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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地理》

墨子 〔先秦〕

  《三禮義宗》引《禹受地記》,王逸注《離騷》引《禹大傳》,豈即太史公所謂《禹本紀》者歟?

  《鹽鐵論》大夫曰:「鄒子推終始之運,謂中國,天下八十分之一,名赤縣神州,而分為九州。絕陵陸不通,乃為一州,有大瀛海圜其外。所謂八極,而天下際焉。故秦欲達九州,方瀛海,朝萬國。」文學曰:「鄒衍怪說,熒惑諸侯。秦欲達瀛海,而失其州縣。」愚謂:秦皇窮兵胡粵,流毒天下。鄒衍迂誕之說實啟之。異端之害如此。

  《管子》曰:「齊之水道躁而復,故其民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輕果而賊;越之水濁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秦之水泔最而稽,圩滯而雜,故其民貪戾罔而好事;齊、晉之水枯旱而運,圩滯而雜,故其民諂諛而葆詐,巧佞而好利;燕之水萃下而弱,沉滯而雜,故其民愚戇而好貞,輕疾而易死;宋之水輕勁而清,故其民閒易而好正。是以聖人之化世也,其解在水。故水一則人心正,水清則民心易。」此即《漢志》所謂系水土之風氣也。杜牧亦云:「山東之地,程其水土與河南等,常重十三,故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能辛苦。」

  太史公、班孟堅謂:禹釃二渠以引其河,一貝丘,一漯川。李垂《導河書》曰:「東為漯川者,乃今泉源赤河。北出貝丘者,乃今王莽故瀆,而漢塞宣房所行二渠,蓋獨漯川,其一則漢決之,起觀城,入蒲台,所謂武河者也。」晁補之《河議》曰:「二渠於《禹貢》無見。禹時河入海,蓋在碣石。」《地理志》:碣石在北平驪城縣西南,計勃海北距碣石五百餘里。而河入勃海,蓋漢元光三年,河徙東郡所更注也。而言禹時河入勃海,何哉?

  蔡氏《禹貢傳》曰:「鳥鼠,《地誌》在隴西郡首陽縣西南,今渭州渭源縣西也。」此以唐之州縣言,若本朝輿地,當雲今熙州渭源堡。又曰:「朱圉,《地誌》在天水郡冀縣南,今秦州大潭縣也。」按《九域志》:建隆三年,秦州置大潭縣。熙寧七年,以大潭隸岷州,今為西和州,當云:「今西和州大潭縣。」朱文公《詩傳》曰:「秦德公徙雍,今京兆府興平縣。」按《輿地廣記》:鳳翔府天興縣,故雍縣,秦德公所都也。興平,乃章邯為雍王所都之廢丘也。當云:「雍,今鳳翔府天興縣。」

  《呂氏春秋》:禹南至九陽之山,羽人祼民之處,不死之鄉。此屈子《遠遊》所謂「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朝濯發於湯谷兮,夕晞余身於九陽」。

  朱文公謂:漢之潯陽縣,在江北,今之江州,非古九江地,其說明矣。然漢柴桑縣屬豫章郡,而莽以豫章郡為九江,柴桑縣為九江亭,則九江之名,其誤久矣。以九江為洞庭,本於《水經》,而胡、晁、曾氏因之。

  《國語注》「姑蔑,今太湖」,當作「太末」。「甬句東,今句章東,海口外洲」,當作「浹口」。蓋傳寫之誤。唐盧潘引《地理志》:浙江出黟縣南率山,東入海。今《漢志》云:「蠻夷中。」

  《戰國策》:田單為棧道木閣,迎齊王與後於城陽山中。非但蜀有棧閣也。

  楚北有甘魚之口,鮑氏註:疑為濟陰高魚。非也。《左氏·昭十三年傳》次於魚陂,注云:「竟陵縣城西北有甘魚陂。」

  《大事記·解題》:沈黎郡、汶山郡,《地理志》不載。按《輿地廣記》:漢武帝置郡,既而罷之。愚按:《黃霸傳》入谷沈黎郡,《後漢·莋都夷傳》:武帝所開,以為莋都縣,元鼎六年,以為沈黎郡。至天漢四年,並蜀為西部,置兩都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漢人。《冉駹夷傳》:武帝所開。元鼎六年,以為汶山郡。至地節三年,省並蜀郡為北部都尉。靈帝時復分蜀郡北部為汶山郡。《宣帝紀》:地節三年十二月,省文山郡並蜀。

  荀卿為蘭陵令,縣在漢,屬東海郡,今沂州承縣。誠齋《延陵懷古》有《蘭陵令》一章,蓋誤以南蘭陵為楚之蘭陵也。古靈字亦誤①。

  文中子父曰「銅川府君」。隆為銅川令。阮氏註:上黨有銅鞮縣。龔氏註:隋初置銅川縣,今忻州秀容是。愚考《隋·地理志》:定襄郡秀容縣,開皇初,置新興郡銅川縣。十八年,置忻州。龔注是也。

  《中說》同州府君,龔氏本作「司州」,注云:「宋武置司州於虎牢,西魏始改華州為同。」

  子夏居西河,在汾州。文中子之教,興於河汾。

  《漢·地理志》言風俗,多取太史公《貨殖傳》,然太史公語尤奇峻,可以參觀。

  《地理志》:《禹貢》桐柏大復山,在平氏東南,淮水所出,東南至淮陵入海。《禹貢集解》云:「淮陵,晉猶存,不知何代廢省,今其地當在楚州界。」愚考《宋·州郡志》,淮陵郡本淮陵縣。漢屬臨淮,後漢屬下邳,晉永寧元年為淮陵國。《輿地廣記》:泗州招信縣,本淮陵縣,漢屬臨淮郡,宋曰睢陵,置濟陰郡。今按:漢、晉有淮陵、睢陵二縣,宋濟陰郡有睢陵縣,而淮陵郡無淮陵縣,蓋宋之睢陵即漢之淮陵也。《廣記》:漢睢陵故城,在淮陽軍下邳縣。《寰宇記》:古淮陵城,在招信縣西北二十五里。然則《禹貢解》以淮陵在楚州,非也。

  《志》謂齊俗彌侈,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臨淄有服官。《說苑》:墨子曰:「錦繡絺紵,亂君之所造,其本皆興於齊景公喜奢而忘儉。幸有晏子以儉鐫之,然猶幾不能勝。」齊俗之侈,蓋自景公始。

  琅邪郡靈門縣壺山,浯水所出。音吾。元次山名浯溪,亦有所本,非自造此字也。

  《溝洫志》史起引漳水溉鄴,出《呂氏春秋·先識覽》:以賢令為聖令,舄鹵為斥鹵。

  《史記·貨殖傳》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正義》云:「《地理志》宛西通武關,而無鄖關。『鄖』當為『洵』。洵水上有關,在金州洵陽縣。」愚按:《漢志》漢中郡長利縣有鄖關。長利,今商州上津縣。武關在商洛縣。《正義》失之。

  古公事獯鬻,而商不與;晉拜戎不暇,而周不知,封建之效也。唐以幽鎮扞契丹,及幽鎮亡而契丹之患始熾,方鎮之效也。郡縣削弱,則夷狄之禍烈矣。

  《九域志》:滄州有漢武台。《唐太宗紀》:貞觀十九年,伐高麗,班師,次漢武台,刻石紀功。台余基三成。燕、齊之士,為漢武求仙之處。

  李太白《蜀道難》云:「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其說本揚雄《蜀記》。愚謂:岷、嶓載於《禹貢》,庸、蜀見於《牧誓》,非至秦始通也。

  《水經》引天下之水百三十七,江河在焉。酈氏注引枝流一千二百五十二。《通典》謂:晉郭璞注,三卷。後魏酈道元注,四十卷。皆不詳撰者名氏,不知何代之書。雲「濟水過壽張」,則前漢壽良縣,光武更名。「又東北過臨濟」,則狄縣,安帝更名。「荷水過湖陸」,則湖陵縣,章帝更名。「汾水過永安」,則彘縣,順帝更名。故知順帝以後纂序也。愚按:《經》云:「武侯壘。」又云:「魏興安陽縣。」注謂:諸葛武侯所居。魏分漢中,立魏興郡。又「改信都從長樂」,則晉太康五年也。然則非後漢人所撰。《隋志》云:「郭璞注。」而不著撰人。《舊唐志》云:「郭璞撰。」愚謂:所載及魏、晉,疑出於璞也。《新唐志》始以為桑欽,而又云:「一作郭璞撰。」蓋疑之也。《經》云:「河水又北薄骨律鎮城。」注云:「赫連果城也。」乃後魏所置,其酈氏附益歟?按《前漢·儒林傳》:《古文尚書》,塗惲授河南桑欽君長。晁氏《讀書志》謂:欽,成帝時人。意者欽為此書,而後人附益,如《山海經》禹、益所記,有長沙、零陵、桂陽、諸暨之名;《本草》神農所述,有豫章、朱崖、趙國、常山、奉高、真定、臨淄、馮翊之稱;《爾雅》作於周公,而雲張仲孝友;《蒼頡篇》造於李斯,而雲漢兼天下;皆非本文,顏之推嘗論之矣。《通典》又謂:景純註解疏略,多迂怪,今郭注不傳。

  《三輔黃圖》所載靈金內府及天祿閣青藜杖,皆王嘉《拾遺記》譎誕之說。程泰之謂:《黃圖》,蓋唐人增續成之。《水經注》引《黃圖》,今本所無。

  殷芸《小說》云:「諸葛武侯躬耕於南陽。」南陽是襄陽墟名,非南陽郡也。

  《素問》: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涼;地不滿東南,右熱而左溫。

  《漢袁良碑》云:「帝御九龍殿,引對飲宴。」《集古錄跋》謂:九龍殿名,惟見於此。愚按:張平子《東京賦》曰:「九龍之內,寔曰嘉德。」註:九龍,本周時殿名。門上有三銅柱,柱有三龍相糾繞,故曰九龍。嘉德殿在九龍門內。非但見於此碑也。

  武后在洛陽,不歸長安。此《通鑑》所載也。張柬之等舉兵,至後所寢長生殿,又遷後於上陽宮,皆在洛陽。程泰之《雍錄》,乃謂長安宮殿,誤矣。

  馮衍賦云:「皋陶釣於雷澤兮,賴虞舜而後親。」未詳所出。《水經注》引《墨子》曰:「舜漁濩澤。」今《墨子·尚賢篇》曰:「舜漁雷澤,堯得之服澤之陽。」服字,疑即「濩」字。

  《漢·王嘉傳》為南陵丞,顏註:南陵,縣名,屬宣城。按:漢無宣城郡南陵縣。宣城縣屬丹陽郡。南陵屬京兆,文帝七年置。顏注不考《地理志》何邪?

  《禹貢》冀州治梁及岐,先儒皆以為雍州之山。晁氏謂:冀州之呂梁狐岐山也。蔡氏《集傳》從之。朱文公曰:「梁山證據不甚明白。」

  《賈誼書》曰:「所為建武關、函谷、臨晉關者,大抵為備山東諸侯也。」武關在商州商洛,以限南諸侯。函谷在陝州靈寶,以限北諸侯。臨晉在同州朝邑,以限東諸侯。

  鮑明遠《登大雷岸與妹書》云:「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其詞奇麗超絕,翰墨畦徑,可以諷誦。明遠妹令暉,有文才,能詩,見鍾嶸《詩品》。大雷在舒州望江縣,《水經注》所謂大雷口也。晉有大雷戍,陳置大雷郡。庾亮《報溫嶠書》:無過雷池一步。積雨為池,謂之雷池,東入於江,為大雷口。《元和郡縣誌》雲。

  余仕於吳郡,嘗見長洲宰,其圃扁曰「茂苑」。蓋取諸《吳都賦》。余曰:「長洲非此地也。」問其故,余曰:「吳王濞都廣陵。《漢·郡國志》:廣陵郡東陽縣有長洲澤,吳王濞太倉在此。東陽,今盱眙縣,故枚乘說吳王雲『長洲之苑』,服虔以為『吳苑』,韋昭以為長洲在吳東,蓋謂廣陵之吳也。」曰:「它有所據乎?」曰:「隋虞綽撰《長洲玉鏡》,蓋煬帝在江都所作也。長洲之名縣,始於唐武后時。」《元和郡縣誌》苑在長洲縣西南七十里,未足據也。當從《郡國志》。

  殺胡林,在欒城縣。唐屬趙州,後屬真定府。《紀異錄》云:「林內射殺一狐,因以名之。」《續通典》云:「唐天后時,襲突厥,群胡死於此,故以名之。」

  隋牛弘,封奇章公。僧孺,其後也。奇章,巴州之縣,梁普通六年置,取縣東八里奇章山為名。《隋、唐志》、《通典》、《九域志》、《輿地廣記》皆雲「其章」,誤也。《續通典》作「奇章」。

  諸子

  《漢志》:《曾子》十八篇。今世所傳,視漢亡八篇矣。十篇見於《大戴禮》。景迂云:「世知讀《曾子》者,殆未見其人也。」朱文公云:「所記雖或甚疏,亦必切於日用躬行之實。」

  太史公序《曆書》曰:「律居陰而治陽,歷居陽而治陰,律歷更相治,間不容翲忽。」出《曾子·天圓章》。《曾子》云:「其間不容髮。」

  《通鑑》載子思言「苟變於衛侯」,在安王三十五年。《大事記》云:「去孔子沒百有三年,子思逮事孔子,未必至是時尚存。」薛常州亦云:「子思之年,毋乃過於壽考乎?」

  《家語》、《荀子》謂:孔子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韓詩外傳》、《說苑》皆云:「觀於周廟,有欹器焉。」《晉·杜預傳》云:「周廟欹器,至漢東京,猶在御坐。」當以周廟為是。

  《皇覽·記陰謀》黃帝《金人器銘》:武王問尚父曰:「五帝之誡,可得聞乎?」尚父曰:「黃帝之戒曰:『吾之居民上也,搖搖恐夕不至朝。』故為金人,三封其口,曰古之慎言。」按《漢·藝文志》道家,有《黃帝銘》六篇。蔡邕《銘論》:黃帝有《巾機》之法。《皇覽》撰集於魏文帝時,漢《七略》之書猶存。《金人銘》,蓋六篇之一也。

  胡文定銘龜山楊公曰:「孰能識車中之狀,意欲施之。」《韓詩外傳》云:「孔子出衛之東門,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引車避。有人將來,必相我者也。』孔子下步,姑布子卿曰:『羸乎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告,孔子曰:『丘何敢乎?』子貢曰:『何足辭也?』子曰:『汝獨不見夫喪家之狗歟?既斂而槨,布器而祭。顧望無人,意欲施之。上無明王,下無賢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強陵弱,眾暴寡,百姓縱心,莫之綱紀。是人固以丘為欲當之者也,丘何敢乎?』」文定蓋用此,以比二程。

  荀卿《非十二子》,《韓詩外傳》引之,止雲十子,而無子思、孟子。愚謂:荀卿非子思、孟子,蓋其門人如韓非、李斯之流,托其師說以毀聖賢。當以《韓詩》為正。

  荀卿曰:「盜名不如盜貨。田仲、史鰌不如盜也。」陳仲子猶可議,「直哉史魚」,以為盜,名可乎?《非十二子》,史鰌與子思、孟軻皆在焉,豈有法仲尼而非三子者乎?

  《楚辭·漁父》: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荀子》曰:「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彈其冠,人之情也。其誰能以己之潐潐,受人之棫棫者哉?」荀卿適楚,在屈原後,豈用《楚辭》語歟?抑二子皆述古語也。

  《荀子》曰:「非其人而教之,齎盜糧借賊兵也。」獨不知李斯、韓非乎?

  《成相》曰:「禹傅土,平天下,躬親為民行勞苦,得益、皋陶、橫革、直成為輔。」注云:「橫革直成,未聞。」韓侍郎云:「此論益、皋陶之功,橫而不順者革之,直者成之也。」愚嘗考《呂氏春秋》云:「得陶、化益、真窺、橫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績銘乎金石,著於盤盂。」陶,即皋陶也。化益,即伯益也。真窺,即直成也。「真」與「直」字相類。橫革,即橫革也。皆禹輔佐之名。之交,未詳。《世本》化益作井,宋衷云:「伯益。」

  《王霸篇》睪牢天下而制之,《馬融傳》注作「皋牢」,猶牢籠也。

  孟子三見齊王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楊倞注云:「以正色攻去邪心,乃可與言也。」此《莊子》所謂「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

  《荀子》曰:「千人萬人之情,一人之情是也。」《阿房宮賦》之語本此。

  《勸學篇》青出之藍,作「青取之於藍」;聖心循焉,作「備焉」;玉在山而木潤,作「草木潤」;君子如向矣,作「如響矣」。《賦篇》請占之五泰,作「五帝」。監本未必是,建本未必非,余不勝紀。今監本乃唐與政台州所刊。熙寧舊本亦未為善,當俟詳考。五泰,注云:「五泰,五帝也。」監本改為五帝,而刪注文。

  河間獻王之言,惟見於《說苑》,謂:堯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窮民,痛萬姓之罹罪,憂眾生之不遂也。有一民飢,則曰:「此我飢之也。」有一人寒,則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則曰:「此我陷之也。」仁昭而義立,德博而化廣,故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治。先恕而後教,是堯道也。又曰:「禹稱民無食,則我不能使也。功成而不利於人,則我不能勸也。故疏河以導之,鑿江通於九派,釃五湖而定東海。民亦勞矣,然而不怨苦者,利歸於民也。」又曰:「湯稱學聖王之道,譬如日焉;靜居獨思,譬如火焉。夫舍學聖王之道,若舍日之光。獨思,若火之明也,可以見小,未可用大知,惟學問可以廣明德慧也。」又曰:「《管子》稱:『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夫谷者,禮義所以行,而人心所以安也。《尚書》五福,以富為始。子貢問為政,孔子曰:『富之。』既富,乃教之,此治國之本也。」司馬公為獻王贊,謂:用其德,施其志,帝王之治復還,其必賢於文、景遠矣。

  《法言序》舊在卷後,司馬公《集注》始寘之篇首,《詩》、《書》之《序》亦然。

  老泉《太玄論》曰:「疑而問,問而辯,問辯之道也。揚雄之《法言》,辯乎其不足問也,問乎其不足疑也,求聞於後世而不待其有得,君子無取焉。」東坡亦謂:《太玄》、《法言》,雕蟲而變其音節,謂之經可乎?

  《法言》末篇稱漢公,斯言之玷,過於美新矣。司馬公雖曲為之辯,然不能滌莽大夫之羞也。

  五兩之綸,半通之銅。注云:「半通,闕。」今按:仲長統《昌言》曰:「身無半通青綸之命。」註:《十三州志》曰:「有秩嗇夫,得假半章印。」半通,半章也。

  美靈根,閉朋牖,《太玄》之心學也。

  《中說前述》云:「隋文帝坐太極殿,召見,因奏太平之策十有二焉。」按《唐會要》武德元年五月,改隋大興殿為太極殿。隋無此名。

  《詩》失於齊、魯,當從龔氏本云:「《論》失於齊、魯。」謂《論語》也。上文已言齊、韓、毛、鄭,《詩》之末也,不當重出。

  封禪,秦漢之侈心。此河汾篤論也。房、魏學於河汾,而議封禪之禮,不以為非,安在其為守師說乎?梁有許懋,而唐無人焉,曾謂房、魏不如懋乎!

  龔氏注《中說》,引古語云:「上士閉心,中士閉口,下士閉門。」愚按:《楚辭·橘頌》云:「閉心自謹終不過失兮。」王逸註:閉心,捐欲也。

  《中說》於文取陸機,於史取陳壽,自魏、晉而下言之也。

  記註興,而史道誣矣。註,當作「注」。記注,謂漢、晉以後起居注之類。虛美隱惡,史無直筆,故曰誣。阮逸謂若裴松之注《三國志》,恐非。

  張玄素《問禮》,注云:「史傳未見。」玄素,蒲州人,《唐書》有傳。注以為未見,非也。

  戎狄之德,黎民懷之,三才其舍諸。此叔恬之言也。元魏之君,唯稱孝文,然治家無法,佳兵不已,再傳而遂亂,安在其黎民懷之也?

  文中子游馬頰之谷,遂至牛首之溪。龔氏本云:「子游黃頰之谷,遂至白牛之溪。」注云:「王績嘗題詩黃頰山壁。」愚按:《負苓者傳》:文中子講道於白牛之溪。當從龔本。

  仲長子光,《中說》稱之,王無功為《傳》云:「著《獨游頌》及《河渚先生傳》以自喻。文中子比之虞仲夷逸,又為祭文云:『明道若昧,進道若退。鳥飛知還,龍亢靡悔。藏用以密,養正以蒙。不見其始,孰知其終?』」

  無功《答馮子華書》曰:「吾家三兄生於隋末,傷世擾亂,有道無位,作《汾亭》之操,蓋孔氏《龜山》之流也。吾嘗親受其調,頗謂曲盡。近得裴生琴,更習其操,洋洋乎覺聲品相得。」又曰:「吾往見薛收《白牛溪賦》,韻趣高奇,詞義曠遠,嵯峨蕭瑟,真不可言!壯哉邈乎,揚、班之儔也。高人姚義常謂吾曰:『薛生此文不可多得,登太行,俯滄溟,高深極矣!』」可附《中說》注。

  李百藥曰:「分四聲八病。」按《詩苑類格》沈約曰:「詩病有八: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正紐。唯上尾、鶴膝最忌,余病亦通。」

  杜淹《文中子世家》:二子:長福郊,少福。龔氏本載《前述》長子福獎。劉禹錫撰《王質碑》云:「文中子生福祚,福祚生勉,勉生怡,怡生潛、質。潛之季子為諫議大夫、給事中,終宣歙觀察使,《唐書》有傳。福畤之子,見於《文藝傳》者,勔、勮、勃、助、劼、勸。」太原府君召三子而教焉,龔氏注云:「文中子三子:福獎、福祚、福畤。」福獎疑即福郊也。書此以補《世家》之闕。

  王無功《游北山賦序》云:「余周人也。本家於祁,永嘉之際,扈遷江左。地實儒素,人多高烈,穆公銜建元之恥,歸於洛陽。同州悲永安之事,退居河曲。始則晉陽之開國,終乃安康之受田。」其賦云:「白牛溪里,岡巒四峙,信茲山之奧域,昔吾兄之所止。許由避地,張超成市。察俗刪詩,依經正史。組帶青衿,鏘鏘儗儗。階庭禮樂,生徒杞梓。山似尼丘,泉疑泗涘。」又注云:「此溪之集,門人常以百數。河南董恆、南陽程元、中山賈瓊、河南薛收、太山姚義、太原溫彥博、京兆杜淹等十餘人,稱為俊穎。而姚義慷慨,同儕方之仲由;薛收以理達,方莊周。門人多至公輔,而文中之道未行。然無功不及房、杜、魏,何哉?」鄭毅夫論《中說》之妄,謂:李德林卒於開皇十二年,通時年八九歲,未有門人,而有「德林請見,歸而有憂色,援琴鼓《盪》之什,門人皆沾襟」;關子明太和中見魏孝文,如存於開皇間,亦一百二三十歲矣,而有「問禮於子明」。是二者,其妄不疑。晁氏《讀書志》謂:薛道衡仁壽二年出襄州,通仁壽四年始到長安,其書有「內史薛公見子於長安」。用此推之,則以房、杜為門人,抑又可知也。

  《世說》其言清以浮,有天下分裂之象;《中說》其言閎以實,有天下將治之象。

  張巨山《讀管子》曰:「讀《心術》、《白心》、《內業》諸篇,知其功業之所本,然後知世之知《管子》者殊淺也。書多古字,如『況』作『兄』,『釋』作『澤』,此類甚眾。召忽曰:『百歲之後,吾君下世,犯吾君命而廢吾所立,奪吾糾也,雖得天下,吾不生也,兄與我齊國之政也。』而注乃謂:『召忽謂管仲為兄。』『澤命不渝』,而注乃以為『澤恩之命』。甚陋,不可遍舉。」愚謂:《管子》乃尹知章注,今本雲房玄齡,非也。

  《地員篇》云:「管仲之正天下也,其施七尺,施者,大尺之名。瀆田悉徙,五種無不宜。其立後而手實。」謂立君以主之,手常握此地之實數。手實之名,始見於此。呂惠卿因以行手實之法。蘇文忠論管仲之無後,利不可與民爭也。蓋有激雲。

  傅子謂:《管子》書,過半是後之好事者所加,《輕重篇》尤鄙俗。《古史》謂:多申、韓之言,以智欺其民,以術傾鄰國,有不貲之寶,石璧菁茅之謀,使管仲信然,何以霸哉?

  管仲曰:「決獄折中,臣不如賓胥無,請立為大理。」《呂氏春秋》云:「臣不若弦章。」按《說苑》,弦章在景公時,當以《管子》為正。

  黃帝六相,一曰蚩尤,《通鑑外紀》改為風后。

  《弟子職》,《漢志》附於《孝經》,朱子謂:疑是作《內政》時,士之子常為士,因作此以教之。

  晁景迂云:「王弼注《老子》,知『佳兵者不祥之器』至於『戰勝,以喪禮處之』,非《老子》之言。不知『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獨得諸河上公,而古本無有也。傅奕能辯之。」

  《老子》曰:「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復。早復謂之重積德。」司馬公謂:不遠而復,不離於德,可以修身。朱文公謂:能嗇,則不遠而復。重積德者,先已有所積,復養以嗇,是又加積之也。王弼注本作「早服」,而注云:「早服,常也。」亦當為復。

  方伯謨,文公高弟也。其言曰:「老子之言,蓋有所激者,生於衰周,不得不然。世或黜之,以為申、韓慘刻,原於《道德》,亦過矣。」又曰:「釋氏固夷也,至於立志堅決,吾亦有取焉。」似與師說背馳。

  生之徒十有三,《韓非·解老》云:「四肢與九竅。」

  首章以「有」、「無」字下斷句,自王介甫始。朱文公謂:名可名,有名、無名皆一義。常無欲,是說無欲。

  惟無以天下為者,可以有天下。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之意。湯、武之徵伐,非利天下也。無利天下之心,而與天下同其利,然後可以得天下。

  穀神一章,養生者宗焉。《春秋繁露》謂:養生之大者,在愛氣閒欲以平意。平意以靜神,靜神以養氣。古之道士有言曰:「將欲無陵,固守一德。」此言神無離形,則氣多內充。董子亦有得於此。

  文子者,老子弟子也。序曰:「亦曰計然,姓辛,名研,字文子。」其書稱平王問道,老子與孔子同時。又雲范蠡師之,去平王之時遠矣。序謂周平王時人,非也。其言曰:「玉在山而草木潤,珠生淵而岸不枯。」荀子取之。「譬若積薪燎,後者處上」,汲黯取之。「再實之木,其根必傷」,明德後取之。「用兵有五:有義兵,有應兵,有忿兵,有貪兵,有驕兵。義兵王,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魏相取之。「臨河欲魚,不如歸而織網」,董仲舒取之。「孔子無黔突,墨子無暖席」,班固、杜甫、韓愈取之。「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圓,行欲方」,孫思邈取之。「德均則眾者勝寡,力敵則智者制愚」,陸抗取之。「欲治之主不世出」,王吉取之。「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銖而解之,至石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枚乘取之。「山有猛獸,林木為之不斬;園有螫蟲,葵藿為之不採;國有賢臣,折衝千里」,鄭昌取之。「文之所加者深,則權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班固《刑法志》取之。「人之將疾,必先厭魚肉之味;國之將亡,必先惡忠臣之語」,《越絕》、劉子取之。「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狸」,何休注《公羊》取之。又曰:「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藏。」皆見此書。其見於《列》、《莊》、《淮南子》者,不可縷數。

  《文子》曰:「虛無因循,常後而不先,譬若積薪燎,後者處上。」汲長孺學黃、老言,故用《文子》之語。顏注云:「積薪之言,出《曾子》。」當考。

  《戰國策》云:「不聞老萊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齒之堅也,六十而盡相靡也。」《孔叢子》云:「老萊子謂子思曰:『子不見夫齒乎?雖堅剛,卒盡相摩;舌柔順,終以不弊。』」《漢·藝文志》:老萊子與孔子同時。當從《國策》。

  壺丘子林,列子之師也。《呂氏春秋》云:「子產相鄭,往見壺丘子林,與其弟子坐,必以年。」然則與子產同時。

  列子以仕衛為嫁於衛,從一而終,之死靡它,是之謂正。

  《列子》言西方之聖人,西極之化人,佛已聞於中國矣。

  狐父之盜,《史記正義》:《括地誌》狐父亭在宋州碭山縣東南三十里。

  東坡欲去《莊子》《盜跖》、《漁父篇》,而邵子《觀物外篇》謂:《盜跖》言事之無可奈何者,雖聖人亦莫如之何;《漁父》言事之不可強者,雖聖人亦不可強。

  五峰云:「《莊子》之書,世人狹隘執泥者,取其大略,不為無益。若篤行君子,句句而求,字字而論,則其中無真實妙義,不可推而行也。」愚謂:此讀《莊子》之法。伊川一生不曾看《莊》、《列》。

  《韓詩外傳》:楚成王讀書於殿上,而輪扁在下,作而問曰:「不審主君所讀何書也?」與《莊子》同而小異。《漢·古今人表》作「輪邊」。

  《大宗師》曰:「道可傳而不可受。」屈子《遠遊》曰:「道可受兮不可傳。」敢問其所以異?曰:「莊子所謂傳,傳以心也。屈子所謂受,受以心也。目擊而存,不言而喻。耳受而口傳之,離道遠矣。」

  朱文公謂:《庚桑楚》一篇,皆是禪。

  《天運篇》: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聃,亦將何規哉?」孔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而養乎陰陽。予口張而不能嗋,予又何規老聃哉?」《太平御覽》引《莊子》曰。云云。孔子曰:「吾與汝處於魯之時,人用意如飛鴻者,吾走狗而逐之;用意如井魚者,吾為鈎繳以投之。吾今見龍,云云。余口張不能噏,舌出不能縮,又何規哉?」與今本異。

  初寮謂:《莊子》之言風,其辭若與風俱鳴於眾竅。掩卷而坐,猶覺翏翏之逼耳。

  《齊物論》:女以妄聽之奚。張文潛銘商瑤曰:「造物則奚。」句法本此。

  飾小說以干縣令,疏云:「縣,高也。謂求高名令聞。」有進士程文用此,犯聖祖名。

  謂惠子曰:「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列子釋文》:公孫龍,字子秉。秉,謂公孫龍也。

  魯雞固能矣,注云:「大雞也,今蜀雞。」《爾雅》:雞大者蜀。韓文公《守戒》曰:「魯雞之不期,蜀雞之不支。」是以蜀雞為小也,未詳。

  荊公曰:「古之善事親者,非事其親之謂也,事其心而已矣。」事其心,出《人間世》。

  呂吉甫曰:「『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蓋孔氏與老氏同生於衰周,莊子與孟子俱游於梁惠,其書之言未嘗相及,以此而已。」

  以恬養知者,主靜而識益明;以知養恬者,致知而本益固。

  向秀注《莊子》,而郭象竊之;郗紹作《晉中興書》,而何法盛竊之。二事相類。

  支離疏鼓筴播精,《文選注》作「播糈」。

  郭象注曰:「聖人之在天下,煖然若陽春之自和,故蒙澤者不謝;淒乎若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李太白云:「草不謝榮於春風,木不怨落於秋天。」其語本此注。又曰:「世有假寐而夢經百年者,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者也。」邯鄲枕、南柯守之說,皆原此意。《幽求子》曰:「當其夢時,睹山念木,或志在舟楫,因舟念水,因水念魚。」東坡《夢齋銘》,意出於此。

  《莊子》稱「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悅之」,則滑釐,墨者也。《史記·儒林傳》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豈滑釐逃儒而入於墨,亦若吳起之言兵歟?《說苑》載「禽滑釐問墨子」。

  庖丁解牛,行其所無事也。《管子》云:「屠牛坦朝解九牛而刀可以莫鐵,則刃游間也。」賈誼疏云:「解十二牛。」鬍子《知言》云:「一目全牛萬隙開。」橫渠詩語也。

  王坦之著《廢莊論》,而其論多用《莊》語。胡文定《春秋綱領》有取於《莊子》之言,其可廢乎?

