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傑多自悟,不待文王興。
四方有餘師,十厔豈無朋。
我老不知時,早歲誰誤稱。
歸來理茅屋,對客食藜蒸。
遇渴即飲水,何嘗問淄澠。
冠裳強包裹,毀譽如飛蠅。
植根久已爾,苕穎日自升。
忘我亦忘法,無水知消冰。
滿腹貯精神,觸手會眾理。
一廢十五年,直坐才多爾。
我昔游宋城,憶始識君子。
簿書填丘山,賓客亂蜂蟻。
出尋城下宅,屢屣床前履。
清談如鋸木,落屑紛相委。
解頤自有樂,置酒姑且止。
逡巡破黃封,婉娩歌皓齒。
風高熊正白,霜落蟹初紫。
夜蘭意未厭,河斜客忘起。
歸來笑僮僕,熟醉未曾爾。
江湖一流蕩,歡意日頹弛。
西還經舊遊,相逢值新喜。
詔催西州牧,門有朱轓柅。
都城挽不住,山賊近方侈。
提刀索崖谷,援桴動閭里。
居家百無與,王事非有已。
何日卻休官,復飲梁王市。
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眾,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於死亡。
常為之深思遠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蓋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
夫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
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
韓、魏塞秦之沖,而弊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
昔者范雎用於秦而收韓,商鞅用於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剛、壽,而范雎以為憂。
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
秦之用兵於燕、趙,秦之危事也。
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於前,而韓、魏乘之於後,此危道也。
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
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於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強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於秦哉?韓、魏折而入於秦,然後秦人得通其兵於東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禍。
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
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於其間矣。
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寇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於內,以陰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
至於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可不悲哉!。
定中龍眠膝,定起柳生肘。
心無出入異,三昧亦何有。
晴窗午陰轉,坐睡一何久。
頹然擁褐身,剝啄叩門手。
褰帷顧我笑,疑我困宿酒。
不知吾喪我,冰消不遺壽。
空虛無一物,彼物自枯朽。
夢中得靈藥,此藥從誰受。
侵尋入四支,欲洗自無垢。
從今百不欠,只欠歸田叟。
舟行千里不至楚,忽聞竹枝皆楚語。
楚言啁哳安可分,江中明月多風露。
扁舟日落駐平沙,茅屋竹籬三四家。
連春並汲各無語,齊唱竹枝如有嗟。
可憐楚人足悲訴,歲樂年豐爾何苦。
釣魚長江江水深,耕田種麥畏狼虎。
俚人風俗非中原,處子不嫁如等閒。
雙鬢垂頂發已白,負水採薪長苦艱。
上山採薪多荊棘,負水入溪波浪黑。
天寒斫木手如龜,水重還家足無力。
山深瘴暖霜露乾,夜長無衣猶苦寒。
平生有似麋與鹿,一旦白髮已百年。
江上乘舟何處客,列肆喧譁占平磧。
遠來忽去不記州,罷市歸船不相識。
去家千里未能歸,忽聽長歌皆慘棲。
空船獨宿無與語,月滿長江歸路迷。
路迷鄉思渺何極,長怨歌聲苦淒急。
不知歌者樂與悲,遠客乍聞皆掩泣。
大火直南方,萬物委爐炭。
微雪吐涼月,中夜初一浣。
老人氣如縷,枕簟亦流汗。
披衣繞中庭,星斗嘒相粲。
鳴蜩思清露,抱葉一長嘆。
棲鵲亦未安,繞樹再三轉。
我生仰田食,候雨占雲漢。
枵然未可期,無食終誰怨。
褰帷竟不寐,夜氣淨如練。
愛之不忍觸,惟恐朝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