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道中,自七月二十五日夜大雨三日,秋苗以蘇,喜而有作。
一夕驕陽轉作霖,夢回涼冷潤衣襟。
不愁屋漏床床濕,且喜溪流岸岸深。
千里稻花應秀色,五更桐葉最佳音。
無田似我猶欣舞,何況田間望歲心。
譯文
一夜之間,炎炎烈日的晴空,忽然降下了渴望已久的甘霖;我在睡夢中驚醒,只覺得渾身舒適,涼氣沁人。
我不愁屋子會漏雨,淋濕我的床;只是欣喜溪流中漲滿了雨水,不用再為乾旱擔心。
我想,那千里平野上,喝夠了水的稻子一定是蔥綠一片;於是覺得,這五更天雨水敲打着梧桐,是那麼的動聽。
像我這沒有田地的人尚且歡欣鼓舞,更何況田間的農夫,祈望着豐年,該是多麼的高興。
注釋
蘇秀:蘇,今江蘇蘇州。秀,秀州,今浙江嘉興。
蘇:指乾旱後的稻苗因雨水復甦了。
驕陽:猛烈的陽光。
霖:一連數日的大雨。
夢回:從夢中醒來。
最佳音:這裡指雨打梧桐的聲音。
望歲:盼望豐收年成。歲,指一年的農事收成。
參考資料:
這是一首充滿輕快旋律和酣暢情致的喜雨詩。這年夏秋間,久晴不雨,秋禾枯焦。至七月二十五日夜間止,大雨三日,莊稼得救。久旱遇雨,欣喜若狂,連衣服、床鋪濕了也顧不得,表達了詩人的喜雨之情和對民生的關注。詩人歡欣鼓舞,寫了這首七律。
首聯寫喜雨,從晚上下雨寫起。「一夕驕陽」與「夢回涼冷」是鮮明的對比。詩人在悶熱的天氣中入睡,一覺醒來,白天烈日的餘威已被全部掃除,代之以清涼舒適的夜風,原來天下起了大雨。這兩句雖然是實事實寫,但由原先對氣候的不滿忽地改變成很滿意,細微地反映了詩人心中的喜悅。詩人同時又選了「夢回」這一時刻,來表達自己這份心情,更加顯出意外地驚喜———這場雨,詩人已經盼望很久了。
次聯寫對雨的感受,用江西詩派詩人的慣技,融化前人詩句為己用。出句「不愁屋漏床床濕」,用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干處」句;對句「且喜溪流岸岸深」,用杜甫《春日江村》「春流岸岸深」句。詩雖用前人成句,但貼切眼前景事,與首聯一意相貫,在原句基礎上加了「不愁」、「且喜」二語,在舊句上翻出了新意,達到了能生能活而自成佳句的要求。詩是寫聽雨,又形象地道出了盼雨的心情,也隱隱表示自己的喜雨不單單是因為大雨趕走了炎熱,帶來了涼爽,這就引伏第三聯的情感,也為尾聯預留地步,所以元方回評說這聯寫得流動便利。
第三聯仍寫喜雨。一句是想象之辭,說明自己喜雨,是因為這場及時雨,使莊稼能喝個飽,秋收有望;一句是以聽雨打桐葉,寄託自己欣喜的心情。江西詩派學杜,在鍊字上花工夫,尤注重虛字的錘鍊。這聯中的「應」字、「最」字,都下得很有精神,加深了句意。不過,出句的「千里稻花應秀色」,也見唐殷堯藩《喜雨》詩,不知是偶同還是有意襲用。錢鍾書《宋詩選注》對這聯的對句有獨到的評價:「在古代詩歌里,秋夜聽雨打梧桐照例是個教人失眠添悶的境界,像唐人劉媛的《長門怨》說:『雨滴梧桐秋夜長,愁心和雨斷昭陽。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又如溫庭筠《更漏子》詞說:『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曾幾這裡來了個舊調翻新,聽見梧桐上的瀟瀟冷雨,就想象莊稼的欣欣生意,假使他睡不着,那也是『喜而不寐』。」這段話,對我們理解這句詩很有幫助。當然,說到底,這樣的寫法就是將舊事翻新,打破常規,也就是江西詩派要求的「以俗為雅,以故為新」及「脫胎換骨」。
尾聯純抒情,把原來的情感更轉高一層,說遇到了這樣的好雨,像我這沒有田地的人尚且如此高興,更何況那些盼望豐收、渴求雨水的農夫們呢?詩用「猶」、「何況」數字承先啟後,是故意通過自抑而達到高漲。正因為詩人沒田,他的歡欣鼓舞才有更深的意義,他與民同樂的心意也完全表達了出來,所以清紀昀評說:「精神飽滿,一結尤完足酣暢。」
這首詩從謀篇到句法,都是典型的江西詩派風格。但詩寫得情真意切,所以不覺得峭硬。尤其可貴的是,江西詩派學杜,常常表現在技巧上;這首詩學杜,除技巧外,還學習了杜詩關心民瘼,注意在詩歌中樹立自我形象,講究詩格,所以更為成功。