  豫且事有二:《說苑》:吳王欲從民飲,伍子胥曰:「昔白龍下清泠之淵,化為魚,豫且射中目。白龍不化,豫且不射。」張平子《東京賦》所謂「白龍魚服見困豫且」者也。《史記·龜策傳》褚先生曰:「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龜使於河,至於泉陽,漁者豫且舉網得而囚之,置之籠中。夜半龜來見夢於宋元王。」《莊子》所謂「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者也。

  郭象注云:「喜懼戰於胸中,固已結冰炭於五藏矣。」韓文公《聽潁師琴詩》「無以冰炭置我腸」,本於此。

  《齊物論》非欲齊物也,蓋謂物論之難齊也。是非毀譽,一付於物,而我無與焉,則物論齊矣。邵子詩謂「齊物到頭爭」,恐誤。張文潛曰:「莊周患夫彼是之無窮,而物論之不齊也,而托之於天籟。其言曰:『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此言自以為至矣,而周固自未離夫萬之一也。曷足以為是非之定哉?雖然,如周者,亦略稅駕矣。」

  《莊子》逸篇

  陸德明《序錄》曰:「莊生宏才命世,辭趣華深,正言若反,故莫能暢其私致。後人增足,漸失其真。故郭子玄云:『一曲之才,妄竄奇說,若《閼奕》、《意修》之首,《危言》、《游鳧》、《子胥》之篇,凡諸巧雜,十分有二。』《漢書·藝文志》:《莊子》五十二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詭誕,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內篇眾家並同,自余或有外而無雜,唯子玄所注,特會莊生之旨。」北齊杜弼注《莊子·惠施篇》。今無此篇,亦逸篇也。

  閼奕之隸,與殷翼之孫、遏氏之子,三士相與謀,致人於造物,共之元天之上。元天者,其高四見列星。司馬彪曰:「元,天山名。」

  游鳧問雄黃曰:「今逐疫出魅,擊鼓呼噪,何也?」雄黃曰:「黔首多疾,黃帝氏立巫咸,使黔首沐浴齋戒以通九竅,鳴鼓振鐸以動其心,勞形趨步以發陰陽之氣,飲酒茹蔥以通五藏。夫擊鼓呼噪,逐疫出魅鬼,黔首不知,以為魅祟也。」

  插桃枝於戶,連灰其下,童子入不畏,而鬼畏之。是鬼智不如童子也。

  童子夜嘯,鬼數若齒。

  小巫見大巫,拔茅而棄,此其所以終身弗如。

  尹儒學御三年而無所得,夜夢受秋駕。明日往朝師,師曰:「今將教子以秋駕。」司馬彪曰:「秋駕,法駕也。」

  空閱一作門。來風,桐乳致巢,此以其能苦其性者。司馬彪曰:「門戶孔空,風善從之。桐子似乳,著其葉而生。其葉似箕,鳥喜巢其中也。」

  紼謳所生,必於斥苦。司馬彪曰:「斥,疏緩也。苦,用力也。引紼所以有謳歌者,為人用力不齊,故促急之也。」

  庚市子肩之毀王也。

  孔子病,子貢出卜。孔子曰:「汝待也。吾坐席不敢先,居處若齋,食飲若祭,吾卜之久矣。」

  老子見孔子從弟子五人,問曰:「前為誰?」對曰:「子路,勇且多力。其次,子貢為智,曾子為孝,顏回為仁,子張為武。」老子嘆曰:「吾聞南方有鳥,名為鳳。鳳之所居也,積石千里,河水出下。鳳鳥居止。天為生食,其樹名瓊枝,高百仞,以璆琳琅玕為寶。天又為生離珠,一人三頭,遞起以伺琅玕。鳳鳥之文,戴聖嬰仁,右智左賢。」

  善卷,堯聞其得道之士,乃北面而師事之。蒲衣八歲,而舜師之。

  廉者不食不義之食,不啖不義之水。

  仲尼讀《春秋》,老聃踞灶觚而聽。觚,灶額也。

  羊溝之雞,三歲為株。相者視之,則非良雞也。然而數以勝人者,以狸膏塗其頭。羊溝,鬥雞處。株,魁帥也。雞畏狸也。

  惠子始與莊子相見,而問乎莊子曰:「今日自以為見鳳凰而徒遭燕雀耳。」坐者俱笑。

  豫樟初生,可抓而絕。

  鵲上高城之垝,而巢於高榆之顛。城壞巢折,凌風而起。故君子之居世者,得時則義行,失時則鵲起。

  金鐵蒙以大紲,載六驥之上,則致千里。

  孔子舍於沙丘,見主人曰:「辯士也。」子路曰:「夫子何以識之?」曰:「其口窮踦,其鼻空大,其服博,其睫流,其舉足也高,其踐地也深,鹿與而牛舍。」

  青鵽愛子忘親。司馬彪曰:「鵽鳥專愛其子,而忘其母也。」

  聲氏之牛,夜亡而遇夔,止而問焉:我有四足,動而不善。子一足而超踴,何以然?夔曰:「以吾一足王於子矣。」

  市上之人,有善戴尊者,累十尊而行。人有與之更者,行道未半,而以其尊顛。酒尊也。

  亡羊而得牛,斷指而得頭。

  羌人死,燔而揚其灰。

  子張見魯哀公不禮士也,托僕夫而去,曰:「臣聞君好士,故不遠千里而見。君之禮士也,有似葉公子高之好龍:室凋文,盡寫以龍,於是天龍下之,窺頭於牖,拖尾於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不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也。今君非不好士也,好夫似士而非士者也。」

  流脈並作,則為驚怖;陽氣獨上,則為癲病。

  以十鈞射者,見天而不見雲;以七鈞射者,見鵠而不見鶬;以五鈞射者,見鶬而不見雀。

  函牛之鼎沸,蟻不得措一足焉。喻聖主之法明,奸至不敢蹈之。

  趙簡子出田,鄭龍為右。有一野人,簡子曰:「龍下射彼,使無驚吾馬。」三命鄭龍,鄭龍不對,簡子怒。鄭龍曰:「昔吾先君伐衛克曹⑧,退為踐土之盟,不戮一人。君今一朝田,而曰:『必為我殺人!』是虎狼殺人,故將救之。」簡子愀焉曰:「不愛其身以活人者,可無從乎?」還車輟田,曰:「人之田也得獸,今吾田也得士。」

  梁君出獵,見白雁群集。梁君下車,彀弩一作弓。欲射之。道有行者不止,白雁群駭。梁君怒,欲射行者。其御公孫龍下車撫其心,梁君忿然作色而怒曰:「龍不與其君,而顧與他人,何也?」公孫龍對曰:「昔者齊景公之時,齊,一作「宋」。天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下堂頓首曰:『吾所以求雨者,為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將自當之。』言未卒而天大雨,方千里者何?為有德於天而惠施於民也。今主君以白雁之故,而欲射殺人,無異於虎狼。」梁君援其手與上車,歸入郭門,呼萬歲曰:「樂哉!今日獵也。人獵皆得禽獸,吾獵獨得善言而歸。」

  人而不學,命之曰「視皮」;一作「肉」。學而不行,命之曰「輒囊」。輒,系者也。一作「撮」。

  秋禽之肥,易牙和之,非不美也,彭祖以為傷壽,故不食之。

  祝牧謂其妻曰:「天下有道,我韍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

  易姓而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者,七十有二代。其有形兆垠堮,勒石凡千八百餘處。

  槐之生也,入季春五日而兔目,十日而鼠耳,更旬而始規,二旬而葉成。鷂為鸇,鸇為布穀,布穀為鷂,此物變也。

  盧敖見若士,深目鳶肩。

  禮若亢鋸之柄。亢,舉也。禮有所斷割,猶舉鋸之柄以斷物也。

  叔文相莒三年歸,其母自績,謂母曰:「文相莒三年,有馬千駟,今母猶績,文之所得事,皆將棄之已。」母曰:「吾聞君子不學《詩》、《書》、射御,必有博塞之心;小人不好田作,必有竊盜之心;婦人不好紡績織絍,必有淫泆之行。好學為福也,猶飛鳥之有羽翼也。」

  漢《七略》所錄,若《齊論》之《問王》、《知道》,《孟子》之《外書》四篇,今皆亡傳。《莊子》逸篇十有九,《淮南鴻烈》多襲其語,唐世司馬彪注猶存,《後漢書》、《文選》、《世說注》、《藝文類聚》、《太平御覽》間見之。斷圭碎璧,亦足為篋櫝之珍,博識君子或有取焉。

  《太平御覽》引蘇子曰:「蘭以芳自燒,膏以明自爇,翠以羽殃身,蚌以珠致破。」蘇秦能為此言,而不能保其身。《漢書》楚老父之言,本於此。《文子》引《老子》曰:「鳴鐸以聲自毀,膏燭以明自煎。」

  《尸子》曰:「孝己事親,一夜而五起,視衣厚薄,枕之高下也。」又曰:「蒲衣生八年,舜讓以天下;周王太子晉生八年,而服師曠。」《漢書》稱孝己,《莊子》稱蒲衣子,其事見此。太子晉事,見《周書》。

  鄒陽曰:「里名勝母,曾子不入。」《尸子》謂:孔子至於勝母,暮矣而不宿;過於盜泉,渴矣而不飲,惡其名也。

  《尸子》曰:「舜兼愛百姓,務利天下。其田也,荷彼耒耜,耕彼南畝,與四海俱有其利。雷澤也,旱則為耕者鑿瀆,儉則為獵者表虎z+,,故有光若日月,天下歸之若父母。」《文心雕龍》:舜之祠田云:「荷此長耜,耕彼南畝,四海俱有。」謂之祠田,豈它有所據乎?

  程子,見《家語》。子華子,見《莊子》。近有《子華子》之書,謂程本字子華,即孔子傾蓋而語者。《後序》謂鬼谷子之師。水心銘鞏仲至,所謂「程子」即此書也。朱文公謂:詞艱而理淺,近世巧於模擬者所為,決非先秦古書。

  《韓子·內儲說》謂:叔向讒萇弘。按《左傳》哀三年,周人殺萇弘。叔向之沒久矣。

  《韓子》曰:「殷之法,刑棄灰於街者。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以商鞅之法為殷法,又托於仲尼,法家侮聖言至此。

  《五蠹》曰:「周去秦為從,期年而舉;衛離魏為衡,半歲而亡。是周滅於從,衛亡于衡也。」按《史記》,赧王倍秦,與諸侯約從。衛為衡之事,未詳。

  《說疑》曰:「有扈氏有失度,讙兜氏有孤男,三苗有成駒,桀有侯侈,紂有崇侯虎,晉有優施。此六人者,亡國之臣也。」崇侯、優施事甚著。《古今人表》桀時有雅侈,余皆闕。《呂氏春秋》云:「夏桀染於羊辛、岐踵戎,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周厲王染於虢公長父、榮夷終,幽王染於虢公鼓、祭公敦。此四王者,所染不當。」《古今人表》桀時有干辛。榮夷終,即榮夷公。虢公鼓,即虢石父。《墨子》云:「夏桀染於干辛、推哆。」

  《韓子》曰:「商君教秦孝公燔《詩》、《書》而明法令。」愚按:《史記·商君傳》不言燔《詩》、《書》,蓋《詩》、《書》之道廢,與李斯之焚之無異也。

  又云:「吳起教楚悼王損不急之枝官。」註:謂非要急,若樹之枝也。養樹者必披落其枝,為政者亦損其閒冗。宋景文詩:何言漢樸學,正似楚枝官。「枝官」二字,前未有用者。

  又云:「儒服帶劍者眾,而耕戰之士寡。堅白無厚之詞章,而憲令之法息。」愚謂:堅白,公孫龍之言也。無厚,鄧析之言也。

  漁者持鱣,婦人拾蠶,利之所在,皆為賁諸。呂太史《西漢手筆》曰:「利之所激,深宮之女皆儀、秦也。」文法本此。

  叔瞻、宮之奇,亦虞、鄭之扁鵲也。後魏崔浩謂:王猛之經國,苻堅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輔少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逆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筆墨畦徑,皆有自來。

  必恃自直之箭,百世無矢;恃自圜之木,千世無輪。劉夢得用此語。恃字,作「俟」。

  鉅、孱之費金、璧,西門豹之納璽。戰國之時,官邪賂章,毀譽決於左右之口。於此可見,若阿、即墨之斷者,幾何人哉!趙之郭開,齊之後勝,皆受秦間金。魏信陵之以毀廢,亦以萬金為間,三國遂墟矣。

  人主以二目視一國,一國以萬目視人主。此名言也。鄭長者之書,見《漢·藝文志》。

  吏者,民之本綱也。聖人治吏不治民。斯言不可以韓非廢。

  《韓子》謂:趙襄子賞有功者五人;高赫為賞首。仲尼聞之曰:「善賞哉,襄子!賞一人,而天下為人臣者莫敢失禮。」事在孔子後,孔鮒已辨其妄。然傳記若此者眾。《說苑》:周威公問於寧子曰:「取士有道乎?」寧子曰:「楚平王有士曰楚傒胥丘,負客出亡之晉,晉人用之,是為城濮之戰。」城濮在楚成王時,以為平王,謬矣。寧子,寧越。又曰:「晉平公好樂,多賦斂。治城郭,有咎犯者,見門大夫以樂見,平公內之,對曰:『臣不能為樂,臣善隱。』」又曰:「石乞侍坐於屈建,屈建曰:『白公其為亂乎?』」又曰:「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荊,仲尼聞之,使人往視。」又曰:「晉靈公造九層台,荀息聞之,上書求見曰:『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雞子其上。』」按犯、建、子推、息四人事跡,皆在前。劉子政博極群書,何述紀之誤也?《新序》楚共王逐申侯,晉文公遇欒武子,葉公諸梁問樂王鮒,皆不同時。

  《韓子》云:「趙襄子召延陵生,令將軍車騎先至晉陽。」《戰國策》雲延陵王,誤也。鮑氏改「王」為「君」,亦未之考。

  《韓子》云:「吳起欲攻秦小亭,置一石赤黍東門外,令人能徙此於西門外者,賜之上田宅。人爭徙之,乃下令曰:『明日攻秦,能先登者,仕之大夫,賜之上田宅。』於是攻之,一朝而拔。」《呂氏春秋》云:「吳起治西河,欲諭其信於民,夜日置表於南門之外,令於邑中曰:『明日,有人能僨南門之外表者,仕長大夫。』明日日晏矣,莫有僨表者。民相謂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試往僨表,不得賞則已,何傷?』往僨表,來謁吳起。起自見而出,仕之長大夫。自是之後,民信吳起之賞罰。」愚按:商鞅入秦,在吳起死後二十一年,徙木予金,其祖吳起之遺智歟?

  《說文》:古者宿沙初作煮海鹽。《魯連子》曰:「古善漁者宿沙瞿子,使漁於山,則雖十宿沙子,不得一魚焉。」又曰:「宿沙瞿子善煮鹽,使煮漬沙,雖十宿沙不能得也。」

  《鶡冠子·博選篇》用《戰國策》郭隗之言,《王發篇》用《齊語》管子之言,不但用賈生《鵩賦》而已。柳子之辯,其知言哉!

  《戰國策》鄭璞之說,亦見《尹文子》。

  諺云:「不聰不明,不能為王;不瞽不聾,不能為公。」見《慎子》。

  《吳子》曰:「承桑氏之君,修德廢武以滅其國。」柳子《佩韋賦》:桑弘和而卻武弓,渙宗覆而國舉。桑,謂承桑氏也。一本改「桑」字為「乘」,誤。

  程子曰:「韓信多多益辦,是分數明。」按《孫子》:治眾如治寡,分數是也。杜牧註:謂韓信多多益辦。

  漢景帝後二年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原也。夫饑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本李克對魏文侯之言。見《說苑》。《藝文志》儒家,《李克》七篇。

  《韓子》謂:鐘鼎之銘,皆番吾之跡,華山之博也。蔡邕謂:唯郭有道無愧,昌黎猶不免諛。白樂天《立碑詩》曰:「豈獨賢者嗤,仍傳後代疑。」

  《鬼谷子·午合篇》:伊尹五就桀,五就湯,然後合於湯。呂尚三入殷朝,三就文王,然後合於文王。《孫子·用間篇》當參考。伊、呂聖人之耦,豈詭遇求獲者。此戰國辯士之誣聖賢也。伊尹三聘而起,太公辟紂海濱,當取信於《孟子》。

  尹知章序《鬼谷子》曰:「蘇秦、張儀往事之,受捭闔之術十有二章,復受《轉丸》、《胠篋》三章。然秦、儀用之,裁得溫言、酒食、貨財之賜。秦也,儀也,知道未足行,復往見,具言⑾:『所受於師,行之,少有口吻之驗耳。未有傾河填海移山之力,豈可更聞至要,使弟子深見其閫奧乎?』先生曰:『為子陳言至道。』齋戒擇日而往見,先生乃正席而坐,嚴顏而言,告二子以全身之道。」《文心雕龍》云:「《轉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程子曰:「秦、儀學於鬼谷,其術先揣摩,然後捭闔。捭闔既動,然後用鈎鉗。」

  蒯通善為長短說,主父偃學長短從橫術,邊通學短長。《史記索隱》云:「《戰國策》亦名《長短書》。」

  鬻熊為周文王師,著書二十二篇,諸子之最先者,今存十四篇。《列子·天瑞篇》引《運轉無已》、《天地密移》,《力命篇》引語文王曰:「自長非所增,自短非所損。」《賈誼書》引文王、武王、成王問,皆今書所無。

  《呂氏春秋》曰:「老耽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駢貴齊,陽朱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荀子》曰:「慎子有見於後,無見於先;老子有見於詘,無見於信;墨子有見於齊,無見於畸;宋子有見於少,無見於多。」墨子有見於齊,兼愛也。陽朱貴己,為我也。《呂氏》以孔子列於老氏之後,秦無儒故也。

  迂齋云:「《梓人傳》規模,從《呂氏春秋》來。」愚按:《呂氏·分職篇》云:「使眾能與眾賢功名大立於世,不予佐之者,而予其主,其主使之也。譬之若為宮室,必任巧匠。奚故?曰:『匠不巧,則宮室不善。』夫國,重物也,其不善也,豈特宮室哉?巧匠為宮室,為圓必以規,為方必以矩,為平直必以準繩。功已就,不知規矩繩墨而賞匠巧也。巧匠之宮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善。此某君某王之宮室也。』」柳子立意本於此。

  劉向《論起昌陵疏》: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本於《呂氏春秋》。

  《說苑》:晉太史屠余見晉平公之驕,以其國法歸周。周威公見而問焉,曰:「天下之國孰先亡?」對曰:「晉先亡。」居三年,晉果亡。愚謂:平公後三年,晉未亡也。是時兩周未分,亦無周威公。《呂氏春秋》晉太史屠黍見晉公之驕,高誘注以為「晉出公」。當從《呂覽》。然晉政在大夫久矣,非以驕亡也,屠黍不可謂知幾。

  《孔叢子》公孫龍臧三耳,《呂氏春秋》作「藏三牙」。

  賈誼疏「一動而五業附」,《新書》雲「五美附」。見《五美篇》。業字,當作「美」。

  《六韜》曰:「冠雖弊,禮加之於首;履雖新,法踐之於地。」賈誼之言本此。《韓非子》亦云:「冠雖穿弊,必戴於頭;履雖五采,必踐之於地。」黃帝曰:「日中必慧,操刀必割。」顏註:此語見《六韜》。主上之操也,語出《尉繚子》。

  《淮南·詮言訓》曰:「禹決江河,因水也;后稷播種樹榖,因地也;湯、武平暴亂,因時也。故天下可得而不可取也,霸王可受而不可求也。」張夫人諫苻堅之言,本於此。

  《賈誼書》云:「德渥澤洽,調和大暢,則天清澈,地富熅,物時熟。」吳斗南謂:《漢郊祀歌》后土富媼,昭明三光。「媼」當作「熅」。

  《鹽鐵論》文學曰:「臧文仲治魯,勝盜而自矜。子貢曰:『民將欺,而況民盜乎?』」文仲、子貢不同時,斯言誤矣。

  仲長子《昌言》曰:「北方寒,其人壽;南方暑,其人夭。此寒暑之方,驗於人也。約之蠶也,寒而餓之,則引日多;溫而飽之,則用日少。此寒溫饑飽之為修短,驗於物者也。」論養生者,盍於此觀之。《韓子》蒼醫說用此意。《物理論》曰:「道家則尚冷,以草木用冷生。醫家則尚溫,以血脈以暖通。」

  《淮南子》曰:「春貸秋賦,民皆欣;春賦秋貸,眾皆怨。得失同,喜怒為別,其時異也。為魚德者,非挈而入淵;為猿賜者,非負而緣木,縱之其所而已。」亦見《文子》。此柳子《種樹傳》之意。

  《文子》:聾蟲雖愚,不害其所愛。注云:「鱉聾無耳。」《淮南子》曰:「狂馬不觸木⑿,猘狗不自投於河,雖聾蟲而不自陷,又況人乎?」又曰:「馬,聾蟲也。」注云:「喻無知。」孝皇問王季海曰:「聾字何以從龍,從耳?」對曰:「《山海經》:龍聽以角,不以耳。」《山海經》檢此語,未見。

  《傅子》曰:「人之學者,猶渴而飲河海也,大飲則大盈,小飲則小盈。」伊川謂:如群飲於河,各充其量。

  《抱朴子·論仙篇》:按董仲舒所撰《李少君家錄》。仲舒,儒者,豈肯為方士家錄?蓋依託也。

  又按:《漢禁中起居注》,即《西京雜記》所謂葛洪家有《漢武帝禁中起居注》一卷、《漢武故事》二卷。《通典》云:「漢武帝有《禁中起居注》,馬後撰《明帝起居注》,則漢《起居》似在宮中,為女史之任。」荀悅《申鑒》曰:「先帝故事,有《起居注》,動靜之節必書焉。」

  《祛惑篇》有古強者云:「孔子常勸我讀《易》,云:『此良書也,丘竊好之,韋編三絕,鐵擿三折。』今乃大悟。」《史記·世家》韋編三絕、鐵擿,見於此。擿,一作「撾」。此方士寓言也。

  魏李蕭遠《運命論》:張良受黃石之符,誦《三略》之說。言「三略」者,始見於此。漢光武詔引《黃石公記》,未有「三略」之名。《含神霧》云:「風后為黃帝師,又為禹師,化為老子,授張良書。」今有《素書》六篇,謂黃石公圯上授子房,世人多以《三略》為是。荊公詩云:「《素書》一卷天與之。」

  《太平御覽》引《鄒子》曰:「朱買臣孜孜修學,不知雨之流粟。」此《鄒子》之書,非戰國之鄒子也。

  《慎子》曰:「禮從俗,政從上,使從君。國有貴賤之禮,無賢不肖之禮。」見《初學記》。《曲禮》曰:「禮從宜,使從俗。」言事不可常也。謂「禮從俗」,則非。

  《尸子》曰:「鄭簡公謂子產曰:『飲酒之不樂,鐘鼓之不鳴,寡人之任也。國家之不乂,朝廷之不治,與諸侯交之不得志,子之任也。子無入寡人之樂,寡人無入子之朝。』自是已來,子產治鄭,城門不閉,國無盜賊,道無餓人。孔子曰:『若鄭簡公之好樂,雖抱鍾而朝可也。』」愚謂:為邦必放鄭聲,此孔子之言也,豈有抱鍾而朝之言哉!程子謂:未有心蠹,而能用管仲者,於鄭簡公亦云。

  《論衡》,蓋蔡中郎所秘玩。而劉氏《史通》譏之曰:「充自紀述其父祖不肖,為州閭所鄙,而答以瞽頑舜神,鯀惡禹聖,盛矜於己而厚辱其先。何異證父攘羊,學子名母,名教之罪人也!」葛文康公亦曰:「充刺孟子,猶之可也,至詆訾孔子,以系而不食之言為鄙,以從佛肸公山之召為濁,又非其脫驂舊館,而惜車於鯉,又謂道不行於中國,豈能行於九夷?若充者,豈足以語聖人之趣哉!」即二說觀之,此書非小疵也。呂南公謂:充飾小辯以驚俗,蔡邕欲獨傳之,何其謬哉!

  《家語》問舜冠,謂魯哀公問孔子,《尚書大傳》以為成王問周公。

  《子思子》曰:「東戶季子之時,道上雁行而不拾遺,餘糧宿諸畝首。」餘糧棲畝,本於此⒀。

  劉邵《人物誌》曰:「《易》以《咸》為德,以《謙》為道。《老子》以『無』為德,以『虛』為道。」愚謂:《咸》言「虛」而不言「無」,與《老氏》異。

  宋咸注《法言》云:「天地不常泰,亦不常否。聖人不常出,亦不常絕。」

  或問賢,曰:「顏淵、黔婁、四皓、韋玄成。」王介甫曰:「出乎顏淵,則聖人矣。出乎韋玄成,則眾人矣。」

  奔車之上無仲尼,覆舟之下無伯夷。此《韓非》語也,余襄公《謹箴》用之。

  杜牧注《孫子序》云:「孫武著書數十萬言,魏武削其繁剩,筆其精切,凡十三篇。因註解之。」考之《史記》本傳,闔廬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非筆削為十三篇也。

  《莊子》楚狂之歌,所謂「迷陽」,人皆不曉,胡明仲云:「荊楚有草,叢生修條,四時發穎,春夏之交,花亦繁麗。條之腴者,大如巨擘,剝而食之,其味甘美,野人呼為迷陽。其膚多刺,故曰:「無傷吾行,無傷吾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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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

作者:墨子

墨子,名翟,春秋末期戰國初期宋國人,一說魯陽人,一說滕國人。宋國貴族目夷的後裔,曾擔任宋國大夫。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科學家、軍事家,墨家學派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墨子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農民出身的哲學家,創立了墨家學說。墨家在先秦時期影響很大,與儒家並稱「顯學」。創立了以幾何學、物理學、光學為突出成就的一整套科學理論。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有「非儒即墨」之稱。 

墨子其它诗文

《兼愛》

墨子 〔先秦〕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為事者也。

」然則天下之利何也?天下之害何也?子墨子言曰:「今若國之與國之相攻,家之與家之相篡,人之與人之相賊,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此則天下之害也。

」然則察此害亦何用生哉?以不相愛生邪?子墨子言:「以不相愛生。

今諸侯獨知愛其國,不愛人之國,是以不憚舉其國以攻人之國。

今家主獨知愛其家,而不愛人之家,是以不憚舉其家以篡人之家。

今人獨知愛其身,不愛人之身,是以不憚舉其身以賊人之身。

是故諸侯不相愛則必野戰,家主不相愛則必相篡,人與人不相愛則必相賊,君臣不相愛則不惠忠,父子不相愛則不慈孝,兄弟不相愛則不和調。

天下之人皆不相愛,強必執弱,富必侮貧,貴必敖賤,詐必欺愚。

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是以仁者非之。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子墨子言曰:「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

」然則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將奈何哉?子墨子言:「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

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家主相愛則不相篡,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君臣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

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

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愛生也,是以仁者譽之。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則善矣。

雖然,天下之難物於故也。

」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識其利、辯其故也。

今若夫攻城野戰、殺身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苟君說之,則士眾能為之。

況於兼相愛、交相利,則與此異!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惡人者,人必從而惡之;害人者,人必從而害之。

此何難之有?特上弗以為政、士不以為行故也。

昔者晉文公好士之惡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韋以帶劍,練帛之冠,入以見於君,出以踐於朝。

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為之也。

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要,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

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

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能之也。

昔越王句踐好士之勇,教馴其臣,私令人焚舟失火,試其士曰:『越國之寶盡在此!』越王親自鼓其士而進之。

士聞鼓音,破碎亂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餘,越王擊金而退之。

」是故子墨子言曰:「乃若夫少食惡衣、殺身而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若苟君說之,則眾能為之,況兼相愛、交相利與此異矣。

夫愛人者,人亦從而愛之;利人者,人亦從而利之;惡人者,人亦從而惡之;害人者,人亦從而害之。

此何難之有焉?特士不以為政而士不以為行故也。

」。

《兼愛中》

墨子 〔先秦〕

  子墨子言曰:「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以此為事者也。」然則天下之利何也?天下之害何也?子墨子言曰:「今若國之與國之相攻,家之與家之相篡,人之與人之相賊,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此則天下之害也。」

  然則察此害亦何用生哉?以不相愛生邪?子墨子言:「以不相愛生。今諸侯獨知愛其國,不愛人之國,是以不憚舉其國以攻人之國。今家主獨知愛其家,而不愛人之家,是以不憚舉其家以篡人之家。今人獨知愛其身,不愛人之身,是以不憚舉其身以賊人之身。是故諸侯不相愛則必野戰,家主不相愛則必相篡,人與人不相愛則必相賊,君臣不相愛則不惠忠,父子不相愛則不慈孝,兄弟不相愛則不和調。天下之人皆不相愛,強必執弱,富必侮貧,貴必敖賤,詐必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是以仁者非之。」

  既以非之,何以易之?子墨子言曰:「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然則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將奈何哉?子墨子言:「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家主相愛則不相篡,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君臣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愛生也,是以仁者譽之。」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則善矣。雖然,天下之難物於故也。」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識其利、辯其故也。今若夫攻城野戰、殺身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苟君說之,則士眾能為之。況於兼相愛、交相利,則與此異!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惡人者,人必從而惡之;害人者,人必從而害之。此何難之有?特上弗以為政、士不以為行故也。昔者晉文公好士之惡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韋以帶劍,練帛之冠,入以見於君,出以踐於朝。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為之也。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要,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能之也。昔越王勾踐好士之勇,教馴其臣,私令人焚舟失火,試其士曰:『越國之寶盡在此!』越王親自鼓其士而進之。士聞鼓音,破碎亂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餘,越王擊金而退之。」是故子墨子言曰:「乃若夫少食惡衣、殺身而為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若苟君說之,則眾能為之,況兼相愛、交相利與此異矣。夫愛人者,人亦從而愛之;利人者,人亦從而利之;惡人者,人亦從而惡之;害人者,人亦從而害之。此何難之有焉?特士不以為政而士不以為行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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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墨子 〔先秦〕

  隱名姓巧扮作西賓 借雕弓設局賺俠女

  這回書緊接上回,表的是安老爺同公子到了褚家莊,會着鄧九公合褚家夫妻,說起那十三妹姑娘葬母之後,要單人獨騎遠去報仇。他安、鄧兩家都受過十三妹從前相救之恩,正想報答。深慮那姑娘此去輕身犯難,難免有些差池,想要留住他這番遠行。又料着那位姑娘俠腸烈性,定是百折不回,斷非三言兩語留得住他。因此,大家密密的定了一條連環妙計。

  當下計議得妥當,安老爺同公子便在褚家住下。褚家夫婦把正房東院小小的幾間房子收拾出來,請老爺、公子住歇。這房子是個獨門獨院,原是褚一官設榻留賓之所。這晚,褚一官便在外相陪,一宿無話。

  安老爺心中有事,天還沒亮,一覺醒來,枕上早聽得遠寺鐘敲,沿村雞唱,林鴉檐雀,格磔弄晴。便聽得鄧九公在那裡催着那些莊客長工們起來打水熬粥、放牛羊、餵牲口、打掃莊院,接着就聽得掃葉聲、叱犢聲、桔槔聲,此唱彼和,大有那古桃源的風景。老爺、公子也就起來盥漱。鄧九公便過來陪坐,安老爺也道了昨日的奉擾。鄧九公道:「老弟,咱們也不用喝那早粥了,你侄女兒那裡給你包的煮餃子也得了,咱們就趁早兒吃飯。」褚一官早張羅着送出飯來,又有老爺、公子要的小米麵窩窩頭,黃米麵烙糕子,大家飽餐一頓。

  吃過了飯,那太陽不過才上樹梢,早見隨緣兒拽着衣裳提着馬鞭子興匆匆的跑進來。老爺問道:「路上沒甚麼人兒,你又跑在頭裡來作甚麼?你來的時候太太動身沒有?」隨緣兒回道:「奴才太太同大奶奶已經到門了。昨夜店裡才交四更,裡頭就催預備車,還是親家老爺攔說『早呢』,等到雞叫頭遍,就動身來了。」

  公子聽說,連忙接了出去。老爺也陪鄧九公迎到莊門。褚大娘子同那位姨奶奶帶了許多婆兒丫頭,也迎到前廳院子。大家遠遠的望見張姑娘,都覺詫異,只道:「十三妹姑娘怎生倒會了安太太同來了呢?」及至細看,才看出他合十三妹面目雖然相仿,精神迥不相同。

  一時大家相見。老爺迎着太太,一面走着,一面便問了一句道:「我昨日叫華忠要的東西趕上了不曾?」太太道:「得了,帶了來了。」老爺又道:「太太想着可該如此?」太太道:「實在該的。只是那裡補報得過人家來喲!」老爺道:「正是了。我們得盡一番心,且盡一番心。」鄧九公聽了這話,摸不着頭腦,但是人家兩口兒敘家常,可怎好插嘴去問呢?只得心中悶悶的猜度。

  說話間,大家一路穿過前廳,到了正房。這其間,鄧九公見了安太太合張姑娘,自然該有一番應酬;安太太、張姑娘見了褚大娘子,也自然該有一番親熱;那位姨奶奶從中自然還該有些話白兒;褚一官前妻生的那個孩子,自然也該略略點綴;隨緣兒媳婦也該拜見拜見續姑婆;他家那些村婆兒從不曾見過安太太這等旗裝打扮,更該有一番指點窺探。無如此時安老爺是忙着要講十三妹,安太太、張姑娘是忙着要問十三妹,聽書的是忙着要聽十三妹,說書的只得一張口,說不及八面的話,只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筆勾消,作一個「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那安太太合張姑娘本是打了坐尖來的,褚大娘子卻又豐豐盛盛備了一桌飯,太太不好卻他美意,只得又隨意吃些。他又叫人在外面給那些車馬跟人煮的白肉,下得新面過水合漏。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轟轟亂亂、匆匆忙忙的吃了一頓飯,把個褚大娘子忙了個手腳不閒。須臾飯罷,安老爺又囑咐太太合媳婦只在莊上相候,等自己見過十三妹,再叫人來送信,便同鄧九公、褚家夫妻分了前後起身,迤邐往青雲山而來。

  話分兩頭。如今書中單表十三妹,自從他母親故後,算來已是第五日,只剩明日一天,後日葬了母親,就要遠行去干那樁報仇的大事。這日清早起來,便把那點薄薄家私歸了三個箱子,一切陳設器具鋪墊以至零星東西,都裝在柜子里,把些粗重傢伙並罈子里的鹹菜,缸里的米,養的雞鴨,還有積下的幾十串錢,都散給看門的莊客長工合近村平日服侍他母親的那些婦女。又把自己的隨身行李放在手下。一切了當,覺得這事作得來海枯石爛,雲淨天空,何等乾淨解脫,胸中十分的痛快。才得坐定,早見鄧九公走進門來,他起身迎着笑道:「你老人家不說今日要歇半天兒嗎,怎的倒這麼早就來了?」鄧九公道:「我何嘗不是要歇着,只因惦記着那繩槓,怕他們弄的不妥當。咱們這裡雖說不短人抬,都是些劣把,這是你老太太黃金入櫃萬年的大事,要有一點兒不保重,姑娘,我可就對不起你了。所以我要趁今日在莊上看着打點好了。誰知昨日回去,見他們已經弄妥當了。我想,只有今日一天,明日是個伴宿,這些遠村近鄰的必都來上上祭,怕沒工夫。繩槓既弄妥當了,莫若趁今日咱們把他作好了,也省得臨時現忙。你想是這麼着不是?」十三妹道:「這全仗你老人家,我再無可說的了。」

  正說着,只見褚大娘子也來了,跟着兩個老婆子,兩個笨漢,一個背着個鋪蓋捲兒,一個抱着個大包袱。姑娘望着他道:「這作甚麼呀?我這裡的東西還嫌歸着不清楚呢,你又扛了這麼些東西來了。」褚大娘子道:「我想明日來的人必多,你得在靈前還禮,分不開身。張羅張羅人哪,歸着歸着屋子啊,那不得人呢?再就剩這兩天了,知道你此去咱們是一個月兩個月才見?我也合你親熱親熱。所以我帶了鋪蓋來,打算住下,省得一天一盪的跑。」

  姑娘道:「難為你這等想得到,只是歸着屋子可算你誤了。不信你看,我一個人兒一早的工夫都歸着完了。」褚大娘子一看,果見滿屋裡都歸着了個清淨,箱子柜子都上了鎖,只有炕上幾件鋪墊合隨手應用的傢伙不曾動,因問道:「你這可忙甚麼呢?你走後交給我給你歸着還不放心哪?」姑娘道:「不是不放心。」因指着那箱子道:「這裡頭還剩我母親合我的幾件衣掌,母親的我也不忍穿,我那顏色衣服又暫且穿不着,放着白糟塌了,你都拿去。你留下幾件,其餘的送你們姨奶奶,剩下破的爛的都分散給你家那些媽媽子們。零零星星的東西都在這兩頂柜子里,你也叫人搬了去。不要緊的傢伙,我都給了這裡照應服侍的人了,也算他們伺候我母親一場。」

  鄧九公聽見道:「姑娘,你幾天兒就回來,這些東西難道回來就都用不着了?叫個人在這裡看着就得了,何必這等?」

  十三妹道:「不然。一則這裡頭有我的鞋腳,不好交在他們手裡;再說,回來難道我一個人兒還在這山里住不成?自然是跟了你老人家去,那時我短甚麼要甚麼,還怕你老人家不給我弄麼?」鄧九公道:「就是這樣,你也得帶些隨身行李走呀。」

  十三妹指着炕裡邊的東西說道:「你老人家看,那一條馬褥子,一個小包袱捲兒,裡頭還包着二三十兩碎銀子,再就是那把刀,那頭驢兒,便是我的行李了。還要甚麼?」鄧九公看他作的這等斬鋼截鐵,心裡想到昨日安老爺的話,真是大有見識,暗暗的佩服。還要說話,褚大娘子生怕他父親一陣嘮叨露了馬腳,便攔他道:「你老人家不用合他說了,他說怎麼好就怎麼好罷。我算纏不清我們這位小姑太太就完了!」十三妹聽了,這才歡歡喜喜的把鑰匙交給褚大娘子收了。

  說話間,聽得門外一陣喧譁,原來是褚一官押了繩槓來了。只見他進門就叫道:「老爺子,都來了,擱在那裡呀?」鄧九公道:「你把那大槓順在外頭,肩槓、繩子、墊子都堆在這院子裡。你歇會子,咱們就作起來。」褚一官道:「還歇甚麼?

