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周人掘鼠強稱璞,鄭賈來觀本非玉。又不見宋人得石梧台巔,囊中什襲凡幾年。
世間真偽寧有定,一經好事供流傳。韓侯堂中有尺璧,太古精英綠沈色。
瑚璉比貴玉比貞,除是青琳總非匹。主人抱璧居此堂,文窗曲檻分周行。
坐攬圖書挹清潤,行看琴築含輝光。堂中賓客俱回首,異事經時在人口。
自來貽贈重英瑤,長遣詩篇賦瓊玖。聞道今皇御極年,欲窮山海躡風煙。
試探河源遣都實,莫辭博望封張騫。漢代通侯有遺裔,鑿空遠作乘槎使。
織女黃姑定有無,蒟醬邛枝競羅致。崑崙山頭石氣青,海波如乳翻春星。
層城十二此間是,雕鐫白玉成山屏。屏風嵯峨高十丈,琪花瑤草紛相向。
躡足猶臨霄漢旁,置身已在風雲上。俯視朝陽半嶺余,金輪迸躍行空虛。
目迷五色燦沙礫,紫球金薤紅硨磲。瑤光一顆偶然墜,化作瓊瑤落塵內。
雅青水碧相盪摩,百尺琅玕誤椎碎。一時拾掇懸馬頭,王母珍惜仙娥愁。
閬風奇寶難久閟,遙隨使節來中州。鎮日摩挲看不足,遠勝流黃並結綠。
自探靈境到瑤池,不枉名山號群玉。韓侯愛寶兼好奇,致齋三日方攜歸。
國工袖手不敢鑿,一朝徑釋旁人疑。登堂作記敘疇昔,持示名流詡難得。
入席衣沾積翠寒,捲簾帽點空青濕。賓朋滿座酒滿樽,綠蘿丹荔環重門。
春山婉孌出几案,晴螺拂遍無纖痕。意氣何妨共終古,肯使琳琅雜珷玞。
擬求仙術種藍田,憶得靈根植元玄。吾聞往昔明盛時,白環遠致流沙西。
遐方異物時入貢,或翻玉冊函龍泥。圭璋特達期有用,豈合隨人資玩弄。
抵鵲方同一葉輕,藉茅頓較千金重。韓侯妙鑒稱入神,他年識者能傳真。
好將趙氏連城價,問取荊山泣玉人。
遠跡出塵表,寓身雙樹林。如何小子伉,亦有超世心。
擔書從我游,攜手廣川陰。雲開夏郊綠,景晏青山沈。
對榻遇清夜,獻詩合雅音。所推苟禮數,於性道豈深。
隱拙在沖默,經世昧古今。無為率爾言,可以致華簪。
細林山上夜烏啼,細林山下秋草齊。有客扁舟不系纜,乘風直下松江西。
卻憶當年細林客,孟公四海文章伯。昔日曾來訪白雲,落葉滿山尋不得。
始知孟公湖海人,荒台古月水粼粼。相逢對哭天下事,酒酣睥睨意氣親。
去歲平陵鼓聲死,與公同渡吳江水。今年夢斷九峰雲,旌旗猶映暮山紫。
瀟灑秦庭淚已揮,仿佛聊城矢更飛。黃鵠欲舉六翮折,茫茫四海將安歸?
天地局脊日月促,氣如長虹葬魚腹。腸斷當年國士恩,剪紙招魂為公哭。
烈皇乘雲御六龍,攀髯控馭先文忠。君臣地下會相見,淚灑閶闔生悲風。
我欲歸來振羽翼,誰知一舉入羅弋!家世堪憐趙氏孤,到今竟作田橫客。
嗚呼撫膺一聲江雲開,身在羅網且莫哀!公乎公乎,為我築室傍夜台,霜寒月苦行當來!
撿點作天子,天命不可違。黃袍竟加身,人心奚所私。
慚負若之何,清夜終難欺。試以詢仁後,處此宜胡為。
干戈將揖讓,遂古良有之。百姓詎勿恤,殘虐當殲夷。
事類乖中情,君子之所非。幼主豈獨夫,恩遇匪叢疑。
姬公苟莫恃,孺子誰與歸。申菽其不芳,糞壤以充帷。
滄溟胡寧枯,昆崙胡為移。荃蕙化為茅,久曠安足知。
趙氏一塊肉,三百以為期。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