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老天爺已經奪走我的愛妻,又奪走了我的兒子。兩眼雖然還沒有哭干,可悲的是我心已經枯死。雨滴掉下來落進土地,珍珠被沉沒埋在海底。但是到海里就能找回珍珠,想尋找落下的雨也可以掘地。只有人死去葬在九泉,從古以來就知道再沒有希冀。我悲痛地捶着胸膛又去向誰發問,只看見鏡中憔悴得鬼一樣的自己。
注釋枯:這裡指眼淚哭干。心死:悲痛到極點。泉下:黃泉之下。拊膺(fǔ yīng):捶胸,表示哀痛。膺,胸膛。鑒:鏡子。▲
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89-90
郁賢皓.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 第四卷 宋遼金部分: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2-13
詩一開篇就直書賢妻愛子接連去世這段個人哀史。前兩句完全是直白式:「天既喪我妻,又復喪我子。」這裡沒有「彼蒼者天,殲我良人」一樣的激楚呼號,卻有一種痛定思痛的木然的神情。人在深哀巨痛之中,往往百端交集,什麼也說不出。「既喪······又復喪······」,這種復疊遞進的語式,傳達的正是一種莫可名狀的痛苦。詩人同一時期所作《悼子》詩說:「邇來朝哭妻,淚落襟袖濕;又復夜哭子,痛並肝腸入。」正是「兩眼雖未枯」的註腳。這與杜甫《新安吏》中「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的名句相似,而意味更深。《莊子》中說:「哀莫大於心死。」而詩人這時感到的正是「片心將欲死」。
說「將欲死」,亦即心尚未死,可見詩人還迷惘着:既美且賢的妻子、活蹦亂跳的兒子就這樣一去不返了。他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這裡詩人用了兩個連貫的比喻:「雨落入地中,珠沉入海底」,雨落難收,珠沉難求,都是比喻人的一去不復返。僅這樣寫並不足奇,奇在後文推開一步,說「赴海可見珠,掘地可見水」,又用物的可以失而復得,反襯人的不可復生。這一反覆,就形象地說明了詩人的悲痛。他的損失,是不可比擬的,也是無法彌補的。同時句下還隱含這樣的意味,即詩人非常希望人死後也能重逢。
然而,事實是不可能的,「他生未卜此生休」。故以下緊接說:「唯人歸泉下,萬古知已矣!」這並不全然是理智上的判斷,其間含有情感上的疑惑。到底是不是這樣,無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附膺當問誰」,詩人只好對鏡自問了。「憔悴鑒中鬼」正是他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影子,由於憂傷過度而形容枯槁,有類於「鬼」,連他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了。最末兩句傳神地寫出詩人神思恍惚,對鏡發楞,而喁喁獨語的情態。
《書哀》一詩主要用賦法,間以獨特的比喻。詩人將一己的深哀巨痛,用最樸素凝鍊的語句表現出來,頗能傳神寫照,感人肺腑。▲
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89-90
慶曆四年(1044),梅堯臣自湖州入汴京,舟行途中,妻子謝氏不幸病故,給詩人精神上以沉重打擊:「結髮為夫婦,於今十七年。相看猶不足,何況是長捐!」(《悼亡》)禍不單行,不久,次子十十(乳名)也亡故。眼看賢妻愛子接連去世,詩人不勝悲痛。《書哀》就是在這種境況中寫成的。
霍松林.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89-90
樓中九華峰,天削水蒼玉。
公圭何參差,來雲自聯續。
我思唐蕭家,八人居宰錄。
朱欄幾廢興,下視寒江曲。
吳侯來為邦,百事無窘束。
新之以登臨,風月詠玩足。
安得黃鵠翼,一舉遺世俗。
平生少壯日,百事牽於情。
今年輒五十,所向唯直誠。
既不慕富貴,亦不防巧傾。
寧為目前利,寧愛身後名。
文史玩朝夕,操行蹈群英。
下不以傲接,上下以意迎。
眾人欣立異,此心常自平。
譬如先後花,結實秋共成。
趙壹雖空囊,鄭子豈其卿。
二人貧且隱,高譽動天京。
我跡固尚賤,我道未嘗輕。
力遵仁義塗,曷畏萬里程。
安能苟榮祿,擾擾復營營。
近因喪已除,偶得存餘生。
強欲活妻子,勉焉事徂征。
徂征江浦上,鷗鳥莫相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