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
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
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
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
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
上天垂光采,五色一何鮮。
壽命非松喬,誰能得神仙。
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譯文入夜出來時乘坐轂輦,來到這西園漫步遊玩。兩條渠水已把園澆遍,美好的樹木圍繞渠邊。低短的樹枝掃着羽蓋,修長的樹枝伸向藍天。疾風從車後推輪飛跑,飛鳥在前面愉快迴旋。紅霞中升起一輪明月,星花點點閃現在雲天。高空垂下美麗的光彩,五光十色有多麼新鮮!我們不是赤松、子喬,誰的壽命能比上神仙?這樣遊玩也舒心快意,說不定保我活上百年。
注釋芙蓉池:鄴城(今河北臨漳)銅雀園中之一景。銅雀園在鄴城之西,因建有銅雀台而得名,為曹操的王家園林。芙蓉,即荷花。輦(niǎn):帝王后妃乘坐的車。游:一作「遨」。溉灌:一作「灌溉」。嘉木:指茂美的林木。通川:園中水流。此句言樹木沿園中小河之兩岸密植。卑枝:低垂的樹木枝條。拂:輕輕地掠過。羽蓋:用羽毛裝飾的車篷。修:長。摩:接觸。驚風:車疾馳引起的急風。轂(gǔ):車輪中心的圓木,周圍與車輻的一端相接。中有圓孔,用以插軸。此"輪轂"指車輪的軸頭。丹霞:晚霞,呈紅色。華星:閃耀着光華的星星。上天:自天而下。五色:青、赤、黃、白、黑,古以此為正色。此指彩虹的多種顏色。一何:多麼。松喬:傳說中的兩位仙人赤松子和王子喬。▲
余冠英.三曹詩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二版):32-33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6-67
首二句點明行游及游池的時間和地點,寫乘車夜遊西園的愉悅心情。一個「夜」字,突出了詩人的濃厚遊興,也是後文寫景的基點。「逍遙步西園」,又表現了詩人當時輕鬆愉快的心情,也正因為作此逍遙之游,所以下文所描繪的景物才是那樣賞心悅目,令人陶醉。「西園」,是芙蓉池的所在,詩人們經常聚會之處,曹植《公宴》詩:「公子敬愛客,終夜不知疲,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即寫他們在這裡夜以繼日的歡游情景。
中間十句承接上文,寫行游所見,扣緊「夜行」與「逍遙」,着力描繪芙蓉池優美動人的夜景。「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總寫這裡的形勢和環境的優雅。接着以「卑枝」二句具體寫嘉木:茂密蔥蘢的樹木環渠而生,相互掩映襯托,下者枝葉橫生,遮途塞路,上者遮天蔽日,直達雲表。其後又以「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來繼續寫行游所見和其時愉悅的感覺,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物體似乎都在為詩人的到來而爭獻殷勤,驚風吹拂,似乎在為詩人扶輦,飛鳥翔躍,又似乎在為詩人引路。優閒自得的心情,躍然紙上。因為是夜遊,所以這裡沒有具體細緻地描繪芙蓉池的優美景物,而是通過粗線條的勾勒,運用動靜結合的手法,表現了一種優美的意境,顯示了芙蓉池無限勃發的生機。後四句則轉而寫夜空之美,萬紫千紅的晚霞之中,鑲嵌着一輪皎潔的明月,滿天晶瑩的繁星在雲層間時隱時現,閃爍發光,組成了一幅色彩絢麗的畫面。在這優雅如畫般的景色之中,詩人簡直已置於仙境而忘卻了自身的存在,不自覺地發出了「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的感慨。此數句運用鮮明的色彩,把芙蓉池的夜景描繪的光怪陸離,五采繽紛,顯示了他創作上華麗壯大的一大特色。這和他在《典論·論文》中所強調的「詩賦欲麗」,則正相一致。劉楨《公宴》詩:「輦車飛素蓋,從者盈路傍。月出照園中,珍木郁蒼蒼。清川過石渠,流波為魚防。」所寫景物與此詩相近,但在辭采的運用上要較此遜色得多。
