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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沈逸人不遇》

自在 〔唐代〕

閒尋芳草到門遲,雲水無心本不期。

枕畔殘書猶自在,主人出戶未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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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沈逸人不遇 - 賞析

自在

作者:自在

(741—821)唐僧。湖州吳興人,俗姓李。早歲投徑山出家。受戒後,乃往諸方參學,終嗣馬祖道一。好隱棲山谷,常住伏牛山,世稱伏牛和尚。曾至龍門、王屋、嵩山尋訪古蹟,與丹霞天然為莫逆交。作《三傷歌》,勸誡世人,宣揚禪旨,盛傳當世。後卒於隨州開元寺。

自在其它诗文

《又用胡尉韻》

自在 〔唐代〕

便覺尋春負一籌,老懷無復少年游。

茶桑天似鵝黃酒,楊柳花飛狐白裘。

試問獨醒觀眾醉,何如一笑失千憂。

不知多少人間事,付與溪聲自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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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花》

自在 〔唐代〕

貴且富,萬事足,行年忽忽三十六。清風清,明月明,清風明月,於我如有情。

全真道士黃雲谷,畫我仍為道人服。上清冠,怡妙顏,飄然凌霞,倒影不復還。

蓬萊島,生芝草,萬劫無人盜。御罡風,乘飛龍,紫鷥翱翔,左右雙玉童。

執圭中立天仙戒,瘦骨峻嶒心自在。意生身,無邊春,遊戲恆河,沙數世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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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寒林圖》

自在 〔唐代〕

搖落江邊秋樹林,淒涼久客二毛侵。藤蘿歲晚龍蛇死,叢薄天寒虎豹深。

流水斜陽人遠近,青煙白草雁飛沉。桂花自在山中發,悵望西風起夕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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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豫章遊覽十首 其四》

自在 〔唐代〕

市汊漁父豢鸕鶿,蘆下挐音來不遲。卻憐櫸柳留江畔,自在蜻蜓立釣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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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春興秋興各十章俱步張孟奇園居韻 其五》

自在 〔唐代〕

和風時雨萬山春,花柳無邊一色勻。處處醵錢沽社酒,村村伐鼓賽田神。

生當堯舜昇平日,贏得巢由自在身。最愛鄰翁頻獻果,楊梅盧橘逐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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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畫翡翠》

自在 〔唐代〕

長喙如朱翠羽齊,寒蘆聊借一枝棲。越裳久已無人貢,好向林中自在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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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和韓孟郁拈得也字二十八韻解嘲示蘇汝載》

自在 〔唐代〕

一邱一壑過之,適來適去順也。何須飾蚓招龍,大都指鹿為馬。

三生輾轉塵勞,四大形骸浸假。榮華霎似風燈,棄置瞥同掌瓦。

長平朽骨已灰,秦宮燬搆如赭。世間萬劫消沈,自在一切割捨。

誰非逐響吠聲,我貴知希和寡。雌黃顛倒未真,幻影虛空漫把。

狡兔三窟巧逃,冥鴻一網盡打。我生之初胡為,人壽幾何姑且。

游心邃古玄夷,睜目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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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自在 〔唐代〕

第一折

(正末扮張義同淨卜兒張孝友、旦兒、興兒上)(正末雲)老夫姓張名義。宇文秀,本貫南京人也。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趙氏,孩兒張孝友。媳婦兒李玉娥。俺在這竹竿巷馬行街居住,開着一座解典鋪,有金獅子為號,人口順都喚我做金獅子張員外。時遇冬初,紛紛揚揚下着這一天大雪。小大哥在這看街樓上。安排果卓,請俺兩口兒賞雪飲酒。(卜兒雲)員外,似這般大雪,真乃是國家祥瑞也。(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你看這雪景甚是可觀。孩兒在看街樓上,整備一杯。請父親母親賞雪咱。興兒將酒來,(興兒雲)酒在此。(張孝友送酒科,雲)父親母親。請滿飲一杯。(正末雲)是好大雪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密布彤雲,亂飄瓊粉。朔風緊,一色如銀,便有那孟浩然可便騎驢的穩。(張孝友雲)似這般應時的瑞雪,是好一個冬景也。(正末唱)

【混江龍】正遇着初寒時分。您言冬至我言春。(張孝友雲)父親,這數九的天道,怎做的春天也?(正末唱)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柳絮紛紛?梨花落砌成銀世界,柳絮飛妝就玉乾坤。俺這裡逢美景,對良辰,懸錦帳,設華裀。簇金盤羅列着紫駝新,倒銀瓶滿泛着鵝黃嫩。俺本是鳳城中黎庶,端的做龍袖裡驕民。(張孝友雲)將酒來,父親母親再飲一杯。(正末雲)俺在這看街樓上,看那街市上往來的那人紛紛嚷壤。俺則慢慢的飲酒咱。(丑扮店小二上,詩云)買賣歸來汗未消,上床猶自想來朝。為甚當家頭先白,每日思量計萬條。小可是個店小二。我這店裡下着一個大漢,房宿飯錢都少欠下不曾與我。如今大主人家怪我。我喚他出來,趕將他出去,有何不可?(做叫科,雲)兀那大漢你出來。(淨邦老扮陳虎上,雲)哥也,叫我做甚麼?我知道少下你些房宿飯錢不曾還哩。(店小二雲)沒事也不叫你,門前有個親眷尋你哩。(邦老雲)休斗小人耍。(店小二雲)我不鬥你耍。我開開這門。(邦老雲)是真箇在那裡?(店小二做推科,雲)你出去。關上這門。大風大雪裡凍殺餓殺。不干我事。(下)(邦老雲)小二哥開門來。我知道少下你房宿飯錢。這等大風大雪,好冷天道,你把我推搶將出來,可不凍殺我也。(做叫科,雲)嗨!小二哥,你就下得把我搶出門來?身上單寒。肚中又飢餒,怎麼打熬的過?兀的那一座高樓。必是一家好人家。沒奈何我唱個蓮花落,討些兒飯吃咱。(做唱科)一年春盡一年春,哩哩蓮花。你看地轉天轉我倒也。(做倒科)(正末雲)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凍倒一個人。好可憐也。你扶上樓來救活他性命,也是個陰騭。(張孝友雲)理會的。我是看去。果然凍倒一個大漢。下次小的每,與我扶上樓來者。(興兒做扶科)(正末雲)小大哥,籠些火來與他烘。(張孝友雲)理會的。(正末雲)釃將那熱酒來與他吃些。(張孝友雲)兀那漢子,你飲一杯兒熱酒咱。(邦老做飲酒科,雲)是好熱酒也。(正末雲)着他再飲一杯。(張孝友雲)你再飲一杯。(邦老雲)好酒!好酒!我再吃一杯。(正末雲)兀那漢子,你這一會兒,比頭裡那凍倒的時分,可是如何?(邦老雲)這一會覺甦醒了也。(正末雲)兀那漢子,你是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麼凍倒在這大雪裡?你說一遍老夫是聽咱。(邦老雲)孩兒是徐州安山縣人氏,姓陳名虎。出來做買賣,染了一場凍天行的症侯,把盤纏都使用的無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他把我趕將出來。肯分的凍倒在你老人家門首,若不是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那得個活的人也。(正末雲)好可憐人也呵。(唱)

【油葫蘆】我見他百結衣衫不掛身,直恁般家道窘。我為甚連珠兒熱酒教他飲了三巡?(雲)漢子,自古以來,則不你受貧。(孝友雲)父親,可是那幾個古人受貧來?(正末唱)想當初蘇秦未遇遭貧困,有一日他那時來,也可便腰掛黃金印。咱人翻手是雨,合手是雲。那塵埃中埋沒殺多才俊,(帶雲)你看那人也,則是時運未至。(唱)他可敢一世里不如人。(雲)小大哥,將一領綿團襖來。(張孝友做拿衣服科,雲)綿團襖在此。(正末雲)漢子。(唱)

【天下樂】我與你這一件衣服舊換做新,(雲)再將五兩銀子來。(張孝友取銀科,雲)五兩銀子在此。(正末雲)這銀子呵,(唱)我與你做盤也波纏,速離子俺門。(邦老雲)救活了小人的性命,又與小人許多銀子:此恩將何以報?(正末雲)漢子,這衣服和銀子。(唱)也則是一時間周急,添你氣分。(邦老雲)多謝你老人家。(正末雲)漢子,你着志者,(唱)有一日馬頦下纓似火,頭直上傘蓋似雲,願哥哥你可便為官早立身。

(雲)小大哥,你扶他下樓去。(邦老雲)多虧了老人家救了我性命。今生已過,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你的恩債也?(張孝友雲)一條好大漢。我這家私里外。早晚索錢,少個護臂。我有心待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他意下如何?我試問他咱。兀那漢子,你如今多大年紀?(邦老雲)致二十五歲。(張孝友雲)我長你五歲,我可三十歲也。我有心認義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邦老雲)休看小人吃的,則看小人穿的,休斗小人耍。(張孝友雲)我不鬥你耍。(邦老雲)休道做兄弟,便那籠驢把馬,願隨鞭鐙。(邦老做拜科)(張孝友雲)你休拜。張孝友,你好粗心也,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怎好就認義這個兄弟?兄弟,我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若是肯呵,是你千萬之喜;若是不肯呵,我便多齎發與你些盤纏。你則在樓下等一等。(做見正末科,雲)父親母親,您孩兒有一樁事,不曾稟問父親母親,未敢擅便。(正末雲)孩兒有甚麼話說?(張孝友雲)恰才凍倒的那個人,您孩兒想來,家私里外,早晚索錢,少一個護臂。我待要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父母意下如何?(正末雲)恰才那個人姓陳名個虎字,生的有些惡相,則不如多齎發他盤纏,着他回去了罷。(張孝友雲)父親不妨事,您孩兒眼裡偏識這等好人。(正末雲)既是你心裡要認他呵,着他上樓來。(張孝友雲)謝了父親母親者。(做見邦老科,雲)兄弟,父親母親都肯了也,你上樓見父親母親去咱。(邦老做見科)(正末雲)兀那漢子,我這小大哥要認你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邦老雲)籠驢把馬,願隨鞭鐙。(正末雲)你看他一問一個肯。(張孝友雲)兄弟,拜了父親母親咱,(邦老做拜科)(張孝友雲)父親母親,叫媳婦兒與兄弟相見如何?(正末雲)孩兒這敢不中麼?(張孝友雲)父親不妨事,我眼裡偏識這等好人。(正末雲)隨你,隨你。(張孝友雲)大嫂,與兄弟相見咱。兄弟,與你嫂嫂廝見。(邦老做拜旦兒科,雲)嫂嫂,我唱喏哩。(旦兒雲)丕!那眼腦恰像個賊也似的。(邦老背雲)一個好婦人也。(正末雲)小大哥,着他換衣服去。(張孝友雲)你且換衣服去。(邦老下)(外扮趙興孫帶枷鎖同解子上)(趙興孫雲)自家趙興孫,是徐州安山縣人氏。因做買賣到這長街市上,見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向前諫勸,他堅意不從,被我扌班過那年紀小的來則打的一拳,不恇就打殺了。當被做公的拿我到官。本該償命,多虧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改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冬天,下着這等大雪,身上單寒,肚中飢餒。解子哥,這一家必然是個財主人家。我如今叫化些兒殘湯剩飯,吃了呵慢慢的行。我

