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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八記》

於石 〔宋代〕

始得西山宴遊記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時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游,游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也。

鑽鉧潭記

  鑽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盪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有樹環焉,有泉懸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台,延其檻,行其泉於高者而墜之潭,有聲潀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鑽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

  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游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岩。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游者:吳武陵,龔古,余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記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鑽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岩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

  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為「渴」。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而無際。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樟柚,草則蘭芷。又有奇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飃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

  永之人未嘗游焉,余得之不敢專焉,出而傳於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記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尺,清深多倏魚。又北曲行紆餘,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

  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石澗記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筳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予之踐履耶?得之日,與石渠同。

  由渴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小石城山記

  自西山道口徑北踰黃茅嶺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尋之無所得;其一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二川分,有積石橫當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窺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環之可上,望甚遠。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奇而堅,奇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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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八記 - 賞析

始得西山宴遊記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時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自從我遭到貶謫,居住在永州,心中一直憂懼不安。時間有空餘,就緩步行走,沒有目的地出遊,每天與隨從爬高山,到茂盛的森林,走遍縈迴曲折的溪澗,幽靜的山泉,奇怪的石頭,無論多遠沒有不到的。到了就撥開雜草坐下,傾盡壺中的酒,喝得大醉。喝醉後便相互枕靠着睡在地上,躺下就做夢。意有所至,夢也同往。醒來之後就起身,起身之後就回家。我認為凡是永州特異的山水,都已被我遊覽了,而未曾知道還有個奇異獨特的西山。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游,游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也。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由於坐在法華寺西亭,遙望西山,指點並感到奇特。我於是帶着僕人越過湘江,沿染溪而行,砍去雜亂叢生的草木,燒掉茂盛的茅草,不達到西山之巔決不罷休。攀援着爬上了山頂,兩腿叉開,席地而坐,幾乎幾個州的土地都聚集在我的座下。它高高低低的態勢,又顯得高低起伏,有的像是蟻穴外隆起的小土堆,有的像是螞蟻洞,千里之遙如在尺寸之間,聚集收攏,重疊到一起,沒有逃脫隱藏的。縈迴着青山,繚繞着白雲,與遙遠的天際相接,環看周圍,渾然一體。然後才知道高峻獨立出眾的西山,不能跟那些小土堆相比。這景象多麼曠遠浩渺啊,我好像與瀰漫於天地之間的大氣一道存在,而不能了解它的邊際;這景象多麼廣闊壯觀啊,我好像與大自然一道遊覽,卻不知道它的盡頭。我於是拿起酒壺,斟滿酒杯,暢懷痛飲,醉倒在地,不覺間日薄西山。蒼茫暮色,自遠而近,慢慢地天黑得什麼也看不見了,而我卻了無歸意。精神凝聚安定,形體得到解脫,和萬物的變化暗暗相合,我這才認識到過去等於沒有遊覽,真正的遊覽從此(時)開始。
所以我特意把這件事記下來。這一年是元和四年(809年)。

鑽鉧潭記
  鑽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盪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有樹環焉,有泉懸焉。
  鈷鉧潭,在西山的西面。它的源頭大概是冉溪自南向北奔流如注,碰到山石阻隔,曲折向東流去;潭水的上游和下游水勢湍急,撞擊更加激盪,侵蝕鈷鉧潭的潭岸邊,潭邊廣闊而中間水深,水流沖盪到山石才停止。水流形成車輪般的漩渦,然後才緩緩而流。潭水清澈而平緩,而且十畝有餘,鈷鉧潭四周有樹木環繞,有瀑布垂懸而下。
  鈷鉧(gǔ mǔ):熨斗。鈷鉧潭:形狀像熨斗的水潭。也有學者認為鈷鉧是釜鍋。冉水:即冉溪,又稱染溪。屈:通「曲」,彎曲。其顛委勢峻:其,指冉水的源頭。顛委,首尾,這裡指上游和下游。勢峻,水勢峻急。盪擊:猛烈衝擊。益暴:更加暴怒。齧(niè)其涯:齧,侵蝕。涯:邊沿。這裡指侵蝕着岸邊。輪:車輪般的漩渦。然後徐行,徐:慢慢地。有樹環焉,有泉懸焉:環:環繞。焉:在那裡。兼指代詞。懸:自高處而下。有樹環繞在潭上,有泉水從高處流入潭裡。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山上有居住的人,因我多次來遊玩,一天早晨敲門就來告訴我:「(我因為)無法負擔越欠越多的官租私債,(沒辦法),想在山上鋤草開荒,並願意賣掉我潭上的田,暫時緩解一下債」。
  以予之亟(qì)游:以:因為。予:我。亟:經常,多次。因為我經常去遊玩。款門:敲門。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不勝:承擔不了。券:債務的借據。委積:累積的壓力。承受不了官家租稅和私人債務的重壓。芟(shān):割草。芟山:割草開山。更居:搬遷居住的地方。貿財以緩禍:貿財,以物變賣換錢。緩禍,緩解災難。這裡指解救稅債之災難。

