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題詠的是佛寺禪院,抒發的是作者忘卻世俗、寄情山水的隱逸胸懷。詩人在清晨登破山,入興福寺,旭日初升,光照山上樹林。佛家稱僧徒聚集的處所為「叢林」,所以「高林」兼有稱頌禪院之意,在光照山林的景象中顯露着禮讚佛宇之情。然後,詩人穿過寺中竹叢小路,走到幽深的後院,發現唱經禮佛的禪房就在後院花叢樹林深處。這樣幽靜美妙的環境,使詩人驚嘆,陶醉,忘情地欣賞起來。他舉目望見寺後的青山煥發着日照的光彩,看見鳥兒自由自在地飛鳴歡唱;走到清清的水潭旁,只見天地和自己的身影在水中湛然空明,心中的塵世雜念頓時滌除。佛門即空門。佛家說,出家人禪定之後,「雖復飲食,而以禪悅為味」(《維摩經·方便品》),精神上極為純淨怡悅。此刻此景此情,詩人仿佛領悟到了空門禪悅的奧妙,擺脫塵世一切煩惱,像鳥兒那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似是大自然和人世間的所有其他聲響都寂滅了,只有鐘磬之音,這悠揚而宏亮的佛音引導人們進入純淨怡悅的境界。顯然,詩人欣賞這禪院幽美絕世的居處,領略這空門忘情塵俗的意境,寄託自己遁世無門的情懷。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但筆調有似古體,語言樸素,格律變通。它首聯用流水對,而次聯不對仗,是出於構思造詣的需要。這首詩從唐代起就備受讚賞,主要由於它構思造意的優美,很有興味。詩以題詠禪院而抒發隱逸情趣,從晨游山寺起而以讚美超脫作結,樸實地寫景抒情,而意在言外。這種委婉含蓄的構思,恰如唐代殷璠評常建詩歌藝術特點所說:「建詩似初發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所以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唯論意表。」(《河嶽英靈集》)精闢地指出常建詩的特點在於構思巧妙,善於引導讀者在平易中入其勝境,然後體會詩的旨趣,而不以描摹和辭藻驚人。因此,詩中佳句,往往好像突然出現在讀者面前,令人驚嘆。而其佳句,也如詩的構思一樣,工於造意,妙在言外。宋代歐陽修十分喜愛「竹徑」兩句,說「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為難工也」。後來他在青州一處山齋宿息,親身體驗到「竹徑」兩句所寫的意境情趣,更想寫出那樣的詩句,卻仍然「莫獲一言」(見《題青州山齋》)。歐陽修的體會,生動說明了「竹徑」兩句的好處,不在描摹景物精美,令人如臨其境,而在於能夠喚起身經其境者的親切回味,故云難在造意。同樣,被殷璠譽為「警策」的「山光」兩句,不僅造語警拔,寓意更為深長,旨在發人深思。正由於詩人着力於構思和造意,因此造語不求形似,而多含比興,重在達意,引人入勝,耐人尋味。
盛唐山水詩大多歌詠隱逸情趣,都有一種優閒適意的情調,但各有獨特風格和成就。常建這首詩是在優遊中寫會悟,具有盛唐山水詩的共通情調,但風格閒雅清警,藝術上與王維的高妙、孟浩然的平淡都不類同,確屬獨具一格。
高山臨大澤,正月蘆花干。
陽色薰兩崖,不改青松寒。
士賢守孤貞,古來皆共難。
明君錯甚才,台上飛三鸞。
操與霜雪明,量與江海寬。
束身視天涯,安能窮波瀾。
孤鶴在枳棘,一枝非所安。
逸翮望絕霄,見欲凌雲端。
層台何其高,山石流洪湍。
固知非天池,鳴躍同所歡。
誰念獨枯槁,四十長江干。
責躬貴知己,效拙從一官。
折翮悲高風,苦飢候朝餐。
湖月映大海,天空何漫漫。
託身未知所,謀道庶不刊。
吟彼喬木詩,一夕常三嘆。
落日山水清,亂流鳴淙淙。
舊蒲雨抽節,新花水對窗。
溪中日已沒,歸鳥多為雙。
杉松引直路,出谷臨前湖。
洲渚晚色靜,又觀花與蒲。
入溪復登嶺,草淺寒流速。
圓月明高峰,春山因獨宿。
松陰澄初夜,曙色分遠目。
日出城南隅,青青媚川陸。
亂花覆東郭,碧氣銷長林。
四郊一清影,千里歸寸心。
前瞻王程促,卻戀雲門深。
畢景有餘興,到家彈玉琴。
湖廣舟自輕,江天欲澄霽。
是時清楚望,氣色猶霾曀。
踟躕金霞白,波上日初麗。
煙虹落鏡中,樹木生天際。
杳杳涯欲辨,蒙蒙雲復閉。
言乘星漢明,又睹寰瀛勢。
微興從此愜,悠然不知歲。
試歌滄浪清,遂覺乾坤細。
豈念客衣薄,將期永投袂。
遲回漁父間,一雁聲嘹唳。
玉帛朝回望帝鄉,烏孫歸去不稱王。
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北海陰風動地來,明君祠上望龍堆。
髑髏皆是長城卒,日暮沙場飛作灰。
龍斗雌雄勢已分,山崩鬼哭恨將軍。
黃河直北千餘里,冤氣蒼茫成黑雲。
因嫁單于怨在邊,蛾眉萬古葬胡天。
漢家此去三千里,青冢常無草木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