  大短的天,歸着歸着咱們就動手啊。」說着出去,便帶着人把那些東西都搬進來。早有在那裡幫忙的村婆兒們沏了一大壺茶擱在那裡。從來「武不善作」,鄧九公合褚一官便都摘了帽子,甩了大衣,盤上辮子,又在短衣上煞緊了腰,叫了四個人進來捆那繩槓。褚一官料理前頭,鄧九公照應後面。那四個長工裡頭,有一個原是抬槓的團頭出身,只因有一膀好力氣,認識鄧九公。便投在他莊上。只聽他說怎樣的安耐磨兒,打底盤兒,拴腰攔兒,撒象鼻子,坐臥牛子,一口的抬槓行話。他翁婿兩個也幫着動手。十三妹只合褚大娘子站在一邊閒話,看着那口靈,略無一分悲戚留戀的光景。

  卻說鄧九公、褚一官正在那裡帶了四個工人盤繩的盤繩,穿槓的穿槓,忙成一處。只見一個莊客進來,望着褚一官說道:「少當家的,外頭有人找你老說話。」他爺兒三個早明白是安老爺到了。只見褚一官一手揪着把繩,一腳蹬着槓,抬頭合那莊客道:「有人找我說話,你沒看見我手裡做着活呢嗎?有甚麼話你叫他進來說不結了!」莊客道:「不是這村兒的人哪。」褚一官道:「你瞧這個死心眼兒的,憑他是那村兒,便是咱們東西兩莊的人,誰又沒到過這院子裡呢!」那莊客搖頭道:「喂,也不是咱莊兒上的呀,是個遠路來的。」褚一官道:「遠路來的,誰呀?」莊客道:「不認識他麼。我問他貴姓,他說你老見了自然知道。他還問咱老爺子來着呢。」褚一官故意歪着頭皺着眉想道:「這是誰呢?他怎麼又會找到這個地方兒來呢?」那莊客道:「誰知道哇。」褚一官低了低頭,又問道:「你看着是怎麼個人兒呀?」那莊客道:「我看着只怕也是咱們同行的爺們,我見他也背着像老爺子使的那麼個彈弓子麼。」

  褚一官又故作猜疑道:「你站住,同行里沒這麼一個使彈弓子的呀。」說着,隔着那座靈位,便叫了鄧九公聲。

  如今書里且按下褚一官這邊,再講那鄧九公。卻說他站在那棺材的後頭,看了兩個長工做活,越是褚一官這裡合人說話,他那裡越吵吵得緊。一會兒又是這股繩打鬆了,一會兒又是那個扣兒繞背弓了,自己上去攥着根繩子館那扣兒,用手煞了又煞,用腳踹了又踹,口裡還說道:「難為你還衝行家呢,到底兒劣把頭麼!」褚一官只管合莊客說了那半日話,他總算沒聽見。直等褚一官叫了他一聲,他才抬起頭來問:「作嗎呀?」褚一官道:「你老人家知道咱們道親裡頭有位使彈弓子的嗎?」他揚着頭想了一想,說:「有哇,走西口外的,在教的馬三爸,他使彈弓子。你這會子想起甚麼來了,問這話?」

  褚一官道:「你老人家才沒聽見說嗎?」鄧九公道:「我只顧做活,誰聽見你們說的是甚麼。」褚一官便故意把那莊客的話又向他說了一遍,他道:「不就是馬三爸來了?」因問那莊客道:「這個人有多大年紀兒了?」莊客道:「看着中個五十歲光景。」

  鄧九公道:「那就不對了。馬三爸比我小一輪,屬牛的,今年七十一;再說,他也歇馬兩三年了,這一向總沒見他捎個書子來,這人還不知是有哇是沒了呢!」說着,又合那工人嚷道:「你那套兒打那麼緊,回來怎麼穿肩扛啊?」更不再合褚一官答話。

  書中卻再按下鄧九公這邊,單表那十三妹。只見他呆呆的聽了半日,眼睛一轉,像是打動了件甚麼心事。列公,從來俗語說的再不錯,道是:「無心人說話,只怕有心人來聽。」何況是兩個有心的裝作個無心的彼此一答一合說話,旁邊聽話的又本是個有心人,從無心中聽得心裡的一句話,憑他怎的聰明,有個不落圈套的麼?所以姑娘起先聽着鄧九公、褚一官合那莊客三人說話,還不在意,不過睜着兩隻小眼睛兒,不瞪兒不瞪兒的在一旁聽熱鬧兒。及至褚一官問出那句背着張彈弓的話,鄧九公又問出一句那背彈弓的人約莫五十歲光景的話,正碰在心坎兒上。因向鄧九公道:「師傅,你老聽,這豈不是那個話來了麼?」鄧九公又裝了個楞,說:「那話呀?」

  姑娘道:「瞧瞧,你老人家可了不得了,可是有點子真悖晦了!我前日交給你老人家那塊硯台的時候,怎麼說的?」鄧九公道:「是啊!要果然是這樁事,可就算來的巧極了。一則那東西是你一件傳家至寶,我呢,如今又不出馬了,你走後我留他也是無用,倒是你此番遠行帶去,是件當戧的傢伙。就只是這塊硯台,偏偏的我前日又帶回二十八棵紅柳樹西莊兒上收起來了。如今人家交咱們的東西來,人家的東西咱們倒一時交不出去,怎麼樣呢?」褚大娘子一旁說道:「那也不值甚麼,叫他姐夫出去見見那個人,叫他把彈弓子留下,讓他到咱們東莊兒住兩天,等你老人家完了事,再同了他到西莊兒取那塊硯台給他,又有甚麼使不得的?」十三妹先說:「有理。」鄧九公也合褚一官道:「也只好這樣。姑爺,你就去見見他,留下那弓,我不耐煩出去了。」褚一官便丟下這裡的事,忙着穿衣服戴帽子。姑娘笑道:「一哥,你不用盡着打扮了,你只管見去罷,管你一見就認得,還是你們個親戚兒呢!你收了那弓,可不必讓他進來。」褚一官道:「我的親戚兒?我從那裡來這麼一門子親戚兒呀?」說着,穿戴好了,便出去見那人去了。

  且住,這姑娘的這話又從何而來呢?當日他同安公子、張金鳳柳林話別的時候,原說定安公子到了淮安,等他奶公華忠到後,打發華忠來送這彈弓,找着褚一官,轉尋鄧九公取那硯台。這姑娘又素知華忠合褚一官的前妻是嫡親兄妹,如今聽說得這送彈弓的正是個半百老頭兒,可不是華奶公是兀誰?因此鬧了這麼一句俏皮話兒。自己想着,這是只有我一個人心裡明白,你們大家都在罈子胡同呢!

  誰想褚一官出去沒半盞茶時,依然空手回來。一進屋門,先擺手道:「不行!不行!不但我不認得他,這個人來得有點子酸溜溜,還外帶着挺累贅。我問了問他,他說姓尹,從淮安來,那弓合硯台倒說得對。及至我叫他先留下那弓,他就鬧了一大篇子文縐縐,說要見你老人家。我說你老人家手底下有事,不得工夫。他說那怕他就在樹蔭兒底下候一候兒都使得,一定求見。」

  姑娘一聽,竟不是華奶公,便向鄧九公道:「不然你老人家就見見他去。」只聽鄧九公合褚一官道:「你不要把他擱在門兒外頭,把他約在這前廳里,你且陪他坐着,等我作完了這點活出去。」褚一官去後,不一時,這裡的槓也弄得停妥,鄧九公才慢慢的擦臉,理順鬍子,穿衣戴帽。這個當兒,褚大娘子問姑娘道:「你方才說這人怎的是我們的親戚?」姑娘道:「既然不是,何必提他。」褚大娘子道:「等回來老爺子出去見他,咱們倒偷着瞧瞧,到底是個甚麼人兒。」姑娘也無不可。

  列公,這書要照這等說起來,豈不是由着說書的一張口,湊着上回的連環計的話說,有個不針鋒相對的麼?便是這十三妹,難道是個傀儡人兒,也由着說書的一雙手愛怎樣耍就怎樣耍不成?這卻不然。這裡頭有個理,列公試想,這十三妹本是個好動喜事的人,這其中又關着他自己一件家傳的至寶,心愛的兵器;再也要聽聽那人交代這件東西,安公子是怎樣一番話;便褚大娘子不說這話,他也要去聽聽,何況又從旁這等一挑逗,有個不欣然樂從的理麼?

  閒話休提。卻說鄧九公收拾完了出去,十三妹便也合褚大娘子躡足潛蹤的走到那前廳窗後竊聽,又用簪子扎了兩個小窟窿望外看着。只見那人是個端正清奇不胖不瘦的容長臉兒,一口微帶蒼白疏疏落落的鬍鬚,身穿一副行裝,頭上戴個金頂兒,桌子上放着一個藍氈帽罩子,身上背的正是他那張砑金鏤銀、銅胎鐵背、打二百步開外的彈弓,坐在那南炕的上首。心裡先說道:「這人生得這樣清奇厚重,斷不是個下人。」

  正想着,便見褚一官指着鄧九公合那人說道:「這就是我們舍親鄧九太爺。」只見那人站起身來。控背一躬,說:「小弟這廂有禮!」鄧九公也頂禮相還。大家歸坐,長工送上茶來。

  只聽鄧九公道:「足下尊姓是尹,不敢動問大名?仙鄉那裡?既承光降,怎的不到舍下,卻一直尋到這裡?又怎的知道我老拙在此?」便見那人笑容可掬的答道:「小弟姓尹,名字叫作其明,北京大興人氏。合一位在旗的安學海安二爺是個至交朋友。因他分發南河,便同到淮安,幫他辦辦筆墨。」說到這裡,鄧九公稱了一句,說:「原來是尹先生!」

  那人謙道:「不敢。」便說:「如今承我老東人合少東人安驥的託付,托我把這彈弓送到九公你的寶莊,先找着這位褚一爺,然後煩他引進,見了尊駕,交還這張彈弓,還取一塊硯台,並要向尊駕打聽一位十三妹姑娘的住處,托我前去拜訪。不想我到了二十八棵柳樹寶莊上一問,說這褚一爺搬到東莊兒上去了,連九公你也不在莊上,說不定那日回來。及至跟尋到東莊,褚一爺又不在家。問他家莊客,又說有事去了,不得知到那裡去,早晚一定回來,因是家下無人,不好留客,我就坐在對門一個野茶館兒里等候。只見道旁有兩個放羊的孩子,因為踢球,一個輸了錢,一個不給錢,兩個打了個熱鬧喧闐。我左右閒着無事,把他兩個勸開,又給他幾文錢,就合他閒話。問起這羊是誰家的,他便指着那莊門說:『就是這褚家莊的。』我因問起褚一爺那裡去了,他道:『跟了西莊兒的鄧老爺子進山,到石家去了。』我一想,豈不是你二位都有下落?況又同在一處。我便向那放羊的孩子說:『你兩個誰帶我到山裡找他去,我再給你幾文錢。』他道怕丟了羊回去挨打,便將這山裡的方向、村莊、路徑、門戶,都告訴明白我。我就依他說的,穿過兩個村子,尋着山口上來。果然這山崗上有個小村,村里果然有這等一個黑漆門,到門一問,果是石家,果然你二位都在此。真是天緣幸會!就請收明這張彈弓,把那塊硯台交付小弟,更求將那位十三妹姑娘的住處說明,我還要趕路。」

  鄧九公道:「原來先生已經到了我兩家舍下,着實的失迎!這彈弓合硯台的話,說來都對。只是那塊硯台卻一時不在手下,在我舍間收着。今日你我見着了,只管把弓先留下,這兩天我老拙忙些個,不得回家,便請足下在東莊住兩天,等我的事一完,就同你到二十八棵紅柳樹取那塊硯台,當面交付,萬無一失。那位姑娘的住處,你不必打聽,也不必去找,便找到那裡,他也等閒不見外人。有甚麼話,告訴我一樣。」

  只見那尹先生聽了這話,沉了一沉,說:「這話卻不敢奉命。我老少東人交付我這件東西的時候,原說憑弓取硯,憑硯付弓。如今硯台不曾到手,這弓怎好交代?」鄧九公哈哈的笑道:「先生,你我雖是初交,你外面詢一詢,鄧某也頗頗的有些微名。況我這樣年紀,難道還賺你這張彈弓不成?」那先生道:「非此之謂也。這張彈弓我東人常向我說起,就是方才提的這位十三妹姑娘的東西。這姑娘是一個大孝大義至仁至勇的豪傑,曾用這張彈弓救過他全家的性命,因此他家把這位姑娘設了一個長生祿位牌兒,朝夕禮拜,香花供養,這張彈弓便供在那牌位的前面。是這等的珍重!因看得我是泰山一般的朋友,才肯把這東西託付於我。『士為知己者用』,我就不能不多加一層小心。再說,我同我這東人一路北來,由大道分手的時節,約定他今日護着家眷投茌平悅來老店住下等我,我由桐口岔路到此,完了這樁事體,今晚還要趕到店中相見。不爭我在此住上兩天,累他花費些店用車腳還是小事,可不使他父子懸望,覺得我作事荒唐?如今既是那硯台不在手下,我倒有個道理:小弟此來,只愁見不着二位,既見着了,何愁這兩件東西交代不清?我如今暫且告辭,趕回店中說明原故。我們索性在悅來店住下,等上兩天,等九太爺你的公忙完了,我再到二十八棵紅柳樹寶莊相見,將這兩件東西當面交代明白。這叫作『一手托兩家,耽遲不耽錯』。

  至於那十三妹姑娘的住處,到底還求見教。」說罷,拿起那帽罩子來,就有個匆匆要走的樣子。

  姑娘在窗外看見,急了。你道他急着何來?書里交代過的,這張弓原是他刻不可離的一件東西,止因他母親已故,急於要去遠報父仇,正等這張弓應用,卻不知安公子何日才得着人送還,不能久候,所以才留給鄧九公。如今恰恰的不曾動身,這個東西送上門來,楚弓楚得,豈有再容他已來復去的理?因此聽了那尹先生的話,生怕鄧九公留他不住,便隔窗說道:「九師傅,莫放那先生走,待我自己出來見他。」不想這第一寶就被那位假尹先生壓着了!

  鄧九公正在那裡說:「且住,我們再作商量。」聽得姑娘要自己出來,便說:「這更好了,人家本主兒出來了。」說着,十三妹早已進了前廳後門。那尹先生站起來,故作驚訝問道:「此位何人?」一面留神上下把姑娘一打量,只見雖然出落得花容月貌,好一似野鶴閒雲,那小時節的面龐兒還仿佛認得出來,一眼就早看見了他左右鬢角邊必正的那兩點硃砂痣。鄧九公指了姑娘道:「這便是先生你方才問的那位十三妹姑娘。」

  那先生又故作驚喜道:「原來這就是十三妹姑娘。我尹其明今日無意中見着這位脂粉英雄,巾幗豪傑,真是人生快事!只是怎的這樣湊巧,這位姑娘也在此?」褚一官笑道:「怎麼『也在此』呢,這就是人家的家麼。」假尹先生又故作省悟道:「原來這就是姑娘府上。我只聽那放羊的孩子說甚麼石家石家,我只道是一個姓石的人家——既是見着姑娘,這事有了着落,不須忙着走了。」說罷,便向姑娘執手鞠躬行了個半禮,姑娘也連忙把身一閃,萬福相還。

  那尹先生道:「我東人安家父子曾說,果得見着姑娘,囑我先替他多多拜上。說他現因護着家眷,不得分身,容他送了家眷到京,還要親來拜謝。他又道姑娘是位施恩不望報的英雄,況又是輕年閨秀,定不肯受禮;說有位尊堂老太太,囑我務求一見,替他下個全禮,便同拜謝姑娘一般。老太太一定在內堂,望姑娘叫人通報一聲,容我尹其明代東叩謝。」姑娘聽了這話,答道:「先生,你問家母麼?不幸去世了。」尹先生聽了,先跌一跌腳,說道:「怎生老太太竟仙遊了?咳,可惜我東人父子一片誠心,不知要怎生般把你家這位老太太安榮尊養,略盡他答報的心!如今他老人家倒先辭世,姑娘你這番救命恩情叫他何處答報?不信我尹其明連一拜之緣也不曾修得!也罷,請問尊堂葬在那裡?待我墳前一拜,也不枉走這一盪。」

  姑娘才要答言,鄧九公接口道:「沒下葬呢,就在後堂停着呢。」尹先生道:「如此,就待我拿了這張彈弓,靈前拜祝一番,也好回我東人的話。」說着,往裡就走。姑娘忙攔道:「先生,素昧平生,寒門不敢當此大禮。」說完了,搭撒着兩個眼皮兒,那小臉兒繃的比貼緊了的笛膜兒繃的還緊。鄧九公把鬍子一綽,說:「姑娘,這話可不是這麼說了。俗語怎麼說的?『有錢難買靈前吊』。這可不當作兒女的推辭。再說這尹先生他受人之託,必當終人之事,也得讓他交得過排場去。」

  說着,便叫褚一官道:「來,你先去把香燭點起來,姑娘也請進去候着還禮。等裡頭齊備了,我再陪進去。」姑娘一想,彈弓是來了,就讓他進去靈前一拜何妨。應了一聲,回身進去。

  褚一官也忙忙的去預備香燭。這個當兒,鄧九公暗暗的用那大巴掌把安老爺肩上拍了一把,又攏着四指,把個老壯的大拇指頭伸得直挺挺的,滿臉是笑,卻口無一言。言外說:「你真是個好的!都被你料估着了!」

  不一時,褚一官出來相請,那位假尹先生真安老爺同了鄧九公進去。只見裡面是小小的三間兩卷房子,前一卷三間通連,左右兩鋪靠窗南炕,後一卷一明兩暗,前後卷的堂屋卻又通連,那口靈就供在堂屋正中。姑娘跪在靈右,候着還禮。早見那褚大娘子站在他身後照料。安老爺走到靈前,褚一官送上檀香盒。老爺恭恭敬敬的拈了三撮香,然後褪下那張彈弓,雙手捧着,含了兩胞眼淚,對靈祝告道:「阿,老……老太太!我阿,唏,唏,唏,唏唏!尹其明……」姑娘看了,心裡早有些不耐煩起來。心裡說道:「這先生一定有些甚麼症候,他這滿口裡不輪不類祝讚的是些甚麼?他又從那裡來的這副急淚?好不着要!」

  可憐姑娘那裡知安老爺此刻心裡的苦楚!大凡人生在世,挺着一條身子,合世界上恆河沙數的人打交道,那怕忠孝節義都有假的,獨有自己合自己打起交道來,這「喜怒哀樂」四個字,是個貨真價實的生意,斷假不來。這四個字含而未發,便是天性;發皆中節,便是人情。世上沒下循天性人情的喜怒哀樂;喜怒哀樂離了天性人情,那位朋友可就離人遠了。這顆豆兒自從被朱考亭先生咬破了之後,不斷跳不出這兩句話去。

  安老爺是個天性人情里的人,此時見了十三妹他家老太太這個靈位,先想起合他祖父的累代交情,又感動他搭救公子的一段恩義,更看着他一個女孩兒家,一身落魄,四海無家,不覺動了真的了。所以未從開口,先說了一個「阿」字的發語詞,緊接一個「老」字,意思要叫「老弟婦」,及至那「老」字出了口,一想,使不得。無論此時我暫作尹其明不好稱他「老弟婦,就便我依然作安學海,這等沒頭沒腦的稱他聲「老弟婦」,這姑娘也斷不知因由,就連忙改口,稱了聲「老太太」。緊接着自己稱名祝告,意思就要說「我安學海」,一想,更使不得。這一個真名道出來,今日的事章法全亂了!

  幸而那「安」字同「阿」字是一個字母,就跟着字母納音轉韻,轉作個「阿」字,接了個「唏,唏,唏,唏」,和了個唏噓悲切之聲。連忙改說:「我尹其明受了我老少東人的託付,來尋訪令愛姑娘,拜謝老太太,送這張雕弓,取那塊端硯。我東人曾說,倘得見面,命我稱着他父子安學海、安驥的名字,替他竭誠拜謝,還有許多肺腑之談。不想老太太你先騎鶴西歸,叫我向誰說起?所喜你的音塵雖遠,神靈尚在,待我默祝一遍,望察微衷。老太太,你可受我一拜!」祝罷,把那張彈弓供在桌兒上,退下來,肅整威儀拜了三拜,淚如泉湧。姑娘還着禮,暗道:「他可叨叨完了!彈弓兒是留下了,這大概就沒甚麼累贅了。我索性等他出去我再起來。」

  誰想這個當兒,偏偏的走過一個禮儀透熟的禮生來,便是褚大娘子,把他攙了一把,說:「姑娘,起來朝上謝客。」不由分說,攙到當地,又拉了一個坐褥,鋪在地下,說:「尹先生,我們姑娘在這裡叩謝了。」姑娘只得向上磕下頭去。那先生連忙把身子一背,避而不受,也不答拜。你道這是為何?原來這是因為他是替死者磕頭,不但不敢答,並且不敢受。是個極有講究的古禮。姑娘磕頭起來,正等着送客,這個當兒,可巧又走過一個積伶不過的茶司務來,便是褚一官。手裡拿着一個盤兒,托着三碗茶,說:「尹先生,我們姑娘是孝家,不親遞茶了。」他便把尹先生的一碗安在西間南炕炕桌上首,下首又給鄧九公安了一碗,還剩一碗,說:「姑娘,這裡陪。」

  便放在靠北壁子地桌下首。姑娘此時無論怎樣,斷不好說:「你們外頭喝茶去罷。」怎當那鄧九公又盡在那邊讓先生上坐,只見那先生並不謙讓,轉過去坐定。開口便問道:「這位老太太想是早過終七了?」鄧九公道:「那裡,等我算算。」說着,屈着指頭道:「五兒、六兒、七兒、八兒、九兒,今日才第五天,明日伴宿,後日就抬埋入土了。」姑娘正嫌鄧九公何必合他絮煩這些話,只見那先生望着姑娘,把眼神兒一足,說:「難道今日是第五天?我聞古禮『殮而成服,既葬而除』,如今才得五天,既不是除服日期,況且大殮已經五天,又斷不至於作不成一領孝服,這姑娘怎的不穿孝?」

  罷了,姑娘心裡真沒防他問到這句,又不肯說:「我因為忙着要去報仇,不及穿孝。」尤其不好說:「你管我呢!」只管支吾道:「此地風俗向來如此。」那先生說道:「喂,豈有此理!雖說『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冠婚喪祭,各省不得一樣,這兒女為父母成服,自天子以至庶人,無貴賤,一也。怎講到『此地向來如此』起來?」姑娘道:「此地既然如此,我也只得是隨鄉兒入鄉兒了。」那先生道:「呀呸!更豈有此理!縱說這窮山僻壤不知禮教,有了姑娘你這等一個人在此,正該作個榜樣,化民成俗,怎生倒講起『隨鄉入鄉』的話來?這等看來,『聞名不如見面』這句話,古人真不我欺。據我那小東人說得來十三妹姑娘怎的個孝義,怎的個英雄,我那老東人以耳為目,便輕信了這話。而今如此,據我尹其明看了,也只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只是我尹其明一身傲骨,四海交遊,何嘗輕易禮下於人?今日倒累我揖了又揖,拜了又拜——小東人,你好沒胸襟,沒眼力!累我枉走這一盪!咦,我尹其明此番來得差矣!」

  列公,你看十三妹那等俠氣雄心兼人好勝的一個人,如何肯認「尋常女子」這個名目?無如報仇這樁事自己打着要萬分慎密,不穿孝這樁事自己也知是一時權宜,其實為去報仇所以才不穿孝,兩樁事仍是一樁事,只因說不出口,轉覺對不住人,卻又一片深心,打了個「呼牛亦可,呼馬亦可」的主意,任是誰說甚麼,我只拿定主意,干我的大事去。不想這位尹先生是話不說,單單的輕描淡寫的給加上了「尋常女子」這等四個大字,可斷忍耐不住了。只見他一手扶了桌子,把胸脯兒一挺,才待說話。

  不防這邊-的一聲把桌子一拍,鄧九公先翻了,說:「喂,尹先生!你這人好沒趣呀!拿了一張彈弓子,我說留下,你又不留;你說要走,你又不走,倒像誰要拐你的似的。及至人家本主兒出來了,你交了你的彈弓子就完了事了,又替你東人參的是甚麼靈!是我多了句嘴,讓你進來。人家謝客遞茶讓坐,是人家孝家的禮數,你是會的,就該避出去;不出去,坐下也罷了。人家穿孝不穿孝,可與你甚麼相干?用你冬瓜茄子、陳穀子爛芝麻的鬧這些累贅呀!」那尹先生道:「我講的是禮,禮設天下。大凡於禮不合,天下人都講得。難道我到了你們這不講禮的地方,也『隨鄉入鄉』,跟你們不講禮起來不成?」

  一句話,鄧九公索興站起來了,說:「咄,姓尹的,你莫要撒野呀!不是我作老的口-,你也是吃人的稀的,拿人的乾的,不過一個坐着的奴才罷咧,你可切莫拿出你那外府州縣衙門裡的吹六房詐三班的款兒來。好便好,不然叫你先吃我一頓精拳頭去!」那先生聽了,安然坐在那裡不動。只見他揚着個臉兒,望了鄧九公道:「我尹其明一介儒生,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敢妄稱作英雄豪傑,卻也頗頗見過幾個英雄豪傑。今日因這樁事、這句話領你這頓拳頭,倒也見得過天下的英雄豪傑!」說着,把脖頸兒一低,膀根兒一松,說:「領教!」

  姑娘在旁一看,說:「這是塊魔,不可合他蠻作!」因攔鄧九公道:「師傅,不必如此。他是客,你我是主,便打他兩拳也不值一笑。況他以禮而來,尤其不可使他藉口。他既滿口的講禮,你我便合他講禮,等他講不過禮去,再給他個利害不遲。」鄧九公道:「姑娘,你不見是我讓進他來的嗎,他這裡叫我受着窄呢麼!」一面說着,一面依舊坐下,帽子也摘了,拿一隻大寬的袖子-着,就氣得他喲,-哧-哧的,真作了個「手眼身法步」一絲不漏!

  姑娘勸住了鄧九公,也就歸坐。先看了那先生一眼,只見他手捻着幾根小鬍子兒,微微而笑。姑娘納着氣從容問道:「尹先生,我先請教,你從那處見得我是個『尋常女子』?」那先生道:「『尋常』者,對『英雄豪傑』而言也。英雄豪傑本於忠孝節義,母死不知成服,其為孝也安在?這便叫作『尋常女子』。」姑娘聽了這話,口裡欲待不合他辯,爭奈心裡那點兼人好勝的性兒不准不合他辯,便又問道:「我再請教,這盡孝的上頭,父親、母親那一邊兒重?」尹先生沉吟一會,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其重一也。這話卻又有兩講。」

  姑娘道:「怎的個兩講呢?」尹先生說:「你們女子有同母親共得的事,同父親共不得;有合母親說得的話,合父親說不得。這叫作『父道尊,母道親』。看得親,自然看得重。據此一說,未免覺得母親重。」姑娘道:「那一說呢?」尹先生道:「一個人有生母,便許有繼母,有嫡母,便許有庶母,推而至於養母、慈母,事非常有。只這生、繼、嫡、庶,皆母也,所謂坤道也,地道也。講到父親,天道也,乾道也。乾道大生,坤道廣生,看得大,更該看得重。據此一說,自然應是父親更重。」

  姑娘道:「你原來也知道父親更重。我還要請教,這盡孝的事情上頭,為親穿孝,為親報仇,那一樁要緊?」尹先生連忙答道:「這何消問得?自然是報仇要緊。拿為親穿孝論,假如遇着軍事,正在軍興旁午,也只得墨-從戎,回籍成服;假如身在官場,有個丁憂在先,聞訃在後,也只得聞訃成服。便是為人子女,不幸遇着大故,立刻穿上一身孝,難道釋服後便算完了事了不成?你只看那大舜的大孝,終身慕父母,以至里名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回車,便不穿那身孝,他心裡又何嘗一時一刻忘了那個『孝』字?所以叫作『喪服外除』。『外除』者,明乎其終身未嘗『內除』也,這是被終身無穿無盡有工夫作的事。至於為親報仇,所謂『父仇不共戴天』,豈容片刻隱忍?但得個機會,正用着那『守如處女,出如脫兔』的兩句話,要作得迅雷不及掩耳,其間間不容髮,否則機會一失,此生還怎生補行得來?豈不是終天大恨?何況這報仇正是盡孝,自然報仇更加要緊。」

  姑娘道:「原來你也知道報仇更加要緊!這等說起來,我還不至於落到個『尋常女子』。」尹先生道:「這話我就不解了,難道姑娘這等一個孝義女子,還有人合姑娘結仇不成?」姑娘這個當兒,一肚子的話是倒出來了,「尋常女子」四個字是擺脫開了,理是抓住了,憑他絮絮的問,只鼓着個小腮幫子兒,一聲兒不哼。

  問來問去,把個鄧九公問煩了,說道:「我真沒這麼大工夫合你說話,不說罷,我又憋的慌。人家這位姑娘有殺父大仇,只因老母在堂,不曾報得。如今不幸他老太太去世了,故此他顧不得穿孝守靈,到了首七葬母之後就要去報仇。這話你明白了?」尹先生道:「哦,原來如此。這段隱情我尹其明那裡曉得!只是我還要請教,姑娘這等一身本領,這仇人是個何等樣人,姓甚名誰,有多大膽敢來合姑娘作對?」鄧九公道:「這個我不知道。」尹先生道:「老翁,我方才見你二位的稱呼,有個師生之誼,豈有不知之理?」鄧九公道:「我不能像你,相干的也問,不相干的也問;問得的也問,問不得的也問。人家報仇,與我無干。我沒問,我不知道!」尹先生道:「報仇的這樁事,是樁光明磊落見得天地鬼神的事,何須這等狗盜雞鳴遮遮掩掩?況且英雄作事,要取那人的性命,正要叫那人知些風聲,任他怎的個心機手段,我定要手到功成,這仇才報得痛快。這位鄧老翁大約是年紀來了,暮氣至矣,也未必領略到此。姑娘,你何不把這仇人的姓名說與尹其明聽聽,大家痛快痛快。」

  正經姑娘此時依然給他個老不開口,那位尹先生也就入不進話去了。無奈聽着他這幾句話來得高超,且暗暗有個菲薄自己的意思,又動了個不服氣。便冷笑了一聲,道:「我的仇人與你何干,要你痛快?我便說了他的姓名,你聽了,也不過把舌頭伸上一伸,頸兒縮上一縮,又知道他何用!」那尹先生搖着頭道:「姑娘,你也莫過逾小看了我尹其明。我雖不拈長槍大戟,不知走壁飛檐,也頗頗有些肝膽。或者聽了你那仇人名姓,不到得伸舌縮頸,轉給你出一臂之力,展半籌之謀,也不見得。」姑娘道:「惹厭!」

  那尹先生聽到「惹厭」兩個字,他轉呵呵大笑,說:「姑娘你既苦苦不肯說,倒等我尹其明索興惹你一場大厭,替你說出那仇人的姓名來,你可切莫着惱。」姑娘聽他說的這等離離奇奇、閃閃爍爍,倒不免有些疑忌起來,道:「你說!」那尹先生疊兩個指頭說道:「你那仇人,正是現在經略七省掛九頭鐵獅子印禿頭無字大將軍紀獻唐!你道我說的錯也不錯?」

  他說完這句,定睛看着那十三妹姑娘,要看他個怎生個動作。只見那十三妹不聽這話猶可,聽了這話,腮頰邊起兩朵紅雲,眉宇間橫一團清氣,一步跨上炕去,拿起那把雁翎寶刀,拔將出來,翻身跳在當地,一聲斷喝,說道:「咄!你那人聽者!我看你也不是甚麼尹七明尹八明,你定是紀獻唐那賊的私人!不曉得在那裡怎生賺得這張彈弓,喬妝打扮,前來探我的行藏,作個說客。你不曾生得眼睛,須得生着耳朵,也要打聽打聽你姑娘可是怕你來探的,可是你說得動的?你快快說出實話,我還佛眼相看;少若遲延,哼哼!尹其明!只怕我這三間小小茆檐,任你闖得進來,叫你飛不出去!」這正是:

  不曾項下解金鈴,早聽山頭哮-虎。

  要知那十三妹合那假尹先生真安老爺怎的個開交,下回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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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書》

墨子 〔先秦〕

  《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春秋傳》所謂《三墳》、《五典》是也。前賢謂:皋、夔、稷、契有何書可讀?理實未然。黃帝、顓頊之道在丹書,武王所以端絻東面而受於師尚父也。少皞氏之紀官,夫子所以見郯子而學焉也。孰謂無書可讀哉?