  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台,延其檻,行其泉於高者而墜之潭,有聲潀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我很高興答應了他的話。我就加高台面,延伸欄杆,疏導高處的泉水使泉水墜落入潭中,發出了悅耳的聲音。特別是到了中秋時節賞月更為合適,可以看到天空更高,視野更加遼遠。是什麼使我樂於住在這夷人地區而忘掉故土?難道不是因為這鈷鉧潭?
  崇其台:崇,加高。其,指示代詞,這裡指潭。加高潭邊的台沿。延其檻:延長那裡的欄杆。延:加長。檻:欄杆。行其泉於高者墜之潭:引導那些高處的泉水,使之墜落到潭裡。潨(cōng)然:水聲淙淙的樣子。尤與中秋觀月為宜:尤其是在中秋晚上賞月更為適合。於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在這裡可以看見天空的高遠,感受到空氣的清爽。於以:於此,在這裡行。迥:遙遠。居夷:住在夷人地區。

鑽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有得鑽鉧潭。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臥,則清冷冷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古之士,或未能至焉。
  尋到西山以後八天,沿着山口向西北探行二百步,又探得了鈷鉧潭。潭西二十五步,正當流急水深處築有壘土阻水,開缺張網的魚梁。樑上有個小土丘,丘上生長着竹子樹木,丘石或驟然突起、或兀然高聳,破土而起,競相形成奇奇怪怪形狀的,幾乎數都數不清;有的傾側堆壘而趨下,就像牛馬在溪邊飲水;有的又猛然前突,似乎較量着爭向上行,就像熊羆在山上攀登。這小丘小得不足一畝,似乎可以裝進袖子裡去一般。我向小丘的主人打聽情況,他回答說:「這是唐姓某家廢棄的土地,標價出售卻賣不出去。」我又問地價多少,答道:「僅僅四百兩銀子。」我喜愛小丘而買下了它。當時,李深源、元克己與我同游,都十分高興,以為是意想不到的收穫。我於是就又取來了一應用具,剷除敗草,砍掉雜樹,燃起了熊熊大火焚燒去一切荒穢。(頓時),佳好的樹木似乎挺立起來,秀美的竹林也因而浮露,奇峭的山石更分外顯突。由竹木山石間望出去,只見遠山高峙,雲氣飄浮,溪水流淙,鳥獸在自由自在地遊玩;萬物都和樂怡暢地運技獻能,而呈現在這小丘之下。鋪席展枕躺在丘上,山水清涼明爽的景狀來與雙目相親,瀯瀯的流水之聲又傳入耳際,悠遠空闊的天空與精神相通。深沉至靜的大道與心靈相合。我不滿十天中卻得到了二處勝景,即使是古時喜嗜風景的人,也未必能有此幸運啊!
  西山:在永州(今永州市零陵區)城西五里。鈷鉧:燙斗。因潭形似燙斗,故名鈷鉧潭。浚:深。魚梁:阻水的壩,中間留有空缺,可放置捕魚的竹簍。偃蹇(jiǎn簡):曲折起伏的樣子。嶔(qīn欽)然:山石聳立的樣子。羆(pí皮):熊的一種,體形比熊大,俗稱人熊李深源、元克己:二人均為柳宗元友人。李深源名幼清,原任太府卿。元克己原任侍御史。二人此時同貶居永州。刈(yì意):割。清泠(líng零):清澈明淨。瀯瀯(yíng營):泉水聲。匝旬:周旬,即十天。