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稟陶甄,常疑主者偏。眾芳殊不類,一笑獨奢妍。
顆折羞含懶,叢虛隱陷圓。亞心堆勝被,美色艷於蓮。
品格如寒食,精光似少年。種堪收子子,價合易賢賢。
迥秀應無妒,奇香稱有仙。深陰宜映幕,富貴助開筵。
蜀水爭能染,巫山未可憐。數難忘次第,立困戀傍邊。
逐日愁風雨,和星祝夜天。且從留盡賞,離此便歸田。
萬朵照初筵,狂游憶少年。曉光如曲水,顏色似西川。
白向庚辛受,朱從造化研。眾開成伴侶,相笑極神仙。
見焰寧勞火,聞香不帶煙。自高輕月桂,非偶賤池蓮。
影接雕盤動,叢遭惡草偏。招歡憂事阻,就臥覺情牽。
四面宜綈錦,當頭稱管弦。泊來鶯定憶,粉擾蝶何顛。
蘇息承朝露,滋榮仰霽天。壓欄多盡好,敵國貴宜然。
未落須迷醉,因茲任病纏。人誰知極物,空負感麟篇。
去年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常恐便隨巫峽散,
何因重有武陵期。傳情每向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
欲就欄邊安枕席,夜深閒共說相思。
牡丹愁為牡丹飢,自惜多情慾瘦羸。濃艷冷香初蓋後,
好風乾雨正開時。吟蜂遍坐無閒蕊,醉客曾偷有折枝。
京國別來誰占玩,此花光景屬吾詩。
子厚,諱宗元。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封濟陰公。曾伯祖奭,為唐宰相,與褚遂良、韓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諱鎮,以事母棄太常博士,求為縣令江南。其後以不能媚權貴,失御史。權貴人死,乃復拜侍御史。號為剛直,所與游皆當世名人。子厚少精敏,無不通達。逮其父時,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眾謂柳氏有子矣。其後以博學宏詞,授集賢殿正字。俊傑廉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踔厲風發,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之。貞元十九年,由藍田尉拜監察御史。順宗即位,拜禮部員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未至,又例貶永州司馬。居閒,益自刻苦,務記覽,為詞章,泛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而自肆於山水間。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又偕出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嘆曰:「是豈不足為政邪?」因其土俗,為設教禁,州人順賴。其俗以男女質錢,約不時贖,子本相侔,則沒為奴婢。子厚與設方計,悉令贖歸。其尤貧力不能者,令書其傭,足相當,則使歸其質。觀察使下其法於他州,比一歲,免而歸者且千人。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其召至京師而復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顧籍,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於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於時也。使子厚在台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周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皆出觀察使河東裴君行立。行立有節概,重然諾,與子厚結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葬子厚於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遵,涿人,性謹慎,學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紀其家,庶幾有始終者。銘曰:「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赤城岩邑今窮邊,路傍死者相枕眠。惟餘婦女收不殺,馬上娉婷多少年。
蓬頭垢面誰氏子,放聲獨哭哀聞天。傳聞門閥甚輝赫,誰(明刻本作隨)家避匿山南巔。
蒼黃失身遭惡辱,鳥畜羊縻驅入燕。平居鄰牆不識面,豈料萬里從征鞭。
酸風吹蒿白日短,天地闊遠誰當憐。君不見居延塞下明妃曲,惆悵令人三過讀。
又不見蔡琰十八胡笳詞,慚貌千年有餘戮。偷生何必婦人身,男兒無成同碌碌。
何物非可憐,聿向翁戶設。翁好詩更佳,蕭然得三絕。
他家少年叢,徒爾歌舞熱。正如閱優場,未久意先輟。
翁今一室老,高臥百念滅。湯爐松林風,紙帳梅花雪。
時時有佳客,文字送日月。
流水人家,乍過了斜陽,一片蒼樹。怕聽秋聲,卻是舊愁來處。因甚尚客殊鄉,自笑我、被誰留住。問種桃、莫是前度。不擬桃花輕誤。少年未識相思苦。最難禁、此時情緒。行雲暗與風流散,方信別淚如雨。何況夜鶴帳空,怎奈向、如今歸去。更可憐,閒裏白了頭,還知否。
酥雨烘晴,早柳盼顰嬌,蘭芽愁醒。九街月淡,千門夜暖,十里寶光花影。塵凝步襪,送艷笑、爭夸輕俊。笙簫迎曉,翠幕卷、天香宮粉。少年紫曲疏狂,絮花蹤跡,夜蛾心性。戲叢圍錦,燈簾轉玉,拚卻舞勾歌引。前歡謾省。又輦路、東風吹鬢。醺醺倚醉,任夜深春冷。
洪鈞播萬物,元氣囿群形。日月遞照灼,歲時代遷更。
四十冉冉至,將來恥脩名。道遠期力及,晷刻不暫停。
先正有遺言,拳拳宜服膺。雌守信抱朴,天全在遺榮。
自得澹無為,夸父豈足矜。翩彼黃鵠飛,寧與燕雀爭。
少年成丑老,朝槿隕夕英。自非王子喬,誰能閱千齡。
高楫餐霞客,延年學長生。
營室東回蔭斥丘,少年承襲擁青油。坐調金鼎尊明主,
橫把雕戈拜列侯。書札二王爭巧拙,篇章七子避風流。
西園舊跡今應在,衰老無因奉勝游。
脈散源分歷幾朝,縱然官宦只卑僚。正憂末派淪滄海,
忽見高枝拂絳霄。十萬貔貅趨玉帳,三千賓客珥金貂。
良時難得吾宗少,應念寒門更寂寥。
敢將衰弱附強宗,細算還緣血脈同。湘浦煙波無舊跡,
鄴都蘭菊有遺風。每憐罹亂書猶達,所恨雲泥路不通。
珍重珠璣兼繡段,草玄堂下寄揚雄。
水雲開霽立高亭,依約黎陽對福星。只見篇章矜鏤管,
不知勳業柱青冥。早緣入夢金方礪,晚為傳家鼎始銘。
鶴髮四垂煙閣遠,此生何處拜儀形。
錦笈朱囊連復連,紫鸞飛下浙江邊。綃從海室奪煙霧,
樂奏帝宮勝管弦。長笑應劉悲顯達,每嫌伊霍少詩篇。
戴灣老圃根基薄,虛費工夫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