末四句,筆鋒一轉,寫行游的感受。「松」,赤松子,傳說中炎帝神農時雨師,後與炎帝少女同成仙。「喬」,王子喬,即周靈王太子晉,傳說他好吹笙作鳳凰鳴,後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成仙。曹丕向來不相信神仙方士之事,他的《折楊柳行》中就有「王喬假虛辭,赤松垂空言」的句子,在《典論·論方術》中更通過具體事實,指出神仙方士之不可信。所以在他這裡聯想起現實世界中並沒有人能真正的成為神仙的事實,表示了要在這如畫的景色之中,適性遊樂,使身心愉悅,以求長壽。「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是一種平實而又樂觀的態度。這一聯想又進一步反襯了使詩人沉醉以至流連忘返的芙蓉池景色的優美和遊園的無窮樂趣。
在建安時期的游宴詩中,這一首可以說是寫得最為出色的。它的一系列特點,如寫景成份的增多,對仗句的使用,辭藻的華麗,景象的壯觀,都反映了當時詩風的某些重要變化。因而在詩史上,它有特別值得注意之處。詩中用了主要篇幅描繪園林景物,對後來園林詩和山水詩也有影響。▲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243-244
漢獻帝建安十六年(211),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署,為副丞相。天下嚮慕,賓客如雲。當時在曹魏的大本營鄴城聚集了一批文士,形成了以他為核心的鄴下文人集團。曹丕為領袖人物,曹植為重要成員,「建安七子」多數參與。閒常之日,他們飲宴遊賞,唱和詩賦。此詩當作於曹丕任五官中郎將時或以後幾年間。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6-67
棄故鄉。
離室宅。
遠從軍旅萬里客。
披荊棘。
求阡陌。
側足獨窘步。
路局苲。
虎豹嗥動。
雞驚禽失。
群鳴相索。
登高山。
奈何蹈盤石。
樹木叢生郁差錯。
寢蒿草。
蔭松柏。
涕泣雨面沾枕席。
伴旅單。
稍稍日零落。
惆悵竊自憐。
相痛惜。
觀兵臨江水,水流何湯湯。
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
猛將懷暴怒,膽氣正縱橫。
誰雲江水廣,一葦可以航。
不戰屈敵虜,戢兵稱賢良。
古公宅岐邑,實始剪殷商。
孟獻營虎牢,鄭人懼稽顙。
充國務耕殖,先零自破亡。
興農淮泗間,築室都徐方。
量宜運權略,六軍咸悅康。
豈如東山詩,悠悠多憂傷。
仰瞻帷幕,俯察几筵。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神靈倏忽,棄我遐遷。
靡瞻靡恃,泣涕連連。
呦呦游鹿,草草鳴麑。
翩翩飛鳥,挾子巢枝。
我獨孤煢,懷此百離。
憂心孔疚,莫我能知。
人亦有言,憂令人老。
嗟我白髮,生一何早。
長吟永嘆,懷我聖考。
曰仁者壽,胡不是保。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
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
草蟲鳴何悲,孤雁獨南翔。
鬱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
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
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蓋。
惜我時不遇,適與飄風會。
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
吳會非吾鄉,安能久留滯。
棄置勿復陳,客子常畏人。
霜露紛兮交下。
木葉落兮淒淒。
候鴈叫兮雲中。
歸燕翩兮徘徊。
妾心感兮惆悵。
白日急兮西頹。
守長夜兮思君。
魂一夕兮九乖。
悵延佇兮仰視。
星月隨兮天回。
徒引領兮入房。
竊自憐兮孤棲。
願從君兮終沒。
愁何可兮久懷。
釋悶懷,破岑寂,只照着熱鬧處說來。
十字街坊,幾下捶皮千古快;
八仙桌上,一聲醒木萬人驚。
鑿破混沌作兩間,
五行生剋苦歪纏。
兔走鳥飛催短景,
龍爭虎鬥耍長拳。
生下都從忙裡老,
死前誰會把心寬!
