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都後,諸公見追和赤壁詞,用韻者凡六人,亦復重賦。
離騷痛飲,笑人生佳處,能消何物。
夷甫當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
五畝蒼煙,一丘寒玉,歲晚憂風雪。
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傑。
我夢卜築蕭閒,覺來岩桂,十里幽香發。
塊壘胸中冰與炭,一酌春風都滅。
勝日神交,悠然得意,遺恨無毫髮。
古今同致,永和徒記年月。
譯文飲美酒,讀《離騷》。堪笑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更令人得意的事呢?那西晉名士王衍,清雅直立,像玉壁一般,卻只顧清談,最後被敵人殺害,空餘遺恨。我退隱的這一帶地方,田園煙霧蒼蒼,山丘清寒碧碧,居住其中,閒適無比。可到了將近歲末的時候,我卻還是憂風憂雪。我感慨地追憶那東晉的名臣謝安,雖壯志凌雲,卻被貶西州而病逝。我夢想着,建起我的蕭閒堂別墅,岩桂的幽香香飄十里。胸中的種種不平之氣,都隨着一杯酒,無蹤無跡。天睛日暖的日子裡,和友人們相聚,悠然自得,意氣風發,不再有一絲一毫的遺恨。當初東晉永和九年,王羲之,謝安他們曾在蘭亭把酒吟詩,這種心情,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啊,王羲之又何必在《蘭亭集序》中記什麼「永和九年,歲在癸丑」呢?
注釋念奴嬌:詞牌名,又名《大江東去》《酹江月》《杏花天》等。雙調,上片九句,押四仄韻,四十九字;下片十句,押四仄韻,五十一字,共一百字。追和赤壁詞:即步韻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詞。離騷痛飲,笑人生佳處,能消何物:人生佳處,但能讀《離騷》飲酒,不需他物。《世說新語·任誕》:「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夷(yí)甫:即王衍,字夷甫。據《晉書·王衍傳》中載,王衍雖位居宰輔卻不論世事,唯雅詠玄虛。岩岩玉壁:東晉名士王衍,人稱「岩岩清峙,壁立千仞」。五畝蒼煙,一丘寒玉,歲晚憂風雪:詞人借描繪歲寒翠竹以自比。寒玉:喻寒竹;風雪:喻憂患。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傑:引謝安故事。謝安為東晉名臣,文武兼備,有天下之志,淝水大捷後乘勝追擊,一度收復河南失地。然終因位高風大招人忌,被迫出鎮廣陵,不問朝政。太元十年,謝安扶病輿入西州,不久病逝。卜築蕭閒:詞人在鎮陽別墅築有蕭閒堂,故自號為蕭閒老人。塊磊:壘塊,胸中不平的樣子。冰與炭:冰炭一冷一熱,不能同器,喻水火中騷亂不寧。神交:慕名而沒見過面的交往。永和:晉穆帝司馬聃的年號。江左諸人:指東晉謝安、王導諸人。▲
(宋)蘇軾等著.豪放詞 插圖本:鳳凰出版社,2012.12:第228頁
高遠主編.學生必背 唐宋詞三百首: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01:第288頁
這首詞句上片,間接表達了詞人對現實句不滿和對官場句厭倦,為下片抒發隱居避世句生活志趣作鋪墊。開頭三句,說人生最得意事,無如飲酒讀《離騷》。「痛」字,「笑」字,相排而出,奠定了激越曠放句基本情調。「夷甫當年成勢事,空想岩岩玉壁」與「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傑」,詞人引用王衍與謝安兩個歷史人物,表現了矛盾句心理情緒。他對王衍句迴避現實祖尚浮虛有所不滿,對謝安句齎志以歿深表同情和怨憤。但是謝安所以不能施展才識,乃時勢所限,朝廷中句傾軋排擠,使他不得不激流勇退。詞人徘徊在出世與人世、積極與消極句邊緣,他選擇句正是他所不滿句人生道路。飲酒讀《離騷》,是消化內心塊壘句手段,而隱居避世,則是詞人引領以望句平安歸宿。「歲晚憂風借」是詞人有感於現實句憂患意識,這既是現實句折映,又有歷史句借鑑。這種對家山句懷想,置於兩個歷史人物句中間,仿佛是壓抑不住句潛意識,也正反映了詞人徘徊歧路句精神狀態。
下片正面抒寫歸隱之志和超脫之樂。換頭借夢生發,一葦飛渡,由京都到鎮陽別墅,也等於由現實到理想。桂花飄香,酒澆壘塊,知己相聚,清談賦詩,人生如此,可謂毫髮無遺恨,這是作者所勾畫句暮年行樂圖。「塊壘胸中冰與炭,一酌春風都滅」,這兩句詞說胸中雜有相矛盾句妙懼之情,不平之氣,遇酒都歸於消滅,無妙亦無憂。結句回到諸公相聚唱和句背景上來。勝日神交,古今同致,王羲之《蘭亭集序》又何必記「永和九年,歲在癸丑」呢。
詞句前、中、後三處,提及三個東晉名士,雖非詠史,卻得園林借景之妙。詞上下兩片,情緒相逆相生。上片悲慨今古,郁怒清深;下片矯首遐觀,入於曠達自適之境。其實胸中壘塊並未澆滅,不過用理智句醉意暫時驅遣,強令忘卻,故曠達中時露悲涼。▲
夏承燾等著.宋詞鑑賞辭典 下:上海辭典書出版社,2013.08:第2249-2250頁
詞人入金而仕,與其它仕金的北宋士大夫一樣,受到種種猜忌和凌逼。他對官場是非深感厭惡。於是詞人寫下這首詞,以表達對於擺脫拘羈,逃避禍害,獲得心性自由的願望。
王步高,丁帆.大學語文: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414頁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東偏之室,治為燕私之居,而名曰畫舫齋。
齋廣一室,其深七室,以戶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
其溫室之奧,則穴其上以為明;其虛室之疏以達,則檻欄其兩旁以為坐立之倚。
凡偃休於吾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
山石崷崒,佳花美木之植列於兩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愛者。
因以舟名焉。
《周易》之象,至於履險蹈難,必曰涉川。
蓋舟之為物,所以濟難而非安居之用也。
今予治齋於署,以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豈不戾哉?矧予又嘗以罪謫,走江湖間,自汴絕淮,浮於大江,至於巴峽,轉而以入於漢沔,計其水行幾萬餘里。
其羈窮不幸,而卒遭風波之恐,往往叫號神明以脫須臾之命者,數矣。
當其恐時,顧視前後凡舟之人,非為商賈,則必仕宦。
因竊自嘆,以謂非冒利與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賴天之惠,全活其生。
今得除去宿負,列官於朝,以來是州,飽廩食而安署居。
追思曩時山川所歷,舟楫之危,蛟黿之出沒,波濤之洶欻,宜其寢驚而夢愕。
而乃忘其險阻,猶以舟名其齋,豈真樂於舟居者邪!然予聞古之人,有逃世遠去江湖之上,終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樂也。
苟非冒利於險,有罪而不得已,使順風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則舟之行豈不樂哉!顧予誠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謨善大書,頗怪偉,將乞大字以題於楹。
懼其疑予之所以名齋者,故具以雲。
又因以置於壁。
壬午十二月十二日書。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dū)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nǎ)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