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杜,則貴游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已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唉,憑着這小丘的美景,如果放到長安附近灃、鎬、鄂、杜等地,那麼愛好遊樂的貴族人士競相爭購的,將逐日增價一千兩,也愈來愈不能購得。棄置在這永州,農人漁夫相經過而看不起它,求價僅四百兩,卻多年賣不出去,而我與深源、克己偏偏喜愛並獲得了它。這難道是確實有所謂遭際遇合嗎?我將得丘經過書寫在石上,用來慶賀與小丘的遇合。
  灃(fēng豐):在今陝西戶縣東,周文王建都處。鎬(hào浩):在今陝西西安市西南,周武王建都處。鄠:今陝西戶縣。杜:亦稱杜陵,在今西安市東南。以上四地都是唐都長安附近豪門貴族聚居之地。賈:同「價」。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岩。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從小丘向西走一百二十步,隔着成林的竹子,就聽到流水的聲音,好像人身上佩帶的玉佩玉環相碰發出的聲音,我心裡感到高興。砍伐竹子,開闢出一條小路,往下走,就看見一個小潭,潭水特別清澈透明。小潭以整塊石頭作為潭底,靠近岸邊,石底有些部分翻卷上來露出水面,成為坻、嶼、嵁、岩各種不同的形狀。青蔥的樹木,翠綠的藤蔓,覆蓋着、纏繞着、搖動着、連結着,參差不齊,隨風飄蕩。
  小丘:柳宗元在永州住的城內東山法華寺對河的西山的山口往西北方再行二百步便到達鈷鉧潭,鈷鉧潭西二十五步即為小丘,詳見西山八記(又名永州八記或永州九記)的首三篇。篁竹:叢生的竹子。如鳴佩環:好像人身上佩戴的玉佩、玉環相碰發出的聲音。清冽:清涼。全石以為底:(潭)以整塊石頭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靠近岸的地方,石底有些部分翻卷過來露出水面。為坻,為嶼,為嵁,為岩:成為坻、嶼、嵁、岩等不同的形狀。坻,水中高地。嶼,小島。嵁,不平的岩石。翠蔓:翠綠的藤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意思是(樹枝藤蔓)遮掩纏繞,搖動連結,參差不齊,隨風飄拂。

  柳宗元青年時代就立下雄心壯志,仰慕「古之夫大有為者」,嚮往於「勵材能,興功力,致大康於民,垂不滅之聲」。他25歲時已是「文章稱首」的長安才子,剛考中了博學弘辭科,又與禮部郎中楊憑之女新婚,逐步成為文壇領袖,政壇新銳。在其後的幾年裡,柳宗元又成為了當時皇帝的老師王叔文革新派的中堅分子,以熱情昂揚、凌勵風發的氣概,準備施展自己「輔時及物」、「利安開元」的抱負。然而,由於順宗皇帝李誦即位時就已經中風,說話也不清楚,雖然有心改革朝政,但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加上宦官與藩鎮勢力強大,所以革新只實行了幾個月,就以失敗而告終。元和四年八月,反對革新的太子李純即位,九月,柳宗元立刻被貶邵州刺吏,行未半路,朝議認為處之太輕,又改貶永州司馬。當時同時被貶的包括劉禹錫等人共有八位,史稱「八司馬事件」。