一腔填滿荊棘刺,
兩肩挑起亂石山。
試看那漢陵唐寢埋荒草,
楚殿吳宮起暮煙。
倒不如淡飯粗茶茅屋下,
和風冷露一蒲團。
科頭跣足剜野菜,
醉臥狂歌號酒仙。
正是那:「日上三竿眠不起,
算來名利不如閒。」
從古來爭名奪利的不乾淨,
教俺這江湖老子白眼看。
忠臣孝子是冤家,
殺人放火享榮華。
太倉里的老鼠吃的撐撐飽,
老牛耕地使死倒把皮來剝!
河裡的游魚犯下什麼罪?
刮淨鮮鱗還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幾般福?
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雞兔子不敢惹禍,
剁成肉醬還加上蔥花。
古劍殺人還稱至寶,
墊腳的草鞋丟在山窪。
殺妻的吳起倒掛了元帥印,
頂燈的裴瑾挨些嘴巴。
活吃人的盜跖得了好死,
顏淵短命是為的什麼?
莫不是玉皇爺受了張三的哄!
黑洞洞的本帳簿那裡去查?
好興致時來頑鐵黃金色,
氣煞人運去銅鐘聲也差。
我願那來世的鶯鶯丑似鬼,
石崇脫生沒個板渣。
世間事風裡孤燈草頭露,
縱有那幾串銅錢你慢扎煞!
俺雖無臨潼關的無價寶,
只這三聲鼉鼓走遍天涯。
老子江湖漫自嗟,
販來古今作生涯。
從古來三百二十八萬載,
幾句街談要講上來。
權當作蠅頭細字批青史,
撇過了之乎者也矣焉哉。
但憑着一塊破皮兩頁板,
不教他唱遍生旦不下台!
你看起初時茹毛飲血心已狠,
燧人氏潑油添鹽又加上熬煎。
有巢氏不肯在山窩裡睡,
榆林遭殃才滾就了椽。
庖犧氏人首蛇身古而怪,
鼓弄着百姓結網打淨了灣。
自古道「牝雞司晨家業敗」,
可怎麼伏羲的妹子坐了金鑾!
女媧氏鍊石補天空費了手,
到於今抬頭不見那補釘天。
老神農伸着個牛頭嘗百草,
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
黃帝平了蚩尤的亂,
平穩穩的乾坤又起了爭端。
造作了那槍刀和弓箭,
這才是慣打仗的祖師不用空拳。
嫌好那毛達撒的皮子不中看,
弄斯文又制下衣和冠。
桑木板頂在腦蓋子上,
也不怕滴溜着些泥彈打了眼圈!
這些都是平白里生出來的閒枝節,
說不盡那些李四與張三!
隔兩輩帝摯禪位把兄弟讓,
那唐堯雖是個神聖也遭了磨難。
爬爬屋三間當了大殿,
袞龍袍穿這一領大布衫。
沽突突洪水滔天誰惹的禍?
百姓們鱉嗑魚吞死了萬千。
拿問了治水大臣他兒子續了職,
穿着些好古董鞋子跑的腿酸。
教伯益放起了一把無情火,
那狼蟲虎豹也不得安然。
有一日十日並出晃了一晃,
嚇得那狐子妖孫盡膽寒。
多虧了后羿九枝鵰翎箭,
十個紅輪只剩了一個圓。
說不盡這樁樁件件蹊蹺事,
再把那揖讓盛典表一番。
常言道「明德之人當有後」,
偏偏的正宮長子忒痴頑!
放着個欽明聖父不學好,
教了他一盤圍棋也不會填。
四岳九官舉大舜,
倒贅個女婿掌江山。
商均不肖又是臣作了主,
是怎麼神禹為君他不傳賢?
