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楓林青,高堂見圖畫。幽人讀書處,宛在東皋下。
東皋窈窕綠澗陰,藤蘿縛門門轉深。是中松檜各千尺,飛鳥不度寒蕭森。
山原之居可終日,莘野斯人皆儔匹。清宵瓮牖出燈火,白石匡床散方帙。
尋仙學道思不窮,水邊林下皆清風。畫師天趣亦偶爾,形跡安可求其同。
白下城東門,清溪頗回抱。君家庭前景,豈遜圖中好。
年年二月梅始芳,亦有楊柳當高牆。重檐修竹啼鳥靜,落花如雪青苔香。
東鄰踏歌鳴急管,南舍列筵愁夜短。空將白髮笑寒迂,豈識高情在疏散。
先生布袍烏角巾,泠然自是神仙人。二郎早已擅場屋,孫子亦能歌雅豳。
磽磽頭角秀而雅,總是高門忠孝者。他年朱紫出清朝,翁但築堂看綠野。
我曹失學百可憐,聞公高誼心凜然。秋風江浦破茅屋,悔不歸墾山中田。
秖今東遊興未已,亦欲攜書尋故里。便從竹底拾流螢,來聽先生誦秋水。
夕陰弄遙野,上見孤鴻飛。片雲不遽歸,其勢與之依。
結情在蒼翠,木葉忘其稀。乍有泠然風,吹我新濯衣。
得酒且供酌,至樂天同希。采苗鞠猶綻,種秫田方肥。
亂石夾奔湍,我行隨意深。選勝崎嶇間,幽人多苦心。
雲墮竹篙嶺,流影松樹林。蔥蘢翳山翠,不知西日沈。
取徑行木杪,花宮在層岑。細泉天上來,苔階有清音。
夜氣湛虛明,真源疑可尋。泠然不成寐,高風吹短襟。
今秋水潦湮草木,松柏青青受命獨。園林兩地絕可憐,並少桃頑與杏俗。
黯黯愁生感索居,跫跫音喜來空谷。一函珠玉慰葵情,百幅琳琅照茅屋。
安心無復九迴腸,慧業兼空五淨肉。泠然入齒松風清,韻語禪機兩忘足。
詠絮才真越眾昆,簪花格自追前淑。嗟余昏頑昧性根,自笑空虛負痴腹。
插架徒思萬卷書,繞樓那有千竿竹。聊欲忘憂倚紫萱,誰知中苦同湖目。
同心謬許臭如蘭,知足奚容妄思蜀。飛蠅何幸得附驥,畫虎終差期刻鵠。
破悶翻成惆悵詞,賞心惟有《懊儂曲》。會須掃地焚清香,影事前塵那忍觸。
君不見北風倒吹海水竭,紇干山頭丈深雪。萬石英雄安在哉,唯有連山之戰骨。
又不見富貴金階白玉堂,美人如花珠黛香。枯榮倏忽歌舞散,落日野草啼寒螿。
君家嚴親丈人行,壯節生平足豪宕。築室雲林深復深,泠眼紅塵看得喪。
向南別起臨清軒,軒前一水泠泠然。上映龍門之佳氣,下引金洞之長源。
仰岡嵯峨倚天碧,四世家庭好承襲。夜榻歌詩幼子賢,春槽壓酒佳賓集。
桃杏花間聞馬嘶,不知何處醉還歸。嬌孫出迎拍雙手,明月在地風生衣。
泠泠流水蒼蒼樹,十載重來嗟物故。有子繼述孫貽謀,勝槩軒中宛前度。
前度軒中勝槩多,賦詩其若臨清河。請君酌我一斗酒,為君寫作臨清歌。
我歌臨清何以哉,聊和陶潛歸去來。軒中日日人長樂,軒外年年花自開。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搶榆枋 一作:槍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