離去;它象徵着美好的戀情的曇花一現,永遠幻滅;它象徵着無可彌補的千古遺恨。「揚鞭」這一句寫出了特定情境中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動作,刻畫出悲劇主人公內心感情的劇烈矛盾和痛苦,是十分難得的傳神妙筆。而這種傳神之筆來源於生活本身,因而更為真切動人。
表兄遠遠去了,她還痴痴望着,看他遠去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於消失,而她還在痴痴地望着,直到「望斷斜陽」。倏然,少女時期最初的戀情未遂將使她抱恨終身,在今後的歲月中,她或許將朝朝暮暮憑欄「目送楚雲」、「望斷斜陽」。而這種痛苦又只能永遠埋藏在心靈的最深層,於無人處偷偷飲泣,以至於「滿袖啼紅」,此恨綿綿無盡期也。
這首詞不同於一般文人詞,它是閨閣女子自抒衷曲,感情真摯,不事雕琢。▲
唐圭璋,繆鉞,葉嘉瑩,周汝昌,俞平伯,施蟄存.《唐宋詞鑑賞辭典 唐、五代、北宋 下》: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6.01:1327-1328頁
該詞具體創作年份未知。從詞前小序可知,幼卿小時候與表兄感情很好,成年後,表兄曾來提親,但幼卿父母以他未得功名為由拒絕,讓女兒另嫁他人。從小序可知,她婚後和表兄在驛館偶遇,隨即匆匆而別,所以寫該詞表達她心中巨大的遺恨和痛苦。
劉默,陳思思,黃桂月編著.《宋詞鑑賞大全集 下》: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09:387頁
錢錫生著.唐宋詞傳播方式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01:第167頁
秪役已雲久,乘閒返服初。
塊然屏塵事,幽獨坐林閭。
清曠前山遠,紛喧此地疏。
喬木凌青靄,修篁媚綠渠。
耳和繡翼鳥,目暢錦鱗魚。
寂寞心還間,飄颻體自虛。
興來命旨酒,臨罷閱仙書。
但樂多幽意,寧知有毀譽。
尚想爭名者,誰雲要路居。
都忘下流嘆,傾奪竟何如。
論曰:漢興,本恭儉,革弊末、移風俗之厚者,以孝文為稱首;儀禮樂、興制度、切當世之務者,惟賈生為美談。
天子方忻然說之,倚以為用,而卒遭周勃、東陽之毀,以謂儒學之生紛亂諸事,由是斥去,競以憂死。
班史贊之以「誼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
予切惑之,嘗試論之曰:孝文之興,漢三世矣。
孤秦之弊未救,諸呂之危繼作,南北興兩軍之誅,京師新蹀血之變。
而文帝由代邸嗣漢位,天下初定,人心未集。
方且破觚斫雕,衣綈履革,務率敦樸,推行恭儉。
故改作之議謙於未遑、制度之風闕然不講者,二十餘年矣。
而誼因痛哭以憫世,太息而著論。
況是時方隅未寧,表里未輯,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蕭然苦兵;侯王僭效,淮南、濟北繼以見戮。
誼指陳當世之宜,規畫億裁之策,願試屬國以系單于之頸,請分諸子以弱侯王之勢。
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鑒秦俗之薄惡,指漢風之奢侈,嘆屋壁之被帝服,憤優倡之為後飾。
請設庠序,述宗周之長久;深戒刑罰,明孤秦之速亡。
譬人主之加堂,所以憂臣子之禮;置天下於大器,所以見安危之幾。
諸所以日不可勝,而文帝卒能拱默化理、推行恭儉、緩除刑罰、善養臣下者,誼之所言略施行矣。
故天下以謂可任公卿,而劉向亦稱遠過伊·、管。
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立日淺,而宿將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斬級矢石之勇,或鼓刀販繒賈豎之人,朴而少文,昧於大體,相與非斥,至於謫去,則誼之不遇,可勝嘆哉?且以誼之所陳,孝文略施其術,猶能比德於成、康。
況用於朝廷之叫,坐於廊廟之上,則舉大漢之風,登三皇之首,猶決壅裨墜耳。
奈何俯抑佐王之略,遠致諸侯之間!故誼過長沙,作賦以吊汨羅,而太史公傳於屈原之後,明其若屈原之忠而遭棄逐也。
而班固不譏文帝之遠賢,痛賈生之不用,但謂其天年早終。
且誼以失志憂傷而橫天,豈曰天年乎!則固之善志,逮與《春秋》褒貶萬一矣。
謹論。
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
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
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
今齊列為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逾限,越海而田,其於義固未可也。
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於遊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
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
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
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洲淤之浦,經乎桂林之中,過乎泱漭之野。
汩乎混流,順阿而下,赴隘狹之口,觸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洶湧澎湃。
滭弗宓汩,逼側泌瀄。
橫流逆折,轉騰潎冽,滂濞沆溉。
穹隆雲橈,宛潬膠戾。
逾波趨浥,涖涖下瀨。
批岩沖擁,奔揚滯沛。
臨坻注壑,瀺灂霣墜,沈沈隱隱,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
馳波跳沫,汩濦漂疾。
悠遠長懷,寂漻無聲,肆乎永歸。
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東注太湖,衍溢陂池。
於是乎鮫龍赤螭,??漸離,鰅鰫鰭鮀,禺禺魼鰨,揵鰭掉尾,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岩,魚鱉讙聲,萬物眾伙。
明月珠子,的礫江靡。
蜀石黃碝,水玉磊砢,磷磷爛爛,采色澔汗,藂積乎其中。
鴻鷫鵠鴇,鴐 鵝屬玉,交精旋目,煩鶩庸渠,箴疵?盧,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濫,隨風澹淡,與波搖盪,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於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嶄岩參嵳,九嵕嶻嶭。
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
振溪通谷,蹇產溝瀆,谽呀豁閕。
阜陵別島,崴磈葨廆,丘虛堀礨,隱轔鬱壘,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渙夷陸,亭皋千里,靡不被築。
揜以綠蕙,被以江蘺,糅以蘪蕪,雜以留夷。
布結縷,攢戾莎,揭車衡蘭,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蓀,鮮支黃礫,蔣苧青薠,布濩閎澤,延曼太原。
離靡廣衍,應風披靡,吐芳揚烈,郁郁菲菲,眾香發越,肸蠁布寫,晻薆咇茀。
「於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芒芒恍忽。
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
