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絲細縷,風剪剪、翠煙低掠。擬是玉川生,依稀猶在,月團親瀹。
傍午窗、七椀澆喉,渴塵空淨,未消芒角。漫攪來、清夜無眠,靈府欠扃鑰。
恨桂底、蝦蟆憑碧落。寓討逆、奇篇手削。天瞎終然難救護,竟慘攖鋒鍔。
算不似、別墅閒身,枯枝活火,守茶爐腳。盡日裡、長抱添丁花下著。
宋玉愁空斷,嬌饒粉自紅。歌聲春草露,門掩杏花叢。
注口櫻桃小,添眉桂葉濃。曉奩妝秀靨,夜帳減香筒。
鈿鏡飛孤鵲,江圖畫水葓。陂陀梳碧鳳,腰裊帶金蟲。
杜若含清露,河蒲聚紫茸。月分蛾黛破,花合靨朱融。
發重疑盤霧,腰輕乍倚風。密書題豆蔻,隱語笑芙蓉。
莫鎖茱萸匣,休開翡翠籠。弄珠驚漢燕,燒蜜引胡蜂。
醉纈拋紅網,單羅掛綠蒙。數錢教奼女,買藥問巴賨.
勻臉安斜雁,移燈想夢熊。腸攢非束竹,胘急是張弓。
晚樹迷新蝶,殘霓憶斷虹。古時填渤澥,今日鑿崆峒。
繡沓褰長幔,羅裙結短封。心搖如舞鶴,骨出似飛龍。
井檻淋清漆,門鋪綴白銅。隈花開兔徑,向壁印狐蹤。
玳瑁釘簾薄,琉璃疊扇烘。象床緣素柏,瑤席捲香蔥。
細管吟朝幌,芳醪落夜楓。宜男生楚巷,梔子發金墉。
龜甲開屏澀,鵝毛滲墨濃。黃庭留衛瓘,綠樹養韓馮。
雞唱星懸柳,鴉啼露滴桐。黃娥初出座,寵妹始相從。
蠟淚垂蘭燼,秋蕪掃綺櫳。吹笙翻舊引,沽酒待新豐。
短珮愁填粟,長弦怨削菘。曲池眠乳鴨,小閣睡娃僮。
褥縫篸雙線,鈎絛辮五總。蜀煙飛重錦,峽雨濺輕容。
拂鏡羞溫嶠,薰衣避賈充。魚生玉藕下,人在石蓮中。
含水彎蛾翠,登樓選馬騣.使君居曲陌,園令住臨邛。
桂火流蘇暖,金爐細炷通。春遲王子態,鶯囀謝娘慵。
玉漏三星曙,銅街五馬逢。犀株防膽怯,銀液鎮心忪。
跳脫看年命,琵琶道吉凶。王時應七夕,夫位在三宮。
無力塗雲母,多方帶藥翁。符因青鳥送,囊用絳紗縫。
漢苑尋官柳,河橋閡禁鍾。月明中婦覺,應笑畫堂空。
汝南山色好,峨嵋底。矗矗佳城雙峙。聞道二蘇天下士。
容不得,人間世。剛才忤、半山公,旋又遇、潭州鬼。竟飄零,骨埋異鄉地。
展笑問兩翁,旅病今深矣。可許相從於此。還顧良朋頻屬委。
君試聽,吾其死。好為種、一科蓬,聊且定、千秋計。冷松風、摵摵吹起。
宿酲微倦,又鞭絲低拂,草頭晞露。牛背村童相借問,雲是劉伶之墓。
一頌空傳,長埋終此,落葉飄乾土。酒難重到,錦囊消受奇句。
應是遺恨生前,銜杯未足,冷荒墩誰訴。寄語閨人休苦諫,我亦醉中尋趣。
風物東吳,黃柑紫蟹,缸面清香度。玉驄歸近,糟床及早勤注。
謝橋春晚。記夢蹋、詩魂未懶。問向日、青驄嘶處,一去悠揚誰見。
竟何堪、愛近榆錢,漫空不受東風管。任繡幕遮留,纖蔥捉取,難得輕狂心轉。
聽驀地、瀟瀟雨,應打落、荒溝斷岸。縱丁寧紫燕,重來銜起,粉香已被塵泥染。
淚珠千點。倩清江、化作浮萍,也怕漂流遠。收身有路,惟在枯禪靜院。
桃花扇底歌聲在,淒清竟甘如許。嫩菊分秧,新篁倚粉,料理閒中心緒。
萍蹤偶遇。只杯酒留連,春前一度。便托深情,紫騮不系閉門處。
須知非忍薄倖,兩人同一恨,相對難吐。章句酸才,琵琶小技,沒殺奇男俠女。
此離最苦。更莫望佳期,與諧鴛侶。咽淚歸來,渡頭風送雨。
頑寒贔屓河流澌,銀濤鐵騎交奔馳。瓏玲淅簌瓦溝滿,坐窗已有幽人知。
東家暖客紅醅凝,嘈雜新聲迷聽瑩。後園壓折萬琅玕,雪多政自無人聽。
我時空山夜寂寥,風篁雪竇篩瓊瑤。希聲疏越不可盡,鳴球戛擊如聞韶。
憶昔齋居困學翁,大書聽雪煩楚龔。百年勝事將無同,不傳師曠傳王恭。
鶴氅明朝行雪裡,須辨龍頭煎雪水。床下何人聞斗蟻,喚起春雷來洗耳。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
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脫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強而趙弱,不可不許。」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曲。」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髮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強,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議不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強秦之歡,不可。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何者?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美人,以戲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相如度秦王特以詐詳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強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廣成傳。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於趙。
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且秦強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強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秦王與群臣相視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行。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今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卒相與歡,為刎頸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