  《呂氏春秋·序意》曰:「嘗得學黃帝之所以誨顓頊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為民父母。」不韋《十二紀》成於秦八年,歲在瞊灘,上古之書猶存,前聖傳道之淵原猶可考也。

  《書大傳》:《虞傳》有《九共篇》,引書曰:「予辯下土,使民平平,使民無傲。」《殷傳》有《帝告篇》,引書曰:「施章乃服,明上下。」豈伏生亦見古文逸篇邪?《大傳》之《序》有「嘉禾揜誥」,今本闕焉。《隋志》有逸篇二卷,出齊、梁之間,似孔壁中書殘缺者。唐有三卷,徐邈注。鄭漁仲謂:《書》逸篇,仲尼之時已無矣。恐未然。

  漢初去聖未遠,帝王遺書猶有存者。《賈誼書·修政語》引黃帝曰:「道若川谷之水,其出無已,其行無止。」顓頊曰:「至道不可過也,至義不可易也。功莫美於去惡而為善,罪莫大於去善而為惡。故非吾善善而已也,善緣善也;非惡惡而已也,惡緣惡也。吾日慎一日。」帝嚳曰:「緣巧者之事而學為巧,行仁者之操而與為仁也,故節仁之器以修其財,而身專其美矣。德莫高於博愛人,而政莫高於博利人,故政莫大於信,治莫大於仁。吾慎此而已矣。」帝堯曰:「吾存心於先古,加志於窮民,痛萬姓之罹罪,憂眾生之不遂也。故一民或飢,曰此我飢之也;一民或寒,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此我陷之也。」帝舜曰:「吾盡吾敬而以事吾上,故見謂忠焉;吾盡吾敬以接吾敵,故見謂信焉;吾盡吾敬以使吾下,故見謂仁焉。吾取之以敬也,吾得之以敬也。」大禹諸侯會,則問於諸侯曰:「諸侯以寡人為驕乎?」朔日朝,則問於士曰:「諸大夫以寡人為汰乎?」又曰:「民無食也,則我弗能使也。功成而不利於民,我弗能勸也。」湯曰:「學聖王之道者,譬其如日;靜思而獨居,譬其若火。舍學聖之道而靜居獨思,譬其若去日之明於庭而就火之光於室也,可以小見而不可以大知。得賢而舉之,得賢而與之,譬其若登山乎!得不肖而舉之,得不肖而與之,譬其若下淵乎!是以明君慎其舉,而君子慎與。」又曰:「藥食嘗於卑,然後至於貴;藥言獻於貴,然後聞於卑。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取道不以手而以耳。致道者以言,入道者以忠,積道者以信,樹道者以人。」又引周文王、武王、成王問粥子,武王問王子旦、師尚父。《淮南·人間訓》引《堯戒》曰:「戰戰慄栗,日慎一日。人莫跡於山而跡於垤。」此帝王大訓之存於漢者。若高帝能除挾書之律,蕭相國能收秦博士官之書,則倚相所讀者必不墜矣。幸而緒言尚在,知者鮮焉,好古之士盍玩繹於斯?

  墨子南使衛,載書甚多,弦唐子見而怪之。墨子曰:「昔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見七十二士,相天下猶如此,吾安敢廢此也?」今本闕。《墨子》七十一篇,今止十三篇。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大訓在西序,讀書百篇,謂此類也。

  《釋文序錄》云:「《尚書》之字,本為隸古。既是隸寫古文,則不全為古字。今宋、齊舊本,及徐、李等音所有古字,蓋亦無幾。穿鑿之徒,務欲立異,依傍字部,改變經文。」然則今所傳《古文尚書》,未必皆孔安國之本。宋景文《筆記》云:「楊備得《古文尚書釋文》,讀之大喜,書訊刺字皆用古文。」按《國史藝文志》唐孝明寫以今字,藏其舊本。開寶五年,別定《今文音義》。咸平二年,孫奭請摹印《古文音義》,與新定《釋文》並行。今亦不傳。然漢至唐所謂古文者,孔安國以隸存古,非科斗書也。今有《古文尚書》,呂微仲得本於宋次道、王仲至家。郭忠恕定《古文尚書》並《釋文》,今本豈忠恕所定歟?宣和六年,詔《洪範》復從舊文,以「陂」為「頗」,然監本未嘗復舊也。

  吳才老《書裨傳·考異》云:「伏氏口傳與經傳所引,有文異而有益於經,有文異而無益於經,有文異而音同,有文異而義同。」才老所述者,今不復著。「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古文「定」作「正」,開元誤作「定」。晁景迂雲。「舜讓於德,弗嗣」,班固《典引》作「不台」。《史記自序》唐堯遜位,虞舜不台。「在治忽」,今文作「采政忽」,《史記》作「來始滑」,《漢書》作「七始詠」。「忽」又或作「曶」鄭康成曰:「笏也。」《大傳·大誥》曰:「民儀有十夫。」王莽作《大誥》曰:「民獻儀九萬夫。」蓋本於此。又《康誥》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俊德。」今無「俊」字。《伊訓》「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漢歷志》作「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是朔旦冬至之歲。「高宗亮陰」,《禮記》作「諒闇」,注讀為「梁瘖」。《漢五行志》作「涼陰」,《大傳》作「梁闇」。「予若觀火」,《周禮注》謂今燕俗,名湯熱為觀。《微子》「我其發出狂」,《史記·宋世家》「狂」作「往」,注引鄭康成曰:「我其起作出往也。」《君奭》「天難諶」,《王莽傳》作「天應棐諶。」「欽明文思安安」,《考靈耀》作「晏晏」。鄭氏註:「寬容覆載謂之晏。」馮衍《顯志賦》:「思唐虞之晏晏。」第五倫上疏:「體晏晏之姿。」《無逸》「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石經》曰:「肆高宗之饗國百年。」漢杜欽亦曰:「高宗享百年之壽。」「費誓」,《說文》作「[北米]誓」,《史記》作「肹」,《大傳》作「鮮」。「度作刑以詰四方」,《周禮注》云:「度作詳刑。」「哀矜折獄」,《漢·於定國傳》作「哀鰥哲獄」。《大傳》:「哀矜哲獄。」「折民惟刑」,《漢刑法志》作「悊民」。「天齊於民,俾我一日」,楊賜封事作「假我一日」。賜通桓君章句,即歐陽《尚書》。劉愷引「上刑挾輕,下刑挾重。」《說文》「顧畏於民嵒」,多言也。尼輒切。

  《書》始二《典》,猶《詩》之首二《南》;取費、秦之《誓》,猶《詩》之有《魯頌》。

  《大傳》說《堯典》謂之《唐傳》,則伏生不以是為《虞書》。

  《夏小正》、《月令》、《時訓》詳矣,而《堯典》命羲和以數十言盡之;《天官書》、《天文志》詳矣,而《舜典》璣衡以一言盡之。敘事當以《書》為法。《堯典》以日中、宵中為春秋之別,《月令》兩言日夜分,無春秋之異。

  《堯典》日月星辰,孔注謂:星,四方中星;辰,日月所會。《益稷》日月星辰,謂日、月、星為三辰。五禮一也,孔注於《舜典》,以為吉、凶、賓、軍、嘉;於《皋陶謨》,則曰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

 

  《史記索隱》云:「春言東作,夏言南為,皆是耕作營為勸農之事。孔安國強讀為『訛』字,雖訓化,解釋紆迴。」今《史記》作「南訛」。

  《周禮注》引《書》曰:「分命和仲,度西曰柳谷。」虞翻云:「鄭玄所注《尚書》,古篆『丣』字,反以為『昧』。古大篆『丣』字,讀當為『柳』。古『柳』、『丣』同字,而以為『昧』。」裴松之謂:翻言為然。

  宅嵎夷,《釋文》云:「《尚書考靈耀》及《史記》作『禺鐵』。」今按《史記·堯本紀》「居郁夷」,《正義》「郁」音「隅」。《夏本紀》「嵎夷既略」,《索隱》云:「《今文尚書》及《帝命驗》並作『禺鐵』。」古「夷」字。薛氏曰:「今登州之地。」

  四岳,孔注云:「即上羲和四子,分掌四岳之諸侯。」按《周語》太子晉曰:「共之從孫四岳,佐禹胙國,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左傳》許,大岳之胤也⑤。杜氏注謂大岳,神農之後,堯四岳也。當從《周語》之說。迂齋云:「申、呂、齊、許皆四岳之後。堯讓許由,亦其一也。」

  五典克從,孔安國《傳》本於《左氏》,程子《解》本於《孟子》。《左氏》言五教,不及君臣、夫婦、朋友,天敘有典而遺其三焉,唯《孟子》得之。

  程子謂:共、兜之徒,及舜登庸之始,側陋之人,顧居其上,此凶亂之人所不能堪,故其惡顯而舜誅之。韓非曰:「堯欲傳天下於舜,鯀諫,共工又諫曰:『孰以天下而傳之於匹夫乎?』堯不聽。」此可以證程子之說。韓非謂堯誅共、鯀,非也。

  范蜀公《正書》曰:「舜之五刑:流也,官也,教也,贖也,賊也。流宥五刑者,舜制五流,以宥三苗之劓、刵、剕、宮、大辟也。」《皇王大紀》之說本諸此,而以墨、劓、剕、宮、大闢為賊刑之科目。

  《書序》帝厘下土方,設居方,《釋文》云:「一讀至『方』字絕句。」《商頌》「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朱文公亦以「方」字絕句,雲《楚辭·天問》「禹降省下土方」,蓋用此語。然《書序》已有此讀矣。

  鄭康成讀《舜典》云:「舜生三十,謂生三十年;登庸二十,謂歷試二十年。」

  《大禹謨》言「念哉」者二,《益稷》言「念哉」者一,皆禹告舜之辭。心者治之本,心斯須不存,治忽分焉。「共惟千載心,秋月照寒水」,於此見之。

  皋陶曰:「彰厥有常,吉哉!」周公曰:「庶常吉士。」召公曰:「吉士吉人。」帝王用人之法,一言以蔽之曰「吉」。舜所舉曰「元」、曰「愷」,吉德之實也;所去曰「凶」,吉德之反也。議論相傳,氣脈相續。在春秋時謂之善人,在西漢時謂之長者。惟吉則仁,所謂元者善之長,為天地立心者也。

  儆戒無虞,絜齋解云:「治安之時,危亂之萌已兆。漢宣帝渭上之朝,是年元後生成帝,新都篡漢已兆於極盛之日矣。無虞豈可不儆戒?愚謂匈奴衰而女戎興,倚伏果可畏哉!」又解「七旬有苗格」,云:「舜耕歷山之時,祗見厥父,惟知己之有罪而不見父之為頑,所以底豫。及其征苗也,自省未嘗有過而惟見苗民之作慝,所以逆命。至班師之後,誕敷文德,無異負罪引慝之心而遂格焉。滿損謙益,捷於影響,人心豈可以自滿哉?愚謂仲虺之誥成湯,召公之訓武王,戒其滿而自矜也。齊桓服楚,魏武得荊州,唐莊宗取汴,皆以滿失之。」

  九德,知人之法;三俊,用人之法。

  禹之告舜曰:「安汝止,盡天理而無人慾,得至善而止也。」尹之告太甲曰:「欽厥止,去人慾而復天理,求至善而止也。」

  《虞書》作服,天子自日月而下十二章,鄭康成注周禮謂:周以日月星辰畫於旌旗,而冕服九章。注《禮記·郊特牲》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謂: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魯禮也。二禮之說自相背馳。魯秉周禮,周、魯之禮其有異乎?

  《古文尚書》及《說文》璪火黺[黹米]黼黻,艾軒曰:「黺[黹米]黼黻,當各為一物。『璪』當為『玉璪』之『璪』。『璪』,圜物也,意其為『璪』之狀而以火旁飾之,火因物而後見耳。《考工記》謂火以圜,得非指璪火為一物乎?鄭司農謂為圜形似火,此為近之。希冕,謂黺[黹米]黼黻皆從『黹』,同謂之『希冕』。陸德明『希』與『黹』同,蓋有由來也。」

  鳥獸蹌蹌,馬融以為筍虡,《七經小傳》用其說。《書裨傳》以「鳳凰來儀」為簫聲之和,艾軒亦曰:「制器尚象。」

  古文「箾瞉」,今文作「簫」,《左氏》曰:「韶箾,舜樂名也。」諸儒誤以簫管解之。

  《說文》「奡,嫚也」,引《虞書》「若丹朱、奡」、《論語》「奡蕩舟」。按《書》有「罔水行舟」之語,則「奡蕩舟」者,恐即謂丹朱。

  古文「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今文下「畏」字作「威」,蓋衛包所改,當從古。

  若稽古,稱堯、舜、禹三聖而皋陶與焉。舜以天下遜禹,禹獨推皋陶。孟子論道之正傳,亦曰:「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又曰:「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子夏亦云:「舜舉皋陶,觀於謨而見皋陶之學之粹也。」

  蠻夷猾夏,明刑治之而有餘;四夷交侵,征伐制之而不足。虞、周之德天淵矣。

  《淮南子》曰:「皋陶喑而為大理。」此猶夔一足之說也。皋陶陳謨賡歌謂之喑可乎?司馬公詩云:「法官由來少和泰,皋陶之面如削瓜。」然《荀子·非相》之言,亦未必然。

  《史記·秦本紀》:大費佐舜,調馴鳥獸,是為柏翳。《索隱》云:「《尚書》謂之『伯益』。」而《陳杞世家》謂:伯翳之後,封為秦,垂益夔龍,其後不知所封不見也,則「伯翳」非「伯益」矣。《水經注》偃師九山有百蟲將軍,《顯靈碑》云:「將軍姓伊氏,諱益,字隤敳,帝高陽之第二子伯益者也。」黃度文叔《書說》「益」即「隤敳」,本於此。

  《鄭語》史伯曰:「姜,伯夷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者也。」注謂:四岳之族。《大戴禮·誥志篇》虞史伯夷曰:「明,孟也。幽,幼也。」《史記·曆書》引之而其文小異,「虞夏之歷」為「昔在古歷」,「百草權輿,瑞雉無釋」為「百草奮興,秭鳺先滜。」

  《呂氏春秋》云:「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於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呂刑》乃命重黎,即羲和也。《楚語》堯育重黎之後,重黎舉夔見於此。

  漢董賢冊文,言「允執其中」,蕭咸謂:此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班固筆之於史矣。而固紀竇憲之功曰:「納於大麓,惟清緝熙。」其諛甚於董賢之冊。當憲氣焰方張,有議欲拜之伏稱萬歲者,微韓棱正色,則無君之惡肆矣。此固所以文奸言而無忌憚也。倪正父駁「昆命元龜」之制,有以也夫。

  五行,《大禹謨》以相剋為次,《洪範》以生數為次。五德,鄒衍以相勝為義,劉向以相生為義。

  柔而立,無立為懦。柔惠且直,不直為諂。柔嘉維則,失其則非嘉也。

  《賈誼書·君道篇》引《書》曰:「大道亶亶,其去身不遠;人皆有之,舜獨以之。」此《逸書》也。

  《禹貢釋文》:《周公職錄》云:「黃帝受命,風后受圖,割地布九州。」《隋、唐志》無此書,《太平御覽》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錄》有此三句。夾漈《通志·藝文略》:《周公城名錄》一卷。「城」、「職」字相似,恐傳寫之誤。《世說注》云:「推《周公城錄》,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抱朴子·內篇·登涉》引《周公城名錄》。

  《大傳》曰:「歌大化、大訓、六府、九原而夏道興。」注謂:四章皆歌禹之功。所謂「九敘惟歌」,「九德之歌」,於此猶可考。

  《說文》引《虞書》曰:「仁閔覆下,則稱旻天。」蓋《虞書》說也。

  豫州,滎波既豬,古文云:「滎嶓既都。」《職方氏》豫州,其浸波溠,鄭注云:「『波』讀為『播』,《禹貢》曰:『滎播既都』。」賈公彥疏云:「《禹貢》有播水無波。」然則《漢、唐書》本皆作「滎播」也。《史記·夏本紀》作「播」,音「波」。

  《史記》引《禹貢》二百里任國,《書》男邦,孔註:男,任也,任王者事。音壬。王莽封王氏女皆為任。註:任,充也,男服之義,男亦任也。「男」、「任」二字蓋通用。

  揚州,沿於江海,達於淮泗。東坡《書傳》云:「吳王夫差闕溝通水,而江始有入淮之道,禹時則無之。」愚按:吳之通水有二焉:《左氏傳·哀九年》吳城邗溝通江淮,注云:「今廣陵韓江。」此自江入淮之道也。《吳語》夫差起師北征,闕為深溝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於黃池。《左氏傳·哀十三年》會黃池,注云:「陳留封丘縣南,有黃亭,近濟水。」此自淮入汴之道也。

  百川東注,弱水獨西,故《洪範》弱為六極。弱與柔異,柔如漢文帝,弱如元帝。

  過九江至於東陵,曾彥和謂:東陵,今之巴陵。余按:《史記正義》岳州有巴陵,蓋是東陵。曾說本此。

  「朔南暨」為句,下雲「聲教訖於四海」。《史記注》本如此。

  《說苑》子貢曰:「禹與有扈氏戰,三陳而不服。禹於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請服。」《莊子》謂「禹攻有扈,國為虛厲」,皆與《書》異。《楚辭·天問》云:「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終斃於有扈,牧夫牛羊?」又云:「有扈牧豎,云何而逢?擊床先出,其命何從?」古事茫昧不可考矣。《呂氏春秋》曰:「夏後相與有扈戰於甘澤而不勝,六卿請復之,夏後相曰:『不可。吾地不淺,吾民不寡,戰而不勝,是吾德薄而不教不善也。』於是乎處不重席,食不貳味,琴瑟不張,鐘鼓不修,子女不飭,親親長長,尊賢使能,期年而有扈氏服。」愚謂:伐扈戰甘者,夏後啟也,誤以為相。然其事可以補《夏書》之闕。

  《甘誓》予則孥戮汝,《孔傳》謂「辱及汝子」,《王莽傳》作「奴」,顏注謂:「戮之以為奴也。」《泰誓》云:「囚奴正士。」豈及子之謂乎?

  蔡邕《銘論》:殷湯有《甘誓》之勒。

  《五子之歌》其二章皆述禹之訓。蔡氏自「予視天下」以後,謂「予」,五子自稱也,然「予臨兆民」之語,恐非五子自稱。

  《周語》單穆公引《夏書》曰:「關石和均,王府則有。」韋昭注云:「《逸書》也。關,門關之徵也。石,今之斛也。言征賦調均,則王之府藏常有也。一曰:關,衡也。」時未見古文,故云《逸書》。左思《魏都賦》關石之所和鈞,財賦之所厎慎,蓋亦用韋說。李善引賈逵《國語注》曰:「關,通也。」孔安國謂「金鐵曰石」,未詳。

  《左氏傳》夏有觀、扈,漢東郡有畔觀縣。今開德府觀城。《楚語》士亹曰:「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奸子。」韋昭注謂:五觀,啟子,太康昆弟也。觀,洛汭之地。《書序》曰:「太康失國,昆弟五人,須於洛汭。」《水經注》亦云:「太康弟曰五觀。」愚謂:五子述大禹之戒作歌,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豈朱、均、管、蔡之比?韋氏說非也。

  《史記》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誥》,《索隱》云:「一作俈。從先王居,故作《帝俈》。」

  《史記》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伐之。湯曰:「予有言:人視水見形,視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聽,道乃進。君國子民,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湯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罰殛之,無有攸赦!」作《湯征》。豈孔壁逸篇,太史公亦見之乎!後有補《湯征》者,蓋未之考。

  辰弗集於房,《大衍曆議》云:「《新曆》仲康五年癸巳歲,九月庚戌朔,日蝕在房二度。」按《皇極經世》仲康元年壬戌;征羲、和,五年丙寅。與《歷》不同。

  君子之去留,國之存亡系焉,故《夏書》終於《汝鳩》、《汝方》,《商書》終於《微子》。《湯誓》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孔安國以為古之用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雲者,權以脅之,使勿犯。《酒誥》予其殺,安國以為擇罪重者而殺之。呂居仁謂:安國能明聖人未盡之意,實有大功於聖人者。

  鄭康成注《禹貢》九河云:「齊桓公塞之,同為一。」《詩正義》云:「不知所出何書。」愚按:《書正義》引《春秋緯寶乾圖》云:「移河為界,在齊呂,填閼八流以自廣。」鄭蓋據此文。九峰蔡氏曰:「曲防,齊之所禁,塞河非桓公所為也。」

  鄭康成《書》注,間見於疏義,如作服十二章、州十二師,孔注皆所不及。

  《呂氏春秋》引《夏書》曰:「天子之德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商書》曰:「五世之廟可以觀怪,萬夫之長可以生謀。」又曰:「仲虺有言曰:『諸侯之德,能自為取師者王,能自為取友者存。其所擇而莫如己者亡』」又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周書》曰:「若臨深淵,若履薄冰。」其舛異如此。

  《仲虺之誥》言仁之始也,《湯誥》言性之始也,《太甲》言誠之始也,《說命》言學之始也。皆見於《商書》。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先聖王之傳恭也。亦見於《商頌》,孔子之傳有自來矣。

  孟子云:「伊尹、萊朱。」註:萊朱,亦湯賢臣,一曰仲虺是也。《春秋傳》曰:「仲虺居薛,為湯左相。」是則伊尹為右相。《唐宰相世系表》:仲虺為湯左相,臣扈祖己皆其胄裔也。未詳所據。

  孔安國謂湯始改正朔,鄭康成謂自古改正朔。葉少蘊云:「《甘誓》已言三正,則子、丑、寅迭以為正者,尚矣。」爰革夏正,林少穎謂:革正之事,古未嘗有,蓋始於湯,而武王因之。

  《漢律曆志》引《伊訓》伊尹祀於先王,誕資有牧方明,說者謂祀先王於方明。朱文公曰:「『方』當作『乃』,即所謂『乃明言烈祖之成德。』」

  鄭康成云:「祖乙居耿後,奢侈逾禮,土地迫近山川,嘗圯焉。至陽甲立,盤庚為之臣,乃謀徙居湯舊都。上篇是盤庚為臣時事,中篇、下篇是盤庚為君時事。」《正義》以為謬妄,《書裨傳》云:「鄭大儒必有所據而言。」

  《書序》祖乙圯於耿,孔氏注云:「圯於相,遷於耿。」《殷本紀》謂祖乙遷於邢。《皇極經世》祖乙踐位,圯於耿,徙居邢,蓋從《史記》。以《書序》考之,孔氏以「圯於耿」為「圯於相」,恐未通。蘇氏《書傳》云:「祖乙圯於耿,盤庚不得不遷。」以《經世》、《紀年》考之,祖乙以乙未踐位,後有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陽甲,而後盤庚立。祖乙曾孫。盤庚之立,以己亥,自祖乙踐位至此一百二十五年。若謂民盪析離居,因耿之圯,不應如是之久也。當闕所疑。

  盤庚之遷也,曰:「天其永我命於茲新邑。」消息盈虛之運,哲王其知之矣。唐朱朴議遷都以觀天地興衰為言,謂:關中文物,奢侈皆極焉,已盛而衰,難可興矣,而以襄、鄧為建都極選。陳同父上書孝廟,亦謂:錢塘山川之氣,發泄無餘,而以荊、襄為進取之機。其言與朴略同。朴不足道也,豈亦有聞於氣運之說乎?

  《大傳》引《盤庚》「若德明哉!湯任父言卑應言」,皆古文所無。

  《論語》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於皇皇后帝,孔安國注云:「《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疏云:「《尚書·湯誓》無此文,而《湯誥》有之,又與此小異。唯《墨子》引《湯誓》,其辭與此正同。」

  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漢。昭烈曰:「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蓋得此意。

  桑穀之祥,大戊問伊陟,《韓詩外傳》以為「穀生湯之廷,三日而大拱,湯問伊尹」,誤也;《漢·五行志》劉向以為「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怠於政事,故桑穀之異見」,又誤也;《書大傳》謂「武丁之時,先王道虧,刑罰犯,桑穀俱生於朝,武丁問諸祖己」,劉向蓋襲《大傳》之誤。

  說築傅岩之野,吳氏《裨傳》、蔡氏《集傳》以築為居。愚按:《孟子》曰:「傅說舉於版築之間。」當從古注。傅岩在陝州平陸縣北。

  《魯語》展禽曰:「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孔叢子》引《書》曰:「維高宗報上甲微。」蓋《逸書》也。

  學立志而後成,遜志而後得。立志,剛也;遜志,柔也。

  西伯戡黎,孔注云:「文王貌雖事紂,內秉王心。」豈知文王之心哉!文王之德之純,心與貌異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商都朝歌,黎在上黨壺關,乃河朔險要之地。朝歌之西境,密邇王畿,黎亡則商震矣。故武王渡孟津,莫之或御。周以商墟封衛,狄人迫逐黎侯,衛為方伯連率,不能救,而《式微》、《旄丘》之詩作。唇亡齒寒,衛終為狄所滅。衛之亡,猶商之亡也。秦拔上黨而韓、趙危,唐平澤潞而三鎮服,形勢其可忽哉!

  《泰誓》古文作《大誓》,孔氏註:「大會以誓眾。」晁氏曰:「開元間,衛包定今文,始作『泰』。」或以交泰為說,真燕書哉!或說謂新經以「泰」為「否泰」之「泰」,紂時上下不交,天下無邦,武王大會諸侯往伐,以傾紂之否。非經意也。《大誓》與《大誥》同。音「泰」者非。

  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孔安國注《論語》,言「雖有管、蔡為周親,不如箕子、微子之仁人」,與注《尚書》異。《書傳》云:「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朱文公《集注》從《書傳》。

  《論語釋文》:予有亂十人。《左傳》叔孫穆子亦曰:「武王有亂十人。」劉原父謂:子無臣母之理,婦人蓋邑姜。然本無「臣」字,舊說不必改。

  《左氏傳》云:「太伯不從。」《楚辭·天問》云:「叔旦不嘉。」與夷、齊之心一也。此武所以未盡善。

  《武成》式商容閭,《正義》引《帝王世紀》云:「商容及殷民觀周軍之入,見畢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嚴乎將有急色,故君子臨事而懼。』見太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虎據而鷹趾;當敵將眾,威怒自倍;見利即前,不顧其後。故君子臨眾,果於進退。』見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忻忻休休,志在除賊。是非天子,則周之相國也。故聖人臨眾知之。』見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聖人為海內討惡,見惡不怒,見善不喜,顏色相副,是以知之。』」愚按:《韓詩外傳》云:「商容嘗執羽龠,馮於馬徒,欲以伐紂而不能。遂去,伏於太行。及武王克殷,立為天子,欲以為三公。商容辭曰:『吾嘗馮於馬徒,欲以伐紂而不能,愚也;不爭而隱,無勇也。愚且無勇,不足以備乎三公。』固辭不受命。君子聞之曰:『商容可謂內省而不誣能矣。君子哉!去素餐遠矣。』」《史記》燕王《遺樂間書》曰:「紂之時,商容不達,身祗辱焉,以冀其變。」《樂記》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鄭注乃謂:使箕子視商禮樂之官,賢者所處,皆令反其居。蓋康成不見古文《武成》,故以容為禮樂。張良云:「武王入殷,表商容閭。」《史記·周紀》云:「表商容之閭。」皆與《書》合。

  顏師古《刊謬正俗》云:「《武成序》往伐歸獸,當依『獸』字。《費誓序》東郊不[門艸],案《說文》及《古今字詁》,[門艸],古『辟』字,辟訓開,故孔氏釋云:『東郊不開。』不得徑讀『辟』為『開』。」愚按:《古文尚書》,師古之說是也。虞翻謂「分北三苗」,「北」古「別」字。

  《大傳·洪範》曰:「不葉於極,不麗於咎,毋侮矜寡,而畏高明。」《史記·宋世家》亦云:「毋侮鰥寡。」

  《周禮·大卜注》引《洪範》曰雨,曰濟,曰圛,曰蟊,曰克,《詩》「齊子豈弟」箋:《古文尚書》以「弟」為「圛」。《正義》云:「《洪範稽疑》論卜兆有五,『曰圛』注云:『圛者,色澤光明。』蓋古文作『悌』,今文作『圛』。賈逵以今文校之,定以為『圛』。鄭依賈氏所奏。」《說文》引《書》「圛圛升雲,半有半無」,今按「圛」即《洪範》「曰驛」,其下乃注文。《古文尚書》曰塗,曰圛,與《周禮注》同。

  《詩》「或聖或否,或哲或謀,或肅或艾」,《莊子》「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皆為《洪範》之學。

  曾子固奏疏曰:「《洪範》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而要其所以為始者,思也。《大學》所以誠意正心修身治其國家天下,而要其所以為始者,致其知也。正其本者,在得之於心而已。得之於心者,其術非他,學焉而已矣。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學而積之,至於從心不逾矩,豈他道哉?由是而已矣。」二程子以前,告君未有及此者。

  《韓非》謂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從王之指。無或作惡,從王之路。」蓋述《洪範》之言而失之也。

  天命有德,天討有罪,故無作好惡。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故無作聰明。以天之德,行天之權,故惟闢作福威。

  司馬彪注《莊子》云:「箕子名胥余。」《史記正義》:《尸子》雲。

  巢伯來朝,注云:「南方之遠國。」《正義》謂「南巢」,李杞解曰:「成湯放桀於南巢,巢人納之。意者終商之世,義不朝商乎?誠如是,亦足以見巢之忠,商之盛德矣。商亡而周興,於是巢始來朝。」其說美矣,然無所據。

  金縢之書,其異說有二焉:《魯世家》云:「周公卒後,秋未獲,暴風雷雨,禾盡偃,大木盡拔。周國大恐,成王與大夫朝服以開金縢書。」《梅福傳》云:「昔成王以諸侯禮葬周公,而皇天動威,雷風著災。」此皆《尚書大傳》之說,蓋伏生不見古文故也。《蒙恬傳》云:「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沉於河,乃書而藏之記府。及王能治國,有賊臣言周公欲為亂,周公走而奔於楚。成王觀於記府,得周公沉書,乃流涕曰:『孰謂周公旦欲為亂乎?』」此又以武王有疾為成王。《索隱》曰:「不知出何書?」《魯世家》亦與《恬傳》同。譙周云:「秦既燔書,時人慾言金縢之事,失其本末。」南軒曰:「至誠可以回造化,若金縢策祝之辭,則不無妄傳者。」

  我之弗辟,朱文公謂:當從鄭氏,以「辟」為「避」。

  《武成》惟九年大統未集,《通鑑外紀》引《尚書大傳》文王受命一年,斷虞芮之質;《帝王世紀》文王即位四十二年,歲在鶉火,更為受命之元年;《周書·文傳》:文王受命九年,時惟暮春,在鎬召太子發。按《史記》秦惠王十四年,更為元年;《汲冢紀年》魏惠成王三十六年,改元稱一年,或有因於古也。

  文公賞雍季以義而不以謀,襄子賞高共以禮而不以功,故曰「崇德報功」。

  若爾三王,是有負子之責於天,《史記》以「丕」為「負」,《索隱》引鄭玄曰:「『丕』讀曰『負』。」隗囂《移檄》曰:「庶無負子之責。」蓋本此。晁以道解「丕子之責」,如《史傳》中「責其侍子」之「責」,蓋雲「上帝責三王之侍子」,指武王也。

  唐叔得禾,成王命唐叔以饋周公於東土,作《饋禾》。《史記》以「歸」為「饋」。二字通用,見《論語》。

  三監,孔氏謂管、蔡、商。《漢·地理志》:殷畿內為三國,邶、鄘、衛是也。邶封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唯鄭康成以三監為管、蔡、霍。蘇氏從孔說,林氏、蔡氏從鄭說。三亳,孔氏謂亳人之歸文王者三所,為之立監。康成云:「湯舊都之民,服文王者分為三邑:其長居險,故言阪尹,蓋東成皋,南盝轅,西降谷也。」皇甫謐以蒙為北亳,穀熟為南亳,偃師為西亳。林氏從鄭說,呂氏從皇甫說。《詩譜》以三叔為三監。孫毓云:「三監當有霍叔,鄭義為長。」

  「民獻有十夫,予翼」,「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周公以賢人卜天意。史失其名,不獨魯兩生也。

  《周書·作雒》曰:「俾康叔宇於殷,俾中旄父宇於東。」注云:「東謂衛、殷、邶、鄘。」《詩譜》自紂城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康叔宇於殷,即衛也。注以殷為邶、鄘,非是。殷地在周之東,故曰東征。邶、鄘、衛皆東也。《康誥》曰:「在茲東土。」中旄父其邶、鄘之一歟?《顧命》有南宮毛。

  《法言》謂:《酒誥》之篇,「俄空焉」。愚按:《酒誥》古今文皆有之,豈揚子未之見歟?《藝文志》云:「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而《大傳》引《酒誥》曰:「王曰:封,唯曰若圭璧。」今無此句,豈即脫簡歟?

  「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荊公以「違」、「保」、「辟」絕句,朱文公以為夐出諸儒之表。《洛誥》復子明辟,荊公謂:周公得卜,復命於成王也。漢儒「居攝還政」之說,於是一洗矣。山谷云:「荊公六藝學,妙處端不朽。」信夫!

