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昌 尹琳 彭玗 陳貺 沈彬
彭昌者,其先隴西人。世習儒學,為鄉里所推。初,唐相牛僧孺其祖遠仕交廣,罷秩還至郴衡間,為山賊所摽掠。唯僧孺母子獲存,遂亡入江南,止於廬陵禾川焉。迨長為母所訓,遂習先業。縣之北有山名絮芋,源下有古台,古老傳為聰明台,其下有湧水曰聰明泉。古今學者多此成業。僧孺乃舍其上而肄業,迨十數年,博有文學。會母死,遂葬於縣之西南才德鄉大學裡。既隨計入長安。以文投吏部韓退之,與皇甫湜大為知遇。
使候其出,乃往署門以譽之。凡自遣補而下,迨百人皆刺謁焉。
由是聲華蔚然,擢上第。不十數年累秩相輔。時昌四世祖居於僧孺母墓之側,應諸科舉至京師,僧孺聞而引與見。問其墳陵,彭氏幼而不知,默不能對。及歸為修其塋,會僧孺罷相,出鎮襄陽,未幾暴薨。故其墳未曾封。至今本縣圖經俱載聰明泉側有牛相讀書堂,余址尚存。其墓所左右前後峰巒絕秀,宛如侍衛,曲澗流波迂迴而去,頗為人所欽慕,而世之子孫或農或儒,世不絕人焉。
尹琳者,其先名濯者為晉平南將軍,廣州刺史,封鄱陽侯。
濯死葬於廬陵永新縣積慶鄉。今墳猶存。而諸尹僅數百家,皆其子孫也。唐開元中尹氏女姿容頗麗,性識敏慧,不因保母而妙善唱歌。因重陽與群女戲登南山文峰,而同輩命之歌。乃顰眉緩頰,怡然一曲,聲逗數十里。故俗耆舊云:"尹氏之歌聞於長安。"時刺史因行部至邑聞而問之,左右或進入宮,封為唱歌供奉,日受恩寵。喉音妙絕,為天下第一。於時海內樂人及至王公貴戚共以邑名呼為尹永新。僉曰:"自秦青娥之後,一人而已。"後改元,大會燕於含光殿,盡放長安百姓及戎狄之長入觀大內,時燕方酣,百戲繁劇,而群音囂喧,無由遏御,聖情煩撓,左右計無所出。高力士因推永新出,才歌一聲,群噪皆默。於是皇襟洞豁,至夕而終。今存始歌處,後人號為玉女峰,為立廟祠,四時祭祀。或天邑愆亢,禱之能雨。及唐末有任翰林火學士者改其鄉才德里為大學裡,琳之子孫乃其後焉。
彭玗者,籍為廬陵人,少好學,通經傳。唐梁之際,天下阻兵。遂以門藉率群胥。有大志常快快不樂於吏事。每日肆坦不從職務。時曹皆鄙之。一旦,吏酋李氏因私命儕屬燕飲,而玗不之召。自往赴之,見十數輩已會久之,李不具饌。玗知其忌已,遂去。偽遺其帽於席,行數里,乃復往,見其宴笑飲舀,玗乃含笑取帽而去,嘆曰:"大丈夫當取富貴列鼎俎,何必狎此鼠輩而聚飲啜乎"其婦聞之曰:"請以箱奩之資易酒饌以致報,何嘆恨之有。"玗從之。乃召李氏,主客皆至,酒酣,謂眾客曰:"玗不調,不能從事於諸君。請自此決退耕於農矣。"既歸鄉里,有山名王嶺。遂破家鬻產冶鐵為兵,宰牛練楮為甲冑。與兄弟唱召義師,以自衛鄉黨為名。得勇力無賴五百餘人。玗乃建立偏裨,與約號令。聞於郡縣,守宰未能禁。未幾,會群盜數千,攻剽撫州。雖鍾傳都督江西八郡不能制御。時南城人危全諷兄弟亦起義師,結連玗併力攻之。斬其賊帥,眾盜奔潰。傳聞其勇敢,不獲制之。遂表全諷為撫州刺史,玗為吉州刺史。玗歸本郡,乃廣城池,務農訓兵,禁人賭博。時有數卒為竊,玗乃斬之於市而以令眾庶。玗欲報李,使人誘之,博於其家。李未之知,遂圍之,盡誅其妻孥數十口。其偏裨將校袁大蟲等十數輩因私言曰:"使君今已位重,皆言吾等力成其功,而諸將並無分祿之地。"玗竊聞之,因雪寒,伏甲於幕下,夜會諸將軍,宴樂酒醉,因盡殺之。及楊行密據有江淮,而鍾傳死,南昌已歸順。玗強項不從,慮勢孤弱,使通好潭州楚穆王馬為援。因與危全諷及信州危仔昌、虔州盧覽子等數州聚兵下攻。方進取江州,行密日遣大將周本徵之。玗等逆戰於象牙潭,為本所敗,退走。乃使兄弟立寨於新淦二十里風岡拒之。
時寨中得玉笥山道士劉守真,能驅鬼神。每吳兵掠寨,劉則噀水調角,風雨電雷倏忽而起,吳不能攻,迨數年。一夕劉死,遂戰不利,棄寨而還。玗夙將既先誅戮,無以禦敵,乃拋郡退保朱川。遂連馬氏,因盡掠百姓戶口幾千餘家入彬衡。馬氏以玗為柳州刺史,兄弟皆蒞縣邑,迨十年而玗死。因鄉酋龍寶光裂裳為旗,夜呼內外,曰:"有欲返江南者請從此行。"凡得數百戶迨千餘人以歸。其副使發兵數百遮之,寶光乃帥丁壯執大斧長刀臨水拒之,相與戰退追兵而還。至今王嶺風岡寨址存焉。及馬氏歸順江南,余民皆至,惟玗之子孫恥而不返。初玗既入湖南,行密使掘其墳,上墳陵惟見大蛇長二犬許,目未開遂殺之,玗亦死。
處士陳貺者,閩中人,少孤貧,好學。出遊廬山刻苦修進,詩書蓄數千卷,有詩名聞於四方。慵於取士,宇於山麓。歲時伏臘,慶弔人事,都未暫往。時輩多師事之。有季父為桑門,每賴其給。有詩數百首,骨務強梗,出於常態,頗有閩仙之致,膾於人口。其中有《景陽台懷古》云:"景陽大廟地,運極自依依。一會皆同是,到頭誰論非。酒濃沉遠慮,花好失前機。
見此興亡事,正當家國肥。"嗣主聞之,以吊帛徵之。乃袱巾絛帶,布裘鹿鞟,引見宴語,因授以官。貺不受,苦辭。嗣主見其言語樸野,翔集疏逸,不卻其志,因錫以粟帛放還舊居,十餘年卒,時及七十。貺五十方娶,有慶之者曰:"處士新郎燕爾安乎"貺答曰:"呵呵,僕少處山谷,莫預世事,不知衣裾之下有此珍美。"及更咍及就徵,或問:"細君置之何所"
對曰:"暫寄師叔寺中。"或曰:"婦人年少,為德不一,何不防閒。"答曰:"鎖之矣。"或曰:"其如水火何"貺曰:"鑰匙亦付之矣。"淳質如此。名士過其故居多著詠焉。
沈彬者,筠陽高安人。少好學讀書,有能詩之譽。屬唐末離亂,隨計不捷,南遊湘湖,隱雲陽山十年許。與浮圖輩虛中、齊已以詩名互相吹噓,為流輩所慕。尋歸鄉里,訪名山洞府,與學神仙,慕喬松虛無之道,往來多之玉梁閤皂二山,入游息焉。先主移鎮金陵,旁羅隱逸名儒宿老,命郡縣起之,彬赴辟命。彬知其欲取楊氏,因獻《觀畫山水圖詩》有云:"須知手筆安排定,不怕山河整頓難。"先主夙聞其名,覽之而喜,遂授秘書郎,入贊世子。未幾,以老乞骸骨歸,乃授吏曹郎致仕,年將八十,修養不怠。嗣主至南昌,彬乃撐舟往見。嗣主以疇昔師授,令免拜跪嗣主,顧問對曰:"老臣自處山野,不知老之將至,世事不與,因山妻謂臣曰:"汝主人郎君今為天子,何不往拜異免寒飢以畢殘齡。'臣不覺歡悸忘老。"而嗣主甚加哀憫,問其子息,對曰:"臣垂老有子,尚幼。"遂署秘書省正字,厚賜粟帛鹽貨放還。尋卒。彬生平虛懷好道,積有年歲,觀其出處未見功效。然彬近居阜上,有一大樹可數拱,未殂前常指之謂家之曰:"吾死可葬於是。"既葬,穴其處,乃古冢爾。觀其間儼然且絕朽腐之物,復見一石燈,台上有漆,一益壙頭獲一銅牌,上鐫篆文云:"隹城今已開,雖開不葬埋。
漆燈猶未爇,留待沈彬來。"由是墳之。其子廷瑞亦為道士,性嗜酒,酷於風雅,常游守宰之門。皆貴之,呼為沈道者。然坦率不由刺候,每直造階置而坐者數數矣。會宰治訟繁劇,廷瑞輒醉至,因忌而戲之曰:"沈道者何日道成時"廷瑞乃應聲奪筆就幾而書曰:"何順問我道成時,紫府清都自有期。手握靈□人不識,體含仙骨俗爭知"云云。宰乃慚謝,常衣褐單弊稍覆其體,雖至窮冬凝氵互風雪凜冽,不加纊帛,而姿顏若故。
或人憐遺之衣服,亦多轉施貧寒。或佯遺忘而已。後卒於玉笥山,死之日,有人見乘舟江上而去。後視其墳,陷裂尺余矣。
宣和七年冬,金人敗盟,分兵兩道入寇。其一以戎子斡離不為帥,寇燕山,郭藥師叛,燕山諸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以國相粘罕為帥,寇河東,李師本叛,忻、代失守,遂圍太原。邊報猝至,朝廷震懼,不複議戰守,惟日謀避狄之計。然其事尚秘,外廷未聞也。
至十二月中旬,聞賊馬逼近,始遣李鄴借給事中奉使講和,降詔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師,且命皇太子為開封牧。宰執日聚都堂,茫然無策,惟遣家屬散之四方,易置東南守臣,具舟楫運寶貨,為東下計。於是避狄之謀,外廷始聞。余時為太常寺少卿,素與給事中吳敏厚善。夜過其家,謂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為牧,非也。巨盜猖獗如此,宗社不守,中原且無人種,自非傳以位號,使招來天下豪傑,與之共守,何以克濟公從官,以獻納論思為職,曷不以非時請對,為上極言之使言不合意,不過一死,死有輕於鴻毛者,此其時也。」敏曰:「監國,可乎」余曰:「不可。唐肅宗靈武之事,當時不建位號不足以復邦家,而建號之議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上聰明仁慈,倘感公言,萬一能行此,金人且將悔禍退師,宗社底寧,豈徒都城之人獲安,天下之人皆將受賜,非發勇猛廣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國者,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對,具道所以。且曰:「陛下能用臣言,則宗社靈長,聖壽無疆。」上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萬壽宮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必有青華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見於此。」上感悟,嘆息。因言:「李綱之論,蓋與臣同。」有旨召余赴都堂稟議,訖,隨宰執至文字庫,只候引對,實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懷所論著札子,待對文字庫。上御玉華閣,先召宰執吳敏等對,至日晡時,內禪之議已決。催吳敏與門下侍郎草傳位詔,百官班乘拱殿下,宣示詔旨,余不復得對。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辭,因得疾。召東宮官耿南仲視醫藥,至夜半方蘇。翌日,又固辭,不從。乃即大位,御乘拱殿見宰執、百官。時日有五色,挾珥赤黃色,有重日相摩盪久之。乃尊道君皇帝曰太上皇帝,居龍德宮,道君太上皇后居擷景園。以李邦彥為龍德宮使,蔡攸、吳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旨也。大赦天下,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書,而不著上自東宮傳位之意,致四方疑。士論非之。詔有司討論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者,余時猶在太常,條具以聞。詔遣節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守濬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探報虜騎漸逼故也。二十八日,有旨召對延和殿。上迎謂曰:「卿頃論水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嘗為賦詩,有秋來一鳳向南飛之句。」余敘謝訖,因奏曰:「陛下養德東宮,十有餘年,恭儉日聞,海內屬望。道君太上皇帝觀天意、順人心,為宗社計,傳位陛下。授受之際,燦然明白,下視有唐為不足道也。願致天下之養,極所以崇奉者,以昭聖孝。今金寇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舉,勢必銷縮請和,厚有所邀求於朝廷。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歸朝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義,不足惜。欲得歸朝人,當盡以與之,以昭示大信,不足惜。欲增歲幣,當告以舊約,以燕山雲中歸中國,故歲幣增於大遼者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和好,不校貨財,姑如原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之堅,無為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並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上皆嘉納。翌日,有旨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職。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朝賀,退詣龍德宮,朝賀道君太上皇帝。百官班於門外,宰執進見。