從今後天下成了個子孫貨,
不按舊例把樣子翻。
中間裡善射的后羿篡了位,
多虧了少康一旅整朝權。
四百年又到了商家手,
桀放南巢有誰哀憐!
雖然是祖輩的家業好過活,
誰知道保子孫的方法不如從前。
再說那成湯解網稱仁主,
就應該風調雨順萬民安,
為什麼大旱七年不下雨?
等着他桑林擺桌鋪起龍壇!
更可笑剪爪當牲來禱告,
不成個體統真是歪纏。
那迂學包子看書只管瞎讚嘆,
只怕這其間的字眼有些訛傳!
自從他伐桀為君弄開手,
要算他征誅起稿第一位老先。
到後來自家出了個現世報,
那老紂的結果比老桀還憨。
現成成的天下送給周家坐,
不道個生受也沒賞過錢。
淨賠本倒拐上一個脖兒冷,
霎時間白牛犢變成了大紅犍。
這才是「漿了撈來水裡去,
一更里荷包照樣兒穿!」
這周朝的王業根莖里旺,
你看他輩輩英雄都不差。
這才是栽竹成林後來的大,
到西伯方才發了個大粗芽。
可恨那說舌頭的殺才崇侯虎,
挑唆着紂王昏君把他拿。
打在南牢里六七載,
受夠了那鐵鎖和銅枷。
多虧了散宜生定下胭粉計,
獻上個興周滅商的女嬌娃。
一霎時蛟龍頓斷了黃金鎖,
他敢就搖頭擺尾入煙霞。
更喜的提調兩陝新掛印,
駕前里左排鉞斧右金瓜。
他生下了兒子一百個,
那一個是個善菩薩?
不消說長子武王是聖主,
就是他令弟周公也是個通家。
渭水打獵作了好夢,
添上個慣戰能征的姜子牙。
兒媳婦娶了邑姜女,
繡房裡習就奪槊並滾叉。
到於今有名頭的婦人稱「十亂」,
就是孔聖人的書本也把他夸。
他爺們晝夜鋪排着行仁政,
那紂王還閉着倆瞎眼在黑影里爬。
多少年軟刀子割頭不知死,
直等到太白旗懸才把口吧!
老紂王倘然留得一口氣,
他還有七十萬雄兵怎肯安寧?
萬一間黃金鉞斧折了刃,
周武王,只怕你甲子日回不得孟津城!
再加上二叔保住武庚的駕,
朝歌地重新紮起了商家營。
姜太公殺花老眼溜了陣,
護駕軍三千喪上命殘生。
小武庚作起一輩中興主,
誅殺逆臣屠了鎬京。
監殷的先討過周公的罪,
撇下那新鮮紅鞋穿不成。
淨弄的火老鴉落屋沒有正講,
河崖上兩場瞎關了兵。
到其間武王縱有千張嘴,
誰是誰非也說不分明!
(所以武王就下了個毒手,一刀斫下紂王的頭來……)
都說是「無道昏君合該死!」
把一個新殿龍爺稱又尊。
全不念六百年的故主該饒命,
都說「這新皇帝的處分快活煞人!」
這個說:「沒眼色的餓莩你叩的什麼馬?」
那個說:「干捨命的忠臣你剖的什麼心?」
這個說:「你看那白鬍子的元帥好氣概!」
那個說:「有孝行的君王還載着個木父親!」
滿街上拖男領女去領鉅橋的粟,
後宮裡秀女佳人都跟了虎賁。
給了他個泰山壓頂沒有躲閃,
直殺的血流漂杵堵了城門。
眼見他一刀兩斷君臣定,
他可才穩坐在龍床不用動身。
靈長自古數周朝,
王跡東遷漸漸消。
周天子二衙管不着堂上的事,
空守着幾個破鼎惹氣淘。
春秋出頭有二十國,
一霎時七雄割據把兵鏖。
這其間孔孟周流跑殺馬,
須知道不時行的文章誰家瞧?
