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日一思舊，舊遊如目前。
再思今何在，零落歸下泉。
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
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
杜子得丹訣，終日斷腥膻。
崔君夸藥力，經冬不衣綿。
或疾或暴夭，悉不過中年。
唯予不服食，老命反遲延。
況在少壯時，亦為嗜欲牽。
但耽葷與血，不識汞與鉛。
飢來吞熱物，渴來飲寒泉。
詩役五藏神，酒汩三丹田。
隨日合破壞，至今粗完全。
齒牙未缺落，肢體尚輕便。
已開第七秩，飽食仍安眠。
且進杯中物，其餘皆付天。
人生七十稀，我年幸過之。
遠行將盡路，春夢欲覺時。
家事口不問，世名心不思。
老既不足嘆，病亦不能治。
扶持仰婢僕，將養信妻兒。
饑飽進退食，寒暄加減衣。
聲妓放鄭衛，裘馬脫輕肥。
百事盡除去，尚餘酒與詩。
興來吟一篇，吟罷酒一卮。
不獨適情性，兼用扶衰羸。
雲液灑六腑，陽和生四肢。
於中我自樂，此外吾不知。
寄問同老者，舍此將安歸。
莫學蓬心叟，胸中殘是非。
為郡已多暇，猶少勤吏職。
罷郡更安閒，無所勞心力。
舟行明月下，夜泊清淮北。
豈止吾一身，舉家同燕息。
三年請祿俸，頗有餘衣食。
乃至僮僕間，皆無凍餒色。
行行弄雲水，步步近鄉國。
妻子在我前，琴書在我側。
此外吾不知，於焉心自得。
長安千萬人，出門各有營。
唯我與夫子，信馬悠悠行。
行到曲江頭，反照草樹明。
南山好顏色，病客有心情。
水禽翻白羽，風荷裊翠莖。
何必滄浪去，即此可濯纓。
時景不重來，賞心難再並。
坐愁紅塵里，夕鼓咚咚聲。
歸來經一宿，世慮稍復生。
賴聞瑤華唱，再得塵襟清。
閒出乘輕屐，徐行蹋軟沙。
觀魚傍湓浦，看竹入楊家。
林迸穿籬筍，藤飄落水花。
雨埋釣舟小，風颺酒旗斜。
嫩剝青菱角，濃煎白茗芽。
淹留不知夕，城樹欲棲鴉。
柳影繁初合，鶯聲澀漸稀。
早梅迎夏結，殘絮送春飛。
西日韶光盡，南風暑氣微。
展張新小簟，熨帖舊生衣。
綠蟻杯香嫩，紅絲膾縷肥。
故園無此味，何必苦思歸。
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
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好惡苦不常，好生毛羽惡生瘡。
與君結髮未五載，豈期牛女為參商。古稱色衰相棄背，
當時美人猶怨悔。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
為君熏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為君盛容飾，
君看金翠無顏色。行路難，難重陳。人生莫作婦人身，
百年苦樂由他人。行路難，難於山，險於水。
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君不見左納言，
右納史，朝承恩，暮賜死。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
只在人情反覆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