三日,有旨以吳敏為行營副使,以余為參謀官,團結軍馬於殿前。又以蔡攸為恭謝行宮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帝東幸之具。蓋斡離不之兵距,濬州不守,梁方平戰衄,燒橋而遁,何灌軍馬望風潰散,賊遂渡河,是日聞報故也。夜漏二鼓,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門東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帝姬等相續以行,侍從、百官往往潛遁。是時,從官以邊事求見者,皆非時賜對。
四日,余待對,班於延和殿下。聞宰執奏事,議欲奉鑾輿出狩襄鄧間。余窮思之,以為不可。適遇知東闔門事朱孝莊於殿廷間,語之曰:「有急事,欲與宰執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莊曰:「宰執奏事未退,而從官求對,前此無例。」余曰:「此何時而用例耶!」孝莊許諾,即具奏得旨引對。余拜訖升殿,立於執政之末。自啟奏曰:「聞諸道路,宰執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傳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時中曰:「都城豈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激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豈有不可守之理。」語未既,有內侍領京城所陳良弼自內殿出,奏曰:「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保守。願陛下詳議之。」上顧余曰:「卿可同蔡楙、良弼往視,朕於此俟卿。」余既被旨,同楙、良弼亟詣新城東壁,遍觀城濠。回奏延和殿,車駕猶未興也。上顧問:「如何」楙對以為不可守。余曰:「城堅且高,樓櫓誠未備,然不必樓櫓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鑿,誠為淺狹,然以精兵強弩占據,可以無虞。」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宰執皆默然。余進曰:「今日之計,莫若整飭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曰:「誰可將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祿畜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彥等,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控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怒甚,厲聲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否」余曰:「陛下不以臣為庸懦,倘使治兵,願以死報。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上顧宰執曰:「執政有何闕」趙野對曰:「尚書右丞闕。」時宇文粹中隨道君東幸故也。上曰:「李綱除右丞。」面賜袍帶並笏。余致謝,且敘以時方艱難不敢辭之意。車駕興,進膳,賜宰執食於崇政門外廡,再召對於福寧殿,去留之計未決故也。宰執猶以去計勸上。有旨命餘留守、李梲副之。余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社、朝廷碎於賊手,屢年然後僅能復之,范祖禹謂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雲集,虜騎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駕朝發而都城夕亂。雖臣等留,何補於事宗社、朝廷且將為邱墟,願陛下審思之。上意頗回。而內侍王孝竭從傍奏曰:「中宮、國公已行,陛下豈可留此」上色變,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將親往陝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 以死邀之。會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為然,上意稍定。即取紙御書「可回」二字,用寶,俾中使追還中宮、國公。因顧余曰:「卿留朕,治兵禦寇專以委卿,不令稍有疏虞。」余惶恐,再拜受命。與李梲同出治事。是夕,宿於尚書省,而宰執宿於內東門司。中宮、國公之行已遠,是夕未還。中夜,上遣中使,令宰執供軍令狀。詰旦,決行。
五日,余自尚書省趨朝,道路紛紛,復傳有南狩之事,太廟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則禁衛皆已擐甲,乘輿服御皆已陳列,六宮袱被皆將升車矣。余惶遽無策,因厲聲謂禁衛曰:「爾等願以死守宗社乎願扈從以巡幸乎」禁衛皆呼曰:「原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將安之」余因拉殿帥王宗楚等入見,曰:「陛下昨己許臣留,今復戒行,何也且六軍之情己變,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捨去萬一中途散歸,陛下孰與為衛。且虜騎己逼,彼知乘輿之去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始命輟行。余謂宰執曰:「上意已定,敢有異議者,斬!」因出祥曦殿,傳旨宣示,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其聲震地。復入勸上御樓以見將士,上可之。駕登宣德門,宰執、百官、將士班樓前起居,上臨闌干久之,復降步輦,勞問將士。余與吳敏撰數十語,敘金人犯順、欲危宗社,決策固守、各令勉勵之意,俾閣門官宣讀。每讀一句,將士聲諾。須臾,六軍皆感泣流涕。於是固守之議始決。是日,以余為親征行營使,馬軍太尉曹曚副之。白時中罷相,以李邦彥為太宰,張邦昌為少宰,吳敏知樞密院事,趙野為門下侍郎。王孝迪,邦彥之姻家,故薦之。耿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還之,以東宮官,故有是命。親征行營使,置司於大晟府,辟參謀官,書寫機宜;句當公事,管句當文字,準備差遣;統制,統領將領,準備差使等。擇文武官處之,吏房、戶房、兵房、工房選三省人吏處之。上賜銀、絹、錢各一百萬貫匹兩,文臣自朝請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及將校官告、宣帖三千餘道,一切許以便宜從事。自車駕御樓之後,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御,每壁用正兵二千餘人,而保甲、居民、廂軍之屬不與焉。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坐、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無不備。四壁各有從官、宗室、武臣為提舉官,諸門皆有中貴人、大小使臣。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兵步、隊將等,日肄習之。以前軍居東水門外,護延豐倉,倉有粟、豆四十萬石。其後,勤王之師集城外者,賴之以濟。以後軍居東門外,占樊家岡,使賊騎不敢近。而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備緩急。
自五日至八日,治防守之具粗畢,而賊馬已抵城下,寨於牟駝岡。牟駝岡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岡勢隱轔如沙磧,然三面據水,前枕霧澤陂,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道君命打球於其間,故知可以為寨地。金人兵至,徑趨其所,實藥師導之。人謂藥師忠於國家,與金人戰偶不利而從之,吾弗信也。是夕,金人攻西水門,以大船數十隻順汴流相繼而下。余臨城捍禦,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大船至,即以長鈎摘就岸,投石碎之。又於中流安排扠木,及運蔡京家山石疊門道間,就水中斬獲百餘人。自初夜防守達旦,始保無虞。入對乘拱殿。方奏事間,傳報賊攻酸棗門、封邱門一帶甚急,上命余往督將士捍禦。余慮城上士卒不足用,即告上,乞禁衛班直善射手千人以從,上遣御藥盧端同行,傳旨如所乞。自禁中如新城酸棗門,幾二十里。行夾道委巷中,惟恐賊之已登城也。抵門,賊方渡濠,以雲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射之,皆應弦而倒。余時坐酸棗門下,有自門上擲人頭下者, 至六七不已。詢之,云:斬獲奸細。俾認,即皆漢人首級也。蓋擾攘中兵卒妄行殺戮,捕獲數人,即斬以徇。因使號令:如獲奸細,捕人親執出頭,驗實推賞,輒殺者斬!自是乃止。余與官屬數人,登城督戰,激勵將士,人皆賈勇,近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賊有乘筏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墜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眾。又募壯士數百人,縋城而下,燒雲梯數十座,斬獲首十餘級,皆耳有金環。
是日,賊攻陳橋、封邱、衛州等門,而酸棗門尤急。虜箭集於城上如蝟毛,士卒亦有中傷者,皆厚賞之。上遣中使勞問,降御筆褒諭,給內庫酒、銀碗、彩絹等以頒,將士人皆歡呼。自卯至未申間,殺賊數千。賊知守城有備,不可以攻,乃退師。因遣使隨李鄴請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堅欲入城。余傳令:敢輒開門者斬!竟候乃入,實初十日也。上御崇政殿,宰執起居訖,升殿奏事。引使入對,出斡離不書進呈,道所以舉師中國之意。聞上內禪,願復講和,乞遣大臣赴軍前,議所以和者。上顧宰執,未有對者。余因請行,上不許,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梲奉使,鄭望之、高世則副之。餘留身問所以不遣之旨,上曰:「卿性剛,不可以往。」余對曰:「今虜勢方銳,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則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梲柔懦,恐誤國事也。」因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過許金帛之意。以謂金狄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為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以窺中國。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已也。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定之。上頗以為然。余退,巡歷城中,因乞宰執分提舉四壁,上命蔡楙分提舉京城四壁守御使。而李梲是日至金人軍中,果辱命。斡離不者,南向坐。梲、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斡離不遣燕人王汭,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趙氏宗廟,恩莫大焉。今議和,須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百萬匹,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乃退師。出事目一紙,付梲等達朝廷。梲唯唯,不能措一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婦人女子爾。」自是有輕朝廷心。