  「厥或告曰:『群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無隱。」張氏以為此告者之詞云爾。勸汝執而盡殺之也,汝當思之曰:「是商之諸臣,化紂為淫湎者,而可遽殺乎?亦姑惟教之而已。若不教而使陷於罪,是亦我殺之也。周公戒康叔,皆止殺之詞,奈何以為勸哉!」愚謂:此說得忠厚之意。

  《梓材》曰:「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周封建諸侯與大家臣室共守之,以為社稷之鎮。九兩,所謂宗以族得民。公劉之雅,所謂君之宗之。此封建之根本也。魯之封有六族焉,衛之封有七族焉,唐之封有九宗、五正焉,皆所以系人心,維國勢。不特諸侯為然,周公作《皇門》之書曰:「維其有大門宗子,茂揚肅德,勤王國王家,乃方求論擇元聖。武夫羞於王所,咸獻言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用能承天嘏命。先人神祇報職用休,俾嗣在王家,萬子孫用末被先王之靈光。」然則王室之不壞,繄大門宗子是賴。自封建之法廢,國如木之無根,其亡也忽焉。然古者,世臣必有家學,內有師保氏之教,外有外庶子之訓。國子之賢者,命之導訓諸侯,若魯孝公是也。使惇惠者教之,文敏者道之,果敢者諗之,鎮靖者修之,若晉公族大夫是也。教行而俗美,然後托以安危存亡之寄,而國有與立矣。

  商之澤深矣,周既翦商,歷三紀而民思商不衰。考之《周書》,《梓材》謂之「迷民」,《召誥》謂之「讎民」,不敢有忿疾之心焉,蓋皆商之忠臣義士也。至《畢命》始謂之「頑民」,然猶曰:「邦之安危,惟茲殷士。」兢兢不敢忽也。孔子刪《詩》,存邶、鄘於《風》,系商於《頌》。吁,商之澤深矣。

  《召誥正義》引《周書·月令》云:「三日粵朏。」《漢·律曆志》引古文《月采篇》曰:「三日曰昢。」顏註:謂說月之光采。愚以《書正義》考之,「采」字疑當作「令」。

  婁敬曰:「成王即位,周公營成周,以為此天下中,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呂氏春秋》南宮括曰:「成王定成周,其辭曰:『惟餘一人,營居於成周。惟餘一人,有善易得而見也,有不善易得而誅也。』」《說苑》南宮邊子曰:「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其命龜曰:『予一人兼有天下,辟就百姓,敢無中土乎!使予有罪,則四方伐之,無難得也。』」三說大意略同。

  周公為師,召公為保。鄭康成不見《周官》之篇,以師保為《周禮》師氏、保氏,大夫之職。《師氏、保氏注》亦引《書敘》云:「聖賢兼此官。」《禮記·文王世子注》謂大司成、司徒之屬師氏也。兩注自不同。

  有若散宜生,《孔氏傳》云:「散氏,宜生名。」愚按:《漢書·古今人表》:女皇堯妃,散宜氏女。當以「散宜」為氏。

  《多方》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大傳》云:「古者,十稅一,多於十稅一謂之大桀小桀,少於十稅一謂之大貊小貊。王者十一而稅,而頌聲作矣。故《書》曰:『越維有胥賦小大多政。』」古今文之異如此。

  《無逸》,《大傳》作「毋逸」。毋者,禁止之辭,其義尤切。

  《無逸》中宗、高宗、祖甲、文王之享國,以在位言;《呂刑》穆王享國百年,以壽數言。

  祖甲,孔安國、王肅云:「湯孫太甲也。」馬融、鄭玄云:「武丁子帝甲也。」《書正義》以鄭為妄。《史記正義》按帝王年代,歷帝甲十六年,太甲三十三年,明王、孔說是。王肅云:「先中宗,後祖甲,先盛德,後有過。」蔡氏《書傳》從鄭說,謂非太甲。按邵子《經世書》高宗五十九年,祖庚七年,祖甲三十三年,世次歷年皆與《書》合,亦不以太甲為祖甲。

  《無逸》多言不敢,《孝經》亦多言不敢,堯、舜之兢業,曾子之戰兢,皆所以存此心也。

  天命自度,天與我一;自作元命,我與天一。

  民之疾苦常在目,故曰:「顧畏於民碞,天之監臨常在目。」故曰:「顧諟天之明命。」

  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司馬公曰:「人君急於知人,緩於知事。」愚謂:漢宣帝綜核名實,非不明也,而不能知弘、石之奸;唐宣宗抉擿細微,非不察也,而不能知令狐綯之佞,明於小而闇於大也。故堯、舜之知,不遍物而急先務。

  觀蔡仲之命,知周所以興;觀中山靖王之對,知漢所以亡。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方且封建親戚,以蕃屏周;漢懲七國之難,抑損諸侯,以成外戚之篡。心有公私之殊,而國之興亡決焉。

  君陳,蓋周公之子,伯禽弟,見《坊記注》,它無所考。《傳》有「凡、蔣、邢、茅、胙、祭」,豈君陳其一人歟?凡伯、祭公、謀父,皆周公之裔,世有人焉,家學之傳遠矣。

  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鄭註:周之近郊五十里,今河南、洛陽相去則然。鄭以目驗知之。《儀禮疏》。

  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先儒謂:成王失言。蓋將順其美,善則稱君,固事君之法,然君不可以是告其臣。「順」之一字,其弊為諛。有善歸主,李斯所以亡秦也,曾是以為良顯乎?闇愎之君,誦斯言則歸過,求名之疑不可解矣。承弼昭事,稱文武而不及成王,其有以夫。

  推誠以待士,則欒氏之勇,亦子之勇;用賢以及民,則田單之善,亦王之善。故曰:「有容德乃大。」

  史伯論周之敝曰:「去和而取同。」與晏子之論齊,子思之論衛,一也。西漢之亡,亦以群臣同聲,故曰:「庶言同則繹。」

  《周官》「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黜陟明而後封建定。柳子謂天子不得變其君,殆未考周制也。

  康王釋喪服而被袞冕,且受黃朱圭幣之獻,諸儒以為禮之變,蘇氏以為失禮。朱文公謂:天子諸侯之禮與士庶人不同,故孟子有「吾未之學」之語。如《伊訓》元祀十二月朔,奉嗣王祗見厥祖,固不可用凶服矣。漢、唐即位行冊禮,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命,以告嗣君。蓋易世傳授,國之大事,當嚴其禮也。蔡氏《書傳》取蘇氏而不用文公之說。愚觀孝宗初上太上帝後尊號,有欲俟欽宗服除奉冊者,林黃中議:唐憲宗上順宗冊,在德宗服中,謂行禮無害,第備樂而不作可也。劉韶美議曰:「唐自武德以來,皆用易月之制,既葬之後,謂之無服。群臣上尊號,亦多在即位之年。與本朝事體大相遠也。」觀韶美之言,則文公《語錄》所云「漢唐冊禮」,乃一時答問,未為定說也。

  《史記·周紀》:康王命作策畢公,分居里,成周郊。《書序》缺「公」字。

  《畢命》一篇,以風俗為本。殷民既化,其效見於東遷之後,盟向之民不肯歸鄭,陽樊之民不肯從晉。及其末也,周民東亡而不肯事秦,王化之入人深矣。唐賈至議取士,以安史之亂為鑑,謂:先王之道消,則小人之道長;小人之道長,則亂臣賊子生焉。蓋國之存亡在風俗。四維不張而秦歷促,恥尚失所而晉祚覆。至其知本之言哉!

  周之興也,商民後革,百年化之而不足;周之衰也,衛風先變,一日移之而有餘。

  「雖收放心,閒之惟艱」,孟子求放心之說也。「繩愆糾謬,格其非心」,孟子格君心之說也。

  衛石碏以義厲一國,而寧、蘧之類萃焉;晉趙衰以遜化一國,而知、范之賢繼焉。故曰:「樹之風聲。」

  齊大史之守官,尚父之德遠矣;魯宗人之守禮,周、孔之澤深矣。故曰:「惟德惟義,時乃大訓。」

  皇帝,始見於《呂刑》。趙岐注《孟子》引《甫刑》曰:「帝清問下民。」無「皇」字。然岐以「帝」為「天」,則非。

  兵以恭行天罰,謂之天吏。刑以具嚴天威,謂之天牧。

  《中說》薛收曰:「古人作元命,其能至乎?」阮逸注云:「《元命包》,《易書》也。」愚按:《春秋緯》有《元命包》,《易書》有《元包》。薛收蓋謂「自作元命」,其言見於《呂刑》,阮注誤矣。

  張子韶《書說》於《君牙》、《冏命》、《文侯之命》,其言峻厲激發,讀之使人憤慨,其有感于靖康之變乎?胡文定《春秋傳》於夫椒之事,亦致意焉。朱子《詩傳》,其說《王風·揚之水》,亦然。

  子夏問金革之事無辟,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鄭注云:「有徐戎作難,喪,卒哭,而征之,急王事也。征之作《粊誓》。」後世起復者,皆以伯禽藉口。嘗考《書·多方》王來自奄,孔注云:「周公歸政之明年,淮夷奄又叛。魯征淮夷,作《費誓》。」《魯世家》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淮夷、徐戎並興,於是伯禽率師伐之於[北米],作《[北米]誓》。據此則伯禽征淮、徐,在周公未沒之時,非居喪即戎也。《左傳》「殽之役,晉始墨」,若伯禽行之,則晉不言「始」矣。記《禮》之言,恐非謂《費誓》也。

  魏觴諸侯於范台,魯共公舉觴擇言,以酒、味、色、台池為戒。漢高帝圍魯,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周公、伯禽之化,歷戰國秦、楚,猶一日也。

  周益公謂:《文苑英華》賦多用「員來」,非讀《秦誓正義》,安知今之「雲」字,乃「員」之省文。愚按:《漢書》韋孟諫詩,顏師古注引《秦誓》:雖則員然。古文作「員」。

  《文心雕龍》云:「《書》摽七觀。」孔子曰:「《六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觀誠,《洪範》可以觀度,《禹貢》可以觀事,《皋陶謨》可以觀治,《堯典》可以觀美。」見《大傳》。《孔叢子》云:「《帝典》觀美,《大禹謨》、《禹貢》觀事,《皋陶謨》、《益稷》觀政,《泰誓》觀義。」此其略略異者。

  春秋時,郤缺之言「九功《九歌》」,穆姜之言「元亨利貞」,子服惠伯之言「黃裳元吉」,叔向之言「《昊天有成命》」,單穆公之言「《旱鹿》」,叔孫穆子之言「《鹿鳴》之三」,成鱄之言「《皇矣》之《雅》」,閔馬父之言「商《那》之《頌》」,左史倚相之言「《懿》戒」,觀射父之言「重、黎」,白公子張之言「《說命》」,其有功於經學,在漢儒訓故之先。蓋自遲任、史佚以來,統緒相承,氣脈未嘗絕也。

  《顏氏家訓》云:《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今僅見於唐元行沖《釋疑》。王粲曰:「世稱伊、雒以東,淮、漢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闕,鄭氏道備,粲竊嗟怪,因求所學,得《尚書注》。退思其意,意皆盡矣,所疑猶未諭焉,凡有二篇。」《館閣書目》:粲集八卷,詩賦論議垂六十篇。

  官師相規,注謂:官眾。《左傳》官師從單靖公,註:天子官師,非卿也。《漢·賈誼傳》官師小吏,注云:「一官之長。」愚謂:漢注得之。周官皆有師。

  王景文謂:「文章根本在《六經》」,張安國欲記《考古圖》,曰:「宜用《顧命》。」游廬山序所歷,曰:「當用《禹貢》。」

  伊尹之始終,《書序》備矣。陸士衡《豪士賦序》伊生抱明,允以嬰戮,蓋惑於《汲冢紀年》之妄說也。皇甫謐云:「伊尹百有餘歲。」應劭云:「周公年九十九。」王充《論衡》云:「召公百八十。」故趙岐注《孟子》云:「壽若召公。」

  《呂氏春秋·孝行覽》云:「《商書》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註:商湯所製法也。三百,商之刑。三千,周之刑。其繁簡可見。

  《周禮·大司馬注》引《書》曰:「前師乃鼓譟。」疏謂:《書傳》說武王伐紂時事。《二禮疏》引《書傳·略說》,皆書「《大傳》」也。

  《洪範》五者來備,《史記》云:「五是來備。」荀爽謂之「五韙」,李雲謂之「五氏」,傳習之差如此,近於郢書燕說矣。

  土氣為風,水氣為雨。箕屬東方木,克土,土為妃,故好風。畢屬西方金,克木,木為妃,故好雨。此鄭康成說也。吳仁傑謂:《易》以坎為水,北方之卦。又曰「雨以潤之」,則雨屬水。《漢志》:軫星亦好雨。

  五福不言貴而言富,先王之制。貴者始富,賤者不富也。

  趙岐注《孟子》,不見古文,以「其助上帝寵之」斷句。又「我武惟揚」,注云:「古《尚書》百二十篇之時《太誓》也。」又「帝使其子九男二女」,注云:「《堯典》曰『釐降二女』,不見九男,孟子時《尚書》凡百二十篇。《逸書》有《舜典》之敘,亡失其文。孟子諸所言舜事,皆《堯典》及《逸書》所載。」又「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謂皆逸篇之辭。又引《書》:禹拜讜言。

  葛伯仇餉,非《孟子》詳述其事,則異說不勝其繁矣。孟子之時,古書猶可考,今有不可強通者。

  《易乾鑿度》曰:「《易》之帝乙為湯,《書》之帝乙六世王,名同不害以明功。」帝乙,湯玄孫之孫也。按《史記》湯至帝乙二十九王,謂六世王,未詳。唐陳正節曰:「殷自成湯至帝乙十二君,其父子世六易。」謂十二君,亦未詳。

  林少穎《書說》至《洛誥》而終,呂成公《書說》自《洛誥》而始。朱文公曰:「蘇氏傷於簡,林氏傷於繁,王氏傷於鑿,呂氏傷於巧,然其間盡有好處。」

  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泰之極,則城復於隍;既濟之極,則濡其首。不於其未,而於其極,則無及矣。

  伊尹以辯言亂政戒其君,盤庚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利口,其敝久矣。邵子曰:「天下將治,則人必尚行;天下將亂,則人必尚言。」周公訓成王,勿以憸人,所以反商之敝也。張釋之諫文帝,超遷嗇夫,所以監秦之失也。《周官》曰:「無以利口。」《冏命》曰:「無以巧言。」此周之家法。將相功臣,少文多質;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此漢之家法。

  恭在貌,敬在心,《書正義》之說也。中心為忠,如心為恕,《詩、春秋正義》之說也。

  堯、舜之世,名臣止任一事;仲尼之門,高第皆為一科。故曰:「無求備於一夫。」

  強恕而行,忍也,原憲之克伐怨欲,不行焉也。一視同仁,容也,顏子之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也。忍言事,容言德。習忍則至於容。

  式和民則,順帝之則,有物有則,動作、禮義、威儀之則,皆天理之自然,有一定之成法。聖賢傳心之學,唯一「則」字。

  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故民生在勤則不匱。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故君子能勞則有繼。

  乃命三後,先儒曰:「人心不正,則入於夷狄禽獸,雖有土不得而居,雖有谷不得而食,故先伯夷而後及禹、稷。」此說得孔子「去食」、孟子「正人心」之意。《小雅》盡廢,其禍烈於洚水。四維不張,其害憯於阻飢。

  《周禮·司刑》五刑之屬二千五百,穆王雖多五百章,而輕刑增,重刑減。班固以《周禮》為中典,《甫刑》為重典,非也。

  舜、皋陶曰「欽」、曰「中」,蘇公曰「敬」、曰「中」,此心法之要也。《呂刑》言「敬」者七,言「中」者十,所謂「惟克天德」,在此二字。

  禹有典則貽厥子孫,而有盤游無度者;湯以義禮垂裕後昆,而有顛覆典刑者。是以知嗣德之難也。宋武帝留葛燈籠、麻蠅拂於陰室;唐太宗留柞木梳、黑角篦於寢宮。作法於儉,其敝猶侈,況以侈示後乎!

  因岱柴而封禪,因時巡而逸游,因《洛書》而崇飾符瑞,因建極而雜糅正邪,因享多儀而立享上之說。塞忠諫,謂之浮言;錮君子,謂之朋比。慘礉少恩,曰威克厥愛;違眾妄動,曰惟克果斷。其甚焉者,丕之奪漢,托之舜、禹;衍之篡齊,托之湯、武。邵陵海西之廢,托之伊尹;新都之攝,臨湖之變,托之周公。侮聖言以文奸慝,豈經之過哉!

  蘇綽《大誥》近於莽矣,《太玄》所謂童牛角馬,不今不古者歟?蘇威《五教》,綽之遺風也。

  《史記·秦紀》:繆公三十三年,敗於殽。三十六年,自茅津渡河,乃誓於軍。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謀,令後世以記余過。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書序》云:「敗崤歸,作《誓》。」與《史》不同。邵子謂:修夫聖者,秦穆之謂也。穆公是霸者第一,悔過自誓之言,幾於王道。此聖人所以錄於書末。

  《大傳》太子年十八曰「孟侯」,於四方諸侯來朝,迎於郊者,問其所不知。唐《冊太子文》云:「盡謙恭於齒胄,審方俗於迎郊。」愚謂:孟侯見《康誥》,謂諸侯之長,蓋方伯也。《大傳》說非。

  《漢·藝文志》:《周書》七十一篇。劉向云:「周時誥誓號令,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隋、唐志》系之汲冢,然汲冢得竹簡書在晉咸寧五年,而兩漢已有《周書》矣。太史公引「克殷度邑」,鄭康成注《周禮》云:「《周書·王會》備焉。」注《儀禮》云:「《周書》北唐以閭。」許叔重《說文》引《逸周書》「大翰若翬雉」,又引「豲有爪而不敢以撅」,馬融注《論語》引《周書·月令》,皆在漢世。杜元凱解《左傳》時,汲冢書未出也,「千里百縣」、「轡之柔矣」,皆以《周書》為據,則此書非始出於汲冢也。按《晉·束皙傳》:太康二年,汲郡得竹書七十五篇。其目不言《周書》。紀云:「咸寧五年,《左傳後序》雲太康元年。當考。」《左傳正義》引王隱《晉書》云:「竹書七十五卷,六十八卷有名題,七卷不可名題。」其目錄亦無《周書》。然則系《周書》於汲冢,其誤明矣。

  《書大傳》載四海、河江、五湖、鉅野、鉅定、濟中、孟諸、隆谷、大都之貢物,此禹時也。《周書》載伊尹為四方獻令,此湯時也。《王會》載八方會同,各以其職來獻。自稷慎以下,其贄物二十一;自義渠以下,其贄物二十;自高夷以下,其贄物十四;自權扶以下,其贄物九。此成王時也。愚謂:《旅獒》之訓曰:「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珍異之貢。」恐非三代之制。

  《王會》曰:「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殷公、夏公立焉。」唐公、虞公,《樂記》所謂祝陳也。殷公、夏公,《樂記》所謂杞宋也。然則《郊特牲》云:「尊賢不過二代。」其說非矣。

  《周書·史記篇》穆王召左史戎夫,取遂事之要戒,言皮氏、華氏、夏後、殷商、有虞氏、平林、質沙、三苗、扈氏、義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有鄶、共工、上衡氏、南氏、有果氏、畢程氏、陽氏、榖平、阪泉、縣宗、玄都、西夏、績陽、有洛之亡。國名多傳記所未見。

  《周書·大聚篇》「若冬日之陽,夏日之陰,不召而民自來」,亦見《文子》。張文潛《祭司馬公文》「冬晹夏冰,赴者爭先」,蓋本於此。

  《周書·諡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師望相嗣王發既賦憲,受臚於牧之野。將葬,乃製作諡。今所傳《周書》云:「維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於牧之野。終葬,乃制諡。」與《六家諡法》所載不同。蓋今本缺誤,《文心雕龍》雲「賦憲之諡」出於此。呂成公《策問》旦以文名,奭以康名,閎夭以尊顯。閎夭諡當考。

  《文心雕龍》夏、商二《箴》,余句頗存。《夏箴》見《周書·文傳篇》,《商箴》見《呂氏春秋·名類篇》。

  《周書·小武開篇》周公曰:「在我文考,順道九紀:一辰以紀日,二宿以紀月,三日以紀德,四月以紀刑,五春以紀生,六夏以紀長,七秋以紀殺,八冬以紀藏,九歲以紀終。」「九紀」與《洪範》「五紀」相表里。《文選》任彥升曰:「不改參辰,而九星仰止。」注引《周書》王曰:「余不知九星之光。」周公曰:「星、辰、日、月、四時、歲,是謂九星。」九星即九紀也。

  任章引《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戰國策》。蕭何引《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豈蘇秦所讀《周書·陰符》者歟!老氏之言,范蠡、張良之謀,皆出於此。朱子云:「老子為柱下史,故見此書。」

  《三墳》書無傳,宓犧唯《易》存,而商高所云「周天曆度」,《周髀》。《管子》所云「造六峜以迎陰陽者」,不復見。《管子·輕重戊篇》:慮戲作造六峜以迎陰陽⒃,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而天下化之。周人之王,循六峜,行陰陽。「峜」字,未詳。許行為神農之言,晁錯述神農之教,列子稱黃帝之書。陰陽五行,兵法醫方,皆托之農、黃而大道隱矣。今有山氣形之書,謂之《連山》、《歸藏》、《坤乾》。元豐中,毛漸得之西京。或云:「張天覺得之比陽民家,非古也。」《列子》引黃帝書,即《老子》穀神不死章。

  有言遜於汝志,艮之不拯其隨也;惟學遜志,謙之卑以自牧也。遜一也,而善惡異。君體剛而用柔,臣體柔而用剛。君不遜志,則為唐德宗之強明;臣而遜言,則為梁丘據之苟同。

  周人乘黎,祖伊恐。商受能如《震》上六之「畏鄰戒」,則無咎矣。蜀漢之亡也,吳華核詣宮門上表曰:「成都不守,社稷傾覆。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至仁,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謹拜表以聞。」吁,華核亦吳之祖伊歟!

  學古入官然後能議事以制,伯夷以《禮》折民,漢儒以《春秋》決獄。子產曰:「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荀卿始為法後王之說,李斯師之,謂諸生不師今而學古。太史公亦惑於流俗之見,《六國表》云:「傳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文帝謂:卑之毋甚高論。宣帝謂:俗儒好是古非今。秦既亡,而李斯之言猶行也。《孟子》曰:「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

  舜之克艱,文王之無逸,心也。後之勤政者,事為而已。

  勿以憸人,立政之戒也。爻辭,周公所作,《師》之上六、《既濟》之九三,皆曰:「小人勿用。」

  《左氏傳》引《商書》曰:「沈漸剛克⒄,高明柔克。」《洪範》言:惟十有三祀,箕子不忘商也,故謂之《商書》。陶淵明於義熙後,但書甲子,亦箕子之志也。陳咸用漢臘亦然。

  既獲仁人,武所以克商也。養民以致賢人,興漢在於一言。延攬英雄,務悅民心,復漢在於一言。

  張文饒曰:「堯之曆象,蓋天法也。舜之璣衡,渾天法也。」

  李仁父《宰相年表序》曰:「孔子序三代之《書》,其稱相者,獨伊尹、伊陟、傅說、周公、召公、畢公六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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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詩》

墨子 〔先秦〕

  《經典序錄》:河間人大毛公為《詩故訓傳》,一雲魯人。失其名。《初學記》:荀卿授魯國毛亨,作《詁訓傳》以授趙國毛萇。時人謂亨為大毛公,萇為小毛公。大毛公之名,唯見於此。《正義》云:「《儒林傳》毛公,趙人。」不言其名。《後漢書》趙人毛萇《序錄》亦云「名長」,今《後漢書》作「萇」,此小毛公也。程子曰:「毛萇最得聖賢之意。」

  徐整云:「子夏授高行子。」即《詩序》及《孟子》所謂高子也。以《絲衣》繹賓屍為靈星之屍,以《小弁》為小人之詩,則已失其義矣。趙歧云:「高子,齊人。」謂禹之聲尚文王之聲,亦高子也。

  《序錄》:子夏傳曾申,申傳李克。《讀詩記》引陸璣《草木疏》,以曾申為申公,以克為尅,皆誤。

  《詩》六義,三經三緯,鄭氏注《周禮》「六詩」及孔氏《正義》,其說尚矣,朱子《集傳》從之。而程子謂:《詩》之六體隨篇求之,有兼備者,有偏得一二者。《讀詩記》謂:風非無雅,雅非無頌。蓋因《鄭箋》「豳雅」、「豳頌」之說。然朱子疑《楚茨》至《大田》四篇為「豳雅」,《思文》、《臣工》、《噫嘻》、《豐年》、《戴芟》、《良耜》等篇為「豳頌」,亦未知是否也。呂成公云:「豳雅、頌恐逸。」

  《逸詩》篇名,若《貍首》、《射義》。《驪駒》、《大戴禮》、《漢書注》。《祈招》、《左傳》。《轡之柔矣》,《左傳》、《周書》。皆有其辭,唯《采薺》、《周禮》。《河水》、《新宮》、《茅鴟》、《左傳》。《鳩飛》《國語》。無辭。或謂《河水》,《沔水》也;《新宮》,《斯干》也;《鳩飛》,《小宛》也。周子醇《樂府拾遺》曰:「孔子刪《詩》,有全篇刪者,《驪駒》是也。有刪兩句者,「月離於畢,俾滂沱矣。月離於箕,風揚沙矣」是也。有刪一句者,「素以為絢兮」是也。愚考之《周禮疏》引《春秋緯》云:「月離於箕,風揚沙」,非詩也。「素以為絢兮」,朱文公謂:《碩人》詩四章,而章皆七句,不應此章獨多一句,蓋不可知其何詩,然則非刪一句也。若全篇之刪,亦不止《驪駒》。《論語》《唐棣之華》之類。

  近世說《詩》者,以《關雎》為畢公作,謂得之張超,或謂得之蔡邕。未詳所出。

  鶴林吳氏《論詩》曰:「興之體足以感發人之善心。毛氏自《關雎》而下,總百十六篇,首系之興:《風》七十,《小雅》四十,《大雅》四,《頌》二。注曰:『興也。』而比、賦不稱焉,蓋謂賦直而興微,比顯而興隱也。朱氏又於其間增補十九篇,而摘其不合於興者四十八條,且曰:『《關雎》,興詩也,而兼於比;《綠衣》,比詩也,而兼於興;《頍弁》一詩,而興、比、賦兼之。』則析義愈精矣。」李仲蒙曰:「敘物以言情謂之賦,情物盡也。索物以托情謂之比,情附物也。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文心雕龍》曰:「毛公述傳,獨標興體,以比顯而興隱。」鶴林之言本於此。

  太史公云:「周道缺而《關雎》作。」艾軒謂:三家說《詩》,各有師承。今齊、韓之《詩》,字與義多不同。毛公為趙人,未必不出於《韓詩》。太史公所引,乃一家之說。《古文尚書》與子長並出,今所引非古文,如「祖飢」、「惟刑之謐」,當有來處,非口傳之失也。晁景迂曰:「齊、魯、韓三家,以《關雎》、《葛覃》、《卷耳》、《鵲巢》、《采繁》、《采苹》、《騶虞》、《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之類,皆為康王詩,《王風》為魯詩。」薛士龍曰:「《關雎》作刺之說,是賦其詩者。」

  艾軒謂:《詩》之萌芽,自楚人發之,故云:「江、漢之域,《詩》一變而為《楚辭》,屈原為之唱。」是文章鼓吹,多出於楚也。

  《周南》之詩,曰「公侯干城」,曰「王室如燬」,當文王與紂之事,於君臣之分嚴矣。此周之所以為至德。

  朱子《詩傳》云:「舊說扶風雍縣南有召亭。今雍縣析為岐山、天興兩縣,未知召亭的在何縣。」愚按:《史記正義》引《括地誌》,召亭在岐山縣西南。

  橫渠《策問》云:「湖州學興,竊意遺聲寓之塤龠,因擇取二《南》、《小雅》數十篇,使學者朝夕詠歌。今其聲無傳焉。」朱子《儀禮通解》有《風雅十二詩譜》,乃趙彥肅所傳雲,即開元遺聲也。

  《詩正義》曰:「《儀禮》歌《召南》三篇,越《草蟲》而取《采苹》,蓋《采苹》舊在《草蟲》之前。」曹氏《詩說》謂:齊詩先《采苹》而後《草蟲》。

  馬永卿問劉元城曰:「《王·黍離》在《邶》、《鄘》、《衛》之後,且天子可在諸侯後乎?」曰:「非諸侯也。周既滅商,分畿內為三國,邶、鄘、衛是也。序《詩》者,以其地本商之畿內,故在《王·黍離》上。」

  《新序》云:「衛宣公子壽,閔其兄伋之見害,作憂思之詩,《黍離》是也。」《魯詩》出於浮丘伯,以授楚元王交。劉向乃交之孫,其說蓋本《魯詩》。然《黍離》,《王風》之首,恐不可以為衛詩也。《韓詩》云:「《黍離》,伯封作。」陳思王植《令禽惡鳥論》曰:「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其《韓詩》之說歟。伯封事,唯見於此。

  南豐謂:《列女傳》稱《詩》、《芣苢》、《柏舟》、《大車》之類,與令序《詩》者之說尤乖異。《式微》一篇,又謂二人之作。

  韓文公為《施士丐銘》曰:「先生明毛、鄭《詩》,通《春秋左氏傳》,善講說,朝之賢士大夫從而執經、考疑者繼於門。」《唐語林》云:「劉禹錫與韓、柳詣士丐聽說《詩》,曰:『《甘棠》勿拜,如人身之拜,小低屈也。勿拜則不止勿翦,言召伯漸遠,人思不可及。』」《讀詩記》董氏引士丐說。

  周有《房中》之樂,《燕禮注》謂:弦歌《周南》、《召南》之詩。漢《安世房中樂》,唐山夫人所作。魏繆襲謂《安世歌》「神來燕享,永受厥福」,無有二《南》后妃風化天下之言。謂《房中》為后妃之歌,恐失其意。《通典》:平調、清調、瑟調,皆周《房中》之遺聲。

  《白虎通·諫諍篇》:妻得諫夫者,夫婦榮恥共之。《詩》云:「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此妻諫夫之詩也。亦齊、魯、韓之說歟。

  《韓詩外傳》:高子問於孟子曰:「夫嫁娶者,非己所自親也,衛女何以得編於《詩》也?」孟子曰:「有衛女之志則可,無衛女之志則怠。若伊尹於太甲,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

  晁景迂《詩序論》云:「序《騶虞》:『王道成也』,風其為雅歟!序《魚麗》:『可以告神明』,雅其為頌歟!」《解頤新語》云:「文王之風終於《騶虞》,《序》以為王道成則近於雅矣。文、武之雅終於《魚麗》,《序》以為可告神明則近於頌矣。」潏水李氏曰:「《小雅》雖言政,猶有風之體。《大雅》之正,幾於頌矣。」

  歐陽公曰:「霸者興,變風息焉。」然《詩》止於陳靈,在桓、文之後。

  八能之士,見《易緯通卦驗》:或調黃鐘,或調六律,或調五音,或調五聲,或調五行,或調律歷,或調陰陽,或調正德所行。大夫九能,見《毛詩·定之方中傳》:建邦能命龜,田能施命,作器能銘,使能造命,升高能賦,師旅能誓,山川能說,喪紀能誄,祭祀能語。君子能此九者,可謂有德音,可以為大夫。

  《定之方中傳》引仲梁子曰:「初立楚宮也。」《鄭志》張逸問:「仲梁子何時人?」答曰:「仲梁子,先師魯人,當六國時,在毛公前。」《正義》:春秋時,魯有仲梁懷,故言魯人。《韓非子》八儒,有仲良氏之儒。陶淵明《群輔錄》云:「仲梁氏傳樂為道,以和陰陽,為移風易俗之儒。」史失其名。

  劉孝孫為《毛詩正論》,演毛之簡,破鄭之怪。李邦直亦謂毛之說簡而深,此河間獻王所以高其學也。鄭之釋繁塞而多失。鄭學長於《禮》,以《禮》訓《詩》,是案跡而議性情也。「綠衣」,以為褖;「不諫亦入」,以為入宗廟;「庭燎」,以為不設雞人之官。此類不可悉舉。

  艾軒云:「讀《風詩》不解《芣苢》,讀《雅詩》不解《鶴鳴》,此為無得於《詩》者。傳至樂讀《詩》至《鴛鴦》之二章,因悟比興之體。

  「江漢之女,不可犯以非禮」,可以見周俗之美;「范滂之母,勉其子以名節」,可以見漢俗之美。

  《大雅》之變,作於大臣,召穆公、衛武公之類是也。《小雅》之變,作於群臣,家父、孟子之類是也。《風》之變也,匹夫匹婦皆得以風刺。清議在下,而世道益降矣。

  騶虞、騶吾、騶牙,一物也,聲相近而字異。《解頤新語》既以「虞」為「虞人」,又謂「文王以騶牙名囿」,蓋惑於異說。《魯詩傳》曰:「梁鄒,天子之田。」見《後漢注》與《賈誼書》同,不必以「騶牙」為證。

  《射義》天子以《騶虞》為節,樂官備也。鄭康成注云:「於嗟乎騶虞!嘆仁人也。」《周禮疏》引《韓、魯說》:騶虞,天子掌鳥獸官。其說與《射義》合。《文選注》引《琴操》曰:「《鄒虞》,邵國之女所作也。古者役不逾時,不失嘉會。」《墨子》曰:「成王因先王之樂,命曰《騶吾》。」豈即《詩·騶虞》歟?

