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客芳春林。
春芳傷客心。
和風飛清響。
鮮雲垂薄陰。
蕙草饒淑氣。
時鳥多好音。
翩翩鳴鳩羽。
喈喈倉庚吟。
幽蘭盈通谷。
長秀被高岑。
女蘿亦有托。
蔓葛亦有尋。
傷哉客游士。
憂思一何深。
目感隨氣草。
耳悲詠時禽。
寤寐多遠念。
緬然若飛沈。
願托歸風響。
寄言遺所欽。
右金石錄三十卷者何?趙侯德父所著書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鍾、鼎、甗、鬲、盤、彝、尊、敦之款識,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跡,凡見於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偽謬,去取褒貶,上足以合聖人之道,下足以訂史氏之失者,皆載之,可謂多矣。
嗚呼,自王播、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名雖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時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後二年,出仕宦,便有飯蔬衣練,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所未見之書,遂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後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日。
後屏居鄉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捲,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札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收書既成,歸來堂起書庫,大櫥簿甲乙,置書冊。如要講讀,即請鑰上簿,關出卷帙。或少損污,必懲責揩完塗改,不復向時之坦夷也。是欲求適意,而反取憀憟。余性不耐,始謀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翠羽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遇書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於是几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至靖康丙午歲,侯守淄川,聞金寇犯京師,四顧茫然,盈箱溢篋,且戀戀,且悵悵,知其必不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喪南來。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後又去書之監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至東海,連艫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鎖書冊什物,用屋十餘間,冀望來春再備船載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謂十餘屋者,已皆為煨燼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知建康府。已酉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擔,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眾。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捲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馳馬去。途中奔馳,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書報臥病。余驚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熱,必服寒藥,疾可憂。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盲。余悲泣,倉皇不忍問後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
葬畢,余無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禁渡。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余又大病,僅存喘息。事勢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衛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盡委棄。所謂連艫渡江之書,又散為雲煙矣。獨余少輕小捲軸書帖、寫本李、杜、韓、柳集,《世說》、《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十軸,三代鼎鼐十數事,南唐寫本書數篋,偶病中把玩,搬在臥內者,巋然獨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陸,又棄衣被。走黃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道之溫,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紹興辛亥春三月,復赴越,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走外廷投進。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臥塌下,手自開闔。在會稽,卜居土民鍾氏舍。忽一夕;穴壁負五簏去。余悲慟不已,重立賞收贖。後二日,鄰人鍾復皓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盜不遠矣。萬計求之,其餘遂不可出。今知盡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所謂巋然獨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平平書帙,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閱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芸簽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歟。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在人間耶。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嗚呼,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區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後世好古博雅者之戒雲。
紹興二年、玄黓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題 。
藹藹芳林。有集惟岳。
亹亹明哲。在彼鴻族。
淪心渾無。游精大朴。
播我徽猷。□彼振玉。
彼玉之振。光於厥潛。
大明貞觀。重泉匪深。
我有好爵。相爾在陰。
翻飛名都。宰物於南。
禮弊則偽。朴散在華。
人之秉夷。則是惠和。
變風興教。非德伊何。
我友敬矣。俾人作歌。
交道雖博。好亦勤止。
比志同契。惟予與子。
三川既曠。江亦永矣。
悠悠我思。托邁千里。
吉甫之役。清風既沈。
非子之艷。詩誰雲尋。
我來自東。貽其好音。
豈有桃李。恧子瓊琛。
將子無矧。屬之翰林。
孌彼靜女。此惟我心。
一世三十年,我今二十九。昔人當此時,事業已不朽。
顏淵語心齋,瞠若夫子後。著錄盈三千,獨居四科首。
荀彧王佐才,智略子房偶。脫身作謀主,談笑解紛糾。
元賓與習之,二李相左右。復命索玄微,詞章配韓柳。
夙成更超倫,初不愧黃耇。項橐實可師,仲尼安敢友。
孔融登龍門,元禮接彌厚。叔度千頃波,能使荀淑忸。
陳蕃置一室,誓滌天下垢。賈誼入朝廷,號咷動明後。
陸機文賦成,見者咸斂手。禰衡孰比俊,帝室宜見受。
李賀錦囊中,佳句敵瓊玖。相望編簡上,灼灼列星斗。
而我獨何人,擬之一無有。追維故時事,浹背汗如瀏。
窮年坐井底,曾不辨齏臼。多岐既亡羊,畫虎欲類狗。
狂瀾儻不回,何以刷茲丑。吁嗟歲律逝,易於屈伸肘。
分陰所當惜,來者勿復苟。譬彼力田子,耘鋤肯鹵莽。
所期嘉苗成,不使亂於莠。血氣況方剛,龍鍾未為叟。
高名非我心,沒齒庶無咎。
肇自初創,二儀絪縕。粵有生民,伏羲始君。結繩闡化,八象成文。
芒芒九有,區域以分。
神農更王,軒轅承紀。畫野離疆,爰封眾子。夏殷既襲,宗周繼祀。
綿綿瓜瓞,六國互峙。
強秦兼併,吞滅四隅。子嬰面櫬,漢祖膺圖。靈獻微弱,在涅則渝。
三雄鼎足,孫啟南吳。
南吳伊何,僣號稱王。大晉統天,仁風遐揚。偽孫銜璧,奉土歸疆。
婉婉長離,凌江而翔。
長離雲誰,咨爾陸生。鶴鳴九皋,猶載厥聲。況乃海隅,播名上京。
爰應旌招,撫翼宰庭。
儲皇之選,實簡惟良。英英朱鸞,來自南岡。曜藻崇正,玄冕丹裳。
如彼蘭蕙,載采其芳。
藩岳作鎮,輔我京室。旋反桑梓,帝弟作弼。或雲國宦,清塗攸失。
吾子洗然,恬淡自逸。
廊廟惟清,俊乂是延。擢應嘉舉,自國而遷。齊轡群龍,光贊納言。
優遊省闥,珥筆華軒。
昔余與子,繾綣東朝。雖禮以賓,情通友僚。嬉娛絲竹,撫鞞舞韶。
修日朗月,攜手逍遙。
自我離群,二周於今。雖簡其面,分著情深。子其超矣,實慰我心。
發言為詩,俟望好音。
欲崇其高,必重其層。立德之柄,莫匪安恆。在南稱柑,度北則橙。
崇子鋒穎,不頹不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