十一日,梲至自金人軍前,宰執同對於崇政殿,進呈金人所須事目,且道其語。宰執震恐,欲如其數,悉許之。余引前議力爭,以謂尊稱及歸朝官如其所欲,固無害。犒師金幣,所索太多,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況都城乎當量與之。太原、河間、中山,國家屏蔽,號為三鎮,其實十餘郡地,塘濼險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國又保塞,翼、順、僖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為今日計,莫若擇使,與之往返熟議,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幣之數,令有司會計所有,陸續具報。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以孤軍入重地,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以重兵衛出之,彼且不敢輕視中國,其和可久也。宰執皆不以為然。方謂都城破在旦夕,肝腦且塗地,尚何三鎮之有而金幣之數,又不足較也。上為群議所惑,默然無所主。凡爭逾兩時,無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勝眾說,因再拜求去,曰:「陛下擢臣,自庶僚不數日與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辭者,徒以議論或有補萬分之一。今與宰執異議,不能有所補,願還庶僚以安愚分。」慰諭曰:「不須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議可也。」余被旨,不得不出,復前進曰:「金人所須,宰執欲一切許之,不過欲脫一時之禍,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為陛下了此。願更審處,後悔恐無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復回,尚冀可以力爭。而誓書已行矣,所求悉皆與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張邦昌,為質於金人軍中,己無可奈何。則為留三鎮詔書,戒書吏以輒發者斬!庶幾俟四方勤王之師集,以為後圖。而宰執裒聚金銀,自乘輿服御、宗廟供具、六宮、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復索之於臣庶之家,金僅及三十萬兩,銀僅及八百萬兩。翌日,對於福寧殿。宰執以金銀之數少,惶恐再拜謝罪。余獨不謝。於是,孝迪建議,欲盡括在京官吏、軍民金銀,以犒大金軍所遺,多揭長榜於通衢,立限俾悉輸之官。限滿不輸者,斬之。許奴婢及親屬人等及諸色人告,以半賞之。都城大擾。限既滿,得金二十餘萬兩、銀四百餘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余因對於福寧殿,奏上曰:「搜括金銀限滿,民力已竭,復許告訐,恐生內變。外有大敵,而民心內變,不可不慮。」上曰:「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訐。」余因巡城過榜所,令傳聖旨收榜,歸行營司,移牒孝迪照會。人情乃安。
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數萬人。乃於四壁置統制之官招集之,給芻糧,授器械,踏寨地,團隊伍,皆行營主之。晝夜竭力,無少休息。
至十七八日間,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於鄭州南門外,乘勢擊之,殺獲甚眾。於是金人始懼,游騎不敢旁出,而自京師城以南,民始獲奠居矣。
二十日,靜難軍節度使种師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師,集者漸眾。兵家忌分,節制歸一,乃克有濟。願令師道、平仲等,聽臣節制。」上降御筆曰:「師道老而知兵,職位已高,與卿同官,替曹曚可也。」蓋上意欲以師道為親征行營副使。余竊嘆上裁處之當,而宰執間有密建白以為不可者,上入其言。於是別置宣撫司,以師道簽書樞密院事,充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以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應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師,並隸宣撫司。又撥前、後軍之在城外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上屢申飭兩司,不得侵紊。節制既分,不相統一。宣撫所欲行者,托以機密不復關報。余竊憂之。自金人議和,誓書既行之後,朝廷日運金帛之屬輸其軍中,名果、珍膳、御醞之餉,冠蓋絡繹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寶帶、鞍勒以遺之,品數甚眾,其價不可勝計。余每爭,以謂此不足以為德,適所以啟戎心。雖上恭儉,視珠玉如糞土,然戎之生心,何厭之有。眾方稱美上德,不以余言為然。金人益肆,須索無所忌憚,至求妓樂、珍禽、馴象之類,靡不從之。及勤王之師既集,西兵將帥日至,上意方壯。又聞金人擄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王子、帝姬墳墓攢殯發掘殆盡,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余贊上曰:「《易》于謙之上六,稱利用行師,征邑國。師之上六,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蓋謙之極,非利用行師,不足以濟功;師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於金人,屈已講好,其謙極矣。而金人貪婪無厭,凶悖愈甚,其勢非用師不可。然功成之後,願陛下以用小人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懲創,不敢有窺中國之心,當數十年無夷狄之禍。不然,一日縱敵,數世之憂患未艾也。」
二十七日,余與李邦彥、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張大其勢,然探得其實,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於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為今之計,莫若扼河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北諸邑,俟彼游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其誓書,復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眾議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舉事,蓋陰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平仲之師亦將至故也。
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道君朝為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驍勇,屢召見內殿,賜予甚厚,許以功成有茅土、節鋮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夜,親率步騎萬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斡離不者,取今上皇帝以歸。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臥行營司。
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已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邱,為之應。」余具札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預備。斯須之間,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已力疾會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邱門,勒兵班荊館、天駟監,分使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虜騎出沒,鏖戰於幕天坡,所獲甚眾。復犯中軍,余視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
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劫寨為虜所覺,殺傷相當,所折不過千餘人,既不得所欲,恐以違節制為种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台諫哄然,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金人所殲,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離不遣使,以謂特將帥所為,不出上意,請再和。宰相李邦彥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構,非朝廷意。」僉議欲縛余以與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楙代之。因廢行營使司。上以守御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浴室院待罪,時初三日也。
蔡楙會計行營司所失,才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外並如故,乃知朝廷前所聞之非。