  「永貞革新」的失敗對政治上躊躇滿志的柳宗元是沉重的打擊,但對於他的文學創作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時的永州「草中狸鼠足為患,一夕十頓驚且傷」,相當於俄羅斯的西伯利亞,所謂的「永州司馬外置同正員」,其實是個編制外的閒職,沒有官舍也沒有具體的職務。柳宗元一家人寄居在冷清的小寺廟,未及半載,母親也逝世了。除了精神上抑鬱悲憤,正當壯年的柳宗元身體也越來越差,諸病纏身,虛弱到了「行則膝顫,坐則髀痹」的程度。但永州清新的山水給了柳宗元很大的慰藉和寄託,他很快從悲觀與失意中振作起來,踏遍了永州的山山水水並和田翁農夫相交,遠離了政壇上的明爭暗鬥,回歸到田園詩意般的生活,他認為永州的山水和自己一樣的為世人所遺棄和漠視,寫出了許多千古傳誦推崇永州山水的散文。余秋雨先生在《柳侯祠》中如此評價柳宗元的永州10年,他說:「炎難也給了他一份寧靜,使他有了足夠的時間與自然相晤,與自我對話!」確實,永州的10年,是柳宗元人生最晦暗最感傷的十年,卻是他文學創作最豐富和哲學思想全面成熟的10年。

  柳宗元的文章多抒寫抑鬱悲憤、思鄉懷友之情,幽峭峻郁,自成一路。最為世人稱道者,是那些清深意遠、疏淡峻潔的山水閒適之作。《永州八記》是柳宗元山水遊記的代表作,也是我國遊記散文中的一朵奇葩,其藝術魅力歷久彌新。

  永州山水,在柳宗元之前,並不為世人所知。但這些偏居荒蕪的山水景致,在柳宗元的筆下,卻表現出別具洞天的審美特徵,極富藝術生命力。正如清人劉熙載在《藝概·文概》中所說:「柳州記山水,狀人物,論文章,無不形容盡致;其自命為『牢籠百態』,固宜。」柳宗元時而大筆揮灑,描摹永州山水的高曠之美,使寂寥冷落的永州山水給人以氣勢磅礴之感。

  《永州八記》對自然美的描繪,貴在精雕細刻出一種幽深之美。八記描寫的大都是眼前小景,如小丘、小石潭、小石澗、小石城山等,柳宗元總是以小見大,猶如沙裡淘金,提煉出一副副價值連城的藝術精品。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記》對小石潭周圍環境的描寫,「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槍幽邃」,創造出一種空無人跡的山野清幽之美。又如《石渠記》對小石渠之水流經之處細膩的刻畫,在長不過十許步的小水渠上,一處處幽麗的小景,美不勝收。逾石而往是昌蒲掩映、鮮苔環周的石泓,又折而西行,旁陷岩石之下是幅員不足百尺、魚兒穿梭的清深的小水潭,又北曲行,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竹。

  筆筆眼前小景,幽深宜人,展示出永州山水的特有風姿。柳宗元曾經說:「余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他的意思就是說雖然因永貞革新遭挫,但作者未改本色,於是借山水之題,發胸中之氣,洗滌天地間萬物,囊括大自然的百態,在用筆讚賞山水美的同時,把自己和山水融化在一起,藉以尋求人生真諦,聊以自慰。因而,柳宗元在《永州八記》中刻畫永州山水的形象美、色彩美和動態美,不是純客觀地描摹自然,而是以山水自喻,賦予永州山水以血肉靈魂,把永州山水性格化了。可以說,永州山水之美就是柳公人格美的藝術寫照,物我和諧,匯成一曲動人心弦的人與自然的交響華章。

於石

作者:於石

於石,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宋元間婺州蘭溪人,字介翁,號紫岩,更號兩溪。貌古氣剛,喜詼諧,自負甚高。宋亡,隱居不出,一意於詩。豪宕激發,氣骨蒼勁,望而知其為山林曠士。有《紫岩集》。元詩選石字介翁,婺之蘭溪人。貌古氣剛,喜詼諧。早慕杜古高之為人,後從王宗庵業詞賦,自負甚高。年三十而宋亡,隱居不出。一意於詩,出入諸家,豪宕激發,氣骨蒼勁,望而知其為山林曠士也。因所居鄉自號紫岩,晚徙城中,更號兩溪。有詩三卷,門人同里吳師道正傳選次,金履祥吉父為之序。全宋詩於石(一二四七~?)(生平據本集卷一《鄰叟招飲》「三十將遠遊,海波忽揚塵」推定),字介翁,號紫岩,晚號兩溪,蘭溪(今屬浙江)人。宋亡,隱居不仕,一意於詩,生前刊有集七卷,卒後散失,由門人吳師道就藏本及所藏續抄者選為《紫岩詩選》三卷。事見《吳禮部集》卷一七《於介翁詩選後題》,明萬曆《金華府志》卷一六、《宋季忠義錄》卷一三有傳。 於石詩,以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為底本,校以清朱彝尊鈔本(簡稱朱本,藏北京大學圖書館)、清光緒於國華留耕堂刻傅增湘校本(簡稱傅校本,藏北京圖書館)。新輯集外詩附於卷末。