來到這樓直下,爹爹奶奶,叫化些兒波。(正末雲)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一個披枷帶鎖的人也,可憐的,與他些飯兒吃麼。(張孝友雲)理會的,待我下樓看去咱。(做下樓見趙興孫,雲)兀那後生,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麼這等披枷帶鎖?(趙興孫雲)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來只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中無食,特來問爹爹奶奶討些殘湯剩飯咱。(張孝友雲)原來為這般,你且等着。(見正末雲)父親,孩兒問來了,這一個是打殺了人發配去的。(正末雲)哦!他是犯罪的人也,不知官府門中屈陷了多多少少,我那裡不是積福處。小大哥,你且着他上樓來,等我問他。(張孝友喚科,雲)兀那囚徒,你上樓來。(解子跟趙興孫見科)(正末雲)我問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這般披枷帶鎖的?你說與我聽咱。(趙興孫雲)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則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裡無食,特來討些殘湯剩飯咱。(正末雲)嗨!俺婆婆也姓趙,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小大哥,將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來。(張孝友雲)銀子、綿襖都在此。(卜兒雲)兀那漢子,老爹與你十兩銀子,綿團襖一件。我無甚麼與你,只這一隻金釵做盤纏去。(趙興孫雲)多謝老爹奶奶。小人斗膽,敢問老爹奶奶一個名姓也,等小人日後結草銜環,做個報答。(正末雲)漢子,俺叫做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還有一個媳婦兒是李玉娥,你牢記者。(趙興孫雲)老爹是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小人印板兒似記在心上。小人到前面死了呵,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這債。若不死呵,但得片雲遮頂。此恩必當重報也。(做拜?下樓科)(邦老衝上,雲)呸!我兩個眼裡見不的這等窮的。你是甚麼人?(趙興孫雲)小人是趙興孫。(邦老雲)你認的我麼?(趙興孫雲)你是誰?(邦老雲)則我是二員外。(趙興孫做叫科,雲)二員外。(邦老雲)住!住!住!你不要叫,你拿的是甚麼東西?(趙興孫雲)老爹與了我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奶奶又是一隻金釵,着我做盤纏的。(邦老雲)父親母親好小手兒也,則與的你這些東西。你將過來。我如今去對父親母親說,還要多多的齎發你些盤纏。你則在這樓下等着。(邦老見正末科,雲)父親,樓

下這個披枷帶鎖的。可惜與了他偌多東西,不如與您孩兒做本錢,可不好也?(正末雲)婆婆,你覷波,陳虎,我這家私早則由了你那。(邦老雲)看了那廝嘴臉,一世不能勾發跡。那眉下無眼筋,口頭有餓紋。到前面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的人也。(正末雲)噤聲!(唱)

【後庭花】你道他眉下無眼筋,你道他兀那口邊廂有餓紋。可不道馬向那群中覷,陳虎口床我則理會得人居在貧內親。(邦老雲)可惜偌多錢與了這廝,他那裡是個掌財的?(正末唱)你將他來惡搶問,他如今身遭危困。你將他惡語噴,他將你來死記恨。恩共仇您兩個人,是和非俺三處分,怎劈手裡便奪了他銀?(雲)嗨!陳虎,我恰才與了他些錢鈔,你劈手裡奪將來。知道的便是你奪了,有那不知道的,只說那張員外與了人些錢鈔,又着劈手的奪將去。(唱)

【青哥兒】陳虎口床,顯的我言而、言而無信,(帶雲)張孝友,(唱)你也忒眼內、眼內無珍。(帶雲)恰才兩個人呵,(唱)他如今迭配遭囚鎖纏着身,不得風雲,困在埃塵。你道他一世兒為人,半世兒孤貧,氣忍聲吞,何日酬恩?則你也曾舉目無親,失魄亡魂,繞戶踅門,鼓舌揚唇,唱一年家春盡一年家春。陳虎口床,你也曾這般窮時分。

(雲)陳虎,你將那東西還與他去。(張孝友雲)兄弟,你怎麼這等?將來我送與他去。(見趙興孫科,雲)這東西為甚麼不將的去?(趙興孫雲)恰才那個二員外奪過盤纏去了也。(張孝友雲)漢子,他不是二員外。他姓陳名虎,也是雪堆兒里凍倒了的。我救了他,我認他做了個兄弟。你休怪咱。盤纏都在這裡,你將的去。(趙興孫做謝科,雲)陳虎,你也是雪堆兒里凍倒的,將我銀兩衣服劈手奪將去了。我有恩的是張員外一家兒,有仇的是陳虎那廝。我前街里撞見,一無話說;後巷裡撞見,一隻手揪住衣領,去那嘴縫鼻凹里則一拳。哎喲!掙的我這棒瘡疼了。陳虎口床,咱兩個則休要軸頭兒廝抹着。(同解子下)(正末雲)婆婆,陳虎那廝恰才我說了他幾句,那廝有些怪我,我着幾句言語安伏他咱。陳虎孩兒,我恰才說了你幾句,你可休怪老夫。我若不說你幾句呵,着那人怎生出的咱家這門?陳虎孩兒,你記的那怨親不怨疏麼?(邦老雲)您孩兒則是幹家的心腸,可惜了這錢鈔與那窮弟子孩兒。(正末唱)

【賺煞尾】豈不聞一飯莫忘懷,睚眥休成忿。這廝他記小過忘人大恩,這廝他脅底下插柴不自穩,那裡也敬老憐貧。他怒嗔嗔,劈手裡奪了他銀。(帶雲)不爭你奪將來了呵。(唱)顯的我也慘,他也羞,陳虎口床,你也狠。(雲)陳虎孩兒。自古以來,有兩個賢人,你學一個,休學一個。(邦老雲)父親,您孩兒學那一個?(正末唱)你則學那靈輒般報恩。(邦老雲)不學那一個?(正末唱)休學那龐涓般雪恨。休!休!休!我勸您這得時人,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時人。(下)

(張孝友雲)兄弟,父親恰才說了幾句,你休怪也。(邦老雲)父親說的是。哥哥,我索錢去咱。(詩云)員外有金銀,認我做親人。我心還不足,則恨趙興孫。(下)

第二折

(張孝友同興兒上,雲)歡喜未盡,煩惱到來。自從認了個兄弟。我心間甚是歡喜。不想我這渾家腹懷有孕。別的女人懷胎十個月分娩,我這大嫂十八個月不分娩,我好生煩惱。兄弟索錢去了,我且在這解典庫中悶坐咱。(邦老上,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家陳虎的便是。這裡也無人,我平昔間做些不恰好的勾當,我那鄉村里老的每便道:陳虎,你也轉動咱。我便道:老的每,我這一去,不得一拳兒好買賣不回來,不得一個花朵兒也似好老婆,也不回來。不想到的這裡,染一場凍天行病症,把盤纏都使的無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把我推搶出來。肯分的凍倒在這一家兒門前,救活了我性命。又認義我做兄弟。一家兒好人家都在俺的手裡。那一應金銀糧食,也還不打緊,一心兒只看上我那嫂嫂。我如今索錢回來了,見俺哥哥去。下次小的每,哥哥在那裡?(興兒雲)在解典庫里。(見科,雲)哥哥,我索錢回來了也。(張孝友雲)兄弟,你吃飯未曾?(邦老雲)我不曾吃飯哩。(張孝友雲)你自吃飯去,我心中有些悶倦。(邦老出門雲)且住者。陳虎也,你索尋思咱,莫非看出甚麼破綻來?往常我哥哥見我,歡天喜地;今日見我,有些煩惱。陳虎,你是個聰明的人,必然見我早晚吃穿衣飯定害他了。因此上恩多也深。我如今趁着這個機會,辭了俺哥哥,別處尋一拳兒買賣可不好?(做見張孝友雲)哥哥也,省的恩多怨深。我家中稍將書信來,教我回家去。只今日就辭別了哥哥,還俺徐州去也。(張孝友雲)兄弟,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麼的說你來?(邦老雲)誰敢說我?(張孝友雲)既然無人說你,你怎生要回家去?(邦老雲)哥哥,君子不羞當面。每日您兄弟索錢回來,哥哥見我歡喜,今日見我煩惱。則怕您兄弟錢財上不明白,不如回去了罷。(張孝友雲)兄弟,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這裡無別人,我與你說。別的女人懷身十月滿足分娩,您嫂嫂懷了十八個月,不見分娩,因此上煩悶。(邦老雲)原來為這個。哥哥早對您兄弟說,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時也。(張孝友雲)你怎麼說?(邦老雲)我那徐州東嶽廟至靈至聖,有個玉杯珓兒,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我那裡又好做買賣,一倍增十倍利錢。(張孝友雲)既是這等,我和你兩個擲杯珓兒去來。(邦老雲)我和你去不濟事,還得懷身的親自去擲杯珓兒,便靈感也。(張孝友雲)咱與父親說知去。(邦老雲)住、住、住!則除你和我知嫂嫂知,第四個人知道,就不靈了。(張孝友雲)你也說的是。多收拾些金珠財寶,一來擲杯珓,二來就做買賣,走一遭去。(同下)

(興兒上,雲)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卜兒上,雲)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卜兒上,雲)你可不早說,我是叫老的咱。(卜兒做叫科,雲)老的,老的。(正末上,雲)婆婆做甚麼?(卜兒雲)陳虎搬調的張孝友兩口兒走了也。(正末雲)婆婆,我當初說甚麼來?咱趕孩兒每去者。(做趕科)(唱)

【越調】【鬥鵪鶉】氣的來有眼如盲、有口似啞。您兩個綠鬢朱顏,也合問您這蒼髯皓髮。不爭你背母拋爹,直閃的我形孤也那景寡。婆婆,他可便那裡怕人笑,怕人罵,只待要急煎煎挾橐攜囊,穩拍拍乘舟騙馬。

【紫花序兒】生刺刺弄的來人離財散,眼睜睜看着這水遠山長,痛煞煞間隔了海角天涯。(哭科,雲)天那,怎麼有這一場詫事?兒也,則被你憂愁殺我也。(卜兒雲)張孝友孩兒挈了媳婦兒,帶了許多本錢,敢出去做買賣麼?(正末唱)元來他,將着些價高的行貨,(帶雲)錢鈔可打甚麼不緊?(唱)天那,怎引着那個年小的渾家。倘或間有些兒爭差,兒也,將您這一雙老爹娘,可便看個甚麼。暢好是心粗膽大,不爭你背井離鄉,誰替俺送酒供茶?