是夕,上降親筆慰勞,錫齎白金、緡錢五百貫兩,且令吳敏宣諭且將復用之意。余感泣謝恩,歸田廬。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闕之事。初,太學生陳東與書生千餘人,是日詣闕上書,明余及師道之無罪,不當罷。軍民聞之,不期而集者數千萬人,填塞馳道、街巷,呼聲震地,舁登聞鼓於東華門,擊破之。上遣吳敏、耿南仲慰諭諸生,俾之退。為軍民所擁,不得行,必欲見余及師道乃去。不得報,則殺傷內侍二十餘人;又詬詈宰執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等,欲毆擊之,皆散走,藏匿。於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師道入對。
余聞命,惶恐固辭,不敢行。而宣召者絡繹而至,中使迫促,不得已上馬出浴室院,由東門街抵馳道,趨東華門。軍民壅積,幾不可進,宣召中使朱拱之復為眾所殺,蓋怒其傳旨之緩也。入見上於福寧殿閣子中,余泣拜請死,上亦泣。有旨復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余固辭,上不允,俾出東華門至右掖門一帶,安撫軍民。余稟上旨宣諭,乃稍散去。再對於福寧殿,上命余復節制勤王之師,先放遣兵民,蓋不復有用兵意也。先是,所留三鎮詔書,余既罷,乃遣宇文虛中齎詣金人,軍中復差臧禹、秦檜為割地。
是夕,宿於咸豐門,以金人進兵門外,治攻具故。先是,蔡楙號令將士,金人近城不得輒施放,有引炮及發床子弩者,皆杖之,將士憤怒。余既登城,令施放,有引炮自便,能中賊者,厚賞。夜,發霹靂炮以擊,賊軍皆驚呼。
翌日,薄城,射卻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為賊內應者,余召至帳中,執之以付御史台推治。凡內侍之守城者,皆罷。京師浮浪不逞之徒,乘民殺傷內侍,擾攘中劫掠內侍十餘家,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劍赴官司納,自以為功,凡千餘人。都城懼再有變,余命悉集守御使司,以次納訖,推其倡者,將賞之。自言其姓名凡二十餘人,審問得實,悉皆斬之,余者逐去。是日,並斬殺傷部將、隊將者,亦二十餘人,然後民情安戢,奸宄不作。
初,賊馬既抵城下,余晝夜巡視,有盜衲襖一領者,有強取婦人絹一匹者,有妄以平民為奸細而斫傷者,皆即斬以徇。故外有強敵月余,日間雖竊盜無有也。都城素多火,亦無作者。至是,乃始紛擾,數日彈壓,然後定。
金人請以越王代康王為質。上以越王叔父,不可遣,乃遣肅王及駙馬都尉賈成以行。
康王得歸,上喜,賜予良厚。康王素有膽氣、膂力,善射,居金人軍中幾月,姚平仲劫寨之夕,恬然無所驚怖。及歸,國人皆喜,爭出觀之。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門接戰之後,頗有懼意,既得三鎮之詔及肅王為質,即不俟金幣足數,遣使告辭。上賜燕於軍中。
初十日,遂退師。
十二日,肆赦天下。
十三日,宰執對延和殿。
余奏上曰:澶淵之役,雖與大遼盟約而退,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退師,今三日矣,初謂其以船筏渡河,探聞乃係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護送之。宰執皆以為太早,余固請之,上以余言為然,可其請。是日,分遣將士,以兵十餘萬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金人厚載而歸,輜重既眾,驅虜婦女不可勝計,氣驕甚,擊之決有可勝之理。將士踴躍以行。
十四日,以吳敏為少宰,余知樞密院事,徐處仁中書侍郎,耿南仲左丞,李梲右丞。初,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既為國人所斥逐,皆藏匿不敢復出,上章乞罷,上初未許。至是,邦彥罷相,除觀文殿學士、中太一宮使;楙罷右丞,除資政殿學士、提舉亳州明道宮,故有是命。
十五日,簽書樞密院事唐恪供職。初,恪以延康殿學士知杭州,李邦彥薦用之,至是始到闕也。
十七日,澤州奏:大金國相粘罕兵次高平縣。初,粘罕既破忻、代,觀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為所敗。遂圍太原。頃之月余,不能下。而平陽府義軍叛。義軍者,童貫、張孝純所招雲中人也,分布河東諸郡,平日養贍,蓄積為之一空。及金人入寇,孝純以義軍五萬人守石嶺關。既叛以從金人矣。至是,諸郡往往殺戮,或逐出之,而平陽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陷隆德府,遂次高平。
朝廷震懼,恐其復渡河而南。宰執咎余盡遣城下兵以追斡離不之師,將無以支吾。余曰:斡離不之師既退,自當遣大兵護送,初不虞粘罕之來也。粘罕之師雖來,聞既和,亦當自退,必無復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車之險,已遣統制官郝懷將兵三萬屯河陽,控扼險道,決無他慮。而執政中有密啟上者。於是,御前以金字牌悉追還諸將之兵。諸將之兵及斡離不之師於邢趙間,相去二十餘里,金人聞大兵且至,莫測多寡,懼甚,其行甚速。而諸將得詔,即還。余聞,之上前力爭,得旨復遣,而諸將之還已五程矣。雖復再遣,猶與金人相及於滹沲河,然將士知朝廷之論二三,悉解體,不復有邀擊之意,第遙護之而已。於是,金人復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間,其去殊緩。而粘罕之兵聞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師道為河北、河東宣撫使,駐滑州。而以姚古為制置使,總兵以援太原。以种師中為制置副使,總兵以援中山、河間諸郡。時朝廷僉議以三鎮為果不可割,有如兵民為國家堅守不下,即遣使再議,以租賦歸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虛中罷簽書樞密院事,除資政殿大學士、知青州。李稅罷左丞,除資政殿學士、予宮觀。以翰林學士何為右丞,許翰為同知樞密院事,中書侍郎徐處仁供職。
初,處仁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上聞其老成有士望,方倚以為相,故以中書侍郎召之。至是,到闕供職未旬日,遂拜太宰,時三月初間也。詔以道君太上皇帝迴鑾,議所以奉迎者。以門下侍郎趙野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門乘舟以行,獨蔡攸及內侍數人扈從。猶以舟行為緩,則乘肩輿;又以為緩,則於岸側得搬運磚瓦船乘載。飢甚,於舟人處得炊餅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數百里。抵南都,始館於州宅,得衣被之屬,市駿騾乘之。至符離,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宇文粹中、童貫、高俅之徒始至。童貫以勝捷兵三千扈從渡河,以如維揚。高俅以禁衛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既抵淮揚,父老邀車駕,不可渡江,而道君決意南幸,遂如鎮江。道君太上皇后居維揚,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縣,聞賊退,多先歸者。
初,恭謝行宮所以都城圍閉,止絕東南遞角,又止東南勤王之師,又令綱運於所在卸納。泗州官吏以聞,朝廷不以為然。道路藉藉,且言有他。故而太學生陳東上書,乞誅「六賊」,謂蔡京、蔡攸、童貫、朱勔、高俅、盧宗原。於是,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密圖之。山請詔書及開封府使臣數十人以行。余因奏事福寧殿,留身奏上曰:「此數人者,罪惡固不可恕,然聶山之行,恐朝廷不當如此措置。昔肅宗欲發李林甫墓,李泌諫,謂其如明皇何肅宗抱泌頸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圖果成,驚動道君,此憂在陛下;所圖不成,為數人所覺,萬一挾道君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何以處之」上感悟,曰:「奈何」余對曰:「不若罷聶山之行,顯謫童貫等,乞道君去此數人者,早迴鑾輿,可以不勞而事定。」上以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貫等皆相繼去。道君還次南都,徘徊不進,欲詣亳州上清宮燒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為憂。又每月書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當居禁中,出入正陽門。於是,喧傳有垂簾之事。又批:吳敏、李綱,令一人來。莫曉聖意,皆言事且不測。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吳敏來者,無他,欲知朝廷事耳。吳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願去奉迎,如蒙道君賜對,臣且條陳自圍城以來事宜,以解釋兩宮之疑,決無他慮。」上初不許,餘力請之,乃聽。上令余齎御前書達道君,且賜行宮官屬茶、藥、銀合有差,以十七日離國門。
十八日,早次陳留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謁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艤舟,令內侍楊修傳教旨勞問。余附奏曰:「陛辭日有所得聖旨,令具奏知,乞依趙野例,幄前奏事。」復傳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簾前拜。訖,具道皇上聖孝思慕,且敘方艱危中蒙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親加獎諭,余再拜謝,訖,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於何處居止」余對曰:「朝廷見以擷景園為寧德官,奉道君太上皇后,蓋遵稟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聖旨指揮。」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令旨居禁中。」余對曰:「以皇帝聖孝,殿下聖慈,母子之情豈復有間但稽之三從之義,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德宮,而殿下居禁中,於典禮有所未安。朝廷討論,但欲合於典禮,以慰天下之望。兩宮安,則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須是合宜方得。」因泛及他事。余拜辭登岸,因呼內侍楊修、李俅等三人,坐幄次,與再道前語。三人者,巨璫也,以余言為然,入白之。復傳教旨曰:「相公所論甚有理,但既居寧德宮,後欲一到龍德宮神御前燒香,可乎」余對曰:「道君太上皇后既居寧德宮,皇帝自當時詣省問,萬一欲暫到禁中,豈有不可之理。」因遣賜香茶、酒食等錢五百貫,給散隨行使臣、從人。余以前語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許居寧德宮意,願一切不須示以疑阻,以昭聖孝。」而道君太上皇后入國門日,聶山請以禁衛護宣德門,道路喧然,識者笑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對。