  《大戴禮·投壺》云:「凡雅二十六篇,其八篇可歌,歌《鹿鳴》、《貍首》、《鵲巢》、《采蘩》、《采苹》、《伐檀》、《白駒》、《騶虞》;八篇廢,不可歌;七篇《商》、《齊》可歌也;三篇閒歌。《上林賦》掩群雅,張揖注云:「《詩·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愚謂:八篇可歌者,唯《鹿鳴》、《白駒》在《小雅》,《貍首》今亡。鄭氏以為《射義》所引曾孫侯氏之詩,余皆風也,而亦謂之雅,豈風亦有雅歟?劉氏《小傳》或曰:「《貍首》,《鵲巢》也,篆文似之。」此有《貍首》,又有《鵲巢》,則或說非矣。張揖言「二雅之材」,未知所出。

  《無衣》非美晉,蓋閔周也。自僖王命曲沃伯為晉侯,而篡臣無所忌。威烈王之命,晉大夫襲僖之跡也。有曲沃之命,則有三大夫之命,出爾反爾也。

  《詩》亡然後《春秋》作。胡文定謂:自《黍離》降為《國風》,天下不復有《雅》。《春秋》作於隱公,適當《雅》亡之後。《孟子集注》同。呂成公謂:蓋指筆削《春秋》之時,非謂《春秋》之所始也。《詩》既亡,則人情不止於禮義,天下無復公好惡,《春秋》所以不得不作歟。艾軒曰:「《文中子》以為詩者民之情性,人之情性不應亡。使孟子復出,必從斯言。」

  《泉水》云:「出宿於干,飲餞於言。」說《詩》者,未詳其地。《隋志》邢州內丘縣,有干言山。李公《緒記》云:「柏人縣有干山、言山。柏人,邢州堯山縣。」《魯頌》徂來之松,《後漢注》:兗州博城縣有徂來山。一名尤來。新甫之柏,《傳注》不言山之所在,唯《後魏·地形志》魯郡汶陽縣有新甫山。《通典》:漢汶陽故城在兗州泗水縣東南。太史公聞之董生曰:「《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則山川不可不考也。」

  檜有疾恣之詩,《周語》富辰曰:「鄶之亡,由叔妘。」

  《豳風》於十月,雲「曰為改歲」,言農事之畢也。《祭義》於三月,雲「歲既單矣」,言蠶事之畢也。農桑一歲之大務,故皆以歲言之。

  《七月箋、傳》言豳土晚寒者三。孫毓云:「寒鄉率早寒,北方是也。熱鄉乃晚寒,南方是也。」《毛傳》言晚寒者,豳土寒多,雖晚猶寒,非謂寒來晚也。

  《鄭志》十一卷,魏侍中鄭小同撰。《詩·七月正義》:《吳志》孫皓問:《月令》季夏火星中,答曰:「日永星火,舉中而言,非心星也。是鄭以日永星火,與心星別。」今按:康成答問,蓋《鄭志》所載,孫皓乃康成弟子,後人因孫皓名氏,遂改《鄭志》為《吳志》。康成不與吳孫皓同時,《吳志》亦無此語。

  熠燿宵行,《傳》云:「熠燿,燐也。」朱子謂:熠燿,明不定貌。宵行,蟲名,如蠶夜行,有光如螢。其說本董氏。《說文》引《詩》熠燿宵行,熠,盛光也。末章云:「倉庚於飛,熠燿其羽。」其義一也。

  《七月》,見王業之難,亦見王道之易。孟子以農桑言王道,周公之心也。

  《風》終於周公,《雅》終於《召旻》。有周、召之臣,則變者可以復於正。

  子擊好《晨風》、《黍離》,而慈父感悟;周磐誦《汝墳》卒章,而為親從仕;王裒讀《蓼莪》,而三複流涕;裴安祖講《鹿鳴》,而兄弟同食,可謂興於《詩》矣。李楠和伯亦自言:吾於《詩·甫田》悟進學,《衡門》識處世。和伯弟樗迂仲,呂成公所謂二李伯仲也。此可為學《詩》之法。

  太史公謂:仁義陵遲,《鹿鳴》刺焉。蔡邕《琴操》:《鹿鳴》,周大臣所作也。王道衰,大臣知賢者幽隱,彈弦風諫。漢太樂食舉十三曲:一曰《鹿鳴》。《杜夔傳》舊雅樂四曲:一曰《鹿鳴》,二曰《騶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皆古聲辭。《琴操》曰:「古琴有詩歌五曲,曰:《鹿鳴》、《伐檀》、《騶虞》、《鵲巢》、《白駒》。」蔡邕《琴賦》云:「《鹿鳴》三章。」《鹿鳴》在《宵雅》之首。馬、蔡以為風刺,蓋齊、魯、韓三家之說,猶《關雎》刺時作諷也。呂元鈞謂:陳古以諷,非謂三詩作於衰周。

  宵雅肄三,《麗澤論說》以為夜誦,此門人記錄之失。《讀詩記》取鄭、董二子,以「宵」為「小」,則夜誦之說非矣。

  劉原父曰:「《南陔》以下六篇,有聲無詩,故云笙,不雲歌。有其義亡其辭,非亡失之亡,乃無也。」朱子謂:古經篇題之下,必有譜焉。如《投壺》魯、薛鼓之節,而亡之。《儀禮疏》曰:「堂上歌者不亡,堂下笙者即亡。」

  《詩》芑有三:「薄言采芑」,菜也;「豐水有芑」,草也;「維糜維芑」,白粱粟也。《禮記》引「豐水有芑」,鄭氏註:芑,枸檵也。杞有三:「無折我樹杞」,柳屬也;「南山有杞」、「在彼杞棘」,梓杞也;「集於苞杞」、「言采其杞」、「隰有杞桋」,枸檵也。荼有三:「誰謂荼苦」,苦菜也;「有女如荼」,茅秀也;「以薅荼蓼」,陸草也。

  薄伐瞈狁,至於太原。《後漢·西羌傳》:穆王西征犬戎,遷戎於太原。夷王衰弱,荒服不朝。乃命虢公率六師伐太原,而戎至於俞泉。宣王遣兵伐太原戎,不克。蓋自穆王遷戎於太原,而太原為戎狄之居,宣王僅能驅之出境而已。其後料民太原,而戎患益深。酈山之禍,已兆於此。其端自穆王遷戎始,西周之亡,猶西晉也。籍談曰:「晉居深山,戎狄之與鄰,而遠於王室。王靈不及,拜戎不暇。太原,晉地。書此以補《詩說》之遺。

  《史記·周紀》:懿王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漢·匈奴傳》: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允之故。豈不日戒,獫允孔棘。」注云:「《小雅·採薇》之詩也。」《古今人表》懿王堅詩作,註:「政道既衰,怨刺之詩始作。」然則《採薇》為懿王之詩矣。《史記·匈奴傳》不雲懿王。《詩譜序》:懿王始受譖烹齊哀公,夷王失禮之後,邶不尊賢。《正義》謂:變風之作,齊、衛為先。齊哀公當懿王,衛頃公當夷王,故先言此也。愚謂:《採薇》正雅,當從毛氏,若變風則始於懿王。

  《史記·匈奴傳》周襄王與戎狄伐鄭,戎狄逐襄王,於是戎狄或居於陸渾,東至於衛,侵盜暴虐中國,中國疾之。故詩人歌之曰:「戎狄是應」、「薄伐獫狁,至於太原」、「出輿彭彭,城彼朔方。」《漢·匈奴傳》則曰:「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允,至於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以《六月》為宣王詩是也。以《魯頌》、《六月》、《出車》為襄王詩,以《出車》為宣王詩,而《史》、《漢》又不同,皆未詳。

  《文王》之詩曰:「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顯亦世。」此周所以興也。宣王之後為幽王,《斯干》之祥,《黍離》之萌也。太師皇父之後為皇父卿士,尹吉甫之後為尹氏太師,蹶父之後為蹶維趣馬,申伯之後為申侯,則與犬戎滅宗周矣。君臣皆弗克紹,周焉得不替乎!

  吉甫作誦,美詩以名著者也。家父作誦,以究王訩。寺人孟子作為此詩,刺詩以名著者也。為吉甫易,為家父、孟子難。

  「皇父孔聖」,自謂聖也。「具曰予聖」,君臣俱自謂聖也。自聖者,亂亡之原。光武詔:上書者不得言聖。大哉言乎!

  「既克有定,靡人弗勝」,言天之勝人也。「藐藐昊天,無不克鞏」,言天之終定也。申包胥曰:「人眾者勝天。」人曷嘗能勝天哉?天定有遲速耳。《詩》所以明天理也,故不雲「人勝天」。

  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於天?荊公謂:世雖昏亂,君子不可以為惡。自敬故也,畏人故也,畏天故也。愚謂:《詩》雲「周宗既滅」,哀痛深矣,猶以敬畏相戒。聖賢心學,守而勿失。中夏雖亡,而義理未嘗亡;世道雖壞,而本心未嘗壞,君子修身以俟命而已。

  「豈不欲往,畏我友朋」,畏人也。「胡不相畏?不畏於天?」畏天也。不畏人則亦云可使,怨及朋友。畏天則神之聽之,介爾景福。

  「鄭用三良未可間」,「衛多君子未有患」,「季梁忠謀強敵畏」,「汲直守節亂萌弭」,《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正先諫誅嬴運促」,「李雲忠隕漢宗覆」,「章華罹僇陳業隳」,「昭圖嬰禍唐鼎移」,《詩》曰:「曾是莫聽,大命以傾。」

  君子在下位,猶足以美風俗,漢之清議是也。小人在下位,猶足以壞風俗,晉之放曠是也。《詩》云:「君子是則是效。」

  「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羞惡之心未亡也。「不愧於人,不畏於天」,無羞惡之心矣。天人一也,不愧則不畏。

  《車攻》東有甫草,鄭《箋》云:「鄭有甫田。」謂圃田,鄭藪也。止齋《周禮說》云:「《詩》不以圃田系鄭。」愚謂:宣王封弟友於鄭,在畿內咸林。今華州鄭縣。圃田澤,《左氏》謂之原圃。在今開封之中牟。宣王時非鄭地,《小雅》安得繫於鄭乎?《爾雅》鄭有圃田,蓋指東遷後之鄭言之。

  《詩小傳》云:「《詩》有夏正,無周正。七月陳王業、六月北伐、十月之交,刺純陰用事而日食。四月維夏,六月徂暑,言暑之極其致,皆夏正也,而獨謂十月之交為周正可乎?漢歷幽王無八月朔食,而唐歷則有之。識者疑其傅會而為此也。」愚按:《正義》謂校之無術,而《大衍曆·日蝕議》云:「虞[廣刂]以歷推之,在幽王六年。」虞[廣刂]造《梁大同歷》,非始於唐也。《鄭箋》謂周之十月,夏之八月,故歷家因之。孫莘老解《春秋》用鄭說,謂八月秋之分,日食秋分,而詩人丑之,安得曰「分至不為災也」?蘇子由、陳少南皆以十月為陽月,朱文公從之。《宋書·禮志》載魏史官之言曰:「黃帝、顓頊、夏、殷、周、魯六歷,皆無推日蝕法,但有考課疏密而已。」《大衍曆議》云:「黃初已來,治歷者始課日蝕疏密,及張子信而益詳。」嘗考《通鑑》、《皇極經世》,秦始皇八年,歲在壬戌。《呂氏春秋》云:「維秦八年,歲在瞊灘。」申。歷有二年之差,後之算曆者,於夏之辰弗集房,周之十月之交,皆欲以術推之,亦已疏矣。沈存中云:「日食正陽之月,先儒止謂四月,非也。正謂四月,陽謂十月。」子由《詩說》與存中同。

  元城謂:《韓詩》有《雨無極篇》,序云:「《雨無極》,正大夫刺幽王也。」篇首多「雨無其極,傷我稼穡」八字。朱子曰:「第一、二章皆十句,增之則長短不齊。又此詩正大夫離居之後,執御之臣所作。其曰『正大夫刺幽王者』,非是。」《解頤新語》亦云:「《韓詩》世罕有其書,或出於好事者之傅會。」

  《鹽鐵論》引《詩》曰:「『方叔元老,克壯其猶』,故商師若烏,周師為荼。」蓋謂商用少而周用老也。

  《小弁》,趙岐謂伯奇之詩。伯奇仁人而父虐之,故作《小弁》之詩曰:「何辜於天?」親親而悲怨之辭也。又謂《鴟鴞》之篇刺邠君。蓋漢儒言詩多異說。《論衡》亦云:「伯奇放流,首發早白。《詩》云:『惟憂用老』。」

  《韓詩》箌彼甫田,箌,卓也。《爾雅·釋詁》:箌,大也。郭璞注云:「箌義未聞,豈未見《韓詩》故邪?」《疏》引《韓詩》。

  《大東》維北有斗,或以為南斗,或以為北斗,朱子《集傳》兼取二說。

  《呂氏春秋》謂:舜自為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疑與咸丘蒙同一說,而托之於舜。

  袁孝政釋《劉子》曰:「魏武公信讒,詩刺之曰:『營營青蠅,止於藩。豈弟君子,無信讒言。』此《小雅》也,謂之魏詩可乎?」

  朱子《詩傳》:《采菽》,天子所以答《魚藻》也。《黍苗》,宣王時美召穆公之詩,皆非刺詩。愚按:《國語注》:《采叔》,王賜諸侯命服之樂也。《黍苗》,道召伯述職,勞來諸侯也。韋昭已有是說。

  鄭康成先通《韓詩》,故注二《禮》,與箋《詩》異。如「先君之思,以畜寡人」,為定姜之詩。「生甫及申」,為仲山甫、申伯。又「不濡其翼」、「惟禹敶之」、「上天之載」、「匪革其猶」、「汭泦之即」、「至於湯齊」,是也。注《禮記》與注《易》異,如「東鄰西鄰」是也。

  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新經義》云:「亂出乎上,而受患常在下。及其極也,乃適歸乎其所出矣。」噫,宣、靖之際,其言驗矣。而兆亂者誰歟?言與行違,心與跡異,荊舒之謂也。

  單穆公曰:「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樂干祿焉。若夫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君子將險哀之不暇,而何易樂之有焉?」誦「險哀」二字,此《文中子》所以有「帝省其山」之嘆也。天地變化,草木蕃,況賢者而不樂其生乎!天地閉,賢人隱,況草木而得遂其性乎!

  《旱麓》毛氏云:「旱,山名也。」曹氏按:《漢·地理志》漢中南鄭縣有旱山,沱水所出,東北入漢。旱山在梁州之境,與漢廣相近,故取以興焉。

  鼉鳴如鼓,《新經》之說也。《解頤新語》取之,鑿矣。

  《賈誼書·容經篇》諺曰:「君子重襲,小人無由入。正人十倍,邪辟無由來。」古之人,其謹於所近乎!《詩》曰:「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趨之。」此言左右日以善趨也。此即選左右之說。爰延亦云:「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

  維申及甫,維周之翰。申甫之地,為形勢控扼之要。「甫」即「呂」也,《呂刑》一曰《甫刑》。史伯曰:「當成周者,南有申、呂。」《左氏傳》:楚子重請申、呂以為賞田。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呂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蓋楚得申、呂而始強,茲所以為周室之屏翰歟。《漢·地理志》南陽宛縣,申伯國。《詩》、《書》及《左氏注》不言呂國所在。《史記正義》引《括地誌》云:「故呂城在鄧州南陽縣西。」徐廣云:「呂在宛縣。」《水經注》亦謂:宛西呂城,四岳受封。然則申、呂,漢之宛縣也。高帝入關,光武起兵,皆先取宛,其形勢可見。李忠定曰:「天下形勢,關中為上,襄、鄧次之。」《輿地廣記》云:「蔡州新蔡,古呂國。今按新蔡之地,屬蔡,未嘗屬楚。子重不當請為賞田,則呂國在宛明矣。」

  《禮記·孔子閒居》:《詩》曰:「惟岳降神,生甫及申。」鄭康成註:言周道將興,五嶽為之生賢輔佐。仲山甫及申伯,為周之干臣。《正義》云:案《鄭志》注《禮》在先,未得《毛傳》。愚謂:仲山甫,猶《儀禮》所謂伯某甫也。《周語》云:「樊仲山父」,蓋「甫」與「父」同。若以仲山甫為「甫」,則尹吉甫、蹶父、皇父、程伯休父,亦可以言「甫」矣。近世說《詩》者,乃取此而舍《箋》、《傳》,愛奇之過也。《權德輿集》云:「魯獻公仲子曰山甫,入輔於周,食采於樊。」

  《左氏傳》曰:「諸侯釋位,以間王政。宣王有志而後效官。」《雲漢》之序曰:「內有撥亂之志,非立志何以成中興之功?」

  宣王晏起,姜後請愆,則《庭燎》之箴,始勤終怠可見矣。殺其臣杜伯而非其罪,則《沔水》之規,讒言其興可見矣。

  《祈父傳》謂:宣王之末,司馬職廢,羌戎為敗。按《通鑑外紀》:三十三年,王伐太原戎,不克。三十八年,王伐條戎、奔戎,王師敗績。三十九年,戰於千畝,王師敗績於姜氏之戎。四十一年,王征申戎,破之,轉予於恤。蓋謂此四役也。

  尹氏不平,此幽王所以亡。《春秋》於平王之末,書尹氏卒,見權臣之繼世也。於景王之後,書尹氏立王子朝,見權臣之危國也。《詩》之所刺,《春秋》之所譏,以此坊民,猶有五侯擅漢、三馬食曹之禍。

  召彼故老,訊之占夢,於是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矣。好讒慝暗昧,近頑童窮固矣。商之咈其耇長,吳之播棄黎老,與亂同事也。

  宣三十年,有兔舞於鎬京,而赫赫宗周,有寖微之象矣。幽二年,三川竭,岐山崩,而陵谷易處,有將亡之形矣。匪降自天,職競由人。致此者人也,豈天所為哉?

  《裳裳者華》,興賢者功臣之子孫,世臣與國升降者也。王朝則周、召二公夾輔王室,家父仍叔,二《雅》舊人。歷汾王之亂,平王之遷,猶在也。侯國則翼之九宗,遂之四氏,與封建之法相維持。彼漢之彧、群,魏之荀、何,江左之淵、儉,唐季之崔、柳,豈世臣之謂乎?

  「執我仇仇,亦不我力」,周所以替也。「雖不能用,吾憗寘之於耳」,楚所以亂也。「君且休矣,吾將思之」,漢所以微也。

  「擇三有事,亶侯多藏」,貪墨之臣為蟊賊;「小東大東,杼柚其空」,聚斂之臣為斧斤,《文侯之命》所謂「殄資澤於下民」也。是時虢石父好利用事,而皇父以卿士為群邪之宗。

  「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朋友之信,可質於神明。「神之聽之,式榖以女」,正直之道,無愧於幽隱。

  楊泉《物理論》曰:「稻粱菽各二十種為六十,疏果之實助谷各二十,凡為百穀。故《詩》曰:『播厥百穀』。」

  《詩譜》引《傳》曰:「文王基之,武王鑿之,周公內之。」《疏》云:「未知此《傳》在何書。」

  三代之禮有損益,而所因者未之有改也。以《公劉》之詩考之:「君之宗之」,宗法始於此;「其軍三單」,軍制始於此;「徹田為糧」,徹法始於此。《周禮》有自來矣。

  咨女殷商,猶賈山之借秦為諭也。周公戒成王「無若殷王受」,又曰:「宜監於殷,駿命不易。」人君常聞危亡之言,則可保其安存矣。

  「靡哲不愚」,司空圖之耐辱也。「善人載屍」,裴度之晚節也。

  孔子於《烝民》,加四字而意自明;於《緡蠻》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此說《詩》之法。韓子於「菁菁者莪」,屑屑訓釋,蓋少作也。晚歲引《詩》,言「老成人重於典刑」,簡而當矣。

  考之《周語》立魯公子戲,則仲山甫諫。料民太原,則仲山甫又諫。然聽之藐藐也。當時公卿,唯虢文公諫「不籍千畝」,而他無聞焉。此詩人所以有愛莫助之之嘆。

  溥彼韓城,燕師所完。《鄭箋》以「燕」為「燕安」;王肅云:「今涿郡方城縣有韓侯城。見《水經注》。燕,北燕國。」愚謂:《詩》云:「奄受北國。」肅說為長。

  韓侯出祖,出宿於屠,《毛氏》曰:「屠,地名。」不言所在。潏水李氏以為同州[屠阝]谷。今按《說文》有左馮翊[屠阝]陽亭,同都切。馮翊即同州也。潏水之言信矣。

  《漢·恩澤侯表》曰:「帝舅緣《大雅》申伯之意。」後之寵外戚者,率以是藉口。自宣王褒申伯,而申侯終以召戎禍,猶可以為萬世法乎?外戚秉政,未或不亡。漢亡於王莽、何進,晉亡於賈謐,唐幾亡於楊國忠,石晉亡於馮玉。

  「盜言孔甘,寇攘式內」,皆孟子所謂民賊也。有民賊,則賊民興。漢傅燮曰:「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唐裴度曰:「欲平賊,當先清朝廷。」真文忠公曰:「內有衣冠之盜,而後外有干戈之盜。」

  大師維垣,《鄭箋》以為三公,王介甫以為大眾。朱子《集傳》從王說。

  《維天之命傳》引孟仲子曰:「大哉!天命之無極,而美周之禮也。」《詩譜》云:「子思論《詩》於穆不已,孟仲子曰:『於穆不似』。」仲子,子思之弟子。《閟宮傳》引孟仲子曰:「是禖宮也。」《序錄》云:「子夏傳曾申,申傳魏人李克,克傳魯人孟仲子。」《孟子注》: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學於孟子者,豈名氏之同歟?

  《筆談》云:「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朱浮傳》作『彼岨者岐,有夷之行。』」今按《後漢·朱浮傳》無此語。《西南夷傳》朱輔上疏曰:「《詩》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注引《韓詩·薛君傳》曰:「徂,往也。」蓋誤以「朱輔」為「朱浮」,亦無「岨」字。

  歐陽公《時世論》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所謂二後者,文、武也,則成王者,成王也。當是康王已後之詩。《執競》『不顯成、康』,所謂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當是昭王已後之詩。《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范蜀公《正書》曰:「《昊天有成命》言文、武受天命以有天下,而成王不敢以逸豫為也。此揚雄所謂『康王之時,頌聲作於下』。『自彼成、康,奄有四方』,祀武王而述成、康,見子孫之善繼也。班孟堅曰:『成、康沒而頌聲寢。』言自成、康之後,不復有見於頌也。」朱子《集傳》與歐、范之說合。

  《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朱子引《國語》叔向曰:「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定武烈者也。其為祀成王之詩無疑。」愚觀《賈誼書·禮容語》引叔向曰:「二後,文王、武王。成王者,武王之子,文王之孫也。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仁以臨民,故稱昊天焉。」其義尤明。

  歐陽公《詩論》:古今諸儒謂「來牟為麥」者,更無他書所見,直用二《頌》毛、鄭之說。「來牟為麥」,始出於毛、鄭,而二家所據,乃臆度偽《大誓》不可知之言。愚按:劉向《封事》,引「飴我釐麰」,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文選注》引《韓詩》「貽我嘉[敄麥]」,薛君曰:「[敄麥],大麥也。」毛、鄭之說,未可以為非。《毛氏傳》:牟,麥也。《鄭箋》:赤烏以牟麥俱耒。《廣雅》:始以為耒小麥,牟大麥。以劉向說參考,當從古注。

  陳少南不取《魯頌》,然「思無邪」一言,亦在所去乎?

  《晉姜鼎銘》曰:「保其孫子,三壽是利。」《魯頌》「三壽作朋」,蓋古語也。先儒以為「三卿」,恐非。

  商、周之《頌》,皆以告神明。太史公曰:「成王作《頌》,推己懲艾,悲彼家難。」至《魯頌》始為溢美之言,所謂善頌、善禱者,非商、周之體也。後世作頌,效魯而近諛,又下矣。

  或謂:文之繁簡,視世之文質。然商質而周文,《商頌》繁而《周頌》簡,文不可以一體觀也。

  《法言》曰:「正考甫常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常睎正考甫矣。」司馬公注《楊子》,謂正考甫作《商頌》,奚斯作《閟宮》之詩,故云然。愚按:《史記·宋世家》:襄公之時,修仁行義,欲與盟主。其大夫正考甫美之,故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注云:「《韓詩章句》美襄公。」《樂記》:溫良而能斷者,宜歌《商》。鄭康成註:謂商宋詩。蓋用《韓詩》說也。考之《左傳》正考甫佐戴武、宣。《世本》:正考甫生孔父嘉,為宋司馬,華督殺之而絕其世。皆在襄公之前,安得作《頌》於襄公之時乎?《後漢·曹褒傳》奚斯頌魯,考甫詠殷,注引《韓詩》「新廟奕奕,奚斯所作。」《薛君傳》云:「是詩,公子奚斯所作。」正考甫,孔子之先也,作《商頌》十二篇。《詩正義》云:「奚斯作新廟,而漢世文人班固、王延壽謂《魯頌》奚斯作,謬矣。」然揚子之言,皆本《韓詩》,時《毛詩》未行也。薛漢世習《韓詩》,父子以章句著名。《馮衍傳》注引薛夫子《韓詩章句》,即漢也。

  「《長發》,大禘」,《箋》云:「郊,祭天也。」「《雝》,禘太祖」,《箋》云:「大祭也,大於四時而小於祫。」鄭康成以祭天為禘,與宗廟大祭同名。《春秋纂例》趙子已辯其失矣。王肅以禘、祫為一祭,亦非也。禘與祫異,祫則太祖東向,毀廟及群廟之主,昭南穆北,合食於太祖。禘則祖之所自出者,東向惟以祖配之。今混禘於祫,宗廟有祫無禘。

  范寧《穀梁序》:孔子就太師正《雅》、《頌》,因魯史修《春秋》,列《黍離》於《國風》,齊王德於邦君,明其不能復《雅》,政化不足以被群後也。然《左傳》襄二十九年,季札觀樂於魯,已為之歌《王》矣。孔子至哀十一年,始自衛反魯,樂正,《雅》、《頌》得所,則降《王》於《國風》,非孔子也。

  《隰有萇楚》箋云:「人少而端愨,則長大無情慾。」胡邦衡《解學記》取之。

  《呂氏春秋》:寧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高誘注以為歌《碩鼠》,不知何所據?《三齊記》載寧戚歌,所謂「南山矸,白石爛」者是也。

  四月秀葽,諸儒不詳其名,唯《說文》引劉向說,以為苦葽。曹氏以《爾雅》、《本草》證之,知其為遠志。

  董氏舉侯包言:衛武公作《抑》詩,使人日誦於其側。朱子謂:不知此出在何處?愚考侯包之說,見於《詩正義》。《隋經籍志》:《韓詩翼要》十卷,侯包撰。然則包學《韓詩》者也。

  《秦詩》在其板屋,西戎地寒,故以板為屋。張宣公《南嶽唱酬序》云:「方廣寺皆板屋,問老宿,云:用瓦輒為冰雪凍裂。自此如高台上封皆然。」《漢·地理志》:天水隴西,民以板為屋。以南嶽觀之,非獨西陲也。

  《唐棣之華》維常之華,協「車」字;《黍稷》方華,協「塗」字;隰有荷華,協「且」字。曹氏謂:「華」當作「花」,音「敷」。蓋古「車」本音「居」。《易》曰:「睽孤見豕負塗,載鬼一車。」「來徐徐,困於金車。」其音皆然。至《說文》有尺遮之音,乃自漢而轉其聲。愚按:《何彼穠矣》,《釋文》或雲「古讀『華』為『敷』」,與「居」為韻。後仿此。朱文公《集傳》並著二音,而以音「敷」為先。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漙,音「團」,《集傳》葉上兗反。顏氏《正俗》云:「按呂氏《字林》作『專』,上兗反。訓云:露貌。音與『婉』類。」

  藝麻如之何?衡從其畝。顏氏云:「《禮》今也衡縫,衡,即『橫』也,不勞借音。徐氏音『橫』,失之矣。」

  《干旄》四馬,至於五之、六之,猶《緇衣》之「改為」也。《權輿》四簋,至於每食不飽,猶《醴酒》之「不設」也。君子之去就,於其心,不於其禮。

  營謝戍申,其篤於母家一也。一美焉,一刺焉。宣王親親,平王忘讎也。

  《孝經》言卿大夫之孝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孟子謂曹交曰:「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聖賢之訓,皆以服在言行之先,蓋服之不衷,則言必不忠信,行必不篤敬。《中庸》修身,亦先以齊明盛服,《都人士》之「狐裘黃黃」,「所以出言有章,行歸於周」也。

  「召公是似」,「南仲大祖」,世濟其美也。「逵有充,超叛鑒」,蘇文忠慨焉。「彧附曹,群忘漢」,朱文公悕焉。

  敬之,群臣進戒嗣王。《荀子》云:「天子即位,上卿進曰:『能除患則為福。』中卿進曰:『先事慮事,先患慮患。』下卿進曰:『敬戒無怠。』」群臣進戒始以敬,三卿授策終以敬,此心學之原也。伊尹訓太甲曰:「祗厥身。」召、畢告康王曰:「今王敬之哉!」皆以此為告君第一義。

  葉氏云:「漢世文章,未有引《詩序》者。魏黃初四年詺云:『《曹詩》刺遠君子,近小人。』蓋《詩序》至此始行。」

  朱子《詩序辯說》多取鄭漁仲《詩辯妄》。艾軒謂:歐陽公《詩本義》不當謂之《本義》,古人旨意精粹,何嘗如此費辭?

  《唐志》:《毛詩草木蟲魚圖》二十卷。開成中,文宗命集賢院修撰,並繪物象。學士楊嗣復、張次宗上之。按《名賢畫錄》:太和中,文宗好古重道,以晉明帝朝,衛協畫《毛詩圖》,草木鳥獸、古賢君臣之像,不得其真,召程修己圖之。皆據經定名,任意采掇。由是冠冕之制,生植之姿,遠無不詳,幽無不顯。然則所圖非止草木蟲魚也。《隋志》:梁有《毛詩古賢聖圖》二卷。

  格物之學,莫近於《詩》。「關關之雎」,摯有別也;「呦呦之鹿」,食相呼也。「德如癅鳩」,言均一也;「德如羔羊」,取純潔也;「仁如騶虞」,不嗜殺也。「鴛鴦在梁」,得所止也;「桑扈啄粟」,失其性也。「倉庚」,陽之候也;「鳴癆」,陰之兆也。「蒹葭露霜」,變也;「桃蟲拚飛」,化也。「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誠不可掩也;「鳶飛戾天,魚躍於淵」,道無不在也。「南有喬木」,正女之操也;「隰有荷華」,君子之德也。「匪鱣匪鮪」,避危難也;「匪兕匪虎」,慨勞役也。「蓼莪、常棣」,知孝友也;「蘩苹、行葦」,見忠信也。「葛屨」褊,而「羔裘」怠也;「蟋蟀」儉,而「蜉蝣」奢也。「爰有樹檀,其下維榖」,美必有惡也;「周原膴膴,堇荼如飴」,惡可為美也。「黍以為稷」,心眩於視也;「蠅以為雞」,心惑於聽也。「綠竹猗猗」,文章著也;「皎皎白駒」,賢人隱也。「贈以勺藥,貽我握椒」,芳馨之辱也;「焉得諼草,言采其虻」,憂思之深也。「柞棫斯拔,侯薪侯蒸」,盛衰之象也;「鳳凰于飛,雉離於羅」,治亂之符也。「相鼠、碩鼠」,疾惡也;「采葛、采苓」,傷讒也。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有多識之益也。

  誦《詩》三百,不能專對,不足以一獻。皆誦言而忘味者也。自賜、商之後,言《詩》莫若孟子,其述孔子之言,以為知道者二:《鴟鴞》、《烝民》是也。如《靈台》、《皇矣》、《北山》、《雲漢》、《小弁》、《凱風》,深得詩人之心,以意逆志,一言而盡說《詩》之要。學《詩》必自孟子始。

  申、毛之《詩》皆出於荀卿子,而《韓詩外傳》多述《荀書》。今考其言「采采卷耳」、「癅鳩在桑」、「不敢暴虎,不敢馮河」,得《風》、《雅》之旨。而引《逸詩》尤多,其孔筆所刪歟?

  《法言》曰:「守儒:轅固,申公。」二子無愧於言《詩》矣。王式以《三百五篇》諫,亦其次也。彼語《詩》解頤者,能無愧乎?

  《草木鳥獸蟲魚疏》,陸璣字元恪所撰,非陸機也。

  鄭氏《詩譜》,徐整暢,太叔裘隱。見《釋文序錄》。《隋志》:太叔求及劉炫注。《古今書錄》云:「徐正陽注。」《館閣書目》謂:注者為太叔求,而不考《序錄》。徐正陽,疑即徐整,誤以「整」為「正」,「暢」為「陽」也。整,字文操,吳太常卿。

  《詩緯含神霧》曰:「集微揆著,上統元皇,下序四始,羅列五際。」又曰:「《詩》者,天地之心,君德之祖,百福之宗,萬物之戶也。」《推度災》曰:「建四始五際,而八節通。」《泛歷樞》曰:「午亥之際為革命,卯酉之際為改正。辰在天門,出入候聽。卯,《天保》也。酉,《祈父》也。午,《采芑》也。亥,《大明》也。《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魚》在巳,火始也。《鴻雁》在申,金始也。翼奉學《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郎顓曰:「四始之缺,五際之厄。」五際本於《齊詩》,四始與《毛詩序》異。蓋習聞其說,而失之也。

  曹氏《論詩》云:「詩之作本於人情,自生民以來則然:太始天皇之策,包羲罔罟之章,葛天之八闋,康衢之民謠。」愚按:《素問·天元紀大論》鬼臾區曰:「積考太始,天元冊文曰:『太虛寥廓,肇基化元。萬物資始,五運終天。布氣真靈,總統坤元。九星懸朗,七曜周旋。曰陰曰陽,曰柔曰剛。幽顯既位,寒暑弛張。生生化化,品物咸章』。」蓋古詩之體始於此,然伊川謂《素問》出於戰國之末。

  《文粹》李行修云:「劉迅《說詩》三千言,言《詩》者尚之。」今考迅作《六說》以繼《六經》,自孔氏至考亂,凡八十九章。取漢史、詔書及群臣奏議以擬《尚書》。又取《房中歌》至《後庭鬥百草》、《臨春樂》、《小年子》之類,凡一百四十二篇,以擬《雅》章。又取《巴渝歌》、《白頭吟》、《折楊柳》至《談容娘》,以比《國風》之流。然文中子嘗續經矣。朱子謂:高、文、武、宣之制,豈有精一執中之傳?曹、劉、顏、謝之詩,豈有物則秉彝之訓?況迅乎!