(卜兒雲)老的,俺和你索便趕他去。(正末行科,雲)咱來到這黃河岸邊,許多的那船隻,咱往那裡尋他去?咱則這裡跪者,若是張孝友孩兒一日不下船來,咱跪他一日;兩日不下船來,跪兩日。着那千人萬人罵也罵殺他。(張孝友同旦兒上,雲)兀的不是父親母親。(卜兒雲)兩個孩兒那裡去?痛殺我也。(正末雲)哎喲,張孝友孩兒,則被你苦殺我也。(唱)

【小桃紅】可兀的好兒好女都做眼前花,倒不如不養他來罷。(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休慌,您孩兒擲杯珓兒便回來。(正末唱)這打珓兒信着誰人話?無事也待離家。你爹娘年紀多高大,怎不想承歡膝下?剗的去問天買卦,(旦兒雲)公公婆婆,俺擲了杯珓兒便回來哩。(正末唱)噤聲!更和着個媳婦兒不賢達。(雲)婆婆,你與我問孩兒每,他要到那裡去擲甚麼杯破兒?(卜兒見旦,雲)媳婦兒,你兩口如今要到那一處去擲杯珓兒來?(旦兒雲)母親不知,因為我懷胎十八個月不分娩,陳虎對張孝友說,他那徐州東嶽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個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因此上要擲杯珓兒去。(卜兒雲)是真箇?我對員外說去。(見正末雲)員外,我則道他兩口兒為什麼跟將陳虎去,如今媳婦兒身邊的喜事,陳虎與張孝友孩兒說道,他那裡徐州東嶽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若是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女兒;若是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為這般要去擲杯珓兒哩。(正末雲)噤聲!(唱)

【鬼三台】我這裡聽言罷,這的是則好唬莊家。哎!兒也,你個聰明人怎便聽他謊詐?那一個無子嗣缺根芽,妝了些高馱細馬,和着金紙銀錢將火化。更有那孝子賢孫兒女每打,早難道神不容奸,天能鑑察?(張孝友雲)父親,陰陽不可不信。(正末唱)

【紫花序兒】且休說陰陽的這造化,許來大個東嶽神明,(雲)媳婦兒靠後,(唱)他管你甚麼肚皮里娃娃。我則理會的種穀得谷,種麻的去收麻。咱是個積善之家,天網恢恢不漏掐,這言語有傷風化。(張孝友雲)陳虎說東嶽神至靈感,擲杯珓兒便回來也。(正末唱)你休聽那廝說短論長,那般的俐齒伶牙。(張孝友雲)父親,您孩兒好共歹走一遭去。父親不着您孩兒去呵,我就着這壓衣服的刀子,覓個死處。(卜兒雲)孩兒怎下的閃了俺也?(做悲科)(正末雲)既然孩兒每要去,常言道:心去意難留,留下結冤讎。婆婆,你問孩兒有甚麼着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見旦科,雲)媳婦兒,張孝友孩兒,有甚麼着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旦兒雲)婆婆,行李都去了,只這的是張孝友一領汗衫兒。(卜兒雲)老的,行手都去了。只有這一領汗衫兒。(正末雲)這個汗衫兒,婆婆,你從那脊縫兒停停的拆開者。(卜兒雲)有隨身帶着的刀兒,我與你拆開了也。(正末雲)孩兒,你兩口兒將着一半兒,俺兩口兒留下這一半兒。孩兒。你道我為甚麼來?則怕您兩口兒一年半載不回來呵,思想俺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俺兩口兒一般。俺兩口兒有些頭痛額熱,思想你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您兩口兒一般。孩兒,你將你的手來。(張孝友雲)兀的不是手。(做咬科)(張孝友雲)哎喲!父親。你咬我這一口我不疼?(正末雲)你道是疼麼?(張孝友雲)你咬我一口。我怎的不疼?(正末雲)我咬你這一口兒,你害疼呵。想着俺兩口兒從那水撲花兒里,抬舉的你成人長大。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你道你疼,俺兩口兒更疼哩。(卜兒雲)老的,俺則收着這汗衫兒,便是見孩兒一般。(正末唱)

【調笑令】將衫兒拆下,就着這血糊刷,哎!兒也,可不道世上則有蓮子花。我如今別無甚么弟兄並房下,倘或間俺命掩黃沙。則將這衫兒半壁匣蓋上搭,哎!兒也,便當的你哭啼啼拽布拖麻。(邦老雲)你覷着,兀的不火起了也。早些開船去。(張孝友雲)俺趁着船快走,快走。(同旦兒,邦老下)(正末雲)孩兒去了也。哎喲!兀的不苦痛殺我也。(唱)

【絡絲娘】好家私水底納瓜,親子父在拳中的這掿沙。寺門前金剛相廝打,哎!婆婆也,我便是佛囉也理會不下。

(雲)婆婆,你看是誰家火起?(內叫科,雲)張員外家火起了也。(卜兒雲)老的也,似此怎了?(正末雲)婆婆,你看好大火也。(唱)

【幺篇】我則聽的張員外家遺漏火發,哎喲!天那,唬得我立掙痴呆了這半霎。待去來呵,長街上列着兵馬,哎!婆婆也,我可是怕也那不怕。(卜兒雲)老的,眼見一家兒燒的光光兒了也,教俺怎生過活咱?(正末唱)

【耍三台】我則見必律律狂風颯,將這焰騰騰火兒刮。擺一街鐵茅水瓮,列兩行鈎鐮刊這麻搭。(內叫科,雲)街坊鄰舍,將為頭兒失火的拿下者。(正末唱)則聽得巡院家高聲的叫吖吖,叫道將那為頭兒失火的拿卜。天那!將我這銅斗兒般大院深宅,苦也囉!苦也囉!可怎生燒的來剩不下些根椽片瓦?

【青山口】我則見這家、那家,斗交雜,街坊海救火那。我則見連天的大廈、大廈,聲刺剌,被巡軍橫拽塌。家私、家私且莫夸,算來、算來都是假。難鎮難壓,空急空巴,總是天折罰。他也波,他不瞅咱,咱也波,咱可憐他。只看張家往日豪華,如今在那搭?多不到半合兒把我來作為傒幸殺。

(卜兒雲)老的,俺許來大家緣家計盡皆沒了。苦痛殺俺也。(正末雲)火燒了家緣家計都不打緊,我那張孝友兒也。(哭科)(唱)

【收尾】我直從那水撲花兒抬舉的偌來大,您將俺這兩口兒生各支的撇下,空指着臥牛城內富人家。(卜兒雲)咱如今往那裡去好?(正末雲)哎!婆婆也。我和你如今往那裡去?只有個沿街兒叫化,學着那一聲兒哩。(卜兒雲)老的,是那一聲?(正末雲)婆婆也,你豈不曾聽見那叫化的叫?我學與你聽:那一個舍財的爹爹媽媽哦。(唱)少不的悲田院裡,學那一聲叫爹媽。(同下)

第三折

(邦老上,雲)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我陳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將他丈夫攛在黃河裡淹死了。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滿,方肯隨順我。我怎麼有的這般慢性?我道莫說三年,便三日也等不到。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也須等我分娩了,好隨順你,難道我耽着這般一個大肚子,你也還想別的勾當哩?誰知天從人願,到的我家不上三日,就添了一個滿抱兒小廝,早已過了一十八歲。那小廝好一身本事,更強似我。只是我偏生見那小廝不得,常是一頓打就打一個小死,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稱心。卻是為何?常言道:翦草除根,萌芽不發。那小廝少不的打死在我手裡。大嫂,將些錢鈔來與我,我與弟兄每吃酒去來。(下)(旦兒上,雲)自家李玉娥。過日月好疾也。自從這賊漢將俺員外推在河裡,今經十八年光景。我根前添了一個孩兒,長成一十八歲,依了那賊漢的姓,叫做陳豹,每日在山中打大蟲。怎這早晚還不回家來吃飯哩?(小末同倈兒上)(小末詩云)每日山中打虎歸,窩弓藥箭緊身隨。男兒志氣三千丈,不取封侯誓不灰。自家陳豹,年長一十八歲,臂力過人,十八般武藝,無有不拈,無有不會。每日在於山中,下窩弓藥箭,打大蟲耍子。今日正在那裡演習些武藝,忽然看見山坡前走將一個牛也似的大蟲。我拈弓在手,搭箭當弦,"口床"的一聲射去,正中大蟲。我待要拿那大蟲去,不知那裡,走將幾個小廝來,倒說是他每打死的大蟲。咄!我且問你,你怎生打殺那大蟲來?(倈兒雲)我一隻手揝住頭,一隻手揝住尾,當腰裡則一口咬死的。你倒省氣力,要混賴我的行貨,我告訴你家去。陳媽媽。(旦兒雲)是誰門首叫我?開開這門。你做甚麼?(倈兒雲)媽媽,我辛辛苦苦打殺的一個大蟲。只這一張皮也值好幾兩銀子,怎麼你家兒子要賴我的?(旦兒雲)小哥,你將的去罷。(倈兒雲)我兒也,不看你娘面上,我不道的饒了你哩。(下)(旦兒雲)陳豹,你家來,你跪着。教你休惹事,你又惹事。你倘着我打你,等你好記的。(小末雲)母親打則打,休閃了手。(旦兒雲)且住者,倘或間打的孩兒頭疼額熱,誰與他父親報仇?陳豹,我不打你,且饒你這一遭兒。(小末雲)母親打了倒好。母親若不打呵,說與父親,這一頓打又打一個小死。(旦兒雲)我也不打你,也不對你父親說。(小末雲)不與父親說,謝了母親也。(旦兒雲)孩兒,你學成十八般武藝,為何不去進取功名?(小末雲)您孩兒欲待應武舉去,爭奈無盤纏上路。(旦兒雲)既然你要應武舉去,來!我與你些碎銀兩,一對金鳳釵做盤纏。(小末雲)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也。(做拜?

?(旦兒雲)陳豹,你記者,若到京師,尋問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老兩口兒。尋見呵,你帶將來。(小末雲)母親,他家和咱是什麼親眷?(旦兒雲)孩兒你休問他,他家和咱是老親。(小末雲)您孩兒經板兒記在心頭。母親,孩兒出門去也。(旦兒雲)陳豹,你回來。(小末雲)母親有甚麼話說?(旦兒雲)你若見那兩口兒,你便帶將來。(小末雲)您孩兒記的,我出的這門來。(旦兒雲)陳豹,你回來。(小末雲)母親,有的話一發說了罷。(旦兒雲)我與你這塊絹帛兒,你見了那老兩口兒,只與他這絹帛兒,他便認的咱是老親。(小末雲)理會的。(旦兒雲)孩兒去了也。眼觀旌節旗,耳聽好消息。(下)(外扮長老上,詩云)近寺人家不重僧,遠來和尚好看經。莫道出家便受戒,那個貓兒不吃腥。小僧相國寺住持長老。今有陳相公做這無遮大會,一應人等都要舍貧散齋,小僧已都準備下了。這早晚相公敢待來也。(小末領雜當上,雲)下官陳豹,到於都下,演武場中比射,只我三箭皆中紅心,中了武狀元,授了下官本處提察使。自從母親分付我尋這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那兩口老的,那裡尋去?如今在相國寺中散齋濟貧。數日前我與長老錢鈔,與下官安排齋供,須索拈香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了也。(見長老科,雲)老和尚,多生受你。(長老雲)相公,請用些齋食。(小末雲)下官不必吃齋,只等貧難的人來時,老和尚與我散齋者。(正末同卜兒薄藍上,雲)叫化咱!叫化咱!可憐見俺許來大家私,被一場天火燒的光光蕩蕩,如今無靠無依,沒奈何,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財主波,救濟俺老兩口兒佛囉。(唱)

【中呂】【粉蝶兒】我繞着他後巷的街,叫化些剩湯和這殘菜,我受盡了些雪壓波風節。猛想起,十年前,兀那鴉飛不過的田宅。甚麼是月值年災?可便的眼睜睜一時消壞。

(卜兒雲)老的也,可怎生無一個舍貧的?(正末唱)

【醉春風】那舍貧的波眾檀樾,救苦的波觀自在。肯與我做場兒功德散分兒齋?可怎生再沒個將俺來睬!睬!(卜兒雲)老的也,兀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正末雲)婆婆,你道甚麼哩?(卜兒雲)我才見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正末雲)婆婆,你道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你要吃一個兒?不只是你要吃,赤緊的咱手裡無錢呵,可着甚的去買那。(唱)佛囉但得那半片兒羊皮,一頭兒藁薦,哎!婆婆口來,我便是得生他天界。

(雲)婆婆。(卜兒雲)老的,你叫我怎麼的。(正末雲)我叫了這一日街,我可乏了也,你替我叫些兒。(卜兒雲)你着誰叫街?(正末雲)我着你叫街。(卜兒雲)你着我叫街,倒不識羞。我好歹也是財主人家女兒,着我如今叫街。我也曾吃好的,穿好的。我也曾車兒上來,轎兒上去。誰不知我是金獅子張員外的渾家。如今可着我叫街,我不叫。(正末雲)你道甚麼哩?(卜兒雲)我不叫。(正末雲)你道你是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也曾那車兒上來,轎兒上去,那裡會叫那街?偏我不是金獅子張員外,我是胎胞兒里叫化來?赤緊的咱手裡無錢那。我要你叫。(卜兒雲)我不叫!我不叫!(正末雲)我要你叫!要你叫!(卜兒雲)我不叫!我不叫!(正末雲)你也不叫,我也不叫,餓他娘那老弟子。(卜兒做悲科)(正末雲)婆婆,你也說的是,你是那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你那裡會叫那街。罷!罷!罷!我與你叫。(卜兒雲)你是叫咱。(正末雲)哎喲!可憐見俺被天火燒了家緣家計,無靠無捱,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叫化些兒波。(唱)

【快活三】哎喲!則那風吹的我這頭怎抬?雪打的我這眼難開。則被這一場家天火破了家財,俺少年兒今何在?