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訖,升殿奏事。具道上聖孝思慕,欲以天下養之意。道君泣數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獎諭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為多。」余再拜謝訖,因出劄子二紙進呈。其一,乞道君早迴鑾,不須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敘素蒙道君教育,擢用於國家艱危之中,得效犬馬之力,欲乞身歸田廬之意。道君慰勞再四,因曰:「相公頃為史官,緣何事去」余對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幾一年,以狂妄論列都城水災,復蒙恩寬斧鉞之誅,迄今感戴。」道君曰:「當時宰執中有不喜公者。」余愧謝,因奏曰:「臣昨論水災,實偶有所見,自古雖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其城郭。天地之變,各以類應,正為今日兵革攻國之兆。大抵災異變故,譬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聲色,形於脈息,善醫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氣之先至者爾。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也。」道君以為然。因詢虜騎攻圍都城守御次第。余以實對。復曰:「賊既退師,方渡河時,何不邀擊」余曰:「朝廷以肅邸在金人軍中,故不許。」道君曰:「為宗社計,豈可復論此。」余於是竊嘆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語既浹洽,道君因詢諭行宮止遞角等三事,只緣都城已受圍,恐為人得知行宮所在,非有他也。余對曰:「方艱危中兩宮隔絕,彼此不相知,雖朝廷應副行宮事,亦不容無不至者,在聖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詢朝廷近事,如追贈司馬光及毀拆夾城等,凡三十餘事。余逐一解釋,謂追贈司馬光正欲得民心,毀拆夾城止欲防奸細之類。因奏曰:「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當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詰問,輒憂懼不進膳。臣竊譬之人家,尊長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強盜劫掠,須當隨宜措置。及尊長將歸,子弟不得不恐。為尊長者,正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慰勞之,不當問其細故。今皇帝傳位之初,陛下巡幸,適當大敵入寇,為宗社計,政事不得不小有變革。今宗社無虞、四方以寧、陛下迴鑾,臣以謂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細故,一切勿問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極是。朕只緣性快問,後即便無事。」因內出玉帶、金魚袋、古象簡賜余。曰:「行宮人得公來,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辭,不允,因服之,以謝而退。二十二日,扈從道君詣鴻慶宮燒香。初,余次拱州,見奉迎道君禁衛、寶輦、儀物等留不進,因以便宜作奉聖旨令趨南都。至是,道君燒香,禁衛、寶輦、儀物等適至南都,士庶夾道聳觀。得旨來早辭,訖,先還闕。賜酒食、香茶等。
二十三日,辭,再對於幄,道君出青詞稿一紙,俾宣示宰執、百官,乃道君初傳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諭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宮,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懇請之勤,已更指揮,更不戒行。公先歸,達此意,慰安皇帝。」因袖出書付余,仍宣諭曰:「公輔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書青史,垂名萬世。」余感泣,再拜受命。辭訖,即先具札子,以所得道君聖語奏知。上批答曰:「覽卿來奏,知奏對之語,忠義煥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還抵闕下,對於垂拱殿。進呈道君御書,具道所以問答語。上嘉勞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賜玉帶、牙簡、銀、絹等具札子進納,有旨不允。
二十七日,宰執奏事延和殿,進呈車駕出郊詣資福寺迎奉道君儀注。耿南仲建議,欲盡屏道君左右內侍,出榜宮門,敢留者斬。先遣人搜索,然後車駕進見。余以為不若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過為之防,恐卻有不可防者。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於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雖不免於疑,然貴於有所決斷,故《書》有稽疑,《易》曰:以斷天下之疑。倘疑情不解,如所謂竊斧者,則為患不細。」南仲紛紛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暗而已。誠則明,明則愈誠,自誠與明推之,可以至於堯舜。疑則暗,暗則愈疑,自疑與暗推之,其患至於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當以堯舜之道輔陛下,而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對於睿思殿。賜茶訖,南仲忽起奏曰:「臣適遇左司諫陳公輔於對班中,公輔乃二月五日為李綱結構士民伏闕者,豈可處諫職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適與南仲辨論於延和殿,實為國事,非有私意。而南仲銜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闕之事,陛下素所鑑察,臣不敢復有所辨,但臣以非材,冒處樞輔,仰荷特達之知,未能有所補報,區區素志,欲俟賊騎出疆,道君鑾輿還闕,然後求歸田廬,臣之願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豈敢留。願以公輔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士庶以億萬計,如何結構朕所洞知,卿不須如此。」南仲猶不已。余再拜辭上,而出居啟聖院,不復歸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餘上。上皆批答:封還,不允。差御藥宣押造朝,及押赴樞密院治事。復即時上馬。
四月朔,車駕詣寧德宮,復遣御藥宣押扈從。道君太上皇帝以三月入國門,余以守御使職事,迎拜於新東門內。道君於輦上顧揖。
翌日,扈從朝於龍德宮。訖,復上章懇請,求罷知樞密院事。上降手詔數百言,不允,復令徐處仁、吳敏諭旨。又詔至內殿,面加慰諭。且曰:「賊馬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今遽欲舍朕何之前事不足介懷,宜為朕少留。」辭意懇惻,余不得已,再拜,受命就職。他日,留身奏上曰:金人退師,割交三鎮,官吏、軍民不肯陷沒夷狄,其勢必為朝廷堅守,天時浸熱,而虜有輜重之累,必不能久留,當即出疆。臣恐秋高馬肥,虜必再至,以責前約。及今宜飭武備邊防,勿恃其不來,當恃吾有以待之。於是為上條具所以備邊禦敵者,凡八事。其一,謂唐之藩鎮所以拱京師,故雖屢有變故,卒賴其力。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鑒之,銷藩鎮之權,罷世襲之制,施於承平邊備無事則可,在今日則手足以捍頭目。為今之計,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間建為藩鎮,擇鎮帥付之,許之世襲,收租賦以養將士,習戰陣,相為唇齒以捍金人,可無深入之患。又滄州與營平相直,隔黃河下流及小海,其勢易以侵犯,宜分濱、棣、德、博,建橫海軍一道,如諸鎮之制。則帝都有藩籬之固矣。其二,謂自熙豐以來,籍河北保甲凡五十餘萬,河東保甲凡二十餘萬。比年以來,不複閱習,又經燕山、雲中之役,調發科率,逃亡流移,散為盜賊,今所存者猶及其半。宜專遣使團結訓練,令人置器甲,官為收掌,用印給之。蠲免租稅, 以償其值。武藝精者,次第遷補,或以官激勸之。彼既自保鄉里、親戚、墳墓,必無逃逸。又平時無養兵之費,有事無調發之勞,此最策之得者。其三,謂祖宗以來,養馬於監牧,擇陝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高涼之地處之,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而更給地牧馬,民間雜養以充官使,吏虛文以塞責,而馬無復有善者。又驅之燕山,悉為敵人所得。今諸軍闕馬者大半。宜復祖宗監牧之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值。則不數月間,天下之馬可具也。其四,謂河北塘濼東距海西抵廣信、安肅,深不可以涉,淺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騎,為險固之地。而比年以來,淤泥乾涸,不復開濬,官司利於稻田,往往泄去積水,堤防弛壞。又自安肅、廣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處,可益增廣其高。仰處,即開干濠及陷馬坑之類。宜專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謂河北、河東州縣城池,類多潰圯堙塞,宜遍行修治。而近京四輔郡諸邑,皆當築城,創置樓櫓之屬,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萬一有賊騎深入,虜掠無所得,可以坐困。其六,謂河北、河東州縣,經賊馬殘破蹂踐去處,宜優免租賦,以賑恤之。往年方臘擾浙東,猶免三年,今三鎮之民為朝廷固守,安可不議所以大慰其心者。其七,謂河北、河東諸州,最以儲峙、糴買糧草為急務,宜復祖宗加抬糧草鈔法,一切以見緡走商賈而實塞下,使沿邊諸郡積蓄豐衍,則虜不敢動矣。其八,謂陝西解鹽無煮海之勞,而給邊費足,民食其利不貲,因行東南鹽法。以解鹽地分,益陝西邊,益貧。願復祖宗舊制,以慰關、陝兵民之心。上俾宰執同議,而其間所論異同,雖建橫海軍一道,以安撫使總之,而藩鎮之議寢。雖委提舉官循舊制教閱,上戶保甲三分之一,而遣使盡行團結、訓練、置器甲之議不行。雖委沿邊增修塘濼、城池,而輔近畿邑已降指揮,旋即罷止。雖委諸路相視監牧,而不復括馬。雖免河北、河東租稅,而止及一年。雖加抬糧草鈔,而貼以四分香藥。雖復解鹽,而地分不如舊制。餘力爭之,不能得。大抵自賊馬既退,道君還宮之後,朝廷恬然,遂以為無事。方建議立東宮、開講筵、斥王安石、置《春秋》博士,而台諫所論,不過指摘京、黼之黨,行遣殆盡無虛日。防邊禦寇之策,反置而不問。余竊憂之。惟兵事樞密院可以專行,乃與許翰條具調發防秋之兵,大概有五:一曰系將兵,二曰不系將兵,三曰土兵,四曰民兵,五曰保甲。系將兵,除已起發外,見在者十將。將以二千人為率,不過三萬人。民兵,弓箭社、刀弩手之類是也,不過一萬人。保甲,除河北、河東,起於陝西不過三萬人,並見在河北、河東,通為二十萬,以控制要害之地。將士得旨頒行,然後關三省,其間猶有以為不須如此者。