  艾軒曰:「《九德》、《九夏》,《雅》、《頌》之流也。《貍首》,《風》也。豳之《雅》、《頌》猶《魯頌》也。」薛士龍曰:「《詩》之音律,猶《易》之象數。」

  說《詩》者,謂宋襄公作《[音巠]鍾》之樂。案《博古圖》有宋公成[音巠]鍾。《大晟樂書》:應天得六鍾,篆其帶曰「莖鍾」。詔謂:獲英莖之器於受命之邦。此奸諛傅會之言。宋公成亦非襄公,用以說《詩》,陋矣。

  《大學》止於至善,引《詩》者五;齊家,引《詩》者三。朱子謂:詠嘆淫液,其味深長,最宜潛玩。《中庸》末章,凡八引《詩》,朱子謂:「衣錦尚絅」至「不顯維德」,始學成德之序也。「不大聲以色」至「無聲無臭」,贊不顯之德也。反覆示人,至深切矣。《孝經》引《詩》十,引《書》一,張子韶云:「多與《詩》、《書》意不相類,直取聖人之意而用之。是《六經》與聖人合,非聖人合《六經》也。或引或否,卷舒自然,非先考《詩》、《書》而後立意也。《六經》即聖人之心,隨其所用,皆切事理。此用經之法。」

  束睝《補亡詩》循彼南陔,釋曰:「陔,隴也。」《群經音辯》云:「序曰:『孝子相戒以養。』『陔』當訓『戒』。鄉飲酒,《燕禮》賓醉而出,奏《陔夏》,鄭氏註:陔之言戒也,以《陔》為節,明無失禮。與《詩序》義協。」愚按:《春官·樂師》鄭司農註:今時行禮於大學,罷出,以鼓《陔》為節。

  荀子曰:「善為《詩》者不說。」程子之優遊玩味,吟哦上下也。董子曰:「《詩》無達詁。」孟子之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也。

  曹子建《表》:忍垢苟全,則犯詩人胡顏之譏。《詩》無此句。李善引《毛詩》曰:「何顏而不速死也。」今《相鼠》注無之。

  《說文敘》云:其稱《詩毛氏》者,皆古文也。以今《詩》考之,其文多異。「得此蠤蠒」,為「蟾蠩」;「碩大且媨」,為「重頤」,皆《韓詩》之說也。

  蔡邕《正交論》云:「周德始衰,頌聲既寢,《伐木》有鳥鳴之刺。」是以《正雅》為刺也。

  春秋時,諸侯急攻戰而緩教化,其留意學校者,唯魯僖公能修泮宮,衛文公敬教勸學,它無聞焉。鄭有《子衿》城闕之刺,子產僅能不毀鄉校而已。

  吳才老《詩叶韻補音序》曰:「《詩》音舊有九家,唐陸德明定為一家之學。開元中,修《五經文字》,「我心慘慘」為懆,七到反。「伐鼓淵淵」為鼘。於巾反。皆與《釋文》異。乃知德明之學,當時亦未必盡用。

  取蕭祭脂,曰「其香始升」;為酒為醴,曰「有飶其香。」古所謂香者如此。韋彤《五禮精義》云:「祭祀用香,今古之禮,並無其文。《隋志》曰:『梁天監初,何佟之議郁鬯蕭光,所以達神。與其用香,其義一也。』考之殊無依據,開元、開寶禮不用。」

  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疏云:「種之必好,似有神助。」《呂氏春秋》后稷曰:「子能使子之野,盡為泠風乎?六尺之耜,所以成畝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間稼也。」漢趙過曰:「后稷始甽田。」

  「興雨祁祁」,雨欲徐,徐則入土。《鹽鐵論》云:「周公太平之時,雨不破塊,旬而一雨,雨必以夜。」

  以按徂旅,《孟子》作「以遏徂莒」,《韓非》云:「文王克莒。」

  夏屋渠渠,《箋》云:「設禮食大具,其意勤勤。」《正義》王肅云:「大屋。」崔癙《七依》說宮室之美云:「夏屋渠渠。」《文選·靈光殿賦注》引《七依》作「蘧蘧。」《檀弓》見若覆夏屋者矣,註:「夏屋,今之門廡。其形旁廣而卑。」《正義》:「殷人以來,始屋四阿。夏家之屋,唯兩下而已,無四阿,如漢之門廡。」鄭康成於《詩》、《禮》注異如此。

  文王之治,由身及家。《風》始於《關雎》,《雅》始於《大明》,而《思齊》又《關雎》之始也。《家人》之九五曰:「王假有家。」不顯亦臨。謹獨者,齊家之本。故《家人》之吉,在於反身。

  衛武公自警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古之君子,剛中而柔外,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隨會「柔而不犯」。韓文公為王仲舒銘曰:「氣銳而堅,又剛以嚴。哲人之常,與其友處,順若婦女,何德之光!」

  「爾土宇昄章」,必曰:「俾爾彌爾性。」務廣地而不務廣德者,人君之深戒也。不務德而勤遠略,齊之霸所以衰。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晉之亂所以萌。

  風俗,世道之元氣也。觀《葛生》之詩,堯之遺風變為北方之強矣。觀《駟鐵》、《小戎》之詩,文、武好善之民變為山西之勇猛矣。晉、秦以是強於諸侯,然晉之分為三,秦之二世而亡,風俗使然也。是以先王之為治,威強不足而德義有餘。商之季也,有故家遺俗焉。周之衰也,懷其舊俗焉。

  皇皇后帝,皇祖后稷。魯以稷配天,周之東遷,始僭禮矣。夫子以為周公之衰,而史克何美焉?齊百庭燎,晉請王章,習以為常,禮樂安得不自大夫出乎?

  朱子發曰:「《詩》全篇削去者二千六百九十四篇,如《貍首》、《曾孫》之類是也。篇中刪章者,如『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之類是也。章中刪句者,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是也。句中刪字者,如『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政,卒勞百姓』是也。」

  止齋曰:「《國風》作而二《南》之正變矣。邶、鄘、曹、鄶,特微國也,而《國風》以之終始。蓋邶、鄘自別於衛,而諸侯侵無統紀,及其厭亂思治,追懷先王先公之世,有如曹、鄶然,君子以為是二《南》之可復。世無周公,誰能正之?是故以豳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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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考史》

墨子 〔先秦〕

  《戰國策》張儀說秦王曰:「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姚氏云:「《韓非子》第一篇《初見秦》文與此同。」鮑氏失於考證。呂成公《麗澤集》文,取此篇。

  鄒忌不如徐公美,《新序》云:「齊有田巴先生,行修於外。王聞其賢,聘之,將問政焉。田巴改制新衣,拂飭冠帶,顧謂其妾,妾曰:『佼。』將出門,問其從者,從者曰:『佼。』過於淄水,自照視,醜惡甚焉。遂見齊王,齊王問政,對曰:『今者大王召臣,臣問妾,妾愛臣,諛臣曰「佼」;問從者,從者畏臣,諛臣曰「佼」。臣至臨淄水而觀,然後知醜惡也。今王察之,齊國治矣。』」與鄒忌之言略同。洪景盧謂:《孟子》所書齊景公問晏子,與《管子·內言·戒篇》相似,蓋傳記若是者多矣。

  齊負郭之民有狐咺者,正議閔王,斮之檀衢。按《呂氏春秋·貴直論》:狐援說齊湣王曰:「殷之鼎陳於周之廷,其社蓋於周之屏,其干戚之音,在人之游。亡國之音,不得至於廟;亡國之社,不得見於天;亡國之器陳於廷,所以為戒。王必勉之。其無使齊之大呂陳之廷,無使太公之社蓋之屏,無使齊音充人之游。」齊王不受。狐援出而哭國五日,其辭曰:「先出也,衣絺紵;後出也,滿囹圄。吾今見民之洋洋然東走,而不知所處。」齊王問吏曰:「哭國之法若何?」吏曰:「斮。」王曰:「行法。」狐援乃言曰:「有人自南方來,鮒入而鯢居,使人之朝為草而國為墟。殷有比干,吳有子胥,齊有狐援。已不用若言,又斮之東閭。每斮者以吾參夫二子者乎!」《漢·古今人表》作「狐爰」,註:即狐咺也。愚謂:殺諍臣者必亡,狐援其洩冶之類乎!

  齊威王封即墨大夫,燕取齊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不下。田單以即墨破燕。齊王建將入秦,即墨大夫入見,畫臨晉、武關之策,建不聽而亡。吁,何即墨之多君子也!建能聽即墨大夫之謀,則齊可以勝秦矣。國未嘗無士也。

  《太平御覽》引《戰國策》曰:「吳子問孫武曰:『敵人保山據險,擅利而處,糧食又足,挑之則不出,乘間則侵掠,為之奈何?』武曰:『分兵守要,謹備勿懈。潛探其情,密候其怠。以利誘之,禁其牧采。久無所得,自然變改。待離其故,奪其所愛。』」今本無之。

  樂間入趙,燕王以書謝焉。《新序》以為惠王遺樂毅書。

  《新序》樂毅書:君子絕交無惡言,去臣無惡聲。

  戰國有兩公孫弘,一在齊,為孟嘗君見秦昭王;一在中山,言司馬熹招大國之威求相。與漢平津侯為三。《韓子》云:「公孫弘斷髮而為越王騎。」是又一人也。

  《禹貢正義》鄭康成云:「《戰國策》:碣石在九門。」姚宏云:「《戰國策》遺逸,如司馬貞引『馬犯謂周君』、徐廣引『韓兵入西周』、李善引『呂不韋言周三十七王』、歐陽詢引『蘇秦謂元戎以鐵為矢』、《史記正義》引『九門本有宮室而居』,今本所無。」

  晏元獻論秦穆公以由余為賢,用其謀伐戎。夫臣節有死無貳,戎使由余觀秦,終竭謀慮,滅其舊疆,豈鍾儀操南音,樂毅不謀燕國之意哉?秦穆之致由余而辟戎土也,失君君臣臣之訓矣。元獻之論,有補世教,故錄之。

  唐太宗問褚遂良曰:「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其事見《韓子》。由余對秦穆公曰:「舜作食器,流漆墨其上,國之不服者十三。禹作祭器,墨染其外,朱畫其內,國之不服者三十三。」

  薛士龍曰:「齊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斷,而在毀譽者之刑。」今按:毀譽者,乃佞臣周破胡。見《列女傳》。

  《大事記》魏以田文為相,《解題》曰:「田文與孟嘗君姓名適同而在前,《呂氏春秋·審分覽》作商文,所載『吳起問答』,與《史記》略同。」西山《讀書乙記》謂:田文,遊俠之宗主,以主少國疑自任,未知其可也。誤以為孟嘗君。

  王逸云:「屈原為三閭大夫。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漢興,徙楚昭、屈、景於長陵,以強幹弱支,則三姓至漢初猶盛也。莊子曰:「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說云:「昭、景、甲三者,皆楚同宗也。」甲氏,其即屈氏歟?秦欲與楚懷王會武關,昭睢、屈平皆諫王無行。襄王自齊歸,齊求東地五百里,昭常請守之,景鯉請西索救於秦,東地復全。三閭之賢者,忠於宗國,所以長久。

  《陳軫傳》卞莊子刺虎,《戰國策》作「管莊子」,《索隱》引《戰國策》作「館莊子」。館,謂逆旅舍。其人字莊子。

  晉、楚之爭霸在鄭,秦之爭天下在韓、魏。林少穎謂:六國卒並於秦,出於范睢遠交近攻之策。取韓、魏以執天下之樞也,其遠交也。二十年不加兵於楚,四十年不加兵於齊,其近攻也。今年伐韓,明年伐魏,更出迭入無寧歲,韓、魏折而入於秦,四國所以相繼而亡也。秦取六國,謂之蠶食,蓋蠶之食葉,自近及遠。《古史》云:「范睢自為身謀,未見有益於秦。」愚謂:此策不為無益,然韓不用韓玘,魏不廢信陵,則國不亡。

  周赧王卒於乙巳,明年丙午,秦遷西周公,而東周君猶存也。壬子,秦遷東周君,而周遂不祀。作史者,當自丙午至壬子,系周統於七國之上,乃得春秋存陳之義。《大事記》周赧後即系秦,朱子以為未當,《綱目》以七國如楚、漢並書之。

  七國,齊、魏、趙、韓皆大夫篡,楚為黃,秦為呂,唯燕為舊國,召公之澤遠矣。惠王不用樂毅,太子丹乃用荊軻,其能國乎?

  老泉謂:秦之憂在六國,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強,最後取,非其憂在蜀也。愚謂:取蜀則楚在掌中矣,白起所以再戰而燒夷陵也。

  魯仲連書:富比乎陶、衛。延篤注《戰國策》云:「陶朱公子荊。」王邵云:「魏冉封陶,商君封衛。」今按:商君封於商,非封衛也。

  李文叔《書戰國策》曰:「為是說者非難,而載是說者為不易得。使秦、漢而後,復有為是說者,必無能載之者矣。」愚觀董晉之答回紇語,李懷光、譚忠之說劉總,詞氣雄健,有先秦風,韓、杜二公之筆力,足以發之也。《董晉行狀》、《燕將錄》。

  秦昭王五十一年滅周,是歲漢高祖生於豐沛。天道之倚伏,可畏哉!《史記》昭王五十一年,赧王卒。皇甫謐曰:「高祖生。」

  秦莊襄王元年,滅東周。三年,始皇立,而柏翳之秦亦滅。二世元年,廢衛君,是歲諸侯之起者五國。三年,而秦亡。然則滅人之國,乃所以自滅也。

  秦皇欲以一至萬,新莽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宋明帝給三百年期,其愚一也。漢世祖曰:「日復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真帝王之言哉!

  魏公子退讓,而口不忍獻五城;尹翁歸不私,而不敢見其邑子。是以君子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

  箝語燔書,秦欲愚其民而不能愚陳涉;指鹿束蒲,高欲愚其君而不能愚子嬰。

  韋昭《洞歷記》:紂無道,比干知極諫必死,作《秣馬金闕歌》。古歌尚質,必無「秣馬金闕」之語,蓋依託也。

  賈生《過秦》曰:「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春秋時,殽,桃林,晉地,非秦有也。

  史記正誤

  《索隱》、《正義》、《史剡》、《通鑑考異》、《古史》、《大事記解題》所考正者,皆不著。

  《五帝本紀》列黃帝、顓、辛、堯、舜,謂:「孔子所告宰予,儒者或不傳,及《春秋》、《國語》,發明《五德》、《系姓》章矣。《書》缺有間,乃時見於他說。」五峰胡氏曰:「仲尼《系易》,歷敘制器致用,兼濟生民者,獨稱犧、農、黃帝、堯、舜氏,蓋以是為五帝也,而顓、辛無聞焉。太史公所載,特形容之虛語爾。」朱文公曰:「《易大傳》,孔聖之言;八卦,文字之祖,何故遺而不錄?」

  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書正義》曰:「舜年六十二為天子。《大禹謨》: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乃求禪禹。《孟子》云:『舜薦禹於天十七年。』是在位五十年明矣。《史記》皆謬。」

  《夏本紀》:太康崩,弟仲康立。仲康崩,子相立。相崩,子少康立。《左傳正義》曰:「太康失邦,及少康紹國,尚有百載,乃滅有窮。《本紀》不言羿、浞之事,是遷說之疏。」

  《殷本紀》:祖乙遷於邢。《書正義》曰:「鄭玄云:『祖乙去相居耿,而國為水所毀,於是修德以御之,不復徙也。』」

  小辛立,殷復衰,百姓思盤庚,乃作《盤庚》三篇。與《書序》違,非也。

  太甲既立三年,伊尹放之於桐宮。居桐宮三年,悔過反善。伊尹乃迎而授之政,謂太甲歸亳之歲。已為即位六年,遷說妄也。

  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為德,立其廟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訓》。與《書序》相違。

  帝陽甲之時,殷衰,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皇王大紀》曰:「以其世考之,自沃丁至陽甲,立弟者九世。」中丁之名,誤也。

  太戊,為太甲之孫。《三代表》云:「太戊,小甲弟。」則亦是沃丁弟,太甲子。《書正義》謂:《本紀》、《世表》必有一誤。

  《周本紀》:不窋末年,夏氏政亂,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周語》云:「不窋自竄於戎狄之間。」韋昭云:「不窋去夏而遷於豳。」《詩正義》:案《公劉》之篇,公劉避亂適豳。公劉者,不窋之孫。

  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季歷。《左傳正義》曰:「如《史記》之文,似王季與太伯別母,遷言疏繆。太伯、虞仲辟季歷適荊蠻,若有適庶,不須相辟。知其皆同母也。」

  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歐陽公以為妄說。五峰胡氏曰:「詩人言文王受命,指其至誠動天,得天人之助耳。」李子思曰:「以虞芮質成之年,為文王興王業之初則可,而謂文王於是自稱王則不可。」朱文公謂:《武成》有「惟九年大統未集」之說,若以在位五十年推之,不知九年當從何處數起?亦未見史遷全不是,歐公全是,不若兩存之。劉道原曰:「遷不見《古文尚書》,以文王受命七年而崩。孔安國見《武成篇》,故《泰誓傳》曰:『周自虞芮質厥成,諸侯並附。』以為受命之年,至九年文王卒。劉歆《三統曆》以為九年。」

  武王祭於畢,觀兵盟津。歐陽公曰:「《伯夷傳》又載父死不葬之說,皆不可為信。」程子曰:「觀兵必無此理。今日天命絕,則紂是獨夫,豈容更待三年?」林氏曰:「漢儒以觀政轉為觀兵,而為周師再舉之說。」

  武王追思先聖,乃褒封神農之後於焦,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禮記正義》曰:「追思先聖乃封之,與《樂記》未及下車義反,當以《記》為正。」

  襄王母早死,後母曰惠後,生叔帶。《左傳》曰:「母弟,俱是惠後所生。」《正義》曰:「《史記》謬也。」

  周、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呂成公曰:「《古史》:案《汲冢紀年》共伯和干王位,故諡共和。」《左傳》王子朝告諸侯曰:「諸侯釋位,以間王政,宣王有志而後效官。」推是而言,則厲、宣之間,諸侯有去其位而代王為政者。《莊子》曰:「共伯得之於丘首。」

  舜封棄於邰,號曰后稷。《詩正義》曰:「稷之功成,實在堯世,其封於邰,必是堯之封,故《箋》、《傳》皆以為堯。《本紀》以后稷之號,亦起舜時,其言不可信也。」

  武王伐紂,卜龜兆不吉,群公皆懼,惟太公強之。《書正義》曰:「太公《六韜》云:『卜戰,龜兆焦,筮又不吉。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彼言不吉者,《六韜》之書,後人所作,《史記》又採用《六韜》,好事者妄矜太公,非實事也。」

  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立五十五年。《書正義》曰:「《孔傳》雲穆王即位過四十矣,不知出何書?遷若在孔後,或當各有所據。」

  《秦本紀》:晉獻公虜虞君與其大夫百里奚,以為秦穆公夫人媵於秦。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執之,穆公以五羖羊皮贖之。范太史曰:「《商鞅傳》又載趙良之言曰:『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自鬻於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史記》所傳,自相矛盾如此。」朱文公曰:「按《左氏》,媵秦穆姬者,乃井伯,非百里奚也。」

  賜襄公岐以西之地,襄公生文公,於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東獻之周。《詩正義》曰:「鄭氏《詩譜》言橫有周西都宗周畿內八百里之地,則是全得西畿,與《本紀》異。案終南之山,在岐之東南。大夫之戒襄公,已引終南為喻,則襄公亦得岐東,非唯自岐以西也。如《本紀》之言,文公獻岐東於周,則秦之東境,終不過岐。而春秋之時,秦境東至於河,明襄公救周,即得之矣。《本紀》之言不可信也。」

  《呂后本紀》,夾漈鄭氏曰:「遷遺惠而紀呂,無亦獎盜乎?」

  《樂書》:得神馬渥窪水中,為《太一之歌》。後伐大宛,得千里馬,為歌。中尉汲黯進曰。云云。丞相公孫弘曰:「黯誹謗聖制。」說齋唐氏曰:「按《漢書·武帝紀》元鼎四年秋,馬生渥窪水中,作《天馬之歌》。太初四年春,貳師將軍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作《西極天馬之歌》。而元狩二年春三月,丞相弘薨,則先元鼎四年,已八年矣。《汲黯傳》:渾邪王降之歲,汲黯坐法免官,隱田園者數年,至更立五銖錢,復起為淮陽太守,居淮陽十歲而卒。按《武紀》昆邪之降在元狩二年,而行五銖錢在五年,又十歲,則元封四年也。其去太初四年,尚六年,則汲黯之卒亦久矣。今《樂書》乃雲得大宛馬而作《天馬之歌》,汲黯嘗有言而公孫弘又從而譖之,不亦厚誣古人哉!況黯在武帝時,始為謁者遷滎陽令,稱疾歸,乃召為中大夫,又出為東海太守,又召為主爵都尉,又公孫弘請徙為右內史,數歲而免官,又數歲而起為淮陽太守,則未嘗為中尉也。假使黯之言,在馬生渥窪之年,則弘之死固已久矣。《漢書·司馬遷傳》言《史記》十篇,有錄無書,而注言《樂書》亦亡,則此非遷之作明矣。使遷在當時而乖舛如此,不亦繆乎?」

  《天官書》:東宮蒼龍,南宮朱鳥,西宮咸池,北宮玄武。吳氏曰:「蒼龍、朱鳥、玄武,各總其方七宿而言。咸池,別一星名,《晉·天文志》所謂天潢南三星,曰咸池、魚囿者是已,豈所以總西方七宿哉?又列參白虎於昴、畢之後,何其類例之駁也?」

  《十二諸侯年表》:敬王四十一年,孔子卒。四十三年,敬王崩。《周本紀》:敬王崩,子元王立。八年崩,子定王立。《六國年表》:定王元年,《左傳》盡此。《左傳正義》曰:「《杜世族譜》云:『敬王三十九年,魯哀公十四年,獲麟之歲也。四十二年而敬王崩,敬王子,元王十年,《春秋》之傳終矣。』與《史記》不同。史記世代年月,事多舛錯,故班固以文多牴牾。案《世本》:敬王崩,貞王介立,貞王崩,元王赤立。宋忠注引《太史公書》云:『元王仁生貞王介,與《世本》不相應,不知誰是?』則宋忠不能定也。《帝王世紀》:敬王三十九年,《春秋經》終。四十四年,敬王崩,子貞定王立。貞定王崩,子元王立。是《世本》與《史記》參差不同。書籍久遠,事多紕繆,杜違《史記》,亦何怪焉?」

  《吳世家》以光為諸樊之子,僚為夷昧之子。《左傳正義》曰:「《世本》云:『夷昧及僚,夷昧生光。』服虔云:『夷昧生光而廢之。僚者,夷昧之庶兄。夷昧卒,僚代立,故光曰:「我王嗣也。」』是用《公羊》為說也。杜言『光,吳王諸樊子』,用《史記》為說也。班固云:『遷采《世本》為《史記》,而今之《世本》與遷言不同。《世本》多誤,不足依憑,故杜以《史記》為正。』」

  《傳》言:大伯端委,仲雍斷髮。《史記》云:「二人皆文身斷髮,示不可用。」文身斷髮,自辟害耳,遠適荊蠻,則周人不知其處,何以須示不可用也?皆遷之謬。石林葉氏曰:「以《春秋傳》考之,斷髮文身蓋仲雍,大伯無與焉。」

  越王滅吳,誅太宰嚭。《通鑑外紀》曰:「《左傳》:哀二十四年閏月,哀公如越,季孫懼,因太宰嚭而納賂焉。在吳亡後二年也。嚭入越亦用事,安得吳亡即誅哉?」

  《宋世家》:武王克殷,微子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書正義》曰:「面縛,縛手於後,故口銜其璧,又安得左牽羊,右把茅也?」

  《燕世家》:成王既幼,周公攝政,當國踐阼,召公疑之,作《君奭》。《書正義》曰:「此篇是致政之後,言留輔成王之意。其文甚明,遷妄為說爾?」

  《衛世家》:莊公娶齊女為夫人,而無子。又娶陳女為夫人,生子早死。陳女女娣生完,完母死,莊公命夫人齊女子之。《詩正義》曰:「禮,諸侯不再娶,且莊姜仍在。《左傳》唯言『又娶於陳』,不言『為夫人』;《左傳》言莊姜以為己子,雲『完母死』亦非也。」

  武公殺兄篡國。呂成公曰:「武公在位五十五年,《國語》又稱武公年九十有五,猶箴儆於國。計其初即位,其齒蓋已四十餘矣。使果弒共伯而篡立,則共伯見弒之時,其齒又加長於武公,安得謂之早死乎?髦者,子事父母之飾,諸侯既小斂,則脫之。《史記》謂釐侯已葬而共伯自殺,則是時共伯已脫髦矣,《詩》安得猶謂之『髧彼兩髦』乎?是共伯未嘗有見弒之事,武公未嘗有篡弒之惡也。」

  初,宣公愛夫人夷姜。《左傳正義》曰:「烝淫而謂之夫人,謬也。」

  《鄭桓公世家》雲「宣王庶弟」,《年表》雲「宣王母弟」。《詩正義》曰:「《世家》、《年表》自乖異。」

  虢、鄶果獻十邑,桓公竟國之。《詩正義》曰:「《詩譜》武公卒取十邑,如《世家》,則桓公皆自取十邑。馬遷見《國語》有『史伯為桓公謀取十邑』之文,不知桓身未得,故傅會為此說耳。《外傳》云:『皆子男之國,虢、鄶為大。』則八邑各為其國,非虢、鄶之地,無由得獻之桓公也。」《左傳正義》曰:「案《鄭語》,桓公始謀,未取之也。武公始國,非桓公也。全滅虢、鄶,非獻邑也。遷之言皆謬。」

  《齊世家》:胡公始徙都薄姑。周夷王之時,獻公因徙薄姑,都治臨淄。《詩正義》曰:「《詩·烝民》云:『仲山甫徂齊。』《傳》曰:『古者諸侯逼隘,則王者遷其邑而定其居。蓋去薄姑,遷於臨淄。』以為宣王之時,始遷臨淄,與《世家》異。毛公在遷之前,其言當有據。」

  頃公十一年,晉初置六卿。賞鞍之功,頃公朝晉,欲尊王晉景公,景公不敢當。《晉世家》:景公十二年,齊頃公如晉,欲上尊景公為王。景公讓不敢。《左傳正義》曰:「此時天子雖微,諸侯並盛,晉文不敢請隧,楚莊不敢問鼎。又齊弱於晉,所較不多,豈為一戰而勝,便即以王相許?準時度勢,理必不然。齊侯朝於晉,將授玉。遷之意所以有此說者,當讀此《傳》『將授玉』,以為『將授王』,遂飾成為此謬辭耳。」

  《魯世家》:哀公奔越,國人迎哀公復歸,卒於有山氏。《左傳正義》曰:「《傳》稱國人施罪於有山氏,不得復歸,而卒於其家也。遷妄耳。」

  《齊世家》:周西伯昌與呂尚陰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與奇計,故後世之言兵及周之陰權,皆宗太公為本謀。石林葉氏曰:「其說蓋出《六韜》。夫太公賢者也,其所用王術也,其所事聖人也,則出處必有義,而致君必有道。自墨翟以太公於文王為忤合,而孫武謂之用間。且以嘗為文、武將兵,故尚權詐者,多並緣自見。」說齋唐氏曰:「三分有二而猶事商,在眾人必以為失時;三後協心而後道洽,在常情必以為無功。二聖人信之篤,守之固,至誠惻怛之心,寬厚和平之政,浹於斯民,固結而不可解。此豈矯拂而偽為?亦出於自然而已。彼太史公曾不知此,乃曰:『周西伯昌囚羑里,歸與呂尚陰謀修德以傾商政。』又曰:『周公聞伯禽報政遲,乃嘆曰:「魯後世其北面事齊矣!」』此特戰國變詐之謀,後世苟簡之說,殆非文王之事,周公之言也。遷不能辨其是否,又從而筆之於書,使後人懷欲得之心,務速成之功者,藉此以為口實,其害豈小哉?」

  《晉世家》:鄂侯郄立六年,當魯隱五年,卒;子哀侯光立。《詩正義》曰:「案《左傳》隱五年,曲沃莊伯伐翼,翼侯奔隨。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於翼。六年,翼九宗五正,頃父之子嘉父,逆晉侯於隨,納諸鄂,晉人謂之鄂侯。則哀侯之立,鄂侯未卒,《世家》言卒,非也。」

  獻公使士蒍盡殺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絳。《詩正義》曰:「案《左傳》『士蒍使群公子盡殺游氏之族,乃城聚而處之』,則城聚以處群公子,非晉都也,言『命聚曰絳』,非也。」

  天子使王子虎命晉侯為伯,周作《晉文侯命》。夾漈鄭氏曰:「於時去文侯十有五世,而誤以文侯為重耳。」

  申生母,齊桓女也,同母女弟,為秦穆夫人。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左傳正義》曰:「案《傳》,申生之母,本是武公之妾。武公末年,齊桓始立,不得為齊桓女也。虢射,惠公之舅;狐偃,文公之舅,二母不得為姊妹也。皆遷之妄。」

  夢天謂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左傳正義》曰:「邑姜方震而夢,明是邑姜夢矣,安得以為武王夢也?薄姬之夢龍據其心,燕姞之夢蘭為己子,彼皆夢發於母,此何以夢發於父?是遷之妄。」

  《陳世家》:桓公鮑卒,弟佗,其母蔡女,故蔡人為佗殺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是為厲公。太子免之三弟,長者名躍,中曰林,少曰杵臼,與蔡人共殺厲公而立躍,是為利公。《詩正義》曰:「案《左傳》桓五年,文公子佗殺太子免而代之,則是佗自殺免,非蔡人為佗殺免也。六年,蔡人殺陳佗。莊二十二年《傳》曰:『陳厲公蔡出也,故蔡人殺五父而立之。』五父與佗一人,不得雲『為佗殺五父』也。六年,殺佗;十二年,陳侯躍卒,則厲公即是躍。躍既為厲公,則無複利公矣。既誤以佗為厲公,又妄稱躍為利公。《世家》言『佗死而躍立,立五月而卒』,然則躍亦以桓六年卒矣。而《春秋》躍卒在桓十二年,非徒五月。皆《史記》之謬。」《左傳正義》曰:「束睝言『遷分一人以為兩人,以無為有』,謂此事也。」

  舜居媯汭,其後因姓媯氏。《左傳正義》曰:「《世本》:舜姓姚氏,虞思猶姓姚也。至胡公,周乃賜姓為媯,謂胡公之前已姓媯,妄也。」

  《楚世家》: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高辛氏之火正,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詩正義》曰:「《楚語》稱『顓頊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則黎為火正,高陽時也。言高辛者,以重黎是顓頊命之,歷及高辛,仍為此職,故二文不同也。黎實祝融,重為南正,而《楚世家》同以重黎為祝融,謬也。《世家》又云:『帝嚳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後,復居火正,為祝融。』《鄭語》以八姓為黎後者,以吳回系黎之後,復居黎職,故本之黎也。《左傳》:少皞氏有子曰重,顓頊氏有子曰黎,《史記》以重、黎為一人,又言以吳回為重黎,皆謬。」

  蚡冒卒,弟熊達立,是為楚武王。《左傳正義》曰:「杜註:蚡冒,楚武王父。」不從《史記》。劉炫以《世家》規杜云:「蚡冒是兄,不得為父。」

  莊王即位三年,伍舉入諫曰:「願進隱。」愚按:莊王時,有嬖人伍參,其子伍舉,在康王時。康王,莊王之孫。《呂氏春秋·審應覽》云:「荊莊王立三年,不聽而好讔。成公賈入諫曰:『願與君王讔。』」《新序》雲「士慶」,然則非伍舉也。

  《燕世家》: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朱文公曰:「『或問:勸齊伐燕有諸?』《史記》蓋傳聞此說之誤。」

  《三代世表》:稷、契皆為帝嚳之子,堯亦帝嚳之子。《左傳正義》曰:「《世族譜》取《史記》之說,又從而譏之。案鯀,則舜之五世從祖父也,而及舜共為堯臣。堯則舜之三從高祖,而妻其女。此《史記》之可疑者。」

  《杞世家》:其殷後,則初封武庚於殷墟,復以叛而誅之,更命微子為殷後。《詩正義》曰:「《書序》、《微子之命》,是宋為殷後,成王始命之。《樂記》武王投殷之後於宋,其實武王之時,始封於宋,未為殷後也。成王命為殷後,當爵為公,地方百里。《史記》以為成王之時,始封微子於宋,與《樂記》又乖。」

  《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蔡叔,周公弟也。《左傳正義》曰:「僖二十四年《傳》,富辰言文之昭十六國,蔡在魯上,明以長幼為次。賈逵等皆言蔡叔周公兄,故杜從之。」

  聃季載,杜云:「毛叔聃。」又不數叔振鐸者,杜以振鐸非周公同母,故不數之。或杜別有所見,不以《管蔡世家》為說。

  《魏世家》三十六年,惠王卒。《左傳後序》曰:「《古書紀年篇》:魏惠王三十六年改元,從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稱惠成王,卒即惠王也。疑《史記》誤分惠成之世以為後王年也。」朱文公曰:「惠、襄、哀之年,見於《竹書》明甚,《史記》蓋失其實。邵子《皇極》之書乃從《史記》而不取《竹書》。」

  太史公曰:「天方令秦平海內,其業未成。魏雖得阿衡之佐,曷益乎?」《史通》曰:「論成敗者,當以人事為主。必推命而言,則其理悖矣。」

  《趙世家》:趙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左傳正義》曰:「案《傳》,趙衰適妻,是文公之女。若朔妻成公之姊,則亦文公之女,父之從母不可以為妻。且文公之卒,距此四十六年,莊姬此時尚少,不得為成公姊。賈、服先儒皆以為成公之女,故杜從之。」

  屠岸賈誅趙氏,殺趙朔、趙同、趙括。又云:「公孫杵臼取他兒代武死,程嬰匿武於山中,居十五年。」《左傳正義》曰:「欒書將下軍,則於時朔已死矣,不得與同、括俱死也。晉君明,諸臣強,無容有屠岸賈輒廁其間,如此專恣。」呂成公曰:「《史記》失於傳聞之差。是時晉室正盛,而雲『索莊姬子於宮中』,晉宮中自有紀綱,不容如此。趙朔已亡,而雲『與同、括同時死』。以二者考之,見其誤。」

  《孔子世家》,王文公曰:「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處之《世家》,仲尼之道不從而大;置之《列傳》,仲尼之道不從而小,而遷也,自亂其例。」淇水李氏曰:「欲尊大聖人而反小之,其所以稱夫子者,識會稽之骨,辨墳羊之怪,道楛矢之異,測桓、釐之災。斯以為聖而已矣,何其陋也!」《皇王大紀》曰:「遷載孔子言行,不得其真者尤多。」

  《伯夷傳》,朱文公曰:「孔子謂求仁得仁,又何怨?《傳》但見伯夷滿身是怨。」致堂胡氏曰:「叩馬之諫,孔氏未嘗及也。」程子曰:「《史記》所載諫詞,皆非也。武王伐商,即位已十一年矣,安得父死不葬之語?」

  《仲尼弟子傳》: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通鑑外紀》曰:「戰國之時,齊、魯交兵者數矣,一不被伐,安能存哉?田氏弱齊,一當吳兵,安能亂哉?吳不備越而亡勝齊,安能破哉?四卿擅權,晉以衰弱,修兵休卒,安能強哉?越從吳伐齊,滅吳乃強,此安能伯哉?十年之中,魯、齊、晉未嘗有變,吳、越不為是而存亡,遷之言華而少實哉!」

  有若狀似孔子,共立為師。宋景文公曰:「此鄒、魯間野人語耳。觀《孟子》書,則始嘗謀之,後弗克舉,安有撤坐之論乎?」

  宰予與田常作亂,龜山楊氏曰:「田常為亂於齊,齊君蓋弗勝也。宰予附田常,則誰得而殺之?使其為齊君而死,則予何罪焉?當是時,有闞止,字子我,死于田常之亂,是必傳之者誤而為宰我也。」

