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
」「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
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就糧近故壘,練卒依舊京。
掘壕不到水,牧馬役亦輕。
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
送行勿泣血,僕射如父兄。
」。
譯文作者走在新回縣的大路上,聽到新回吏在按戶籍冊點兵。作者問新回吏:「難道因新回縣小,壯丁已抽完,才抓這些不成丁的青年?」新回吏回答「府帖昨夜才下達,並下令說沒有壯丁就依次抽未成年男子。」作者又問「抽來的未成年男子改在太小了,如何能守住王城呢?」健壯的中男還有母親相送,瘦小的由於父母在戰亂中去世,就變得孤苦伶仃了。河水日夜向東流,青山還留着哭聲呢!「不要讓眼淚哭干,收住你們縱橫的淚水。眼淚哭幹了會露出頭骨,但天地終歸是無情的,不能改變這悲痛的回排。我們官軍攻取相州,日夜盼望收復其地。可是賊心難料,致使官軍潰敗。我們就去原先營壘就食,練兵也依憑着洛陽。挖掘壕溝也不會深得見水,放牧軍馬的勞役也還算輕。何況朝廷官軍是符合正義的,一切必然順利,愛護戰士一子瞭然。送行戰士不要哭得那麼悲傷,長官會像父兄一樣關愛你們。
注釋新回:地名,今河南省新回縣。更:豈。次:依次。中男:指十八歲以上、二十三歲以下成丁。這是唐天寶初年兵役制度規定的。伶俜(pīng):形容孤獨。不到水:指掘壕很淺。僕射:指郭子儀。如父兄:指極愛士卒。相州:即「三男鄴城戍」之「鄴城」,今河南回陽。舊京:指東都洛陽。借問新回吏:作者問新回吏。此處省略主語「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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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行新安道,喧呼聞點兵。」這兩句是全篇的總起。「客」,杜甫自指。以下一切描寫,都是從詩人「喧呼聞點兵」五字中生出。
借問新安吏:「縣小更無丁?」這是杜甫的問話。624年(唐高祖武德七年)定製:男女十六歲為中男,二十一歲為丁。至744年(唐玄宗天寶三年),又改以十八歲為中男,二十二歲為丁。按照正常的徵兵制度,中男不該服役。杜甫的問話是很尖銳的,眼前明明有許多人被當作壯丁抓走,卻撇在一邊,跳過一層問:「新安縣小,再也沒有丁男了吧?」大概他以為這樣一問,就可以把新安吏問住了。「府帖昨夜下,次選中男行。」官吏很狡黠,也跳過一層回答說,州府昨夜下的軍帖,要挨次往下抽中男出征。官吏敏感得很,他知道杜甫用中男不服兵役的王法難他,所以立即拿出府帖來壓人。講王法已經不能發生作用了,於是杜甫進一步就實際問題和情理髮問:「中男又矮又小,怎麼能守衛東都洛陽呢?」王城,指洛陽,周代曾把洛邑稱作王城。這在杜甫是又逼緊了一步,但接下去卻沒有答話。也許官吏被問得張口結舌,但更大的可能是官吏不願跟杜甫囉嗦下去了。這就把官吏對杜甫的厭煩,杜甫對人民的同情,以及詩人那種迂執的性格都表現出來了。
「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跟官吏已經無話可說了,於是杜甫把目光轉向被押送的人群。他懷着沉痛的心情,把這些中男仔細地打量再打量。他發現那些似乎長得壯實一點的男孩子是因為有母親照料,而且有母親在送行。中男年幼,當然不可能有妻子。之所以父親不來,是因為前面說過「縣小更無丁」,有父親在就不用抓孩子了。所以「有母」的言外之意,正是表現了另一番慘景。「瘦男」的「瘦」已叫人目不忍睹,加上「獨伶俜」三字,更顯得他們無親無靠。懷着無限的痛苦,但卻茫然而無法傾訴,這就是「獨伶俜」三字展現給讀者的情形。杜甫對着這一群哀號的人流淚站了很久,只覺天已黃昏了,白水在暮色中無語東流,青山好像帶着哭聲。這裡用一個「猶」字便見恍惚。人走以後,哭聲仍然在耳,仿佛連青山白水也嗚咽不止。似幻覺又似真實,使讀者驚心動魄。以上四句是詩人的主觀感受。它在前面與官吏的對話和後面對征人的勸慰語之間,在行文與感情的發展上起着過渡作用。
「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這是杜甫勸慰征人的開頭幾句話。本來中男已經走了,他的話不能講給他們聽。這裡,既像是把先前曾跟中男講的話補敘在這裡,又像是中男走過以後,杜甫覺得太慘了,一個人對着中男走的方向自言自語。那種發痴發呆的神情,更顯出他茫然的心理。抒發悲憤一般總是要把感情往外放,可是此處卻似乎在進行收束。「使眼枯」、「淚縱橫」本來可以再作淋漓盡致的刻畫,但杜甫卻加上了「莫」和「收」。「不要哭得使眼睛發枯,收起奔涌的熱淚吧。」然後再用「天地終無情」來加以堵塞。「莫」、「收」在前,「終無情」在後一筆煞住,好像要人把眼淚全部吞進肚裡。這就收到了「抽刀斷水水更流」的藝術效果。這種悲憤也就顯得更深、更難控制,「天地」也就顯得更加「無情」。