又乞降旨:在京許監察御史以上,在外監司、郡守、帥臣,各薦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樞密院籍記姓名,量材錄用。上從之。又建議以謂在京步軍十餘萬,隸於三衙,近年不復教閱,士卒驕惰。緩急用之,旋差將佐統領,兵將不相識,難以責成功。乞自樞密院選差大小使臣,分四壁教閱,因勒成步伍,以備緩急。上初可之,已而殿帥王宗楚等以為侵紊,非祖宗制,詔罷之,余然後竊嘆事之難成也。少宰吳敏建議,欲置詳議司檢詳祖宗法制及近年弊政,當改革者,次第施行。詔以徐處仁、吳敏及余為提舉官。命既行,為南仲沮止。敏丐去,不果。余奏上曰:「陛下即大位於國家艱難之時,宜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廷玩愒,一日復一日,未聞有所變革,近欲置司討論,尋復罷之。今邊事方疏,調度不給,前日爵祿冒濫、蠹邦財者宜稍裁抑之,以足國用,此政事所宜先者。」上以為然,委余條具以聞。余奏上三十餘事,謂如節度使至窯刺史,祖宗本以待勛臣,故俸給特厚。當時員數少,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除邊功外,宜悉換授環衛官,以抑其濫。又三省堂吏,祖宗轉官時止以正郎,崇、觀間始許轉至中奉大夫。今宜復祖宗之制,余皆類此。上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樞密院事李綱陳請裁減下項。又榜東華門曰:守御使司給諸軍卸甲錢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支給,而守御使司初未嘗給卸甲錢也。余聞之驚駭,徐詢所以,乃執政間有密白上,以余得都城軍民之心,以此離間之。余始憂懼,不知死所矣。方欲乞罷,會守御使司補進武副尉二人,具狀奏知,上批出有:惟闢作福,惟闢作威,大臣專權,浸不可長之語。余惶懼,於上前辯明。曰:始親征行營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給空名文武告、敕、帖等三千餘道。自置司以來,用過三十一而已。此二人者,乃齎御前蠟書至太原,當時約以得回報,即與補授,故今以空名帖補訖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且敘孤危之蹤,為人所中傷者非一,願罷職任,乞骸骨歸田裡。上溫顏慰諭,以謂偶批及此,非有他意。余退居定力院,入札子待罪乞去。章十餘上,上悉批答不允,遣使押入。余不得請,即徑出通津門,欲東下。上遣中使宣押,挽舟入城,絡繹於道,既復鎖府門。
余翌日見上,曰:「人主之用人,疑則當勿任,任則當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陛下惑於人言,於臣不得無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此何也」上安慰久之。余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得。會种師中歿於軍前,种師道以病告歸,執政有密建議以余為宣撫使代師道者。初,斡離不之師還抵中山、河間,兩鎮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肅王、張邦昌及割地使等馳至城下說諭,投以矢石乃退,沿邊諸郡亦然。而种師道進兵逼之,金人出境,兩鎮無虞。粘罕之師至太原城下,亦堅壁固守,粘罕屯兵圍之,悉破諸縣,為鎖城法以困太原。鎖城法者,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築壘環繞,分人防守,內外不相通。而姚古進師復隆德府、威勝軍,扼南北關,累出兵由井陘道與師中犄角應援太原。師中進次平定,乘勝復壽陽、榆次諸縣,不設備,有輕金人之意。又輜重、犒賞之物,悉留真定,不以從行。金人乘間突諸軍,以神臂弓射卻之。欲賞射者,而隨行銀碗只十數枚,庫吏告不足而罷。於是士皆憤怒,相與散去。師中為流矢所中,死之。其餘將士,退保平定軍。而師道駐滑州,復以老病丐罷。上納建議者之說,決意用余宣撫兩路,督將士解圍。
一日,召對睿思殿,諭以欲遣行者。余再拜力辭,自言書生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實非所長。今使為大帥,恐不勝其任,且誤國事,不足以塞責。上不許,即今尚書省書敕令,面授。余奏曰:「藉使臣不量力為陛下行,亦須擇日受敕,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可乎」上乃許別擇日受敕。余退即移疾在告,入劄子乞致仕,力陳所以不可為大帥。且云:此必有建議不容臣於朝者。章十餘上,悉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於是台臣余應求、諫官陳公輔相繼上言余不當去朝廷,上皆以為為大臣遊說,斥去之,乃無敢言者。或謂余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乃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益得以行其說,上旦怒,將有杜郵之賜,奈何。」余感其言,起受命,上錄《裴度傳》以賜。余入札子,具道吳元濟以區區淮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以度況臣,實謂非倫。且言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夫君子、小人,於用兵之間若不相及,而亮深以為言者,誠以寇攘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長難去,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吉甫贊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張沖。裴相贊唐王以東討,必去奸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耀圖史。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已然。臣竊觀陛下嗣位之初,適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厲精圖治,思刷前恥,雖古帝王勤儉之德,無以遠過。然君子、小人尚猶混淆於朝,翕訛成風,殊未退黜。謂宜留神照察,在於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難也。今取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節其要語,輒塵天聽。上優詔寵答。宣撫司得兵二萬人,而闕馬。余白上曰:「戎事以馬為先,今乏馬如此,無以奪張軍容。昔天寶末封常清出師,幽薊人觀之,見其軍容不整,皆叛去。今臣出師,安知無窺覘者所系國體,非細故也。事迫矣,請括都城馬,給價賞之,可得數千匹。」上以為然,令條具以聞。既而膀於開封府曰:宣撫司括馬,事屬騷擾,可更不施行。其意與前榜同,余竊嘆息而已。以二萬人分為五軍,時捷勝軍叛於河北,遣左軍往招撫之,又遣右軍屬劉韐,時劉韐除宣撫副使,乃唐恪所薦,余初不知也。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彥質為河東句當公事,與潛治兵於隆德府。宣撫司兵凡萬二千人,余請銀、絹、錢於朝廷,各百萬,才得二十萬。期以六月二十日啟行,而庶事皆未辦集,乞量展行期。上批曰:遷延不行,豈非拒命余惶懼,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可乎願並罷樞管之任,擇信臣委之,得乞骸骨。因以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宣撫使告敕繳納。上封還,遣使趨召數四。
余入見上,具道所以為人中傷,致上聽不能無惑者,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闕事。今奉命出使,無緣復望清光。上驚曰:「卿只為朕巡邊,便可還闕。」余奏曰:「臣之行,無有復還之理。昔范仲淹自參知政事出安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語暫出之意。夷簡曰:『參政豈復可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臣既行之後,無沮難、無謗讒、無錢糧不足之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有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所為,即須告陛下求代罷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頗感動,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燕於紫宸殿,又賜御筵於瓊林苑,所以賜勞甚渥。余犒軍訖,號令將士,斬裨將焦安節以徇。初,安節隸姚古帳下,在威勝軍虛傳賊馬且至,安節鼓扇罪情,勸姚古退師。至隆德,又勸遁去。於是兩郡之人皆驚擾走散,而初無賊馬。至是,從姚古還闕,余召斬之,人皆以為當。翌日,進師,以七月初抵河陽。入劄子以畿邑汜水關、西都、河陽形勝之地,城壁頹圯,當亟修治。今雖晚,然併力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諸陵,具奏曰:臣總師道出鞏、洛,望拜諸陵寢,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聖聖傳授,以至陛下。適丁艱難之秋,戎狄內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厲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子、退小人,無以利口善諞言為足信,無以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為足使,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下以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初,余陛辭日為上道唐恪、聶山之為人,陛下任信之篤,且誤國,故於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銘記於懷」之語。留河陽十餘日,訓練士卒,修整器甲之屬,進次懷州。自出師後,禁士卒不得擾民,有趕奪婦人釵子者,立斬以徇。拾遺棄物,決春黥配。逃亡捕獲者,皆斬。以故軍律頗肅,無敢犯者。嘗以謂步不勝車,金人以鐵騎奔沖,非車不能制之。有張行中者,獻戰車制度,兩竿雙輪,前施皮籬,槍刃運轉輕捷。每車用甲士二十五人,執弓駑、槍脾之屬以輔翼之,結陣以行,鐵騎遇之皆退遁。造千餘兩,日肄習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謀大舉。而朝廷降旨,凡詔書所起之兵悉罷減之。余上疏力爭,其大略曰:臣昨待罪樞府,伏蒙陛下委令措置防秋之兵,臣意以為中國軍政不修,幾三十年矣,闕額不補者過半,其見存者皆潰散之餘,不習戰陣,故令金人得以窺伺。既陷燕山,長驅中原,遂犯畿甸。來無藩籬之固,去無邀擊之威,廟堂失策,使之割三鎮、質親王、劫取金帛以億萬計,驅虜士女,屠戮良民不可勝數。《誓書》之言,所不忍聞。此誠宗廟之羞,而陛下嘗膽思報者也。今河北之寇雖退,而中山、河間之地不割,賊馬出沒,並邊諸郡寨柵相連,兵不少休。太原之圍未解,而河東之勢危甚。