陝西的秦家得了風水,
他那蠶食方法起的心高。
那知道異人返國着了道,
又被個姓呂的光棍頂了包。
他只說化家為國王作了帝,
而其實是以呂易嬴李代了桃。
原來這雜種羔子沒有長進,
小胡亥忤逆賊達又是禍苗。
老始皇欹在靈床沒眼淚,
假遺詔逼殺他親哥犯了天條。
望夷宮雖然沒曾得好死,
論還賬還不夠個利錢梢!
到後來楚漢爭鋒換了世界,
那劉邦是一個龍胎自然不糙。
「一杯羹」說的好風涼話,
要把他親娘的漢子使滾油熬。
烏江逼死他盟兄弟,
就是那座下的烏騅也解哀號。
這是個白丁起手新興樣,
把一個自古山河被他生掏。
最可笑呂后本是他結髮婦,
是怎麼又看上個姓審的郎君和他私交!
平日家挺腰大肚裝好漢,
到這時鱉星照命可也難逃。
中間裡王莽掛起一面新家的匾,
可憐他四百年炎祚斬斷了腰。
那老賊好象轉世報仇的白蛇怪,
還了他當初道上那一刀。
幸虧了南陽劉秀起了義,
感動的二十八宿下天曹。
逐日家東征西討復了漢業,
譬如那冷了火的鍋底兩番燒。
不數傳到了桓靈就活倒運,
又出個瞅相應的曹瞞長饞癆。
他娘們寡婦孤兒受夠了氣,
臨末了一塊喘氣的木頭他還不饒!
小助興桃園又得了個中山的後,
劉先主他死掙白纏要創一遭。
雖然是甘蔗到頭沒大滋味,
你看他魚水君臣倒也情意高。
且莫說關張義氣臥龍的品,
就是那風流常山是何等英豪!
空使殺英雄沒撈着塊中原土,
這才是命里不該枉費勞。
可恨那論成敗的肉眼說現成話,
胡褒貶那六出祁山的不曉六韜。
出茅廬生致了一個三分鼎,
似這樣難得的王佐遠勝管蕭。
倒不如俺這捶皮的江湖替他吐口氣,
當街上借得漁陽大鼓敲。
曹操當年相漢時,
欺他寡婦與孤兒。
全不管「行下春風有秋雨」,
到後來他的寡婦孤兒又被人欺。
我想那老賊一生得意沒弄好臉,
他自從大破劉表就喜〔角者〕了脂。
下江東詐稱雄兵一百萬,
中軍帳還打着杆漢家旗。
赤壁鏖兵把鼻兒扛,
你拖着杆長槍賦的什麼詩?
倒惹得一把火燎光了鬍子嘴,
華容道幾乎弄成個脖兒齊!
從今後打去興頭沒了陽氣,
那銅雀台上到底也沒撈着喬家他二姨。
到臨死賣履分香丟盡了丑,
原是個老婆隊裡磣東西!
始終是教導他那小賊根子篡了位,
他學那文王的伎倆好不蹺蹊!
常言道「狗吃蒺藜病在後」,
準備着你出水方知兩腿泥。
他作了場奸雄又照出個影,
照樣的來了一個司馬師。
活象是門神的印板只分了個左右,
你看他照樣的披掛不差一絲。
年年五丈起秋風,
銅雀台荒一望空。
臥龍已沒曹瞞就滅,
那黃鬍子好漢又撇下江東!
三分割據周了花甲,
又顯着司馬家爺們弄神通。
晉武帝為君也道是「受了禪」,
合着那曹丕的行徑一樣同!
這不是從前說的個鐵板數,
就象那打骰子的湊巧拼了烘。
眼看着晉家的江山又打個兩起,
不多時把個刀把給了劉聰。
只見他油鍋里的螃蟹支不住,
沒行李的蠍子就往南蹦。
巧機關小吏通姦牛換了馬,
大翻案白版登舟蛇做了龍。
次後來糊裡糊塗又挨了幾日,
教一個掃槽的劉裕餅卷了蔥。
這又是五代干戈起了手,
可憐見大地生靈戰血紅!