(卜兒雲)嗨!爭奈俺兩口兒年紀老了也。(正末唱)

【朝天子】哎喲!可則俺兩口兒都老邁,肯分的便上該,天哪!天哪!也是俺註定的合受這饑寒債。我如今無鋪無蓋,教我冷難挨。肯分的雪又緊風偏大,到晚來可便不敢番身,拳成做一塊。天哪!天哪!則俺兩口兒受冰雪堂地獄災,我這裡跪在,大街,望着那發心的爺娘每拜。

(卜兒雲)老的,這般風又大,雪又緊。俺如今身上無衣,肚裡無食,眼見的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的。(正末唱)

【四邊靜】哎喲!正值着這冬寒天色,破瓦窯中又無些米柴。眼見的凍死屍骸,料沒個人瞅睬。誰肯着半掀兒家土埋,老業人眼見的便撇在這荒郊外。(雜當上,雲)兀的那老兩口兒,比及你在這裡叫化,相國寺里散齋哩。你那裡求一齋去不好那?(正末雲)多謝哥哥。元來相國寺里散齋。婆婆,去來,去來。(卜兒雲)老的也。俺往那裡叫化去?(正末唱)

【普天樂】聽言罷不覺笑咍咍,我這裡剛行剛驀。把我這身軀強整,將我這腳步兒忙抬。(雲)官人,叫化些兒波。(雜當雲)無齋了也。(正末唱)哎!可道哩餓紋在口角頭,食神在天涯外。不似俺這兩口兒公婆每便窮的來煞,直恁般運拙也那時乖。(雲)官人也。(唱)但的他殘湯半碗充實我這五臟,(帶雲)不濟事!不濟事!(唱)哎!婆婆也,咱去來波,可則索與他日轉千街。

(雜當雲)你來早一步兒可好,齋都散完了也。(正末雲)官人,可憐見。叫化些兒波。(雜當雲)無了齋也。(小末雲)為甚麼大呼小叫的?(雜當雲)門首有兩個老的,討齋來的遲,無了齋也。(小末雲)老和尚,有下官的那一分齋,與了那兩口兒老的吃罷。(雜當雲)理會的。兀那老的,你來的遲,無有齋了。這個是相公的一分齋。與你這老兩口兒,你吃了。你過去謝一謝那相公去。(正末雲)多謝了。婆婆,你吃些兒,我也吃些兒,留着這兩個饅頭,咱到破瓦窯中吃。婆婆,你送這碗兒去。(卜兒雲)我送這碗兒去。(正末雲)就謝一謝那官人。(卜兒雲)我知道。(見小末做拜科,雲)積福的官人,今世里為官受祿,到那生那世,還做官人。(做認小末科)(小末雲)這老的怎生看我?(卜兒雲)官人官上加官,祿上進祿,輩輩都做官人。(出門科)這官人好和那張孝友孩兒廝似也。仔細打看,全是我那孩兒。我對那老的說去,着他打這弟子孩兒。(見末雲)老的也,也喜歡咱。(正末雲)甚麼那,婆婆?(卜兒雲)你笑一個。(正末雲)我笑甚麼?(卜兒雲)你笑。(正末雲)哦!我笑?(做笑科)(卜兒雲)你大笑。(正末做大笑科)(卜兒雲)你也是個傻老弟子孩兒,如今咱那張孝友孩兒有了也。(正末雲)在那裡?(卜兒雲)原來散齋的那官人,正是張孝友孩兒。(正末雲)婆婆,真箇是?(卜兒雲)我的孩兒,如何不認的?我這眼不喚做眼,喚做琉璃葫蘆兒,則是明朗朗的、(正末雲)是真箇?我過去打這弟子孩兒。婆婆,可是也不是?(卜兒雲)我這眼則是琉璃葫蘆兒。(正末雲)我則記着你那琉璃葫蘆兒。(卜兒雲)則是個明朗朗的。(正末見小末,雲)生忿忤逆的賊也。(小末雲)長老,他喚你哩。(長老雲)相公,他喚你哩。(正末唱)

【上小樓】甚風兒便吹他到來?也有日重還鄉界。則俺這煩煩惱惱,哭哭啼啼,想殺我兒也怨怨哀哀。到如今可也便歡歡愛愛,瀟瀟灑灑,無妨無礙。(小末雲)兀那老的,你說甚麼那?(正末雲)生忿忤逆的賊也。(唱)哎!怎把這雙老爹娘做外人看待?(卜兒雲)老的,他正是我的兒。(小末雲)兀那老的,你說甚麼我的兒?我且問你,你那兒可姓甚麼那?(正末雲)我的兒姓張,叫做張孝友。(小末雲)兀的你孩兒姓張,是張孝友。我姓陳,是陳豹。你怎生說我是你的兒?(卜兒雲)呀!他改了姓也。(小末雲)你的孩兒去時,多大年紀?(正末雲)他去時三十歲也,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小末雲)你的孩兒去時三十歲,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這等說將起來,你那孩兒去時節我還不曾出世哩。(正末雲)婆婆,不是了也。(卜兒雲)我道不是了麼。(正末雲)可不道你這眼是琉璃葫蘆兒?(卜兒雲)則才寺門前擠破了也。(小末雲)兀那老的,你那孩兒怎生與下官面貌相似?你試說與我聽咱。(正末雲)官人聽我說波。(唱)

【幺篇】您兩個恰便似一個印盒、印盒裡脫將下來。您兩個都一般容顏,一般模樣,一般個身材。哎!我好呆,也合該,十分寧奈。(雲)相公,恕老漢生紀老了。(唱)我老漢可便眼昏花,錯認了你個相公休怪。

(正末做跪拜請罪科)(小末雲)兀那老的拜將下去,我背後恰便似有人推起我來一般。莫不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我不怪你,你回去。(正末雲)多謝了官人。(小末雲)你且回來。(正末雲)官人莫非還怪着老漢麼?(小末雲)我說道不怪,怎麼還怪着你?我見你那衣服破碎,與你這塊絹帛兒補了你那衣服,你將的去。(正末雲)多謝了官人。這個官人又不打我,又不罵我,又與我這塊絹帛兒,着我補衣服。我是看咱。(哭科,雲)我道是甚麼來?原來是我那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哎!這有甚麼難見處,眼見的是那婆子恰才過來謝那官人,篤速速的掉了。我如今問他,若是有呵。便是那官人的。若是沒呵,我可不到的饒了他哩。婆婆,俺那孩兒的呢?(卜兒雲)孩兒的甚麼?(正末雲)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在那裡?(卜兒雲)我恰才忘了。你又題將起天。我為那汗衫呵,則怕掉了,我牢牢的揣在我這懷裡。(做取科,雲)兀的不是我孩兒的?(正末雲)我這裡也有半壁兒。(卜兒雲)你那裡得來?(正末雲)咱是比着,可不正是我那孩兒的汗衫兒那?(做悲科,雲)哎喲,眼見的無了我那孩兒也。兀的不苦痛殺我也。(唱)

【脫布衫】我這裡便覷絕時雨淚盈腮,不由我不感嘆傷懷。則被你拋閃殺您這爹爹和您奶奶,婆婆也,去來波,問俺那少年兒是在也不在?

(見小末雲)官人,這半壁汗衫兒不打緊,上面干連着兩個人的性命哩。(小末雲)你看這老的波,怎生干連着兩個人性命?你是說一諞,我是聽咱。(正末唱)

【小梁州】想當初他一領家這衫兒是我拆開,不倈問相公這一半兒那裡每可便將來?(小末雲)你為甚麼這等窮暴了來?(正末唱)想着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財,(小末雲)你姓甚名誰?(正末唱)則我是張員外。(小末雲)哦,張員外!你在那裡居住?(正末唱)我家住、住在馬行街。

(小天雲)你家曾為甚麼事來?(正末唱)

【幺篇】只為那當年認了個不良賊,送的俺一家兒橫禍非災。(小末雲)你那孩兒那裡去了?(正末唱)俺孩兒聽了他胡言亂道巧差排,便待離家鄉做些買賣,(小末雲)他曾有書信來麼?(正末雲)俺孩兒去了十八年也。(唱)只一去不回來。

(小末雲)兀那老兩口兒,你莫不是金獅子張員外麼?(正末雲)則我便是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官人曾認的個陳虎麼?(小末雲)誰將俺父親名姓叫?(正末雲)你還認的個李玉娥麼?(小末雲)這是我母親的胎諱。你怎生知道?(正末雲)咱都是老親哩。(卜兒雲)老的。我想起來了也。這廝正是媳婦兒懷着十八個月不分娩,生這個弟子孩兒那。(小末雲)既是老親,你老兩口兒跟我去來,(正末雲)婆婆。他要帶將俺去哩。咱去不去?(卜兒雲)休去!(正末雲)為甚的?(卜兒雲)說道一路上有強人哩。(正末雲)有甚麼強人?敢問官人要帶我去時。着我在那裡相等?(小末雲)我與你些碎銀,到徐州安山縣金沙院相等,你老兩口兒小心在意者。(正末唱)

【耍孩兒】你將這衫兒半壁親稍帶,只說是馬行街公婆每都老憊。官人呵。這言語休着您爺知,(小末雲)怎生休着他知道?(正末唱)則去那娘親上分付明白。則要你一言說透千年事,俺也不怕十謁朱門九不開。那賊漢當天敗,婆婆,這也是災消福長,苦盡甘來。

(雲)婆婆,我和你去來,去來。(唱)

【煞尾】我再不去佛風召,佛風召將我這頭去磕,天那,天那將我這手去摑。我但能勾媳婦兒覷着咱這沒主意的公婆拜,我今日先認了那個孫兒大古來啋。(同卜兒下)

(小末雲)老和尚多累了。下官則今日收拾行程,還家中去來。雲)親承母親命,稍帶汗衫來。誰知相國寺,即是望鄉台。(下)