旁近縣鎮,為賊兵之所占據。秋高馬肥,虜騎憑陵,決須深入,以責三鎮之約及金帛之餘數。倘非起天下之兵,聚天下之力,解圍太原、防禦河北,則必復有今春之警。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輒不自揆,為陛下措畫降詔書以團結諸路防秋之兵,大約不過十餘萬人,而欲分布南北□□□霸等二十餘郡,中山、河間、真定、大名、橫海五帥府,腹里十餘州軍,沿河一帶,控扼地分,翊衛王室,提防海道。其甚急者,解圍太原,收復忻、代,以捍金人、夏人連兵入寇。不知此十數萬人之眾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無賊馬渡河之警乎今臣被命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幾,朝廷已盡改前日詔書,調兵防秋之計既罷,峒丁又罷,弓弩又罷,士兵又罷,四川、福建、廣東路將兵又罷,荊湖南北路系將、不系將兵,而京西州郡又皆特免起發。是前日詔書所團結之兵,罷去大半,金人聚兵,兩路入寇,將何以支吾,而朝廷何恃。不留意於此,臣竊思之,以兵為不須起者,大概有五: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一也。錢糧犒賞之費多,二也。河北寇退,天下已無事,三也。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四也。探報有林牙、高麗之師,金人牽制,可必不深入,五也。若以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則詔書之下以四月, 期天下兵以七月,當時關報三省,何不即止今已七月,遠方之兵皆已在道,如復約回,是復蹈今春勤王之師約回之弊也。一歲兩起天下之兵,中道而兩止之,天下謂何臣恐朝廷自此不復能取信四方,而將士解體矣。國之大事在戎,宗社安危所系,而且行且止,有同兒戲。臣竊痛之!若以謂錢糧犒賞多,則今春無兵捍寇,致令誤國,土地、寶貨、人民皆為所取,今惜小費而不為之備,臣恐後來所取又不止於前日也。況原降指揮,防秋之兵各令齎糧以行,則錢糧犒賞之乏自非所患,廟堂不深思宗社大計,而惜小費,臣竊所不取也。若以河北寇退,天下無事,則邊郡日報金人聚兵,聲言某月入寇,當取某地。強敵臨境,非和非戰,朝夕恐栗,懼其復來。天下果無事乎賈誼謂厝火積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以今日觀之,何止於火未及然,殆處於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也。若以謂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則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實數。姚、種二帥,以十萬之師,一日皆潰,彼未嘗有所傷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以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謂非愚則誣。至林牙、高麗牽制之報,理或有之,然不可恃彼之不來,當恃我之有備。則屯兵聚糧,正今日之先務,不可忽也。今河北、河東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萬為言,而半年以來,未有一人一騎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罷,不知此何理也若必以謂不須動天下之兵,而自可無事,則臣誠不足以任此責,陛下胡不遣建議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重為此擾擾也。除范世雄所統湖北兵聞已至襄唐間,臣已作奉聖旨令疾速發赴宣撫司外,所有餘路乞依原降詔書起發,庶幾不誤國事。未報,間再具奏曰:近降指揮,減罷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則河北防秋闕人,恐有疏虞;一則一歲之間,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無以示四方大信。防秋之計,臣前奏論之已詳,請為陛下更論不可失信之意。昔周為犬戎所侵,常以烽火召諸侯兵。恐諸侯之未必至也,舉烽以試之,諸侯之兵大集,知其試已,皆怒而歸。其後,真舉烽,無復至者,去冬金人將犯闕,詔起勤王之師,遠方之兵踴躍赴難,至中途而寇已和,有詔止之,皆憤惋而返。今以防秋之敵,又起天下之兵,良非獲已,遠方之兵率皆就道,又復約回,將士卒伍寧不解體。夫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以寸紙罷之,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竟不報。上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圍,於是宣撫使劉韐、制置副使解潛、察訪使張灝、句當公事折彥質、都統制王淵、折可求等曾議於隆德府,期以七月二十七日諸路進兵,平定軍遼州兩路,劉韐、王淵主之;威勝軍路,解潛、折彥質主之;汾州路,張灝、折可求主之。而宣撫副使、制置副使、察訪使、句當公事,皆承受御前處分,事得專達,進退自如。宣撫司自有節制之名,特文具爾。余奏上以節制不專,恐誤國事。雖降指揮約束,而承受專達自若也。至期出師,解潛與賊相遇於南北關,轉戰四日殺傷相當,金人增兵,潛軍力不能勝而潰。平定、汾遼之師,皆逗留不進。其後,張灝又違節制,用統制官張思正復文水縣,已而復為賊所奪。余亟為上論節制不專之弊,又分路進兵,賊以全力制吾孤軍,不若合大兵由一路進。會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薦為宣撫判官,方欲會合,親率師以討賊,而朝議變矣。初,賊騎既出境,即遣王雲、曹曚使金人軍中,議以三鎮兵民不肯割,願以租賦代割地之約,至是遣回,有許意。其實以款我師,非誠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議,意謂非歸租賦,則割地以賂之,和議可以決成。乃詔宣撫司不得輕易進兵,而議和之使紛然於道路矣。既而徐處仁、吳敏罷相,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事,而進用聶山、陳過庭、李回等。吳敏復以內禪事,言者謂承蔡攸密旨,及初除門下侍郎亦蔡攸矯制為之,責授散官安置涪州。余竊嘆曰:事無可為者矣!因入劄子,奏狀乞罷。
初,唐恪謀出余於外,則處仁、翰、敏可以計去之,數人者去,則余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數上,猶降詔批答不允。余具奏力道所以材能不勝任者,且得昏憒之疾,不罷決誤國事,並敘曩日榻前之語。於是,上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巡邊,交割宣撫司職事,召余赴闕,且俾沿河巡視防守之具。余連上章乞罷知樞密院事,守本官致仕。行至封邱縣,得尚書省劄子,有旨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時九月初也。余具奏辭免,不敢當。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罷者,非愛身怯敵之故,特事有不可為者,難以虛受其責。始宣撫司得兵若干,今屯駐某處,皆不曾用。始朝廷應副銀、絹、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錢並犒賞外,今皆椿留懷州,及在京降賜,庫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罷去,恐不知者謂臣喪師費財,惟陛下遣使核實。雖臣以不才乞罷,願益擇將帥,撫馭士卒,與之捍敵。金人狡獪,謀慮不淺,和議未可專恃,一失士卒心,無與禦侮,則天下之勢去矣。臣自此不復與國論,敢冒死以聞。既而果有言余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者,又指言十罪。於是遂落職宮觀,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又以余上疏辯論,謂退有後言以惑眾聽,再謫寧江用舍。進退者,士之常,此不足道。但國家艱難,宗社危急,扶持天下之勢轉危為安幾成,而為庸懦讒慝者壞之,為可惜也。殆天未悔禍,生靈未有休息之期,命運之行自有數也。不然,何以若此余自建昌假道長沙以趨川陝,適荊南為寇賊所據,道梗,少留。時都城復為虜騎攻圍,朝廷不通耗者累月,端憂多暇,探篋中取自上龍飛余遭遇以來,被受御筆內批,及表、劄、章、奏等,命筆吏編次之,因敘其施設、去就本末,大概若此,庶幾傳信於後世。
時靖康二年歲次丁未二月二十五日,長沙漕廳翠藹堂錄。
政宣上帙九。
起宣和四年六月二十四日辛亥,盡九月二十三日己卯。
二十四日辛亥耶律淳死(改作卒)。
燕王自馬擴之歸。又聞天祚之信憂懼成疾是夜疾篤死無嗣蕭干立其刀蕭氏權主軍國事號皇太后改建福元年為德興元年天祚聞淳死下詔曰:天命至大不可以力回神器至公示聞以智取古今定論歷數難移是以聖人戒於盜竊故秦晉國王耶律淳九族之內推為叔父之尊百官之中未有人臣之重趨朝不拜文印不名嘗降璽書別頒金券日隆恩禮朕實推崇眾所共知無負於爾比因寇亂遂肆窺覦外徒有周公之儀內實稔子帶之惡不顧大義欲償初心任用小人謀危大寶僭稱帝號私授天官指斥乘輿偽造符寶輕發文字肆赦改元以屠沽商賈為翊戴之臣以佞媚狙詐處清密之任不逾累月便至台階刑獄濫冤紀綱紊亂恣縱將士剽掠州城致我燕人陷於塗炭天方悔禍神不助奸視息偷存未及百日一身殄滅絕嗣覆家人鬼所讎取笑天下而。又。
輒申遺令擅建長秋妄委婦人專行偽命其逆臣處溫父子同恣貪婪殺戮無辜助為不法眾心離散立致分崩狼狽荒迷容身地針罪誠難貸令必在行假其餘生庸示寬大據耶律淳大為不道棄義背恩獲戾祖宗朕不敢赦應所授官爵封號盡行削奪並妻蕭氏亦降為庶人仍改姓虺氏外據皇太叔並妃別無關礙更不施行其封爵懿號一切仍舊嗚呼仰觀天意俯徇輿情勉而行之朕亦不忍。且仲尼作春秋亂臣賊子懼後之為臣子者可不慎歟。
初燕王病臥於城南瑤池殿李奭父子與陳泌等陰使奚契丹諸貴人出宿侍疾燕王危篤處溫託故歸私第欲閉契丹於門外然後乞王師為聲援契丹知遂不果後永休縣進納人傅遵說隨郭藥師入燕被擒告說李處溫父子常遣易州富戶趙履仁劉耀齎文字通童貫欲挾蕭後納土大宋履仁授朝散大夫劉耀均州團練使見充宣撫司準備差使蕭後引問處溫等示其前後罪犯遂無以對處溫賜自盡子奭凌遲處斬籍其家貲得見錢七萬餘貫金銀珠玉稱之自為宰相數月之間四方賄賂公行初處溫父子聞天祚播遷勸立燕王僭號以圖恩幸及燕王死後恐契丹亡失其所依亦遣人北通金國俟其大軍之來期以內應一南結童貫願挾蕭後納土以歸皆非至誠蓋所以宛轉欲為身謀而至此反為身害朝廷撫定燕山府追封處溫為廣陽郡王子奭保甯軍節度使以本宅為廟。
《北征紀實》曰:李處溫者遼國故相李儼之子也。嘗諫天祚以國危使奉中國不納及九大王立以推立功而相之與四軍大王者對主國柄後。又輔蕭後說肅後歸朝乃密遣人通好二帥約日以燕山降及蕭後歸而二帥失信不能周旋於其閒事泄處溫為四軍所殺而抗王師矣。虜(改作燕)人知其國。且亡而中國必欲故地也。是以不戰而聽順謂中國既得所欲而彼尚可假中國之勢存其血食而已然中國之意期於必滅之而後已是以虜(改作燕)人後復說女真犯(改作入)中原傾我根本皆以復讎也。中國失之甚者尤在,於是。
又曰:遼既無主群臣乃即燕山立其叔九大王耶律淳號天錫皇帝遂降封天祚為湘陰王適乃中國犯盟不惟我師不堪戰。且九大王者素得人心我。又不直是以破貫如拉朽然及聞敗群小大沮一帥議退。
師上意亦欲。且罷將復與九大王約舊好獨王黼力主之百端激上意以成其奸因從經撫房降御筆以飭二帥曰:狗性從頭殺便會走(刪曰:狗至此九字)會九大王者適病死而遼人奉其妃號蕭後為主故遼勢更熾,於是再出師矣。。
七月二十六日壬午王黼再議興師。
