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蕭蕭臥澤中,只憑天地鑒孤忠。
厄窮蘇武餐氈久,憂憤張巡嚼齒空。
細雨春蕪上林苑,頹垣夜月洛陽宮。
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
鏡里流年兩鬢殘,寸心自許尚如丹。
衰遲罷試戎衣窄,悲憤猶爭寶劍寒。
遠戍十年臨的博,壯圖萬里戰皋蘭。
關河自古無窮事,誰料如今袖手看。
譯文我這白髮稀疏的老頭幽住在鏡湖旁,只有公正的天地能洞察我報國無門的忠肝義腸。遭難的蘇武熬住了十數年吞氈咽雪的風霜,憂憤的張巡面對叛賊恨得把牙齒咬碎嚼光。絲絲的春雨飄灑在上林苑的亂草上,清冷的夜月照見了洛陽宮的斷磚破牆。我的壯心並沒有同年歲一起衰老消亡,縱然死了我也能做鬼中雄傑英明流芳!
歲月流逝,擋不住鏡里會照出兩鬢禿殘的模樣,自信我的報國紅心卻依然忠貞剛強!年老了就該不穿緊身的軍裝,但悲憤常在,還要讓寒光閃閃的寶劍刺向敵人的心臟!曾經近十年駐守在遙遠的的博嶺的前哨,還要到萬里皋蘭躍馬橫槍實現我宏偉的理想!古往今來征戰的事無休無止地發生在邊遠地方,誰能料到現在卻讓我在這裡袖手觀望!
注釋書憤:書寫自己的憤恨之情。書,寫。蕭蕭:頭髮花白稀疏的樣子。澤中:陸游所住三山別業,南為鑑湖,北為大澤(今為蜻蜓湖),故曰。鑒:照。孤忠:忠心耿耿而得不到支持。餐氈(zhān):指身居異地,茹苦含辛﹐而心向朝廷。「優憤」句:《舊唐書·張巡傳》:「及城陷,尹子奇謂巡曰:『聞君每戰眥裂,嚼齒皆碎,何至此耶?』巡曰:『吾欲氣吞逆賊,但力不遂耳。』子奇以大刀剔巡口,視其齒,存者不過三數。」張巡(709-757),唐鄧州南陽(今屬河南)人。安史之亂時,與許遠共守睢陽(今河南商丘),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堅守數月,城破被害春蕪(wú):春草。上林苑:秦時宮苑名,在陝西省。泛指皇家園林。當時在淪陷區。頹垣(yuán):斷牆殘壁。洛陽宮:漢時東都洛陽的宮殿。當時在淪陷區。鬼雄:鬼中豪傑。《九歌·國殤》:「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寸心:微小的心意。衰遲:衰老。戎衣:軍衣。的博:又作「滴博」,山嶺名,在四川理番縣東南。這裡泛指川陝。壯圖:宏偉的意圖。皋蘭:山名,在今甘肅省蘭州市南。關河:關山河川。袖手看:袖手旁觀。▲
張永鑫.陸游詩詞選譯:巴蜀書社,1990:217
蔡義江.陸游詩詞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70-172
鄒志方.陸游詩詞選:中華書局,2005:156-157
陸游曾說「蓋人之情,悲憤積於中而無言,始發為詩。不然,無詩矣。」(《渭南文集》卷十五《澹齋居士詩序》)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陸游經常在作品中抒發出濃勃深沉的積憤。這兩首所抒發的,「就是塞上長城空自許」,「但悲不見九州同」的悲憤。
前一首抒發自己的滿懷壯志和一片忠心不被人理解的憤懣。其時,詩人年邁力衰,遠離朝廷。他想到,光陰既不待我,衷腸亦無處可訴,只好憑天地來鑑察自己的一片孤忠。緊接着,詩人撫今追昔,想起了古人。蘇武厄於匈奴,餐氈吞雪而忠心不泯。安史亂中,張巡死守睢陽數月,被俘後仍罵敵不止,最後竟嚼齒吞牙,不屈而死。作者的耿耿孤忠,不減他們二人,有天地可鑑。此聯補足上聯之意。上林苑,漢時舊苑。它和「洛陽宮」,在這裡都是用來代指皇宮所在之地。首二聯情緒激昂,一氣直下。這一聯則描寫細膩,對偶精工,起到了鋪墊的作用。最後一聯一吐胸臆,直點主題,語氣激昂,情緒悲壯,表現了「亘古男兒一放翁」(梁啓超《讀陸放翁集》詩語)的英雄本色。
在第二首中,詩人的憤慨和前一首有所不同。雖然這一首似乎是承接着上一首最後兩句,詩人不得不發出無可奈何的嘆謂。這一篇的首聯和上篇「壯心未與年俱老」句,意思一脈相承,是說對鏡照容,已是兩鬢蒼蒼,但是年華雖逝,而自己的壯心依然熾熱,不減當年。第二聯承上:自己遲暮衰弱,不勝戎衣,但是,悲憤存胸,寶劍在握,寒光閃爍,還是想拼一拼的。於是想起了當年之事。那時,他一腔熱血,滿懷激情,為了收回失地,遠戍的博,鏖戰皋蘭。然而,時光流逝,那自古以來的關河無窮之事,在種植身上終於無法實現。當年是壯志凌雲,豈料到今日成了一個袖手旁觀之人。其心情之悲痛蒼涼,溢於字裡行間。這便是後二聯的意境。
陸游的這兩首《書憤》詩,筆力雄健,氣壯山河,充分地顯示了他詩歌風格特徵的一個主要方面。特別是其中表現出來的對國家、民族的每飯不忘、終生難釋的深厚情意,更是陸游整個創作中的精華所在。▲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994-995
這組詩作於宋寧宗慶元三年(1197)春天,此時陸游73歲,在山陰三山別業。詩人在故鄉領取祠祿,已進入第八個年頭,殺敵報國的情思不時涌動心間。此年開春以後,一連寫下《北望》、《長歌行》、《書志》、《殘夢》等詩篇,而這兩首詩也是作者悲憤無限而創作的作品。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994-995
鄒志方.陸游詩詞選:中華書局,2005:156-157
神遊忽到雲台宮,太華彩翠明秋空。曲廊下闞白蓮沼,小閣正對青蘿峰。
林間突兀見古碣,雲外縹緲聞疏鍾。褐衣紗帽瘦如削,遺像恐是希夷翁。
窮搜未遍忽驚覺,半窗朝日初曈曨。卻思巉然五千仞,可使常墮戰塵中。
小臣昧死露肝鬲,願扈鑾駕臨崤潼。何當真過此山下,百尺裊裊龍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