杜甫寫到「天地終無情」,已經極其深刻地揭露了兵役制度的不合理,然而這一場戰爭的性質不同於寫《兵車行》的時候。當此國家存亡迫在眉睫之時,詩人從維護祖國的統一角度考慮,在控訴「天地終無情」之後,又說了一些寬慰的話。相州之敗,本來罪在朝廷和唐肅宗,杜甫卻說敵情難以預料,用這樣含混的話掩蓋失敗的根源,目的是要給朝廷留點面子。本來是敗兵,卻說是「歸軍」,也是為了不致過分叫人喪氣。「況乃王師順,撫養甚分明。」唐軍討伐安史叛軍,可以說名正言順,但實際上又談不上愛護士卒、撫養分明。另外,所謂戰壕挖得淺,牧馬勞役很輕,郭子儀對待士卒親如父兄等等,也都是些安慰之詞。杜甫講這些話,都是對強征入伍的中男進行安慰。詩在揭露的同時,又對朝廷有所回護,杜甫這樣說,用心良苦。實際上,人民蒙受的慘痛,國家面臨的災難,都深深地刺激着他沉重而痛苦的心靈。
一方面,當時安史叛軍燒殺擄掠,對中原地區生產力和人民生活的破壞是空前的。
另一方面,唐朝統治者在平時剝削、壓迫人民,在國難當頭的時候,卻又昏庸無能,把戰爭造成的災難全部推向人民,要捐要人,根本不顧人民死活。這兩種矛盾,在當時社會現實中尖銳地存在着,然而前者畢竟居於主要地位。可以說,在平叛這一點上,人民和唐王朝多少有一致的地方。因此,杜甫的「三吏」、「三別」既揭露統治集團不顧人民死活,又旗幟鮮明地肯定平叛戰爭,甚至對應徵者加以勸慰和鼓勵,讀者也就不難理解了。因為當時的人民雖然怨恨唐王朝,但終究咬緊牙關,含着眼淚,走上前線支持了平叛戰爭。「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表達了作者對應徵的「中男」的無限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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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的時代背景是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冬,安慶緒退保相州,肅宗命郭子儀、李光弼等九個節度使,率步騎二十萬人圍攻相州。自冬至春,未能破城。幸而郭子儀率領他的朔方軍拆斷河陽橋,才阻止了安史軍隊南下。杜甫從洛陽回華州,路過新安,看到徵兵的情況,寫了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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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君牙帳,防秋近赤霄。
下臨千雪嶺,卻背五繩橋。
海內久戎服,京師今晏朝。
犬羊曾爛熳,宮闕尚蕭條。
猛將宜嘗膽,龍泉必在腰。
黃圖遭污辱,月窟可焚燒。
會取干戈利,無令斥候驕。
居然雙捕虜,自是一嫖姚。
落日思輕騎,高天憶射鵰。
雲台畫形像,皆為掃氛妖。
上客回空騎,佳人滿近船。
江清歌扇底,野曠舞衣前。
玉袖凌風並,金壺隱浪偏。
競將明媚色,偷眼艷陽天。
白日移歌袖,清霄近笛床。
翠眉縈度曲,雲鬢儼分行。
立馬千山暮,回舟一水香。
使君自有婦,莫學野鴛鴦。
昔我去草堂,蠻夷塞成都。
今我歸草堂,成都適無虞。
請陳初亂時,反覆乃須臾。
大將赴朝廷,群小起異圖。
中宵斬白馬,盟歃氣已粗。
西取邛南兵,北斷劍閣隅。
布衣數十人,亦擁專城居。
其勢不兩大,始聞蕃漢殊。
西卒卻倒戈,賊臣互相誅。
焉知肘腋禍,自及梟獍徒。
義士皆痛憤,紀綱亂相逾。
一國實三公,萬人慾為魚。
唱和作威福,孰肯辨無辜。
眼前列杻械,背後吹笙竽。
談笑行殺戮,濺血滿長衢。
到今用鉞地,風雨聞號呼。
鬼妾與鬼馬,色悲充爾娛。
國家法令在,此又足驚吁。
賤子且奔走,三年望東吳。
弧矢暗江海,難為游五湖。
不忍竟舍此,復來剃榛蕪。
入門四松在,步屟萬竹疏。
舊犬喜我歸,低徊入衣裾。
鄰舍喜我歸,酤酒攜胡蘆。
大官喜我來,遣騎問所須。
城郭喜我來,賓客隘村墟。
天下尚未寧,健兒勝腐儒。
飄搖風塵際,何地置老夫。
於時見疣贅,骨髓幸未枯。
飲啄愧殘生,食薇不敢餘。
鶢鶋至魯門,不識鐘鼓饗。孔翠望赤霄,愁思雕籠養。
滎陽冠眾儒,早聞名公賞。地崇士大夫,況乃氣精爽。
天然生知姿,學立游夏上。神農極闕漏,黃石愧師長。
藥纂西極名,兵流指諸掌。貫穿無遺恨,薈蕞何技癢。
圭臬星經奧,蟲篆丹青廣。子云窺未遍,方朔諧太枉。
神翰顧不一,體變鍾兼兩。文傳天下口,大字猶在榜。
昔獻書畫圖,新詩亦俱往。滄洲動玉陛,宣鶴誤一響。
三絕自御題,四方尤所仰。嗜酒益疏放,彈琴視天壤。
形骸實土木,親近唯几杖。未曾寄官曹,突兀倚書幌。
晚就芸香閣,胡塵昏坱莽。反覆歸聖朝,點染無滌盪。
老蒙台州掾,泛泛浙江槳。覆穿四明雪,飢拾楢溪橡。
空聞紫芝歌,不見杏壇丈。天長眺東南,秋色餘魍魎。
別離慘至今,斑白徒懷曩。春深秦山秀,葉墜清渭朗。
劇談王侯門,野稅林下鞅。操紙終夕酣,時物集遐想。
詞場竟疏闊,平昔濫吹獎。百年見存歿,牢落吾安放。
蕭條阮咸在,出處同世網。他日訪江樓,含淒述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