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宮闕斜陽里,五千餘年古國死。一睡沉沉數百年,大家不識做奴恥。
憶昔我祖名軒轅,發祥根據在崑崙。闢地黃河及長江,大刀霍霍定中原。
痛哭梅山可奈何?帝城荊棘埋銅駝。幾番回首京華望,亡國悲歌淚涕多。
北上聯軍八國眾,把我江山又贈送。白鬼西來做警鐘,漢人驚破奴才夢。
主人贈我金錯刀,我今得此心雄豪。赤鐵主義當今日,百萬頭顱等一毛。
沐日浴月百寶光,輕生七尺何昂藏?誓將死裡求生路,世界和平賴武裝。
不觀荊軻作秦客,圖窮匕首見盈尺。殿前一擊雖不中,已奪專制魔王魄。
我欲只手援祖國,奴種流傳遍禹域。心死人人奈爾何?援筆作此寶刀歌。
寶刀之歌壯肝膽,死國靈魂喚起多。寶刀俠骨孰與儔?平生了了舊恩仇。
莫嫌尺鐵非英物,救國奇功賴爾收。願從茲以天地為爐、陰陽為炭兮,鐵聚六洲。
鑄造出千柄萬柄寶刀兮,澄清神州。上繼我祖黃帝赫赫之威名兮,一洗數千數百年國史之奇羞!
君不見荊軻辭易水,飛蓋過秦宮。一去不復還,白日貫長虹。
又不見樊噲入鴻門,瞋目發衝冠。立飲斗卮酒,狂言敵膽寒。
秦王絕袖環柱走,沛公間行脫虎口。兩雄事異壯心同,擁盾何慚持匕首。
近代羽林如虎貔,黃金瑣甲元武旂。三石雕弓百發中,千鈞寶鼎獨力移。
時危此輩盡奔散,如噲如軻知是誰。落日高台大風起,安得守邊皆猛士。
力挽天河洗戰塵,功名圖畫麒麟里。
長安二月春正濃,長江二月風正急。
城頭楊柳雪絮飛,道傍黏雨沱潦濕。
邯鄲誰家俠少年,上馬意氣揮金鞭,
下馬掃筆大如椽。興來一石未能醉,
劇飲數斗口流涎。玉山跌倒扶未起,
金鞭留當酒家裡。隔樓仿佛畫眉人,
相邀夜宿鴛鴦被。睡魔不醒五更鐘,
笛聲吹斷相思淚。嘐嘐鳴雞將度關,
欲去未去路躕間。道逢項莊把劍舞,
樓上美人歌玉環。劃然掣電蛟龍怒,
便指南樓問歸路。二千三百里更長,
爾備衣糧我扉屨。青衫著破不堪典,
典到青衫共誰語。世上豈無虬髯漢,
散財結客千千萬。豈無燕昭萬黃金,
築作高台禮瑰彥。秦坑漢罵不肯收,
自是一番遭薄賤。唐人科舉更糊名,
天下英雄消沮盡。生兒不學去封侯,
錐毛弄禿成霜鬢。世無荊軻樊於期,
只今誰復是男兒。我聞兵凶戰危事,
愁殺天上蚩尤旗。人心承平易思亂,
中原塊土急驅漢。蔡城未下辟未誅,
機來一發不容間。三邊未即妖祲清,
天河何時能洗兵。送君不作斷腸客,
三尺一騎君西征。臨岐酌酒再三語,
今日君王自神武。此行投筆事班超,
不必區區問兒女。上流夜夜雨如箭,
下流砲火驚淮甸。襄師重屯郢州北,
淮師未解長江面。勸君莫賦橫槊詩,
樓頭正要籌邊算。軍前一著天下奇,
夜斬樓蘭無人知。露布直到天子墀,
六宮懽動龍顏怡。維清象武獻太廟,
未央前殿稱玉卮。搴旗斬將不足道,
運籌帷幄果謂誰,曰何功第一參次之。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夫子房受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
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發,蓋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荊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踐之困於會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銳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
觀夫高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陰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詞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強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奇偉,而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夕陽欲墮天茫茫,風狂振地驚沙黃。易水當前忽橫道,寒流嗚咽摧肝腸。
憶昔荊軻自此去,悲歌見志慨以慷。誓不生還報太子,衝冠怒已傾秦皇。
獻圖上殿舞陽怯,霜鋒陡閃虹霓光。祖龍繞柱駭且走,虎狼不得夸剛強。
吾謀不就吾死耳,受恩敢以頭顱償。食人之食死人事,壯哉此語卿能當。
或雲計則謬,劍術非其長。責人無難古所病,懦夫壯士誰低昂。
六國謀臣盡踵此,豈待楚火焚咸陽。英雄報君只有死,利鈍成敗歸蒼蒼。
此時月出寒於霜,欲持杯水酬國殤。冰澌凜冽手易傷,弔古不見空徬徨。
北風復起號枯楊,恍聞擊築聲悲涼,壯魂或來依我傍。
苦辛誰念之,短褐信細微。先民詢芻蕘,此道久吾欺。
白日豈不光,仰視浮雲馳。風霜日侵蝕,衾被寒共持。
朝飲同荊軻,暮宿高漸離。弦促和益寡,無乃郢曲非。
忉怛亦何為,惻惻臨路岐。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寧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灶,既暖而堪眠。豈必連闥洞房,南陽樊重之第;赤墀青鎖,西漢王根之宅。余有數畝敝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霜。雖復晏嬰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適閒居之樂。況乃黃鶴戒露,非有意於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於鐘鼓。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舅甥不別,蝸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爾乃窟室徘徊,聊同鑿坯。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琴號珠柱,書名玉杯。有棠梨而無館,足酸棗而非台。猶得敧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樹。拔蒙密兮見窗,行敧斜兮得路。蟬有翳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草樹混淆,枝格相交。山為簣覆,地有堂坳。藏狸並窟,乳鵲重巢。連珠細菌,長柄寒匏。可以療飢,可以棲遲,崎嶇兮狹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坐帳無鶴,支床有龜。鳥多閒暇,花隨四時。心則歷陵枯木,發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雲氣蔭於叢蓍,金精養於秋菊。棗酸梨酢,桃榹李薁。落葉半床,狂花滿屋。名為野人之家,是謂愚公之谷。試偃息於茂林,乃久羨於抽簪。雖有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恆沉。三春負鋤相識,五月披裘見尋。問葛洪之藥性,訪京房之卜林。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
加以寒暑異令,乖違德性。崔駰以不樂損年,吳質以長愁養病。鎮宅神以薶石,厭山精而照鏡。屢動莊舄之吟,幾行魏顆之命。薄晚閒閨,老幼相攜;蓬頭王霸之子,椎髻梁鴻之妻。燋麥兩瓮,寒菜一畦。風騷騷而樹急,天慘慘而雲低。聚空倉而雀噪,驚懶婦而蟬嘶。
昔草濫於吹噓,籍文言之慶余。門有通德,家承賜書。或陪玄武之觀,時參鳳凰之墟。觀受釐於宣室,賦長楊於直廬。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盜潛移,長離永滅。摧直轡於三危,碎平途於九折。荊軻有寒水之悲,蘇武有秋風之別。關山則風月悽愴,隴水則肝腸斷絕。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百齡兮倏忽,光華兮已晚。不雪雁門之踦,先念鴻陸之遠。非淮海兮可變,非金丹兮能轉。不暴骨於龍門,終低頭於馬坂。諒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渾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