第四折

(邦老同旦兒上)(邦老雲)自家陳虎的便是。我這一日吃酒多了,那小廝不知被母親唆使他那裡去,至今還不回來,莫不是去做賊那?(旦兒雲)他應武舉去了也。(邦老雲)既是應武舉去了,不得官教他不要來見我。今日有些事干,我要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大嫂,你看着家者。(下)(旦兒雲)這賊漢去了。我到門首覷着,看有甚麼人來?(小末上,雲)下宮陳豹。自相國寺見了那兩口兒老的,我稍帶將來了。下官先到家中見母親走一遭去。可早來到咱家門首也。(做見拜科,雲)母親,您孩兒一舉中了武狀元,現授本處提察使。(旦兒雲)孩兒得了官,兀的不喜歡殺我也。孩兒,那馬行街張家兩口兒老的你見來麼?(小末雲)那兩口兒老的,孩兒尋見了,隨後便來也。母親,他和咱是甚麼親眷?(旦兒雲)孩兒你休問他,他和咱是老親。(小末雲)便是老親,也有近的,也有遠的,母親怎葫蘆提只說老親,不說一個明白與孩兒知道。(旦兒雲)孩兒,我說則說,你休煩惱。(小末雲)我不煩惱。(旦兒雲)孩兒,你不知。兀那陳虎,不是你的父親。咱也不是這裡人,元是南京馬行街竹竿巷人氏,金獅子張員外家媳婦。十八年前,陳虎將你父親張孝友推在黃河裡淹死了,你是我帶將來生下的。那兩口兒老的則他便是金獅子張員外。(小末雲)母親不說,您孩兒怎知?(做氣死科)(旦兒雲)孩兒甦醒着,不爭你死了,誰與你父親報仇?(小末醒科,雲)這賊漢原來不是我的親爺。母親,那賊漢那裡去了?(旦兒雲)他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了。(小末雲)這賊漢合死,他是一隻虎,入窩弓峪里去,那得個活的人來?(詩云)我聽說罷緊皺眉頭,不覺的兩淚交流。今朝去窩弓峪里,拿賊漢報父冤讎。(下)(旦兒雲)孩兒拿陳虎去了。我聽的說金沙院廣做道場,超度亡魂,我也到那裡去搭一分齋,追薦我亡末張孝友去來。(下)(趙興孫做巡檢上,雲)自家趙興孫的便是。自從那日張員外家齋發了我的盤纏,迭配沙門島去。幸得彼處上司道我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士,屢次着我捕盜,有功加授巡檢之職。因為這裡窩弓峪是個強盜出沒的淵藪,撥與我五百名官兵,把守這窩弓峪隘口,盤詰奸細,緝捕盜賊。我想當日若無張員外救我,可不死在沙門島路上多時了?我有恩的是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院君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有仇的是陳虎,似印板兒記在心上,不曾忘着哩。(詩云)感恩人救咱難苦,有仇的是他陳虎。知何日遂我心懷?報恩仇留名萬古。(弓兵拿正末,卜兒上,雲)有兩口兒老的,背着一個包兒在此窩弓峪經過。小的每見他是面生可疑之人,拿來盤詰

者。(正末雲)大王饒命咱。(弓兵喝科,雲)不是大王,是巡檢老爺。奉上司明文,把守窩弓峪,盤詰奸細的。(正末唱)

【雙調】【新水令】您奪下的是輕裘肥馬他這不公錢,俺如今受貧窮有如那范丹、原憲。(趙興孫雲)你兩個老的那裡去也?(正末唱)俺只問金沙院在那裡?不想道窩弓峪經着您山前。(弓兵雲)有甚麼人事送些與老爺,就放了你去。(正末唱)可憐俺赤手空拳,望將軍覷方便。

(趙興孫雲)兀那老的,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正末雲)老漢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趙興孫雲)誰是金獅子張員外?(正末雲)則老漢便是。(趙興孫雲)你認得我麼?(正末雲)你是誰?(趙興孫雲)我那裡不尋,那裡不覓員外?(詩云)我才聽說罷笑欣欣,連忙扶起大恩人。你是那十八年前張員外,則我便是披枷帶鎖的趙興孫。左右扶着員外、院君,受趙興孫幾拜。(正末雲)將軍休拜,可折殺老漢兩口兒也。(趙興孫雲)員外怎生這般窮暴了來?(正末雲)將軍,只被陳虎那廝送了俺一家兒也。(趙興孫雲)小大哥、大嫂,都那裡去了?(正末唱)

【小將軍】休提起俺那小業冤,他剔騰了我些好家緣。(趙興孫雲)員外,偌大莊宅,可還在麼?(正末唱)典賣了莊田火燒了俺宅院,(趙興孫雲)嗨!好可憐人也。(正末唱)直閃的俺這兩口兒可也難過遣。(趙興孫雲)員外,你如今怎地做個營生,養贍你那兩口兒來?(正末唱)

【清江引】到晚來枕着的是多半個磚,每日在長街上轉。口叫爺娘佛,(趙興孫雲)也有肯舍貧的麼?(正末唱)無人可憐見,(趙興孫雲)陳虎那廝好狠也。(正末唱)陳虎口來我和你便有甚麼那個殺父母的冤?(趙興孫雲)看那廝也好模好樣的,可怎生這等歹心?(正末唱)

【碧玉簫】那廝模樣兒慈善,賊漢軟如綿,心腸兒機變,賊膽大如天。(趙興孫雲)這元是小大哥認義他來。(正末唱)俺孩兒信他言、信他言搬上船。(趙興孫雲)大小哥去了多時也,曾有書信寄回麼?(正末唱)他去了十八年,不能勾見,(趙興孫雲)員外,你這幾年可在那裡過活?(正末唱)哎喲!天哪!只俺兩口兒叫化在這悲田院。

(趙興孫雲)誰想陳虎這般毒害!員外,那陳虎元是徐州人,這窩弓峪正是徐州地方,我務要拿住此賊,雪恨報仇。我先與你些碎銀兩做盤纏去,只在金沙院裡等着我者(同下)(張孝友扮僧人上,詩云)一生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自家張孝友的便是。則從陳虎那廝推我在黃河裡,多虧了打漁船救了我性命。今經十八年光景,好過的疾也。我如今在這金沙院舍俗出家。這幾日有那舍錢的做好事。徒弟,與我動法器者。(正末同卜兒上,雲)婆婆,金沙院裡做好事哩,咱與孩兒插一簡去來。(見科)(正末雲)師父,俺特來插一簡兒。(張孝友雲)那裡走將兩口兒叫化的來?倒好面善。(正末雲)俺怎生是叫化的?(張孝友雲)你不是叫化的,是甚麼?(正末雲)俺是那沿門兒討冷飯吃的。(張孝友雲)左右一般。(正末雲)當初也是好人家來。(張孝友雲)兀那兩口兒老的,你當初怎樣的好人家?(正末雲)師父,你聽我說咱。(唱)

【沽美酒】若說着俺祖先,好家私似潑天,(張孝友雲)老的,你敢說大話蓋着我哩?(正末唱)俺正是披着蒲蓆說大言。(張孝友雲)老的,你那家鄉何處?本貫何方?(正末唱)若說着俺家鄉,可便不遠,祖居是住在梁園。

(張孝友雲)你平日間做甚麼營生買賣?(正末唱)

【太平令】則我在那馬行街里開着座門面,師父也與你這花銀權當做些經錢。(張孝友雲)哦?他也在馬行街住哩。老的,你可要看誦甚麼經卷?(正末唱)梁武懺多看幾卷,(張孝友雲)再呢?(正末唱)消災咒勝讀幾遍。告師父也可憐,可憐,我那命蹇,(張孝友雲)你追薦甚麼人?(正末唱)與俺個張孝友孩兒追薦。

(張孝友雲)你追薦誰?(正末雲)師父,我追薦亡靈張孝友。(張孝友雲)這個正是我父親母親,我再問咱。你追薦甚麼人?(正末雲)追薦亡靈張孝友。(張孝友雲)追薦甚麼人?(正末雲)你將我那銀子來還我,另尋一個有耳朵的和尚念經去。(張孝友雲)那個和尚沒耳朵?這個正是父親母親。(拜科)父親母親,則我便是張孝友。(卜兒雲)哎喲,有鬼也!有鬼也!(正末唱)

【雁兒落】則你這惡芒神休廝纏,我待超度你在這金沙院。可憐我每日家思念你千萬遭,口店題道有十餘遍。

(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您孩兒不是鬼,是人。(正末唱)

【得勝令】呀!原來這和尚每都會通仙,我活了七十歲不曾見。則你屍首歸何處?兒也,你今日個陰魂在眼前。(雲)你若是人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高一聲。你若是鬼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低似一聲。(張孝友雲)你叫,我答應。(正末雲)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哎!(正末雲)是人,是人。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哎!(正末雲)是人,是人。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偏生的堵了一口氣兒。(做低應科,雲)哎!(正末雲)有鬼也。(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我不是鬼,是人。(正末唱)也是我心專,作念的一靈兒須活現,留得你生全,免的我兩口兒長掛牽。

(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我是人。(正末雲)孩兒也,你為甚麼在這裡出家?(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不知,自從離了家來,被陳虎那廝推在黃河衛。多虧了打魚船救了我性命,因此上就在這裡舍俗出家。(正末雲)今日認着了孩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旦兒上,雲)來到此間,正是金沙院了。進院去追薦我亡夫張孝友咱。(見正末科,雲)兀的不是公公婆婆?(正末雲)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婦兒?(卜兒雲)哎喲!媳婦兒也。(張孝友雲)阿彌陀佛!這個是誰?(卜兒雲)這便是媳婦兒。(張孝友做認科,雲)我那大嫂也。(卜兒雲)媳婦兒,你這十八年在那裡來?(旦兒雲)婆婆,被陳虎那賊,拐帶將這裡來。(正末雲)你那孩兒回家了麼?(旦兒雲)他如今拿陳虎那賊去,這早晚敢待來也。(邦老上,雲)我陳虎,來到這窩弓峪里。怎麼那眼皮兒連不連的只是跳?也不知是跳財,是跳災?你看後面慌張張趕上來的是甚麼人?(小末上,雲)兀那殺父親的賊休走。(邦老雲)你這小賊,一向躲在那裡?誰殺你父親來?(小末雲)你還要賴哩。我父親張孝友,不是你這賊推在水裡淹死了?我不拿住你碎屍萬段,怎報得我這仇恨?(打科)(邦老雲)我打他不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只是跑,只是跑。(小末雲)你這賊往那早去?(趙興孫領弓兵衝上,雲)兀的不是陳虎?左右與我拿住者。(邦老雲)悔氣,偏生又撞着那個披枷帶鎖的,我死也。(小末見科,雲)敢問大人貴姓?(趙興孫雲)小官姓趙名興孫,現做本處巡檢,把守窩弓峪隘口。我有恩的是金獅子張員外,有仇的是陳虎。適才張員外見過了,約他在金沙院相會,恰好拿住陳虎。小官報恩報仇,都在這一日哩(小末雲)大人,小官忝授這裡提察使,就是張員外的親孫。(趙興孫雲)這等,大人是趙興孫的上司也。(小末雲)且喜拿住陳虎,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來。(見旦兒雲)兀的不是母親?(旦兒雲)孩兒,你拜了公公婆婆咱。(小末雲)公公婆婆請坐,受孫兒幾拜。(正末雲)我今日又認着個孫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旦兒雲)孩兒,你拜了父親咱。(小末雲)母親,誰是您孩兒的父親?(旦兒雲)就是這個師父。(小末雲)母親,你好喬也。丟了一個賊漢,又認了一個禿廝那。(旦兒雲)孩兒,這師父正是你父親張孝友。(小末雲)父親請坐,受孩兒幾拜。(正末雲)孫兒,那陳虎曾拿得着麼?(小末雲)幸得這裡一個巡檢趙興孫,替孫兒拿着了,現在外面。(正末雲)哦!元來果然是趙興孫拿了也。快請進來。(趙興孫見科,雲)老員外、老院君,早見過了。這一個師父、一個大嫂是誰?(正末雲)這便是孩兒張孝友,媳婦兒李玉娥。(趙興孫雲)正是我

恩人,請上受趙興孫幾拜。(正末雲)孫兒過來,他替你拿得陳虎,你須拜謝者。(小末做謝科)(趙興孫雲)不敢!不敢!大人是上司哩。左右綁過陳虎那賊來,當大人面前殺了罷。(張孝友雲)不要殺他。(正末雲)為甚麼不要殺他?(張孝友雲)我眼裡偏識這等好人。(趙興孫雲)天下喜事,無過夫妻子母完聚。就今日殺羊造酒,做一個大大的筵席慶喜咱。(正末唱)