南朝創業起劉郎,
販鞋的光棍手段強。
他龍行虎步生成的貴,
是怎麼好幾輩的八字都犯刑場?
那江山似吃酒巡杯排門轉,
頭一個是齊來第二個是梁。
姓蕭的他一筆寫不出兩個字,
一般的狠心毒口似豺狼。
那蕭衍有學問的英雄偏收了侯景,
不料他是掘尾巴的惡狗亂了朝綱!
在台城餓斷了肝花想口蜜水,
一輩子干念些彌陀瞎燒了香。
陳霸先陰謀弱主篡了位,
隋楊堅害了他外甥才起了家。
東宮裡楊廣殺了父,
積作的揚州看花把命化。
六十四處刀兵動,
改元建號亂如麻。
統前後混了一百九十單八載,
大唐天子才主了中華。
大唐傳國二十輩,
算來有國卻無家。
教他爹亂了宮人製作着反,
只這開手一着便不佳。
玄武門謀殺建成和元吉,
全不念一母同胞兄弟仨!
貪戀着巢剌王的妃子容顏好,
難為他兄弟的炕頭怎樣去扒!
縱然有十大功勞遮羞臉,
這件事比鱉不如還低一紮!
不轉眼則天戴了沖天帽,
沒志氣的中宗又是個呆巴。
唐明皇雖是平了韋後的亂,
他自己的腔像也難把口夸。
洗兒錢親自遞在楊妃手,
赤條條的祿山學打哇哇。
最可恨碭山賊子坐了御座,
只有個殿下的猢猻摑他幾摑!
從此後朱溫家爺們滅了人理,
落了個扒灰賊頭血染沙。
沙陀將又做了唐皇帝,
不轉眼生鐵又在火灰上爬。
石敬瑭奪了他丈人的碗,
倒踏門的女婿靠着嬌娃。
李三娘的漢子又做了劉高祖,
咬臍郎登極忒也軟匝。
郭雀兒的兵來擋不住,
把一個後漢的江山又白送給他。
姑夫的家業又落在他妻侄手,
柴世宗販傘的螟蛉倒不差。
五代八君轉眼過,
日光摩盪又屬了趙家。
陳橋兵變道的是「禪了位」,
那柴家的孩子他懂的什麼?
你看他作張作致裝沒事,
可不知好湊手的黃袍那裡拿?
「有大志」說出得意話,
那個撒氣的筒子吃虧他媽!
讓天下依從老婆口,
淨落得燭影斧聲響嗑叉!
此後來二支承襲偏興旺,
可憐那長支的痴兒活活嚇殺。
你看那遠在兒孫又報應,
五國城捉去的是誰的根芽?
康王南渡嚇破了膽,
花椒樹上的螳螂爪兒麻。
他爹娘受罪全不管,
干操心的忠臣嘔血蠱了瘡疤。
十二道金牌害了岳武穆,
那講和的秦檜他不打死蛇。
這其間雄赳赳的契丹阿骨打,
翻江攪海又亂如麻。
三百年的江山倒受了二百年的氣,
那掉嘴的文章當不了廝殺!
滿朝里咬文嚼字使幹了口,
鐵桶似的乾坤半邊塌。
臨末了一個好躲難的杭州又失了守,
教人家擔頭插盡江南花!
文天祥腳不着地全沒用,
陸秀夫死葬魚腹當了什麼?
說不盡大宋無寸乾淨土,
你看那一個漢寢唐陵不是棲鴉?