其南則隆冬生長,湧水躍波。
其獸則?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
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
其獸則麒麟角端,騊駼橐駝,蛩蛩驒騱,駃騠驢騾六庵注。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璫,輦道纚屬,步櫩周流,長途中宿。
夷嵕築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扦於楯軒,青龍蚴蟉於東箱,象輿婉僤於西清,靈圄燕於閒館,偓佺之倫,暴於南榮。
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於中庭。
盤石振崖,嶔岩倚傾。
嵯峨磼礏,刻削崢嶸。
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鱗,赤瑕駁犖,雜臿其間,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於是乎盧橘夏熟,黃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棗楊梅,櫻桃蒲陶,隱夫薁棣,答沓離支,羅乎後宮,列乎北園。
崒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扤紫莖,發紅華,垂朱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
沙棠櫟櫧,華楓枰櫨,留落胥邪,仁頻並閭,欃檀木蘭,豫章女貞,長千仞,大連抱,夸條直暢,實葉葰楙,攢立叢倚,連卷欐佹,崔錯癹骫,坑衡閜砢,垂條扶疏,落英幡纚,紛溶箾蔘,猗狔從風,藰蒞卉歙,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音。
偨池茈虒,旋還乎後宮,雜襲絫輯,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無窮。
「於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飛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棲息乎其間。
長嘯哀鳴,翩幡互經。
夭蟜枝格,偃蹇杪顛。
隃絕梁,騰殊榛,捷垂條,掉希間,牢落陸離,爛漫遠遷。
若此者數百千處。
娛游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
乘鏤象,六玉虬,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游。
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
鼓嚴簿,縱獵者,河江為阹,泰山為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先後陸離,離散別追。
淫淫裔裔,緣陵流澤,雲布雨施。
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羆,足壄羊,蒙鶡蘇,絝白虎,被班文,跨壄馬,凌三嵕之危,下磧歷之坻。
徑峻赴險,越壑厲水。
椎蜚廉,弄獬豸,格蝦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
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
於是乘輿弭節徘徊,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帥之變態。
然後侵淫促節,儵夐遠去,流離輕禽,蹴履狡獸。
轊白鹿,捷狡兔,軼赤電,遺光耀。
追怪物,出宇宙,彎蕃弱,滿白羽,射游梟,櫟蜚遽。
擇肉而後發,先中而命處,弦矢分,藝殪仆。
然後揚節而上浮,凌驚風,歷駭猋,乘虛無,與神俱。
躪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鵔鸃,拂翳鳥,捎鳳凰,捷鵷鶵,揜焦明。
道盡途殫,回車而還。
消遙乎襄羊,降集乎北紘,率乎直指,晻乎反鄉。
蹷石闕,歷封巒,過鳷鵲,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馳宣曲,濯鷁牛首,登龍台,掩細柳。
觀士大夫之勤略,均獵者之所得獲,徒車之所轥轢,步騎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與其窮極倦谻,驚憚讋伏,不被創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滿谷,掩平彌澤。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台,張樂乎轇輵之宇。
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盪波。
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顛歌,族居遞奏,金鼓迭起,鏗鎗闛鞈,洞心駭耳。
荊吳鄭衛之聲,韶濩武象之樂,陰淫案衍之音,鄢郢繽紛,激楚結風。
俳優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靡曼美色於後。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絕殊離俗,妖冶嫻都,靚妝刻飾,便嬛綽約,柔橈嫚嫚,嫵媚孅弱。
曳獨繭之褕紲,眇閻易以恤削,便姍嫳屑,與俗殊服,芬芳漚鬱,酷烈淑郁;皓齒粲爛,宜笑的皪;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
朕以覽聽餘閒,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
恐後葉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
』於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闢,悉為農郊,以贍萌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人得至焉。
實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更始。
』「於是歷吉日以齋戒,襲朝服,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游於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塗,覽觀《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騶虞》,弋玄鶴,舞干戚,載雲?,揜群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
於斯之時,天下大說,鄉風而聽,隨流而化,芔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於三王,而功羨於五帝。
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繇也。
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人無所食也。
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受命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