【殿前喜】您道一家骨肉再團圓,這快心兒不是淺,便待要殺羊造酒大開筵。多只是天見憐,道我個張員外人家善,也曾濟貧救苦舍了偌多錢。今日個着他後人兒還貴顯。

(外扮府尹領祗從人上,雲)老夫姓李名志,字國用,官拜府尹之職。奉聖人的命,敕賜勢劍金牌,着老夫遍行天下,專理銜冤負屈不平之事。今有金獅子張員外,被賊徒陳虎圖財陷害。是老夫體察真實,奏過聖人,今日親身到此,判斷這樁公案。聞知都在金沙院裡,可早來到也。張孝友,裝香來,您一行望闕跪者,聽老夫下斷。(詞雲)奉敕旨採訪風傳,為平民雪枉伸冤。張員外合家歡樂,李玉娥重整姻緣。將陳虎碎屍萬段,梟首級號令街前。李府尹今朝判斷,拜皇恩厚地高天。

題目東嶽廟夫妻占玉珓

正名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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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錢大尹智寵謝天香》

自在 〔唐代〕

楔子

(沖末扮柳耆卿,引正旦謝天香上)(柳詩云)本圖平步上青雲,直為紅顏滯此身。老天生我多才思,風月場中肯讓人?小生姓柳名永,字耆卿,乃錢塘郡人也。平生以花酒為念,好上花台做子弟。不想遊學到此處,與上廳行首謝天香作伴、小生想來,今年春榜動選場開,誤了一日,又等三年。則今日辭了大姐,便索上京應舉去。大姐,小生在此,多蒙管待。小生若到京師闕下得了官呵,那五花官誥、駟馬香車,你便是夫人縣君也。(正旦雲)耆卿,衣服盤纏我都準備停當,你休為我誤了功名者。(淨扮張千上,雲)小人張千,在這開封府做着個樂探執事。我管的是那僧尼道俗樂人,迎新送舊,都是小人該管,如今新除來的大尹姓錢,一應接官的都去了,止有妓女每不曾去。此處有個行首是謝天香。他便管着這散班女人,須索和他說一聲去。來到門首也。謝大姐在家麼?(旦見科,雲)哥哥,叫我做甚麼?(張千雲)大姐,來日新官到任,準備參官去。(旦雲)哥哥,這上任的是甚麼新官?(張千雲)是錢大尹。(旦雲)莫不是波廝錢大尹麼?(張千雲)你休胡說,喚大人的名諱!我去也。謝大姐,明日早來參官。(下)(柳雲)大姐,你喜歡咱!錢大尹是我同堂故友,明日我同大姐到相公行分付着看覷你,我也去的放心。(正旦唱)

【仙呂】【賞花時】則這一曲翻成和淚篇,最苦偏高離恨天,雙淚落尊前。山長水遠,愁見理行軒。

【玄篇】待得鸞膠續斷弦,欲盼雕鞍難顧戀。謝他新理任這官員,常好是與民方便,咱又得個一夜並頭蓮。(同下)

第一折

(外扮錢大尹,引張千上,詩云)寒蛩秋夜忙催織,戴勝春朝苦勸耕。若道民情官不理,須知蟲鳥為何鳴?老夫姓錢名可,字可道,錢塘人也。自中甲第以來,累蒙擢用,頗有政聲。今謝聖恩,加老夫開封府尹之職。老夫自幼修髯滿部,軍民識與不識,皆呼為波廝錢大尹。暗想老夫當時有一同堂故友,姓柳名永,字耆卿。論此人學問,不在老夫之下。相離數載,不知他得志也不曾?使老夫懸懸在念。今日升堂,坐起早衙。張千,有該籤押的文書,將來我發落。(張千雲)稟的老爺知道,還有樂人每未參見哩。(錢大尹雲)前官手裡曾有這例麼?(張千雲)舊有此例。(錢大尹雲)既是如此,着他參見。(張千雲)參官樂人走動!(正旦同眾旦上,雲)今日新官上任,咱參見去來。你每小心在意者!(眾旦雲)理會的。(正旦唱)

【仙呂】【點絳唇】講論詩詞,笑談街市,學難似風裡揚絲,一世常如此。

【混江龍】我逐日家把您相試,乞求的教您做人時,但能勾終朝為父,也想着一日為師。但有個敢接我這上廳行首案,情願分會與你這搬演戲台兒。則為四般兒誤了前程事,都只為聰明智慧,因此上辛苦無辭。

(眾旦雲)姐姐,你看籠兒中鸚哥念詩哩。(旦雲)這便是你我的比喻。(唱)

【油葫蘆】你道是金籠內鸚哥能念詩,這便是咱家的好比似。原來越聰明越得不出籠時!能吹彈好比人每日常看伺,慣歌謳好比人每日常差使。(雲)我不怨別人。(眾旦雲)姐姐,你怨誰?(旦雲)咱會彈唱的,日日官身;不會彈唱的,倒得些自在!(唱)我怨那禮案里幾個令史,他每都是我掌命司,先將那等不會彈不會唱的除了名字,早知道則做個啞猱兒。

【天下樂】俺可也圖甚麼香名貫人耳!想當也波時,不三思:越聰明,不能勾無外事。賣弄的有伎倆,賣弄的有艷姿,則落的臨老來呼"弟子"!(張千雲)謝大姐,你怎生這早晚才來?你只在這裡,我報復去。(做報科,雲)報的老爺得知:有樂人每來參見。(錢大尹雲)別的休進來,則着那為頭的一人來見。(張千雲)別的都回去,則着謝大姐過去哩!(眾旦下)(正旦見、拜科,雲)上廳行首謝天香謹參。(錢大尹雲)休要誤了官身。(旦雲)理會的。(做出門科,雲)爺爺,那官人好個冷臉子也!(唱)

【金盞兒】猛覷了那容姿,不覺的下階址,下場頭少不的跟官長廳前死;往常覷品官宣使似小孩兒。他則道官身休失誤,啟口更無詞。立地剛一飯間,心戰勾兩炊時。

(柳上,雲)大姐參官去了,我看大姐去來。(做見旦科,雲)大姐,你參了官也?我過去見他。(正旦雲)你休見罷,這相公不比其他的!(柳雲)不妨事,哥哥看待我比別人不同。(做見張千科,雲)大哥,報復一聲:杭州柳永特來參謁。(張千雲)這個便是早晨間在謝大姐家的那先生。你在這裡,我報復去。(做報科,雲)衙門外有杭州柳永特來拜見。(錢大尹雲)他說是杭州柳永?(張千雲)是。(錢大尹笑雲)老夫語未絕口,不想賢弟果然至此,使老夫不勝之喜。道有請!(張千雲)請進。(柳見錢科,雲)小弟遊學到此,不意正值高遷!一來拜賀兄長,二來進取功名去也。(錢大尹雲)自別賢弟許久,想慕顏範,使老夫懸懸在念。今日一會,實老夫之幸也。左右,看酒來!(柳雲)兄弟去的急,不必安排茶飯。(錢大尹雲)雖然如此,許久不會,何妨片時?張千,就訟廳上看酒來,管待學士!(柳雲)哥哥,這是國家公堂,不是您兄弟坐的去處。(錢大尹雲)賢弟差矣!一來是老夫同堂故友,二來賢弟是一代文章,正可管待!老夫欲待留賢弟在此盤桓數日,便好道大丈夫當以功名為念,因此不好留得。賢弟,請滿飲一杯!(把酒科)(柳雲)兄弟酒勾了也!辭了哥哥,便索長行。(錢大尹雲)賢弟,不成管待。只聽你他日得意,另當稱賀。賢弟,恕不遠送了。(柳雲)哥哥不必送。(出見旦科,雲)柳永,你為甚麼來?則為大姐,怎就忘了?我再過去!(正旦雲)耆卿,你休去!這相公不比其他的。(柳雲)不妨事,哥哥待我較別哩。(做見張千科,雲)張千,再報一聲。(張千雲)你怎麼又來?(柳雲)你道杭州柳永再來拜見,有說的話。(張千報科,雲)杭州柳永又要見相公,有說的話。(錢大尹雲)是、是,想必老夫在此為理,有見不到處。道有請!(張千雲)有請。(見科,錢大尹雲)老夫在此為理,多有見不到處。我料賢弟必有嘉言善行教訓老夫咱!(柳雲)您兄弟別無他事,則是好覷謝氏。(錢雲)耆卿,敬重看待。恕不遠送!(柳雲)多謝了哥哥、(柳見旦,雲)大姐,我說了也。他說"敬重看待。"(正旦雲)耆卿,你知道相公的意思麼?(柳雲)我不知道。(正旦唱)

【醉中天】初相見呼你為學士,謹厚不因而;今遍回身囑付爾,相公也冷眼兒頻偷視。你覷他交椅上抬頦樣兒,待的你不同前次,他則是微分間將表字呼之。

(柳雲)怕你不放心,我再過去。(正旦雲)耆卿,你休過去。(柳雲)不防事,哥哥待我較別哩。(錢大尹雲)張千,你近前來。恰才耆卿說道:"好覷謝氏",必定是峨冠博帶一個名士大夫,你與老夫說咱。(張千雲)稟的老爺知道,就是早晨參官的謝天香。(錢大尹雲)哦,是早間那個謝氏!耆卿,你錯用了心也!(柳做見張千科,雲)張大哥,你再報一聲:"杭州柳永再有說話。"(張千雲)你怎麼又來?我不敢過去。(柳雲)不妨事,再說一聲。(張千報科,雲)杭州柳永有說的話。(錢大尹雲(着他過來。(柳進見科)(錢大尹雲)耆卿,有何見諭?(柳雲)哥哥,則是好覷謝氏!(錢大尹雲)我才不說來:"敬重看待。"恕不遠送!(柳見旦,雲)相公說"敬重看待",可是如何?(正旦唱)

【金盞兒】你拿起筆作文詞,衜才調無瑕疵,這一場無分曉、不裁思。他道"敬重看待",自有幾樁兒:看則看你那釣鰲八韻賦,待則待你那折桂五言詩,敬則敬你那十年辛苦志,重則重你那一舉狀元時。(柳雲)大姐,你也忒心多。怕你放不下,我再過法。(正旦雲)耆卿,休去!(柳雲)不妨事,哥哥看待較別哩。(見張千科,雲)張大哥,你再過去,說杭州柳永又來,有說的話。(張千雲)你還不曾去哩!這遭敢不中麼?(柳雲)不妨事。(張千報科,雲)杭州柳永又來,有話說。(錢大尹雲)着他過來。(見科,錢大尹雲)耆卿,有何說話?(柳雲)哥哥,好覷謝氏!(錢大尹做怒科,雲)耆卿,你種的桃花放,砍的竹竿折!(柳雲)多謝了哥哥。(出見旦,雲)我說了也。(正旦雲)相公說甚麼來?(柳雲)相公說:"種的桃花放,砍的竹竿折。"(正旦唱)

【醉扶歸】你陡恁的無才思,有甚省不的兩樁兒?我道這相公不是漫詞,你怎麼不解其中意?他道是種桃花砍折竹枝,則說你重色輕君子!