於石其它诗文

《答諸友》

於石 〔宋代〕

之子詞場無敵手,騎麟翳鳳集北斗。藉藉人間月旦評,滔滔筆下風濤吼。

方摶扶搖九萬里,可速則速久則久。文章何止擬相如,政事亦堪脩冉有。

回首落日煙塵昏,滿眼風寒沙石走。老天應未喪斯文,君子固宜知所守。

刀以銛而缺,硯以鈍而壽。名高多謗毀,女妒無妍丑。

乃知明哲可保身,安用嚅唲浪開口。悠然一笑對南山,壁上有琴樽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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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翁歌》

於石 〔宋代〕

一掬之泉,可湘可沿。一拳之石,可漱可眠。其動也以天。

萬壑之風,不琴而弦。兩山之雲,不爐而煙。其靜也以天。

前鍾後鼎,左瓢右簞。何榮何辱,孰愚孰賢,先生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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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興其三》

於石 〔宋代〕

衛人將授甲,鶴有乘軒寵。愛人不如禽,士固不為用。

唐人競朝梁,怒殺孫供奉。獸猶知有君,人胡不愧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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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何所有》

於石 〔宋代〕

山中何所有,古松與清泉。一泓涵素月,千尺搖蒼煙。

我生乏世用,樂此山林閒。臨流或倚樹,物我兩悠然。

慎勿作梁棟,斧斤斲其天。慎勿入江海,洶湧生波瀾。

流蕩易忘返,正直難自全。我欲叩其理,水去松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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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兒》

於石 〔宋代〕

澗深飛瀑寒,雲破斷崖碧。呼兒入深林,掃此松下石。

澹然忘世故,一枕聊自適。夢斷山月高,孤猿嘯青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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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禰衡》

於石 〔宋代〕

懷中漫刺欲何之,四海交遊只兩兒。不死曹瞞死黃祖,殺身何補漢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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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韻杜若川春日雜興集句其二》

於石 〔宋代〕

九陌淨無車馬塵,不須移檻損天真。凡花俗草敗人意,悵望煙雲縹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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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韻吳子益》

於石 〔宋代〕

四野杳無車馬喧,竹陰籬落半開門。牛歸落葉徑邊徑,犬吠斜陽村外村。

老樹不搖波弄影,扁舟已去岸留痕。悠然樂意相關處,坐對青山兩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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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興》

於石 〔宋代〕

歸歟高枕寄林泉,安用悲歌行路難。君子患無真氣節,世人空笑舊衣冠。

雪深處士梅花屋,月冷先生苜蓿盤。誰謂家貧無一物,床頭三尺劍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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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送客次韻》

於石 〔宋代〕

依依柳色黯江亭,酒味離愁孰重輕。攜手忍看分手處,別時爭似見時情。

百年離合悲歡事,一笑東西南北程。芳草斜陽渺無際,何當重問白鷗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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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戌秋書事八首 其一》

於石 〔宋代〕

江南楓落雁初還,塞北霜飛久折綿。敢望旌旗臨細柳,早聞烽火達甘泉。

關門自失居庸險,斧鉞宜專制閫權。於石當年曾破虜,只今勳業許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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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問羊》

於石 〔宋代〕

淡泊不禁頻皛飯,尋常無以致氈根。西山繭耳多於石,肯與書生踏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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