童貫蔡攸自瓦橋關莫州回河間府忽知中山詹度奏耶律淳死燕人越境而來者皆以契丹無主願歸土朝廷為言朝廷猶豫未決間太宰王黼欲功高蔡京力主再興師議手詔優允,於是悉諸道兵二十萬期九月會三關詔貫攸母歸異議者斬,於是伐燕之議成矣。。
八月丁亥朔檢校少傅河陽三城節度使劉延慶為都統制進兵。
封氏編年曰:朝廷以檢校少傅河陽三城節度使劉延慶代种師道為都統制耀州觀察使劉光世代辛興宗同州觀察使何灌為副統制。又分廣信兵駐安肅遣張思政權領賜延慶旌幢七寶金槍御袍束帶以寵其行議兩道進兵延慶復營古城光世灌駐兵廣信此時契丹以連月塞上無警留兵新城主將四軍大王蕭干太師大石(改作達實)要牙以燕王淳病先次併入燕結謀策立蕭後不暇來白溝延慶瞰亡數遣將鄭建雄李紹等渡河侵掠俘獲甚眾而牛欄監軍領本族契丹會鄉社丁出沒於廣信界光世出兵迎戰其將冀景趙明任明等首摧賊(改作敵)鋒萬計貫表其功擢光世威武軍承宣使寵錫甚渥俄詔華州觀察使楊可世復赴朔方宣司聽候差使貫令守安肅軍時漢燕良民轉為憂苦嘗思南歸未有以發因光世兵至往往來降。
宇文虛中劄子論收燕山利害。
契勘契丹二百年強國方其盛時自處尊行僭中國之名號(刪僭中至此六字)指歲賜為獻納招攜附屬力制方夏今來遵奉睿算按兵臨邊曾未半年戎虜(刪此二字)震威懷德亟遣使人祈哀請命其言遜順至有雖循舊制惟命是從之語蓋自三代以來摧強敵為附藩未有速於今日者今欲盡復燕山或使納土臨以大兵假以歲月固亦可致但天生夷狄不可盡滅(刪天生至此八字)知彼知己當圖萬全今具合計議事如後伏乞朝廷集議詳酌施行一兵有勝負乃古今之常理。若十萬全軍出塞攻取涿易未拔或雖得涿易而守備未。
完人心未固聚兵至燕燕未肯下相守半月以上攻之不拔後無援軍糧道不繼利害如何一今來夏人竭國點集次第甚大。若以此兵逆舊虜酋(改作主天祚)自西而來我軍攻燕未下相遇於燕城之外其利害如何一女真兵馬見在中京我軍十萬未必能圍合燕城女真守約不遣助兵入關其利害如何一。若我兵未能下燕女真入關一舉而拔掠為空城以城歸我不惟繕守費力。又恐為夷(改作敵)所輕其利害如何一契丹昨來遣使女真願為附庸女真不納求附朝廷觀其意蓋是畏女真愛中國避強悍歸仁義今西夏以重兵壓云:中狡詐窺伺托為存亡繼絕之言其意甚遠。若契丹北為女真所拒南為中國所棄收拾餘燼翻然決計乘夏人聚兵之地割地以為約積糧以養兵不惟王師入燕為所牽制亦恐他日西北邊事未有甯息之日一。若大金取燕不得之後卻與開納許之以稱藩比之今日未舉大兵其恩威兩全利害如何一。若果得燕地一府九州五關三十餘縣。又逐旋築寨建堡營置守備人兵糧草調發措置何所從出一女真兵馬或為夏國勁兵所挫,或以久客遠征一旦歸國我未得燕或得燕而守備未固與女真大兵聲勢相遠其利害如何一。若得燕之後胡虜雜類(改作關外別部)依附旁近險阻或通款舊酋(改作天祚)或別立酋長(改作新君)西後償可久戍北兵不可倚仗永遠警備利害如何一。若西夏大兵助送舊酋(改作天祚)不能入燕不得志而歸蓄怒乘虛卻於陝西河東出沒牽製作過其利害如何竊謂今日為國家大計須期永久安逸不費兵馬錢穀公私事力坦然無北顧之憂費省力暇過於昨來與契丹通好時方為穩便。若兵連不解征伐防托或滅虜之後(刪此四字)調發勞費大過於未用兵以前其利害不可不計。
九月三日己未烏歇(改作烏頁)等至國門詔以趙良嗣充館伴使起居郎檀棹充館伴副使中使李琮童師禮就班荊館押賜御筵。
燕云:奉使錄曰:烏歇(改作烏頁)高慶裔行次多是理會舊例計較禮數如乞就都亭驛安下上殿賜宴差館伴使副之類童師禮傳聖旨令臣良嗣諭與使副貴國兵屯白水泊雖已多時亦有未是處契丹舊酋(改作主)元未曾捉得亦未殺了。又聞契丹舊酋(改作主)走入夏國借得人馬過黃河奪了西京以西州軍占了地土不少不知來時知子細否使副答云:來時聽得契丹。
舊酋(改作主)在沙漠已曾遣人馬追趕次第終須捉得兼沙漠之間系是韃靼蒯古子(刪此三字)地分此兩國君長並已降拜了本國待走那裡去國書中已載矣。。
十一日丁卯引烏歇(改作烏頁)高慶裔見於崇政殿。
烏歇(改作烏頁)高慶裔上殿跪奏曰:臣等來時大金皇帝傳語大宋皇帝為契丹昏(改作舊)主無道因舉輕兵再伐遼國大獲勝捷所有舊漢地事專遣使人等稟議上遣師禮傳旨諭以謝大金皇帝遠遣使人到闕所有回答國書待親筆寫去以見相待厚意契丹昏(改作舊)主尚在沙漠早捉拏了甚好有計議等事可詣宰相王黼賜第商量上待烏歇(改作烏頁)等甚厚屢差貴臣主宴賜金帛不貲至輟御茗調膏賜之引登明堂入龍德宮蕃衍宅別御離宮無所不至禮過契丹數倍而慶裔渤海人尤桀黠(刪此三字)頗知書雖外為恭順稱恩頌德不絕詞而稍稍較求故例無虛日如乞館都亭驛乞上殿奏事朝廷以兩國往來之儀未定請姑俟他日況契丹修好之初未嘗如此慶裔遂出契丹例卷面證朝廷之非請載之國書為據朝廷不得已皆從之乃賜金帛袍段與夏國錦褐皆辭而不受。
十三日引詣王黼第計事烏歇(改作烏頁)等庭趨訖升堂講賓主禮而。且受回書。
汪藻謀夏錄曰:烏歇(改作烏頁)辭聖旨諭使人燕中無主止是四軍領兵為邊患及挾女主猖獗豈金國可容早擒之為佳烏歇(改作烏頁)慶裔曰:四軍夔離不(改作古爾班)漁產汝何人敢爾哉!回本國當奏陳時朝廷屢以勝契丹欺虜(改作金)人而有一四軍不能制反仗虜(改作金)人擒之自相矛盾矣。。
九月十五日辛未遼人知易州高鳳遣僧明贊詣宣撫司約來降。
封氏編年曰:知易州高鳳與通守王悰共議云:天祚播遷燕王厭世女主初立謀遷漢人或聞欲行誅戮漢人被害吾輩安得奠枕今者南國宣撫被旨吊伐漢人往往南歸今蕭干林牙見在燕京可密遣人歸款南朝使南兵來此內外相應盡殺契丹我輩可免日後之苦悰遂謹諾得僧明贊令來宣司贊具說漢人朝暮延頸顒望日俟天兵欲歸王化積有歲時今者伏聞朝廷詔詞寬厚檄榜丁甯。又聞宣撫司日收歸明不下千百今日知易州高太師通守王少卿專遣明贊來見宣撫欲乞擇起兵月日來抵易州當以內應誅戮契丹伏候鈞旨貫既察來情。又使劉延慶。
審問真實密令明贊先歸期以二十日約天兵前到城下貫許以事濟口賞之以官先次厚勞令歸。
十七日癸酉宣撫司檄劉光世令應易州。
十八日甲戌烏歇(改作烏頁)等入辭於崇政殿差趙良嗣充奉使大金國國信使兼送伴武顯大夫文州團練使馬政充同送伴閣門宣贊舍人馬擴充國信副使。
烏歇(改作烏頁)等辭上令童師禮傳旨契丹昏(改作舊)主尚在沙漠早捉拏了當為彼此之利今來國書事目並系親筆寫去以見相待厚意。
朝廷國書。
書云:使航洊至聘禮增華載修睦之勤益稔締交之厚。且承親臨軍旅遠撫封陲用申吊伐之二以訖威懷之略逖聞風義深慰忱誠自審舉軍至西京即遣童貫等領重兵相應河北河東兩路屢敗契丹俘馘甚眾軍聲蚤震諒已具知所有漢地及夾攻等事並如昔遣趙良嗣所議與累次國書並馬政所齎事錄大信既定義無更改其餘具如《別錄》大軍屯駐並邊已久冀敦守信約來應師期共成取亂之圖永洽善鄰之契候當秋凜順保天和今差大中大夫徽猷閣待制趙良嗣等充國信副使有少禮物具諸別幅。
專奉書陳達不宣謹白。
事目。
一昨遣趙良嗣計議及累次國書所載並令馬政齎執事錄所議漢地等事系五代唐以後所陷營平幽涿薊檀順蔚朔應云:新媯儒武寰等州舊漢地漢民內幽州系今契丹所稱燕京其餘州縣有契丹廢並及改正名號去處候收復訖彼此畫定封疆一自聞舉兵到西京即遣太師童貫等領兵相應大軍自今年四月以後屯駐河北路極邊累與接戰大獲勝捷依元約合夾攻以未見金國進兵夾攻未曾深入緣契丹日近犯邊。若因追襲乘勢盡收燕地不須夾攻外。若未收復即合依元約夾攻所謂夾攻者系本朝自涿易等處進兵至燕京金國自古北口等處進兵至燕京西京管下漢地候收復燕京畢日彼此夾攻其漢地外地土合屬金國占據一契丹舊主見在天德軍地北夾山一帶藏泊見帶領所借夏國兵馬及勾取朔州等處正軍鄉軍護衛欲禦敵金國燕京見般送銀絹赴舊主處賞設夏國來人兵其舊主。若不〈巢力〉除於金國終為後患一夏國素務矯詐昨聞嘗遣使詣金國賀功其實力助契丹至公行文字詆毀金。
國甚切及勾集眾兵借與契丹聞累與金國接戰已占據契丹金肅州河清軍天德軍云:內州。若不討伐常作提虞必為金國深患其詆毀文字可付與使人近據河東路繳到金國深患其詆毀文字可付與使人近據河東路繳到金國軍前都元帥府牒內一節稱燕京路候秋涼以兵收去三國其間將欲如何。又牒稱二國往來事慮有下手先後據此雖意是夾攻緣文字語言未是彼此合守夾攻元約施行。
二十日丙子劉光世進軍應易州之約至白溝為牛欄軍所敗不得前。
封氏編年曰:是日劉光世遣冀景趙明翟進為先鋒光世楊惟中為中部張思政為殿軍次白溝牛欄賊(改作軍)千餘從古城出與先鋒人接戰初我軍以為易州來納款不為之備偶爾遽戰為賊(改作敵)所乘中部與殿後皆不得前前軍轉戰至古峰台西復挫衄易州城內望風以為王師至矣。太師高鳳先令漢人趙秉淵密為之備至是盡殺耶律夷(刪此字)契丹或告南軍不勝鳳與秉淵等相顧失色僧明贊曰:事已。若此。且可閉門固守以待王師日晚牛欄賊(改作軍)至易州知高鳳內變以為王師詐敗必有措畫急反北奔鳳再遣人來宣撫司言契丹耶律本州已行剿絕牛欄兵騎亦已北奔乞遣人兵前來。
二十三日己卯遼將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郭藥師上表以涿州來降。
是日遼人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郭藥師囚涿州刺史蕭慶餘遣團練使趙鶴壽帥精兵八千鐵騎五百一州四縣來降。
封氏編年曰:藥師表云:臣聞天有道則成民非後何戴是謂天人之極致,豈非古今之常情百姓繫心素積北夷之怨一時翹喜咸歸中國之明(刪百姓至此二十字)臣躬領州縣僚屬豪右子弟官員僧道軍吏百姓等奮臂約一萬人斬首至三千級允屬傒蘇之望舉懷賴慶之思。
燕云:奉使錄曰:表云:藥師言伏聞番漢之人實為異類羊狼之伴不可同居自生夷貉之鄉未被衣冠之化常思戴日何啻望霓(刪藥師至此四十一字)一昨天祚皇帝怠棄鑾輿越在草莽萬姓無依棲之地五都有板蕩之危雖宣室嗣圖旋至奄忽女後攝政尤難撫綏誠天命之有歸非人力之能致臣藥師等雖屬多難莫生異心蓋所居父母之邦不可廢臣子之節今契丹自為戎首竊稔奸謀燔燒我里廬虔劉我士女報之。
以怨撫乃以讎臣藥師等以是競思戴舜以同心不可助桀而為虐今將所管押馬步軍用申懇悃伏願皇帝陛下副茲多望憫此哀鳴特開天地之恩許入風云:之會實所願也。非敢望焉臣藥師等無任瞻天慕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以聞臣藥師等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謹言宣和四年九月十日遼國常勝。
軍都管押諸衛上將軍臣郭藥師等表奏先是遼人天慶十年金人苦於用兵經歲不出諸路軍馬依舊屯備有東南路怨軍將領董小丑因差討平利州賊坐逗留不進賊平被誅本部隊長羅青漢董仲孫等倡率怨軍作亂余睹(改作伊都)統兵討之賊勢稍窘郭藥師等內變殺羅青漢等數人遂就招安蕭干奏留二千人為四營擢用郭藥師張令徽劉舜臣甄五臣各充統領燕王即位改怨軍為常勝軍藥師年少壯貌頗偉岸而沈毅果敢以威武御眾人多附之初以武勇四軍薦授殿直從征女真積前後功擢守涿州偽後專政契丹欲再謀殺漢人恐應南軍忽得報言易州降大宋藥師有意歸明時四軍蕭干聞我軍再壓境自燕來涿州而藥師以為圖已乃與張令徽劉舜臣甄五臣襲詵趙瑄韓璧謀叛既決乃召蕭干開晏款密。且以歷數符讖說其歸漢四軍怒曰:吾薦汝於朝授此官職,豈可背朝廷藥師以為干必從請。又嘗受薦恩初不敢害乾乾當此之際所領兵不多。又料藥師既叛意其不從慮禍及身遽起啟鑰而去藥師急召所部說曰:天祚失國女政不綱內盜外寇天下瓜分宋天子以好生之德弔民伐罪命虎臣擁重兵下易州壓吾境此勇男子取金印大如斗之時也。乃以高官厚祿邀吾輩儻強項不進破國亡家噬臍何及眾當如何萬口喧呼無不響應遂囚監軍蕭餘慶等乃遣團練使趙鶴壽帥精兵八千鐵騎五百一州四縣士民奉表來降。
賜進士出身頭品頂戴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許涵度校刊。
※卷九校勘記。
獨王黼力阻之(阻誤作主)復赴朔方宣撫司(脫撫字)令來宣撫司(脫撫字)趙良嗣等充國信使副(誤作副使)臣聞天下有道則臣民非後何戴(脫下字臣誤作成)。
我聞魯人廟,爰有欹器存。虛側滿乃覆,中正斯不偏。
古來聖人善觀物,制器尚象豈無因。邇來丹青者誰子,高堂寫入緗縑里。
筆端疑奪爐冶工,揮毫若試浻潦水。體立用無常,虛中應隨外。
良工心獨苦,妙道諒斯在。始疑賓筵歌祈爵,玉醴當年謝酬酌。
忽似南國詠錡釜,蘋藻而今曾未睹。細觀乃辨為欹器,圓象天兮方象地。
至人戒滿固如此,千載精蘊猶卓爾。龍頭豕腹何足雲,徒勞騷客聯夜語。
因思持滿固有道,滄海善下歸萬澇。由來造物每忌盈,日中月昃猶難保。
君不見孔氏何有顏若無,德躋賢聖常沖虛。又不見成湯銘盤武箴幾,觸目警心皆至理。
君從何處得此圖,令我熟視倍躊躕。披圖夙夜尚慎旃,無令丹青堂上空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