(柳雲)怕你不放心,待我再去與他說過。(正旦雲)耆卿,你休去!(柳雲)不妨事,哥哥待我較別哩。(見張千雲)張大哥,你再說一聲,杭州柳永又來有話說。(張千雲)那裡有個見不了的?我不敢報。(柳雲)我自過去。(張千報科)(錢大尹雲)敢是杭州柳永?(張千雲)便是。(錢大尹雲)潑禽獸!你則管着這一樁兒!且過一壁。(柳雲)張千進去,可怎生不見出來?莫非他不肯通報?我自過去。(進見科,雲)哥哥……(錢大尹怒雲)敢是"好覷謝氏"?張千,抬過書案者!耆卿,是何相待?"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你何輕薄至此!這裡是官府黃堂,又不是秦樓楚館,則管里"謝氏"、"謝氏"!耆卿,我是封府尹,又不是教坊司樂探!平昔老夫待足下非輕,可是為何?為子有才也。古人道。"德勝才為君子,才勝德為小人。"今觀足下所為,可正是才有餘而德不足。《禮記》雲:君子"好聲亂色,不留聰明"。《老子》日:"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大丈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便好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也!今子告別,我則道有甚麼嘉言善行,略無一語;止為一匪妓,往複數次,雖鄙夫有所恥,況衣冠之士,豈不愧顏?耆卿,比及你在花街里留意,且去你那功名上用心,可不道"三十而立"!當今王元之七歲能文,今官居三品,見為翰林學士之職;汝輩不自恥乎,耆卿!(詩云)則你那渾身多錦繡,滿腹富文章。不學王內翰,只說謝天香。張千,你近前來。(做耳喑科,雲)只恁的便了。(張千雲)理會的。(錢大尹雲)左右的,擊鼓退堂,我回私宅去也。(下)(柳見旦科)(正旦雲)我說甚麼來,直逗的相公惱了!(柳雲)大姐放心。我到帝都闕下,若得一官半職,錢可道,你長保着做大尹,休和咱軸頭兒廝抹着!大姐,我今便索長行也。(正旦雲)妾送你到城外那小酒務兒里,權與你餞行咱!(張千上,雲)等我一等,我張千也來送柳先生。(柳雲)多有起動了!大姐,我臨行做了一首詞,詞寄〔定風波〕,是商角調,留與大姐表意咱。(詞雲)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髻,終日懨懨倦梳裹。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和。鎮日相隨莫拋躲,針線拈來共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張抄科,雲)我先回去也。(下)(正旦雲)耆卿,你去也,教妾身如何是好?(柳雲)大姐放心,小生不久便回。(

正旦唱)

【賺煞】我這府里祗候幾曾閒,差撥無銓次,從今後無倒斷嗟呀怨咨。我去這觸熱也似官人行將禮數使,若是輕咳嗽便有官司。我直到揭席時、來到家時,我又索趲下些工夫憶念爾。是我那清歌皓齒,是我那言談情思,是我那濕浸浸舞困袖梢兒。(下)

第二折

(錢大尹上,雲)事不關心,關心者亂。老夫錢大尹。昨曰使張千幹事,這早晚不見來回話。左右,門首覷着,來時報復我知道。(張千上,雲)自家張千是也。奉俺老爺命,着幹事回來,如今見老爺去咱。(見科,錢大尹雲)張千,我分付你的事如何?(張千雲)奉老爺的命,使我跟他兩個到一個小酒務兒里餞別。柳耆卿臨行做了一首詞,詞寄〔定風波〕,小人就記將來了。(錢大尹雲)你記的了?(張千雲)小人記的顛倒爛熟、(錢大尹雲)你念。(張千念雲)"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做不語科)(錢大尹雲)怎的?(張千雲)老爺,孩兒忘了也。(錢大尹雲)卻不道記的顛倒爛熟那?(張千雲)孩兒見了老爺懼怕,忘了也。(錢大尹雲)有抄本麼?(張千雲)有抄本。(錢大尹雲)將來我看。(張千雲)早是我抄得來了。(做遞科)(錢接念科,雲)"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髻,終日懨懨倦梳裹。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和。鎮日相隨莫拋躲,針線拈來共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嗨!耆卿,你好高才也。似你這等才學,在那五言詩、八韻賦、萬言策上留心,有甚麼都堂不做那!我試再看:"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耆卿怪了老夫去了也!老夫姓錢名可,字可道。這詞上說"可可"二字、明明是譏諷老夫。恰才張千說記的顛倒爛熟,他念到"事事",將"可可"二字則推忘了;他若念出"可可"二字來,便是誤犯俺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這廝倒聰明着哩!(張千雲)也頗頗的!(錢大尹雲)我如今喚將謝天香來,着他唱這〔定風波〕詞,"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若唱出"可可"二字來呵,便是誤犯俺這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我若打了謝氏呵,便是典刑過罪人也,使耆卿再不好柱他家去。耆卿也,俺為朋友,直如此用心!我今升罷早衙,在這後堂閒坐。張千,與我題名喚姓將謝天香來者!(張千雲)理會的。(做喚科,雲)謝天香在家麼?(正旦上,雲)是誰喚門哩?(做見張科,雲)原來是張千哥哥,叫我做甚麼?(張千雲)謝大姐,老爺題名兒叫你官身哩!(正旦唱)

【南呂】【一枝花】往常時喚官身可早眉黛舒,今日個叫祗候喉嚨響。原來是你這狠首領,我則道是那個面前桑?恰才陪着笑臉兒應昂,怎覷我這查梨相,只因他忒過當。據妾身貌陋殘妝,誰教他大尹行將咱過獎?

【梁州第七】又不是謝天香其中關節,這的是柳耆卿酒後疏狂。這爺爺記恨無輕放,怎當那橫枝羅惹、不許提防!想着俺用時不當,不作周方,兀的喚是麼牽腸?想俺那去了的才郎,休、休、休,執迷心不許商量;他、他、他,本意待做些主張,嗨、嗨、嗨,誰承望惹下風霜?這爺爺行思坐想,則待一步兒直到頭廳相;背地裡鎖着眉罵張敞,豈知他殢雨歹尤雲俏智量,剛理會得燮理陰陽。

(張千雲)大姐,你且休過去。等我遮着,你試看咱。(正旦看科,雲)這爺爺好冷臉子也!(唱)

【隔尾】我見他嚴容端坐挨着羅幌,可甚麼和氣春風滿畫堂!我最愁是劈先里遞一聲唱,這裡但有個女娘、坐場,可敢烘散我家私做的賞。

(張千雲)大姐,你過去把體面者。(正旦見科,雲)上廳行首謝天香謹參。(錢大尹雲)則你是柳耆卿心上的謝天香麼?(正旦唱)

【賀新郎】呀,想東坡一曲〔滿庭芳〕則道一個"香靄雕盤",可又早禍從天降!當時嘲撥無攔當,乞相公寬洪海量,怎不的仔細參詳?(錢大尹雲)怎麼在我行打關節那?(正旦唱)小人便關節煞,怎生勾除籍不做娼,棄賤得為良。他則是一時間帶酒閒支謊,量妾身本開封府階下承應輩,怎做的柳耆卿心上謝天香?

(錢大尹雲)張千,將酒來我吃一杯,教謝天香唱一曲調咱。(正旦雲)告宮調。(錢大尹雲)商角調。(正旦雲)告曲子名。(錢大尹雲)[定風波]。(正旦唱)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張咳嗽科)(正旦改雲)已已。(錢大尹雲)聰明強毅謂之才,正直中和謂之性。老夫着他唱"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可可"。他若唱出"可可"二字來,便是誤犯俺大官諱字,我扣廳責他四十;聽的張千咳嗽了一聲,他把"可可"二字改為"已已"。哦,這"可"字是歌戈韻,"已"字是齊微韻。兀那謝天香,我跟前有古本,你若是失了韻腳,差了平仄,亂了宮商,扣廳責你四十。則依着齊微韻唱!唱的差了呵,張千,準備下大棒子者!(正旦唱雲)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事事已已。日上花梢,鶯喧柳帶,猶壓繡衾睡。暖酥消,膩雲髻,終日厭厭倦梳洗。無奈,想薄情一去,音書無寄!早知恁的,悔當初不把雕鞍系。向雞窗收拾蠻箋象管,拘束教吟味。鎮日相隨莫拋棄,針線拈來共伊對,和你,免使少年光陰虛費。(錢大尹雲)嗨,可知柳耆卿愛他哩!老夫見了呵,不由的也動情。張千,你近前來,你做個落花的媒人,我好生賞你。你對謝天香說:"大夫人不與你,與你做個小夫人咱。"則今日樂籍里除了名字,與他包髻、團衫、繡手巾。張千,你與他說!(張千見正旦雲)大姐,老爺說:"大夫人不許你,着你做個小夫人,樂案里除了名字,與你包髻、團衫、繡手巾。"你意下如何?(正旦唱)

【牧羊關】相公名譽傳天下,妾身樂籍在教坊;量妾身則是個妓女排場,相公是當代名儒。妾身則好去待賓客,供些優唱。妾身是臨路金絲柳,相公是架海紫金梁;想你便意錯見、心錯愛,怎做的門廝敵、戶廝當?

(錢大尹雲)張千,着天香到我宅中去。(正旦雲)杭州柳耆卿,早則絕念也!(唱)

【二煞】則恁這秀才每活計似魚翻浪,大人家前程似狗探湯。則俺這侍妾每近幃房,止不過供手巾到他行,能勾見些模樣?着護衣須是相親傍,止不過梳頭處俺胸前靠着脊樑,幾時得兒女成雙?(雲)指望嫁杭州柳耆卿,做個自在人,如今怎了也?(唱)

【煞尾】罷、罷、罷,我正是閃了他悶棍着他棒,我正是出了箄籃入了筐。直着咱在羅網,休摘離,休指望,便似一百尺的石門教我怎生撞?便使盡些伎倆,干愁斷我肚腸,覓不的個脫殼金蟬這一個謊。(下)(錢大尹雲)張千送謝天香到私宅中去了也。(詩云)我有心中事,未敢分明說。留待柳耆卿,他自解關節。(下)

第三折

(正旦上,雲)妾身謝天香。自從進到錢大尹相公宅內,又早三年光景,將我那歌妓之心消磨盡了也。(唱)

【正宮】【端正好】往常我在風塵為歌妓,止不過見了那幾個筵席,到家來須做個自由鬼;今日個打我在無底磨牢籠內!

【滾繡球】到早起過洗面水,到晚來又索鋪床疊被,我服侍的都入羅幃,我恰才舒鋪蓋似孤鬼,少不的足戀蜷寢睡,整三年有名無實。本是個見交風月耆卿伴,教我做遙受恩情大尹妻,端的誰知?(二旦扮姬妾上,雲)俺二人是錢大尹家侍妾。今日無甚事,去望姓謝的姐姐走一遭去。(見旦科,雲)姐姐,俺二人竟來望姐姐。(正旦雲)二位姐姐請坐。(二旦雲)姐姐,你在宅中三年,相公曾親近你麼?(正旦唱)

【倘秀才】俺若是曾宿睡呵,則除是天知地知;相公那鋪蓋兒,知他是橫的豎的!比我那初使喚,如今越更稀。想是我出身處本低微,則怕展污了相公貴體。

(二旦雲)姐姐,雖然如此,你也自當親近些。(正旦唱)

【滾繡球】姐姐每肯教誨,怕不是好意?爭奈我官人行,怎敢便話不投機?(二旦雲)姐姐,你又無甚麼過失。(正旦唱)你道是無過失,學恁的,姐姐每會也那不會?我則是斟量着緊慢遲疾,強何郎旖旎煞難搽粉,狠張敞央及煞怎畫眉?要識個高低。(二旦雲)敢問姐姐,當日柳七官人《樂章集》,姐姐收的好麼?(正旦唱)

【倘秀才】便休題花七、柳七,若聽得這裡是那裡,相公的耳朵里風聞那舊是非。休只管這幾句,濫黃齏,我也記得。

(二旦雲)姐姐,可是那幾句兒?說一遍兒我聽咱。(正旦唱)

【窮河西】姐姐每誰敢道袖褪《樂章集》,都則是斷送的我一身虧。怕待學大曲子我從頭兒唱與你,本記的人前會,掛口兒從今後再休提。(二旦雲)咱和你同去竹雲亭上賭戲咱。(正旦雲)姐姐每,咱去波。(唱)

【滾繡球】想前日使象棋,說下的則是個手帕兒賭戲,你將我那玉束納藤箱子,便不放空回。近新來,下雨的那一日,你輸與我繡鞋兒一對,掛口兒再不曾提。那裡為些些賭賽絕了交契,小小輸贏丑了麵皮,道我不精細。

(二旦雲)姐姐,咱擲這色數兒,俺輸了也。姐姐,可該你擲。(正旦拿色子科)(唱)。

【倘秀才】幺四五骰着個撮十,二三二趁着個夾七;一面打個色兒,也當得幺二三是鼠尾。賭錢的、不伶俐,姐姐你可便再擲。

(二旦雲)等我再擲,俺又輸了也。可該你擲。(正旦唱)

【呆骨朵】我將這色數兒輕放在骰盆內,二三五又擲個烏十;不下錢打賽,我可便贏了你兩回。這上面分明見,色數兒且休提。姐姐,我可便做樁兒三個五,你今日這般輸說甚的?