從今後鐵木真的後代又交着好運,
他在那斡難河上發了渣。
元世祖建都直隸省,
把一個花花世界喝了甜茶。
看他八十八年也只是閏了個大月,
那順帝又是不愛好窩的癩蛤蟆。
這正是有福的妨了沒福的去,
眼見這皇覺寺的好漢又主了中華。
接前文再講上一輩新今古,
明太祖那樣開國賢君古也不多。
真天子生來不是和尚料,
出廟門便有些英雄入網羅。
不光是徐、常、沐、鄧稱猛將,
早有個軍師劉基賽過蕭何。
駕坐南京正了大統,
龍蟠虎踞掌山河。
這就該世世的平安享富貴,
誰料他本門的骨肉起干戈!
四子燕王原不是一把本分手,
生逼個幼主逃生作頭陀。
莫不是皇覺寺為僧沒會了願?
又教他長孫行腳歷坎坷!
三十年的殺運忒苦惱,
宰割了些義士忠臣似鴨鵝。
鐵鉉死守濟南府,
還坑上一對女嬌娥。
古板正傳的方孝儒,
金鑾殿上把孝棒兒拖。
血瀝瀝十族拐上了朋友,
是他那世里燒了棘子乖了鍋!
次後來景清報仇天又不許,
只急得張草楦的人皮手干搓!
到英宗命該充軍道是「北狩」,
也用不着那三聲大炮二棒鑼。
這幾年他兄弟為君翻〔火專〕餅,
淨贅上個有經濟的于謙死在漫坡!
正德無兒取了嘉靖,
又殺了些好人干天和。
天啟朝又出了個不男不女二尾子貨,
和那奶母子客氏滾成窩。
崇禎爺他掃除奸黨行好政,
實指望整理乾坤免風波。
誰知道彰義門開大事去,
那煤山上的結果那裡揣摩?
莫不是他強梁的老祖陰騭少,
活該在龍子龍孫受折磨!
更出奇真武爺顯聖供養的好,
一般的披散着發赤着腳。
為什麼說到這裡便住了手?
只恐怕你鐵打的心腸也淚如梭!
武侯古廟臨江市,碑仆苔荒字殘廢。巴西巫峽長父老,至今來拜祭。
木牛泥馬將何施,君才十倍當曹丕。託孤付國寄大事,輔不可輔卿為之。
股肱竭力誓臣節,五月渡瀘親出師。君臣氣義出肝膽,千古淚落令人悲。
江流不盡潮聲咽,嗚呼遺恨三分國。沙際空遺八陣圖,蒼梧雲暝秋蕭瑟。
興亡千古事,勝負一枰棋。感恨空興嘆,悲吟乃賦詩。
三皇崇道德,五帝重仁慈。禮廢三王謝,權興五伯漓。
焚書嫌孔孟,峻法用高斯。政出人思亂,身亡國亦隨。
阿房修象魏,徐福覓靈芝。偶語真虛禁,長城信謾為。
只知秦失鹿,不覺楚亡騅。約法三章日,恩垂四百基。
漢興學校啟,文作典章施。黷武疲中夏,窮兵攘四夷。
嗣君恩稍失,劉氏德難衰。新室雖興難,真人已御期。
魏吳將奮起,靈獻自荒嬉。賊子權移漢,奸臣塢築郿。
三朝如峙鼎,四海若棼絲。才奉山陽主,已生司馬師。
仲謀服孟德,葛亮倍曹丕。惟晉成獨統,平吳混八維。
有初終鮮克,居治亂誰思。蟬鬢充蘭掖,羊車繞竹岐。
孫謀無遠慮,神器委痴兒。國事歸椒室,民飢詢肉糜。
為人昧菽麥,聞蟆問官私。衛瓘嘗幾諫,何曾已預知。
五胡云擾攘,六代電奔馳。川谷流腥血,郊原厭積屍。
天光分耀日,地里裂瓜時。歷數當歸李,驅除暫假隋。
西陲開鄯善,東鄙討高麗。鸞駕如江國,龍舟泛汴漪。
錦帆遮水面,粉浪污河湄。府藏金帛積,生靈氣力疲。
盜賊天下起,章奏禁中欺。海內空龍戰,河東有鳳姿。
元戎展鷹犬,頡利助熊羆。奉表遵朝命,尊王建義旗。