參考資料:
夏秋之交,天大旱,莊稼枯萎。詩人由蘇州去嘉興途中,自七月二十五日起接連下了三天大雨,水稻復甦,旱情解除。詩人懷着欣喜的心情,寫下了這首七律。曾幾於高宗紹興年間曾為浙西提刑,這首詩可能作於浙西任上。
爾死作歸人,我生何聊賴。恍惚成狂痴,魂夢思交會。
與子合婚來,別離常在外。相見曾幾何,一旦成茫昧。
兩載共行役,豈無饑渴害。詩書相與娛,為道忘顛沛。
彤管我能操,雅琴卿亦解。自古黔婁妻,偕老多年歲。
如何卿樂貧,獨不保少艾。
寒風吹林木,蕭蕭不忍聽。昔年親與友,今日半凋零。
我憶陳無已,壯歲能窮經。據案探墳典,永晝長掩扃。
秋風欣折桂,鵬方奮南溟。詎期壽不永,齎志歸幽冥。
憶我初定婚,其時始十齡。岳翁黃叔度,一面眼垂青。
相隨侍京邸,訓誨時親聆。賢梓更愛我,感之常鐫銘。
泰山忽然頹,慟哭思儀型。別來曾幾時,音訊方欣聆。
豈料溘然逝,身後遺伶仃。復憶高達夫,玉樹立亭亭。
訓我以正語,如鍾警夢醒。一朝相永訣,延壽無參苓。
祗今頑鈍時,誰復為磨硎。古人去已遠,知己如晨星。
夜深思顏色,悲風吹素屏。魂兮不可招,懷舊心愴惻。
涕泗流泠泠,楓林青復青。
憶守姑蘇日,見君已驚人。
翩翩幕中畫,落落席上珍。
強記及敏力,一一精如神。
洎余領西帥,密與羌夏鄰。
君來貳邊郡,表里還相親。
有如得四支,周旋衛其身。
予始按萬渠,兵行百物陳。
而君主其事,進退皆有倫。
羌酋八九百,醉歌喜齗齗。
傳告以號令,再拜岡不馴。
作城大順川,扼胡來路津。
漢軍始屯集,慮騎俄紛綸。
諸將稍畏怯,偶語辭艱辛。
君躍疋馬去,入險將死濱。
持撾畫禍福,虎校靡不遵。
呼兵就畚插,悅使咸忻忻。
畫夜戰且役,城成未逾旬。
慮乃急攻我,萬眾生煙塵。
蒼惶被矢石,遁走無逡巡。
君馳奏闕下,感慨動中宸。
是秋懷敏敗,慮勢侵涇源。
天地正愁慘,關輔將迸奔。
腹心苟不守,皮膚安得存。
予召蕃漢兵,趨邠當北門。
諸將切切議,謂宜守塞垣。
惟君力贊我,咸鎬為本根。
全師遂鼓進,連城息驚喧。
果釋天子憂,獎詔垂明恩。
予貳機衡重,君掌食貨繁。
豈敢懈夙夜,未嘗攄笑言。
今叨領南陽,會君乘使軒,
攜手百花洲,無時不開樽。
語論極今古,情契及子孫。
氣同若蘭芝,聲應如篪塤。
浩歌忘物我,劇飲無涼暄。
自問平生心,此樂曾幾番。
一旦改使節,匆匆指並汾。
惜別固不忍,贈行當有雲。
從來宿兵地,北與胡漢分。
長河出紫塞,太行入青雲。
天然作雄屏,覽者懷忠動。
行府在平陽,山川秀氤氳。
堯民擊壤歌,千古猶得聞。
君有經濟心,潤以金石文。
攬轡問風俗,坐堂精典墳。
此道日益大,行行思致君。
山城芳樹深,明月啼杜宇。客懷為搖盪,詩語亦覼縷。
朅來新安江,頗覺民物古。故人作太守,善政尤可數。
塵榻為我下,更復多軟語。飄零曾幾何,乃此一杯醑。
坐中嚴夫子,意氣欲掀舞。晤對心事閒,信矣良工苦。
湖光千尺,接翠樓天半。楊柳疏疏映窗扇。驀回欄、低亞釵影才分,剛省識、花里捲簾人面。
橫塘曾幾過,道是無情,怎得含嬌遞餳眼。淺笑不禁痴,略要回身,又壓臂、羞抬雙釧。
鎮羅袖、長垂幾生修,羨一抹疏紅,夕陽珊檻。
曾幾何時,記吹花小巷,踏月斜街。醉題酒家樓上,俠氣仙才。
軟紅如霧,又玉驄、蹤跡難猜。收拾起、英雄舊淚,黃金鑄到豐臺。
因甚落魄蠻江,但書因雁誤,夢與鴛乖。香名料提伊口,笛伴箏儕。
春愁海樣,費工夫、占得些來。儂只恨、朱簾天半,東風多事吹開。
為訪名賢跡,重來紀勝游。江山曾幾日,風雨又驚秋。
鶴阜雲常護,龍洲漲乍收。相看兩不厭,佳句喜頻搜。
紅塵飛不到,高閣恍淩虛。仄徑苔痕滑,寒窗竹影疏。
祠荒迷舜跡,橋古近仙居。把盞聊乘興,桃源漫問漁。
欲問幽人,何處尋紫陌,紅塵城市。梧竹陰間見數畝,芳園一泓流水。
室貯赬霞,窗含繡嶺,遙憶彼中是。入門長揖,只詫客何來此。
拂袖便據胡床,滿目酬接,有東西圖史。噴玉鳴泉聲㶁㶁,曾幾臨之洗耳。
栽菊待餐,藝蘭充佩,事事遺芳滓。暫然辭去,即看咫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