(錢大尹把拄仗暗上)(二旦驚下)(正旦唱)

【倘秀才】你休要不君子便將鬧起,我永世兒不和你廝極,塌着那臭屍骸一壁穩坐的。(錢將拄仗放在旦右肩上)(正旦撥科,唱)兀的不閒着您!(錢將拄杖放在旦左肩上)(正旦拔科,唱)臭驢蹄!(錢又將拄杖放在旦右肩上)(正旦拿住回頭科,唱)兀的是誰?

(錢大尹雲)天香,你罵誰哩?(正旦慌跪科)(唱)

【醉太平】唬的我連忙的跪膝,不由我淚雨似扒推;可又早七留七力來到我跟底,不言語立地;我見他出留出律兩個都迴避。相公將必留不剌拄杖相調戲,我不該必丟不搭口內失尊卑,這的是天香犯罪。(錢大尹雲)天香,你怕麼?(正旦雲)可知怕哩。(錢大尹雲)你要饒麼?(正旦雲)可知要饒哩。(錢大尹雲)既然要饒,或詩或詞,作一首來我看,我便饒了你。(正旦雲)請

題目。(錢大尹雲)就把這骰盆中色子為題。(正旦雲)詩有了。(詩云)一把低微骨,置君堂握中。料應嫌點涴,拋擲任東風!(錢大尹笑科,雲)聖人道:"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歌詠之。"這四句詩中大意,道我娶他做小夫人,到我家中三年,也不瞅不問。豈知我的意思?天香,我也和了四句詩,我念你聽。(詩云)為伊通四六,聊擎在手中。色緣有深意,誰謂馬牛風?天香,你在我家三年也,你心中休煩惱,我揀個吉日良辰,則在這兩日內立你做個小夫人,你心下如何?(正旦唱)

【二煞】往常時不曾掛眼都無意,今日回心有甚遲?相公的言語更怕不中,委付妾身教我轉轉猜疑。相公又不是戲笑,又不是沉醉,又不是昏迷;待道是顛狂睡囈,兀的不青天這白日?

(雲)相公,莫不是謬語?(錢大尹雲)我又不曾吃酒,豈有謬語?我只愛惜你那聰明才學,可憐你那煩惱悲啼。(正旦唱)

【一煞】相公,你一言既出如何悔,駟馬奔馳不可追。妾身出入蘭堂,身居畫閣,行有香車,宿有羅幃。相公,整過了三年,可便調理,無個消息;不想道今朝錯愛我這匪妓,也則是可憐見哭啼啼。(錢大尹雲)天香,後堂中換衣服去。(下)(正旦唱)

【煞尾】則今番文謅謅的施才藝,從來個撲籟籟沒氣力。相公這一句言語可立碑,我也不敢十分相信的。許來大官員,恁來大職位,發出言詞忒口疾。你不委心為自家沒見識,又不是花街中、柳陌里,那一個徹梢虛、霧塌橋,渾身我可也認的你!(下)

第四折

(錢大尹引張千上,雲)老夫錢大尹是也。誰想柳耆卿一舉狀元及第,誇官三日。張千,安排下筵席。你去當街里,攔住新狀元柳耆卿,道錢府尹請狀元;他若不肯來時,你只把馬帶着,休放了過去,好歹請他來。若來時,報的老夫知道。(下)(柳騎馬引祗候上,詩云)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小官柳永。自與謝天香分別之後,到於帝都闕下,一舉狀元及第。今借宰相頭踏,誇官三日。我聞知錢大尹娶了謝天香為妻。錢可道也,你情知謝氏是我的心上人,我看你怎麼相見?左右的,擺開頭踏,憐慢的行將去。(張千上,雲)狀元,錢大尹相公有請!(柳雲)我不去。(張千扯馬,雲)我好歹請狀元見俺相公去來!(同下)(錢大尹上,雲)早間着張千請柳耆卿去了,怎生不見來?(張千同柳上,雲)狀元少待,我報復去。(報科,雲)請的狀元到了也。(錢大尹雲)道有請。(柳做見科)(錢大尹雲)賢弟,崢嶸有日,奮發有時,兀的不壯哉!將酒來,今日與賢弟作賀。(把酒科,雲)賢弟滿飲一杯。(柳雲)小官量窄,吃不的!(錢大尹雲)賢弟平昔以花酒為念,今日如何不飲?(柳雲)小官今非昔比,官守所拘,功名在念,豈敢飲酒?(錢大尹雲)若是這般呵,功名成就多時了。你端的不飲酒,敢有些怪我麼?張千,近前來。(做耳語科,雲)只除恁的……。(張千雲)理會的。(做叫科,雲)謝夫人,相公前廳待客,請夫人哩!(正旦雲)天香,誰想有今日也呵!(唱)

【中呂】【粉蝶兒】送的那水護衣為頭,先使了熬麩漿細香澡豆,暖的那溫泔清手面輕揉;打底干南定粉,把薔擻露和就;破開那蘇合香油,我嫌棘針梢燎的來油臭。

【醉春風】那裡敢深蘸着指頭搽,我則索輕將綿絮紐。比俺那門前樂探等着官身,我今日個不醜、丑。雖不是宅院裡夫人,也是那大人家姬妾,強似那上廳的祗候。

(雲)相公前廳待客,我且不過去,我試望咱。(唱)

【石榴花】我則道坐着的是那個俊儒流,我這裡猛窺視細凝眸,原來是三年不肯往杭州,閃的我落後,有國難投!莫不是將咱故意相迤逗,特教的露醜呈羞?你覷那衣服每各自施忠厚,百般兒省不的甚緣由。

【鬥鵪鶉】並無那私事公仇,倒與俺張筵置酒。(帶雲)我這一過去,說些甚麼的是?(唱)我則是佯不相瞅,怎敢道特來問候。(見科)(錢大尹雲)天香,與耆卿施禮咱。(正旦唱)我這裡施罷禮,官人行緊低首。(錢大尹雲)天香、近前來些。(正旦唱)誰敢道是離了左右,我則索侍立旁邊,我則索趨前褪後。

(錢大尹雲)天香,與耆卿把一杯酒者!(正旦雲)理會的。(唱)

【上小樓】我待要提個話頭,又不知他可也甚些機彀,倒不如只做朦朧,為着東君,奉勸金甌;他若帶酒,是必休將咱僝僽。(柳雲)天香,近前來些。(正旦唱)這裡可便不比我做上廳行首。(錢大尹雲)天香把盞,教狀元滿飲此杯。(遞酒科)(柳雲)我吃不的了也。(正旦唱)

【幺篇】他那裡則是舉手,我這裡忍着淚眸;不敢道是廝問廝當、廝來廝去、廝摑廝揪,我如今在這裡不自由。(柳雲)大姐,你怎生清減了(正旦唱)你覷我皮里抽肉,你休問我可怎生骨岩岩臉兒黃瘦!(錢大尹雲)耆卿,你怎生不吃酒?(柳雲)我吃不的了也!(錢大尹雲)罷、罷、罷,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冰不搘不寒,膽不試不苦。"君於見機而作,不俟終日"。耆卿何故見之晚矣!當日見足下留心於謝氏,恣意於鳴珂,耽耳目之玩,惰功名之志,是以老夫侃侃而言,使足下怏怏而別。一從賢弟去了,老夫差人打聽,道賢弟臨行,留下一首[定風波]詞。老夫着張千喚此謝氏,張千把盞,謝氏歌唱,我着他唱那[定風波]詞。我則道犯着老夫諱字,不想他將韻腳改過。老夫甚愛其才,隨即樂案里除了名字,娶在我宅中為姬妾。老夫不避他人之是非,蓋為賢弟之交契。若使他仍前迎新送舊,賢弟,可不辱抹了高才大名!老夫在此為理三年,治百姓水米無交,於天香秋毫不染。我則待剪了你那臨路柳,削斷他那出牆花,合是該二人成配偶。都因他一曲[定風波],則為他和曲填詞,移宮換羽,使老夫見賢思齊;回嗔作喜,教他冠金搖鳳效宮妝,佩玉鳴鸞罷歌舞;老夫受無妄之愆,與足下了平生之願。你不肯煙月久離金殿閣,我則怕好花輸與富家郎。因此上三年培養牡丹花,專待你一舉首登龍虎榜。賢弟,你試尋思波,歌妓女怎做的大臣姬妾?我想你得志呵,則怕品官不得娶娼女為妻。以此上鎖鴛鴦、巢翡翠、結合歡、諧琴瑟。你則道鳳台空鎖鏡,我將那鸞膠續斷弦。我怎肯分開比翼鳥,着您再結並頭蓮?老夫佯推做小夫人,專待你個有志氣的知心友。老夫不必多言,天香,你面陳肝膽,說兀的做甚!(詩云)揀選下錦繡紅妝女,付與你銀鞍白面郎。柳耆卿休錯怨開封主,這的是錢大尹智寵謝天香。(柳雲)嗨!多謝老兄,肯為小弟這等留心!大姐,我去之後,你怎生到得相公府中?試說一遍與我聽者!(正旦唱)

【哨遍】一自才郎別後,相公那簾幕里香風透。又無個交錯觥籌,又無個賓客閒遊飲杯酒,坐衙緊喚,樂探忙勾,唬的我難收救,只得向公廳祗候。不問我舞旋,只着我歌謳。將鳳凰杯注酒尊前遞,把商角調填詞韻腳搜,唱到"慘綠愁紅"。"事事可可",一時禁口。

【耍孩兒】相公諱字都全有,我將別韻兒輕輕換偷;即時間樂案里便除名,揚言說要結綢繆。三年甚事曾占着鋪蓋,千日何曾靠着枕頭?相公意,難參透。我本是沾泥飛絮,倒做了不纜孤舟!

【二煞】見妾身精神比杏桃,相公如何共卯酉?見天香顏色當春晝。觀花不比觀嬌態,飲酒合當飲巨甌。誰把清香嗅?則是深圍在闌底,又何曾插個花頭!(錢大尹雲)張千,快收拾車馬,送謝夫人到狀元宅上去!(柳同旦拜謝科,雲)深感相公大恩!(正旦唱)

【煞尾】這天香不想艷陽天氣開,我則道無情干罷休!誰想這牡丹花折入東君手,今日個分與章台路傍柳。

題目柳耆卿錯怨開封主

正名錢大尹智寵謝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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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偈頌一百六十九首 其五十七》

自在 〔唐代〕

悲願海,四生海。出沒卷舒,圓融自在。善慧大士來也,石火電光,且過一邊。

擬欲抬眸,龍華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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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五首 其一》

自在 〔唐代〕

春深不見鷅鶹聲,百舌時聞自在鳴。獨步移床臥深屋,細看新燕巧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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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

自在 〔唐代〕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掛小銀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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