經營於盜手,禪讓托君辭。豪哲歸吾彀,要荒入我羈。
太宗真令主,貞觀有皇規。正美開元治,俄成天寶悲。
曲江還故里,林甫領台司。裂土封三國,纏頭愛八姨。
霓裳猶未罷,鼙鼓恨來遲。逆寇陵丹闕,君王舍翠眉。
兩京賊黨滅,方鎮重權移。朱李元堪嘆,石劉亦可嗤。
九州重搆亂,五代薦荒飢。遼宋分南北,翁孫講禮儀。
宣和風侈靡,教主德庸卑。背約絕鄰好,興師借寇資。
懸知喪唇齒,何事撤籓籬。失地人皆怨,蒙塵悔可追。
遼家遵漢制,孔教祖宣尼。煥若文章備,康哉政事熙。
朝廷嚴袞冕,郊廟奏塤篪。校獵溫馳射,行營習正奇。
南州走玉帛,諸國畏鞭笞。天祚驕人上,朝鮮叛海涯。
未終三百祀,不免一朝危。鴨綠金朝起,桑乾玉璽遺。
後遼興大石,西域統龜茲。萬里威聲震,百年名教垂。
武元平宋地,殷禮雜宗姬。治國崇文事,拔賢尚賦詞。
邦昌君洛汭,劉豫立青淄。大定民興詠,明昌物適宜。
日中須景昃,月滿必光虧。肘腋獨夫難,丘墟七廟隳。
北朝天輔佑,南國俗瘡痍。天子潛巡狩,宗臣嚴守陴。
山西盡荊枳,河朔半豺狸。食盡謀安出,兵羸力不支。
長圍重數匝,久困再周期。太液生秋草,姑蘇游野麋。
忠臣全節死,餘眾入降麾。文獻生三子,東丹第八枝。
虛名如畫餅,遺業學為箕。自笑蓬垂鬢,誰憐雪滿髭。
撫膺長感慨,搔首幾嗟咨。車蓋知何處,衣冠問阿誰。
自天明下詔,知我素通蓍。發軔裝琴劍,登車執策綏。
穹廬或白黑,驛騎半黃駓。肥臠白如瓠,瓊漿甘似飴。
天山連北府,瀚海過西伊。天馬窮渤澥,神兵過月氏。
感恩承聖敕,寄住到尋罳。春色多紅樹,秋波總綠陂。
不須賒酒飲,隨分有驢騎。畎畝棲禾粟,園林足果梨。
舂粳光璨玉,煮飯滑流匙。聖祖方輕舉,明君應樂推。
龍庭陳大禮,原廟獻明粢。萬國朝金陛,千官列玉墀。
求賢為輔弼,舉我忝丞疑。才德真為慊,顛危不解持。
願從麋鹿性,豈戀鳳凰池。投老誰為伴,黃山有敏之。
朝發鄴城,夕宿韓陵。霖雨載塗,輿人困窮。載馳載驅,沐雨櫛風。
舍我高殿,何為泥中。在昔周武,爰暨公旦。載主而征,救民塗炭。
彼此一時,唯天所贊。我獨何人,能不靖亂。
何嘗快。獨無憂。但當飲醇酒。炙肥牛。長兄為二千石。中兄被貂裘。
小弟雖無官爵。鞍馬馺馺。往來王侯長者游。但當在王侯殿上。
快獨摴蒲六博。對坐彈棋。男兒居世。各當努力。蹙迫日暮。殊不久留。
少小相觸抵。寒苦常相隨。忿恚安足諍。吾中道與卿共別離。
約身奉事君。禮節不可虧。上慚滄浪之天。下顧黃口小兒。
奈何復老心皇皇。獨悲誰能知。
先帝深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得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
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複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