  《孟子列傳》: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大王去邠。葛氏曰:「於《孟子》無所見,但有對滕文公之語。」

  《刺客傳》,說齋唐氏曰:「諸侯棄甲兵之讎,為盟會之禮,乃於登壇之後,奮匕首而劫國君,賊天下之禮者,非沫乎?君臣之義,有死無隕,專諸感公子光之豢養,而親剚刃於王僚,賊天下之義者,非諸乎?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政才終母之年,遂殺身以為仲子,賊天下之仁者,非政乎?樊將軍以困窮歸燕丹,軻說取其首以濟入秦之詐,賊天下之信者,非軻乎?以賊禮賊義賊仁賊信之人,並列於《傳》,又從而嗟嘆其志,不亦繆哉?豫子以不忘舊君,殺身而不悔,抗節致忠,行出乎列士,乃引而置諸四子之間,不亦薰蕕之共器乎?」

  《張叔傳》未嘗言案人,呂成公曰:「景帝誅晁錯,時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敺,劾奏錯之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廷尉敺,即張敺也,安得為不案人哉?則敺固謹於細而略於大也。」

  《商君傳》趙良曰:「五羖大夫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君。」呂成公曰:「秦穆納晉惠,在僖九年;納晉文,在僖二十四年。相距十九年。」

  《司馬相如傳》讚揚雄以為勸百而風一,江氏曰:「雄後於遷甚久,遷得引雄辭何哉?蓋後人以《漢書贊》附益之。」

  《滑稽傳》,韓、魏處戰國之時,而雲其君陪楚莊王葬馬。《史通》謂:以後為先。

  《貨殖傳》子贛廢著鬻財,《史通》曰:「太史公述《儒林》,則不取游、夏之文學;著《循吏》,則不言冉、季之政事。至於《貨殖》為傳,獨以子貢居先。成人之美,不其缺如。

  《酷吏周陽由傳》:與汲黯俱為忮,司馬安之文惡,俱在二千石,列同車,未嘗敢均茵伏。《漢書》作「馮」。呂成公曰:「吾觀汲黯,廷折公孫弘,質張湯,揖衛青,所謂眼高四海,空無人者也。彼周陽由,孤豚腐鼠,何足以辱同車,而反謂黯不敢均茵馮?班固之陋至此。」愚按:班史實本於《史記》。

  《自序》:桀、紂失其道而湯、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陳涉發跡。夾漈鄭氏曰:「湯、武仗大義,平殘賊,《易》謂順天應人,烏可與陳涉同日而並議哉?」

  獵儒、墨之遺文,明禮義之統紀,絕惠王利端,作《孟子荀卿傳》。鄭氏曰:「孟子距楊、墨,荀卿亦非墨子,儒、墨固異矣,豈嘗獵其遺文哉?」

  仁者有乎,義者有取焉,作《遊俠傳》。鄭氏曰:「遊俠之徒,未足為煦煦孑孑之萬一,況能當仁義之重名乎?」

  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指,西山真氏曰:「列儒者於陰陽、墨、名、法、道家之間,是謂儒者,特六家之一爾。而不知儒者之道,無所不該。五家之所長,儒者皆有之;其短者,吾道之所棄也。談之學本於黃、老,故其論如此。」

  《封禪書》,《皇王大紀》曰:「自史遷載管仲言,上古封禪之君七十有二,後世人主希慕之,以為太平盛典。然登不遍於四岳,封非十有二山。入懷宴安,不行五載一巡守之制;出崇泰侈,無納言計功行賞之實。鐫文告成,明示得意,而非所以教諸侯德也。泥金檢玉,遂其侈心,而非所以教諸侯禮也。心與天道相反,事與聖人相悖,故太平之典方舉,而天災人禍隨至者多矣。」梁許懋曰:「燧人之前,世質民淳,安得泥金檢玉?結繩而治,安得鐫文告成?是故考《舜典》,可以知後世封禪之失;稽懋言,可以知史遷著書之謬。」

  《魯世家》開金縢書,呂子進曰:「考之於《書》,啟金縢之書,在周公未薨前,而無揃蚤事。此蓋一事,傳之者不同耳。」

  《張釋之傳》:事孝文帝,十歲不得調。張廷尉事景帝,歲余為淮南王相。洪氏曰:「《漢百官公卿表》:文帝即位三年,釋之為廷尉。至十年,書廷尉昌、廷尉嘉又二人,凡歷十三年,景帝乃立,而張敺為廷尉。則是釋之未嘗十年不調,及未嘗以廷尉事景帝也。」

  《匈奴傳》:夏道衰,公劉變於西戎。其後三百有餘歲,戎狄攻大王亶父。王氏曰:「自后稷三傳而得公劉,自亶父三傳而武王滅商,則公劉在夏之中衰,而亶父宜在商之季世,不啻五六百年。而曰三百歲,未知何所據?」

  秦穆公得由余,西戎服於秦。後百有餘年,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以《左氏》考之,魯文公三年,秦始霸西戎。《史記》差一年。襄公四年,晉魏絳和戎,裁五十餘歲。

  《田敬仲世家》齊人歌之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史通》曰:「田常見存,而遽呼以諡,此之不實,昭然可見。」蘇氏曰:「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

  《周本紀》:秦取九鼎寶器,而遷西周君於憚狐。《秦始皇本紀》: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潏水李氏曰:「是時泗水在彭城宋之分,九鼎何緣而至宋?夫取九鼎者,秦昭襄王也。始皇乃莊襄之子也,世數年歲相去不遠。始皇東遊過彭城,於泗水欲出周鼎,竟不得。兩說牴牾如此。」

  《宋世家》:襄公之時,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曹氏曰:「自戴公至襄公,凡一百五十有一年,正考甫既佐戴公,而能至於襄公之時作《頌》,何其壽耶?」朱氏曰:「太史公蓋本《韓詩》之說。《頌》皆天子之事,非宋所有。其辭古奧,亦不類周世之文。」

  《殷本紀》曰:「微子數諫紂,不聽,乃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強諫而死,箕子佯狂為奴,而後太師、少師挾其祭樂器,以奔於周。武王乘此東伐。」劉氏度。曰:「以《書》考之,太師即箕子也,少師即比干也。若已殺比干,囚箕子,則所謂太師、少師奔周者,又何人也?」《宋世家》曰:「箕子不忍彰君之惡,乃佯狂為奴。比干見箕子諫不聽,乃直諫而死。微子曰:『義可以去矣。』於是太師勸微子遂行。及武王伐商,微子遂持其祭器,造於軍門,肉袒面縛,以降於周。」今以《論語》考之,微子則先去,箕子奴次之,比乾死又次之。聖人之言固有次第,且微子已行矣,則武王伐商之際,何反歸於國,以自取面縛之辱也?蔡氏沉。曰:「按《左傳》,微子適周,乃在克商之後。所謂去者,特去其位而逃遁於外耳。」

  《伯夷傳》: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者,可謂善人非邪?程子曰:「天道甚大,安可以一人之故,妄意窺測?如曰:『顏何為而夭?跖何為而壽?』皆指一人計較天理,非知天也。」

  秦廢太后,逐穰侯。朱文公曰:「《經世書》只言秦奪太后權,蓋實不曾廢。」

  《孔子世家》:匡人拘孔子益急,孔子使從者為寧武子臣於衛,然後得去。致堂胡氏曰:「穆公末,武子之子相已與孫良夫將兵侵齊,武子非老則卒矣。穆公卒,歷定公、獻公,凡三十七年。至靈公三十八年,而孔子來。使有兩武子則可,若猶俞也,其年當百有五六十矣,何子長之疏也?」

  三年不蜚不鳴,《楚世家》謂伍舉進隱於莊王,《滑稽傳》謂淳于髠說齊威王。此一事而兩見,然莊王時嬖人伍參,見《左氏傳》。舉其子也,《新序》以為士慶,《呂氏春秋》以為成公賈,不言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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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評詩》

墨子 〔先秦〕

  陶淵明詩: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汲汲魯中叟,彌縫使其淳。又曰:「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東坡云:「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飢則扣門而求食,飽則具雞黍以迎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葛魯卿為贊,羅端良為記,皆發此意。蕭統疵其閒情,杜子美譏其責子,王摩詰議其乞食,何傷於日月乎?《述酒》一篇之意,惟韓子蒼知之。

  《詠貧士詩》云:「昔在黃子廉,彈冠佐名州。一朝辭吏歸,清貧略難儔。」愚按:《風俗通》曰:「潁川黃子廉,每飲馬輒投錢於水,其清可見矣。」《吳志·黃蓋傳》:故南陽太守黃子廉之後。

  《古辭》:雞鳴高樹巔,狗吠深宮中。陶淵明《歸田園詩》二句效此,唯改「高」為「桑」、「宮」為「巷」。

  少陵《和嚴武軍城早秋詩》:已收滴博雲間戍,更奪蓬婆雪外城。的博嶺,在維州。見《韋皋傳》。蓬婆山,在柘州。見《元和郡縣誌》。

  《飲中八仙》,其名氏皆見於《唐史》,唯焦遂事跡,僅見於《甘澤謠》。

  《石壕吏》,蓋陝州陝縣石壕鎮也。見《九域志》、《輿地廣記》。本崤縣,唐改為硤石,熙寧六年省為鎮。

  《新安吏》僕射如父兄,《汝墳》之詩曰:「雖則如燬,父母孔邇。」此詩近之。山谷所謂:論詩未覺《國風》遠。

  少陵善房次律,而《悲陳陶》一詩不為之隱;昌黎善柳子厚,而《永貞行》一詩不為之諱。公議之不可掩也如是。

  《贈嚴閣老詩》:扈聖登黃閤,明公獨妙年。《舊史·嚴武傳》:遷給事中,時年三十二。給事中屬門下省,開元曰黃門省,故云黃閤。少陵為左拾遺,亦東省之屬,故云:「官曹可接聯。」近世用此詩為宰輔事,誤矣。《通鑑》:王涯謂給事中鄭肅、韓佽曰:「二閣老不用封敕。」此唐人稱給事中為閣老也。

  公安送李晉肅入蜀,蓋即李賀之父。

  王無功《三月三日賦》:聚三都之麗人。「長安水邊多麗人,」語本此。

  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土門口在鎮州獲鹿縣,即井陘關也。郭子儀自杏園渡河,圍衛州。董秦為濮州刺史,移鎮杏園渡。地蓋在衛州汲縣,非長安曲江池之杏園也。

  「杜位宅守歲」,按《李林甫傳》,杜位,林甫諸婿也。「四十明朝過」,《年譜》謂:天寶十載,時林甫在相位,盍簪列炬之盛,其炙手之徒歟。又《寄杜位詩》:近聞寬法離新州,想見懷歸尚百憂。逐客雖皆萬里去,悲君已是十年流。其流貶蓋以林甫故。

  《示獠奴阿段》,《北史》獠無名字,以長幼次第呼之。丈夫稱阿謨、阿段,婦人稱阿夷、阿等之類,皆語之次第稱謂也。

  李尚書之芳。考諸《唐史》,之芳,蔣王惲之曾孫。廣德初,詔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二歲,乃得歸,拜禮部尚書。故少陵詩有「奉使失張騫,史閣行人在」之句。

  楊綰諡文貞,比部郎中蘇端持異議。「雨過蘇端」,豈即斯人歟?然少陵稱其文章有神交有道,而端終為憸人,豈晚謬乎?

  《可嘆行》云:「丈夫正色動引經,豐城客子王季友。群書萬卷常暗誦,《孝經》一通看在手。豫章太守高帝孫,引為賓客敬頗久。」季友,肅、代間詩人也。殷璠謂其詩放蕩,愛奇務險,然而白首短褐。錢起有《贈季友赴洪州幕下詩》云:「列郡皆用武,南征所從誰?諸侯重才略,見子如瓊枝。」此即豫章賓客之事也。少陵謂:王也論道阻江湖,期以致君堯舜。季友不但工詩而已。太守宗室。少陵謂:邦人思之比父母。鮑欽止云:「江西觀察使李勉,時季友兼監察御史,為副使。」

  《出瞿唐峽詩》:五雲高太甲,六月曠摶扶。註:不解五雲之義。嘗觀王勃《益州夫子廟碑》云:「帝車南指,遁七曜於中階;華蓋西臨,藏五雲於太甲。」《酉陽雜俎》謂:燕公讀碑,自「帝車」至「太甲」四句,悉不解。訪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無位聖人當出。「華蓋」以下,卒不可悉。愚謂:老杜讀書破萬卷,必自有所據,或入蜀見此碑而用其語也。《晉·天文志》:華蓋槓旁六星曰六甲,分陰陽而配節候。太甲恐是六甲一星之名,然未有考證。以一行之邃於星曆,張燕公、段柯古之殫見洽聞,而猶未知焉,姑闕疑以俟博識。

  《贈閭丘師太常博士均之孫》謂:鳳藏丹霄暮,龍去白水渾。蓋稱均之文也。考之《舊史》,成都閭丘均,景龍中為安樂公主所薦,起家拜太常博士。公主誅,貶循州司倉。進不以道,其文不足觀也已。

  「終始任安義」之句,蕭使君之賢可見矣。少陵自注其事,足以砥薄俗,惜其名不傳也。

  「陳倉石鼓又已訛」,按陳倉,在唐為鳳翔寶雞縣。石鼓,在天興縣南,乃雍縣也。魏太武自東平趣鄒山,見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嶧山之碑野火焚」,蓋此時也。

  《遣興》云:「門戶有旌節。」註:引楊國忠以劍南旌節導駕。二字出《周禮》,少陵豈用《新唐史》語哉?

  《金華山詩》:上有蔚藍天,垂光抱瓊台。放翁云:「蔚藍乃隱語天名。」按《度人經》作「郁藍」。

  《成都詩》:初月出不高,眾星尚爭光。謂肅宗初立,盜賊未息也。胡文定《通鑑舉要補遺序》曰:「轂冥濛,眾星爭耀。」語本於此。

  鮮于京兆,仲通也;張太常學士,均、垍也。所美非美,然昌黎之於於頔、李實,類此。杜、韓二公晚節所守,如孤鬆勁柏,學者不必師法其少作也。

  《野望詩》:西山白雪三奇戍,南浦清江萬里橋。按《唐·地理志》:彭州導江縣有三奇戍。《韋皋傳》:遣大將陳洎等,出三奇西南。《備邊錄》所謂三奇營也。一本作「三年」,趙氏本作「三城」,當從舊本「三奇」為是。潏水李氏云:「老杜讀書,多不曾盡見。其所讀之書,則不能盡注。其間又用方言,如『岸溉土銼』,乃黔蜀人語,須是博問多讀。」

  《八哀詩》,將相宗室之外,名士有三焉:蘇源明不污偽爵,其最優乎;李邕細行弗飭,次也;鄭虔大節已虧,下矣。

  「借問懸車守,何如儉德臨?」「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明皇以侈致亂,故少陵以儉為救時之砭劑。

  《別李義詩》:丈人嗣王業。又云:「道國繼德業,丈人領宗卿。」按《唐書·宗室表、傳》:道孝王元慶次子詢之子微,嗣王終宗正卿李義,蓋微之子也。

  《送顧八分文學》,趙氏《金石錄》以為前太子文學、翰林院待詔顧誡奢。《醉歌行》云:「東吳顧文學。」即誡奢也。注謂顧況,誤。

  《李潮八分小篆歌》:潮也奄有二子成三人。《金石錄》云:「潮書唯《慧義寺彌勒像碑》與《彭元曜志》,其筆法亦不絕工,非韓、蔡比也。」

  《鄭駙馬宅宴洞中》,今考少陵作《皇甫德儀碑》云:「有女臨晉公主,出降代國長公子滎陽潛曜。」又云:「忝鄭莊之賓客,游竇主之山林。」鄭潛曜,見《孝友傳》。

  《橋陵詩》:石門霧露白,玉殿莓苔青。《舊史》鄭顥夢為聯句,與此同。《得房公池鵝詩》:鳳凰池上應回首,為報籠隨王右軍。宋元憲以鵝贈梅聖俞,聖俞以詩謝曰:「昔居鳳池上,曾食鳳池萍。乞與江湖客,從教養素翎。」宋得詩不悅。聖俞之意,本於少陵。

  陶靖節之《讀山海經》,猶屈子之賦《遠遊》也。「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悲痛之深,可為流涕。

  真文忠公曰:「杜牧之、王介甫賦息媯、留侯等作,足以訂千古是非。」

  《文選注》:五言自李陵始。《文心雕龍》云:「《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曲;《暇豫》優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則五言久矣。

  《古詩十九首》,或雲枚乘,疑不能明也。《驅馬上東門》、《遊戲宛與洛》,辭兼東都,非儘是乘作。《文心雕龍》云:「《孤竹》一篇,傅毅之詞。」

  鶴山云:「《禮》於生子曰詩負,於祝嘏曰詩懷。詩之為言承也,情動於中,而言以承之,故曰詩。」

  《列女傳·式微》,二人之作,聯句始此。皮日休云:「柏梁七言,聯句興焉。」《文心雕龍》云:「聯句共韻,柏梁余制。」

  《左傳》有《虞殯》,《莊子》有《紼謳》,輓歌非始于田橫之客。

  韋孟在鄒詩曰:「我既仙逝,心存我舊,夢我瀆上,立於王朝。其夢如何?夢爭王室。其爭如何?夢王我弼。」呂成公曰:「孟既致為臣而歸,拳拳之意猶如此。」

  《吳語》越王告吳王曰:「民生於地上,寓也。」老萊子曰:「人生於天地之間,寄也。寄者固歸。」《古詩》人生忽如寄,本於此。

  東方朔有八言、七言,考之《風》、《雅》,「尚之以瓊華乎而」,七言也;「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八言也。

  《雕龍》云:「張衡《怨篇》,清典可味。」《御覽》載衡《怨詩》曰:「秋蘭,嘉美人也。猗猗秋蘭,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黃其葩。雖曰幽深,厥美彌嘉。之子之遠,我勞如何?」

  陳思王《靈芝篇》曰:「伯瑜年七十,彩衣以娛親。」今人但知老萊子之事,而不知伯瑜。

  陸務觀云:「古詩有倡有和,有雜擬、追和之類,而無和韻者。唐始有用韻,謂同用此韻。後有依韻,然不以次。最後有次韻,自元、白至皮、陸,其體乃成。」

  《詩苑類格》謂:回文出於竇滔妻所作。《文心雕龍》云:「回文所興,則道原為始。」又傅咸有回文反覆詩,溫嶠有迴文詩,皆在竇妻前。皮日休曰:「傅咸反覆興焉,溫嶠回文興焉。」

  左思《白髮賦》:星星白髮,生於鬢垂。詩用「星星」字,出於此。

  韓子蒼曰:「柏梁作而詩之體壞,河梁作而詩之意乖。」

  李義山謂昌黎文若元氣,荊公謂少陵詩與元氣侔,唯韓、杜足以當之。

  山谷云:「學老杜詩,所謂刻鵠不成猶類鶩也。」後山謂:山谷得法於少陵。朱文公云:「李、杜、韓、柳,初亦學《選》詩,然杜、韓變多,而柳、李變少。變不可學,而不變可學。」

  朱文公編《小學》書,其《答劉子澄》謂:《古樂府》及杜子美詩可取者多,令其喜諷詠,易入心,最為有益。今本《樂府》及詩皆不取,豈修改而刪之歟?子澄著《訓蒙新書、外書》。

  韓文公《城南聯句》「禮鼠拱而立」,出《關尹子》:聖人師拱鼠,制禮。《遠遊聯句》「開弓射鴅吺」,《古文尚書》「驩兜」字也。《管子》云:「鴅然若謞之靜。」即「驩」字。又《雨中聯句》「高居限參拜」,《戰國策》頓弱曰:「臣之義不參拜。」二字本此。

  《送廣帥詩》:上日馬人來。《唐書·環王傳》:西屠夷,蓋馬援還,留不去者,才十戶,隋末孳衍至三百,皆姓馬,俗以其寓,故號馬留人,與林邑分唐南境。《演蕃露》引《傳燈錄》:中印度,乃在西域。其說誤矣。

  《抱朴子》曰:「俗士多云:『今月不如古月之朗。』」李太白詩有《古朗月行》,又《把酒問月》云:「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王胄以「庭草」一句,為隋煬所忌。《初學記》載胄《雨晴詩》:風度蟬聲遠,雲開雁路長。亦佳句也。

  「忍過事堪喜」,杜牧之《遣興詩》也。呂居仁《官箴》引此,誤以為少陵。俗言「忍事敵災星」,司空表聖詩也。

  韋處厚《盛山十二詩》,韓文公為序,今見於《唐詩紀事》。十二詩謂:《隱月岫》、《流杯渠》、《竹嵒》、《繡衣石榻》、《宿雲亭》、《梅溪》、《桃塢》、《胡盧沼》、《茶嶺》、《盤石磴》、《琵琶台》、《上士瓶泉》也。

  伊川曰:「凡人家法,須月為一會以合族。古人有『花樹韋家宗會法』可取也。」「宗會法」今不傳,岑參有《韋員外家花樹歌》:君家兄弟不可當,列卿太史尚書郎。朝回花底常會客,花撲玉缸春酒香。韋員外失其名,此詩見一門華鄂之盛。

  《墨子》謂西施之沈其美也,豈亦如隋之於張麗華乎?「一舸逐鴟夷」,特見於杜牧詩,未必然也。

  張碧,字太碧;黃居難,字樂地,慕太白、樂天也。亦李赤之類歟。

  陸魯望《雜諷》云:「紅蠶緣枯桑,童麋來觸犀。歌鵝慘於冰,赤舌可燒城。」皆用《太玄》語。又《南征詩》「繞帳生犀一萬株」,宋元憲詩「帳犀森別校」、「犀株衛帳並兒勇」,景文詩「合宴傳餐帳繞犀」,皆用此。

  毛澤民詩:不須買絲繡平原,不用黃金鑄子期。本李賀、貫休詩。

  李義山《詠賈生》云:「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馬子才《詠文帝》云:「可憐一覺登天夢,不夢商岩夢櫂郎。」雖同一律,皆有新意。

  唐以詩取士,錢起之《鼓瑟》,李肱之《霓裳》是也。故詩人多。韓文公薦劉述古,謂舉於禮部者,其詩無與為比。錢起,名在第六,《豹舄賦》。

  羅昭諫《詠松》曰:「陵遷谷變須高節,莫向人間作大夫。」其志亦可悲矣。唐六臣,彼何人哉?昭諫說錢癿舉兵討梁,見《通鑑》,其忠義可見。視奴事朱溫之杜荀鶴,猶糞土也。

  《宋書·樂志·陌上桑》曰「《楚辭鈔》以《九歌》、《山鬼》篇增損為之。」東坡因《歸去來》為詞,亦此類也。

  詩一字至七字,張南史《花》、《竹》、《草》是也。一字至十字,文與可《竹》、《石》是也。

  「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白樂天謂牡丹也。「豈知兩片雲,戴卻數鄉稅」,鄭雲叟謂珠翠也。侈靡之蠹甚矣。

  韓文公詩「離家已五千」,註:引沈休文《安陸王碑》「平塗不過七百」,而不知「弼成五服,至於五千」,本《書》語也。奚以泛引為?

  唐彥謙詩:啖螯譏《爾雅》,賣餅斥《公羊》。事出《晉書》、《魏志》。

  白樂天《迂叟詩》:初時被目為迂叟,近日蒙呼作隱人。又云:「自哂此迂叟,少迂老更迂。」則迂叟之名,不獨司馬公也。

  「堯韭舜榮」,梁元帝《玄覽賦》始用之。李群玉《蒲澗寺詩》:澗有堯時韭,山余禹代糧。

  致堂云:「古樂府者,詩之旁行也。詞曲者,古樂府之末造也。」陸務觀云:「倚聲制詞,起於唐之季世。」

  寒山子詩,如施家兩兒,事出《列子》;羊公鶴,事出《世說》。如子張、卜商,如侏儒、方朔,涉獵廣博,非但釋子語也。對偶之工者,青蠅白鶴,黃籍白丁,青蚨黃絹,黃口白頭,七札五行,綠熊席、青鳳裘。而《楚辭》尤超出筆墨畦徑,曰:「有人兮山陘,雲卷兮霞纓。秉芳兮欲寄,路漫兮難征。心惆悵兮狐疑,蹇獨立兮忠貞。」

  司空表聖云:「戴容州叔倫。謂: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李義山「玉生煙」之句,蓋本於此。

  《古詩》「何能待來茲」,茲,年也。《左傳》今茲,注云:「此歲。」《呂氏春秋》:今茲美禾,來茲美麥。

  梁元帝《賦得蘭澤多芳草詩》。古詩為題,見於此。

  韓文公云:「六字常語一字難。」《文心雕龍》謂: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

  王儉四言,頗有子建、淵明餘風。其《侍太子九日玄圃宴》云:「秋日在房,鴻雁來翔。寥寥清景,藹藹微霜。草木搖落,幽蘭獨芳。眷言淄苑,尚想濠梁。既暢旨酒,亦飽徽猷。有來斯悅,無遠不柔。」

  劉苞《九日詩》:曲終高宴罷,景落樹陰移。陸務觀:夕陽頻見樹陰移。

  吳會,謂吳、會稽二郡也。石湖辯之甚詳。魏文帝《雜詩》:適與飄風會。又曰:「行行至吳會。」

  應璩《百一詩》:室廣致凝陰,台高來積陽。出《呂氏春秋》。

  李虛己初與曾致堯倡酬,致堯謂曰:「子之詩雖工,而音韻猶啞。」虛己初未悟,既而得沈休文所謂「前有浮聲,後須切響」,遂精于格律。

  詩言志。「秀干終成棟,精鋼不作鈎」,包孝肅之志也。「人心正畏暑,水面獨搖風」,豐清敏之志也。

  張文饒曰:「處心不可著,著則偏;作事不可盡,盡則窮。先天之學,止是此二語,天之道也。」愚謂:邵子詩「夏去休言暑,冬來始講寒」,則心不著矣。「美酒飲教微醉後,好花看到半開時」,則事不盡矣。

  杜正獻公詩:因念古聖賢,名為千古垂。何嘗廣居室?儉為後人師。亞聖樂簟食,寑丘無立錐。文終防勢奪,景威恥家為。文園四壁立,鄭公小殿移。陳正獻公詩:遺汝子孫清白在,不須廈屋太渠渠。二賢相之清風,可以愧木妖之習。

  雁湖注荊公詩,於《明妃曲》「漢恩自淺胡自深,人間樂在相知心」,則引范元長之語,以致其譏。《日出堂上飲》之詩「為客當酌酒,何預主人謀」,則引鄭氏《考槃》之誤,以寓其貶。《君難托》之詩曰:「世事反覆那得知,讒言入耳須臾離」,則明君臣始終之義,以返諸正。愚按:楊元素謂:介甫詩「今人未可輕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今睹其行事,已頗類之矣。言,心聲也,其可掩乎?

  東坡文章好譏刺,文與可戒以詩云:「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晚年,郭功父寄詩云:「莫向沙邊弄明月,夜深無數採珠人。」饒德操、黎介然、汪信民寓宿州,作詩有略詆及時事者,呂滎陽聞之,作《麥熟》、《繰絲》等四詩,以諷止之。自此不復有前作。

  後山云:「蘇公之門有客四人:黃魯直、秦少游、晁無咎則長公之客也,張文潛則少公之客也。」魯直詩云:「晁子智囊可以括四海,張子筆端可以回萬牛。」文潛詩云:「長公波濤萬頃陂,少公巉秀千尋麓。黃郎蕭蕭日下鶴,陳子峭峭霜中竹。秦文倩麗舒桃李,晁論崢嶸走珠玉。」可以見一時文獻之盛。

  「衣上六花非所好,畝間盈尺是吾心。」「何由更得齊民暖,恨不偏於宿麥深。」《雪詩》無出晏元獻、韓持國之右。

  晏元獻詩:二龍驂夏服,雙鶴記堯年。宋元憲詩:軒野龍催馭,堯宮鶴厭寒。劉敬叔《異苑》:太康二年,冬大寒,南州人見二白鶴於橋下,曰:「今茲寒,不減堯崩年。」故山陵挽章用之。

  《符瑞圖》:日二黃人守者,外國人來降。宋景文云:「青帝迴風還習習,黃人捧日故遲遲。」翟公巽云:「青女霜如失,黃人日故遲。」

  司馬公《早朝詩》:太白明如李。出《漢·天文志》:滎惑逾歲星,居其東北半寸所如連李。又《即事》云:「雨不成游布路歸。」出《左傳》:自朝布路而罷。今《集》中皆注云:「恐誤。」蓋未考也。

  更無柳絮隨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見司馬公之心。浮雲世事改,孤月此心明。見東坡公之心。

  東坡《次韻朱公掞初夏詩》:諫苑君方續承業,醉鄉我欲訪無功。隋樂運,字承業,錄夏、殷以來諫爭事,名《諫苑》。文帝覽而嘉焉。注謂:《南史》李承業作《諫苑》。誤矣。

  《答王定國詩》:謹勿怨謗讒,乃我得道資。淤泥生蓮花,糞壤出菌芝。賴此善知識,使我枯生荑。此尹和靜所謂困窮拂郁,能堅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也。《詩》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浮雲世事改,孤月此心明。坡公晚年所造深矣。

  夏均父詩:欒城去聲色,老坡但稱快。嗚呼二法門,近古絕倫輩。嘗觀欒城為《歐陽公碑》云:「公之於文,雍容俯仰,不大聲色而義理自勝。」欒城評品文章至佳者,獨雲不帶聲色,蓋得於公也。歐陽公《與梅聖俞書》云:「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東坡看人文字,於所酷愛者,但稱快而已,亦得於公也。

  陸務觀記東坡詩「翠欲流」,謂:蜀語鮮翠,猶言鮮明也。愚按:嵇叔夜《琴賦》云:「新衣翠粲。」李周翰註:翠粲,鮮色。李善注引《子虛賦》:翕呷翠粲。張揖曰:「翠粲,衣聲。」《漢書》作「萃蔡。」萃音翠。班倢伃賦:紛綷縩兮紈素聲。其義一也。以鮮明為翠,乃古語。

  後山云:「少好詩,老而不厭。及一見黃豫章,盡焚其稿而學焉。豫章以謂譬之弈焉,弟子高師一著,僅能及之,爭先則後之。」此可為學文之法。

  東坡與歐陽晦夫詩三首。晦夫,名辟,桂州人,梅聖俞有詩送之云:「我家無梧桐,安可久留鳳?」東坡南遷至合浦,晦夫時為石康令,出其詩稿數十幅。事見《桂林志》。注坡詩者以為文忠之族,非也。

  《夏小正》:九月榮鞠。東坡詩云:「黃花候秋節,遠自《夏小正》。」注止引《月令》,非也。司馬公《春帖子》:候雁來歸北,寒魚陟負冰。亦用《夏小正》。

  山谷詩,晚歲所得尤深。鶴山稱其以草木文章,發帝杼機;以花竹和氣,驗人安樂。

  《題蘇若蘭迴文錦詩圖》云:「亦有英靈蘇蕙手,只無悔過竇連波。」連波,竇滔字也。《武后記》云:「因述若蘭之多才,復美連波之悔過。」

  《物理論》云:「虛無之談,無異春蛙秋蟬,聒耳而已。」山谷《演雅》「春蛙夏蜩更嘈雜」,本於此。

  《題王黃州墨跡》:掘地與斷木,智不如機舂。聖人懷余巧,故為萬物宗。注不言所出,嘗觀孔融《肉刑論》云:「賢者所制,或逾聖人。水碓之巧,勝於斷木掘地。」此詩意本於此。機舂,即水碓也。

  《立春詩》:看鏡道如咫。出《汲冢周書》王子曰:「遠人來歡,視道如尺。」

  《呈吉老縣丞詩》:觟[角虒]今無種,蒲盧教未形。注云:「觟[角虒],此兩姓,今無人。」按《太玄·難》上九云:「角觟[角虒],終以直,其有犯。」二字與「解豸」同。亦見王充《論衡》云:「一角之羊也。」注誤矣。

  「八百老彭嗟杖晚」,出《莊子釋文》:彭祖至七百歲,猶曰悔不壽,恨杖晚而唾遠。「醇樸乃器師」,二字出《荀子》。

  《江西道院賦》:堂密有美樅。出《爾雅注》:《尸子》謂松柏之鼠,不知堂密之有美樅。

  後山《挽司馬公》云:「輟耕扶日月,起廢極吹噓。」與老杜「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相似。生成、吹噓,字若輕而實重。

  張文潛《詠孔光》云:「試問不言溫室木,何如休望董賢車。」仲彌性《詠韋執誼不看嶺南圖》云:「政恐崖州如有北,卻應未肯受讒夫。」二詩誅奸諛之蕭斧也。

  朱云為槐里令,上書求見,而即得對,成帝時言路猶未塞也。張文潛詩曰:「直言請劍斬安昌,勿謂朱游只素狂。君看漢家文景業,張侯能以一言亡。」

  南豐《麻姑山詩》(送南城羅尉)仿《廬山高》而不逮,絕唱寡和也。

  唐子西「佳月明作哲,好風聖之清」,本於李誠之「山如仁者靜,風似聖之清。」朱新仲「無人馬為二,對飲月成三」,本於秦少游「身與杖藜為二,影將明月成三。」陸務觀「誰其雲者兩黃鵠,何以報之雙玉盤」,本於新仲「何以報之青玉案,我姑酌彼黃金罍」。葉少蘊「逸人舊住子午谷,詩客獨尋丁卯橋」,務觀用之。程致道「明知計出柏馬下,正擬身全木雁中」,敖器之用之。

  或問崔德符作詩之要,曰:「但多讀而勿使,斯為善。」張芸叟云:「年逾耳順,方敢言詩。」未窺六甲,先制五言者,觀此可以戒。

  曾文昭公《河間詩》云:「南北車書久混同,河間今有楚人風。獨慚太守非何武,已見州閭出兩龔。」謂彥和兄弟也。《童蒙訓》以為曾子宣作,恐誤。

  徐師川以諫議召,程致道在西垣封還除書,言與中貴人唱和「魚須」之句,為人所傳。朱文公《語錄》云:「師川游廬山,遇宦者鄭諶,與之詩。」後村謂:《徐集》不載「魚須」之篇。愚考《集》中有《次韻鄭本然居士》云:「頗知鶴脛緣詩瘦,早棄魚須伴我閒。」本然居士,豈即鄭諶歟?魚須,笏也。

  朱新仲《詠顏魯公》云:「千五百年如烈日,二十四州唯一人。」又《詠昭君》云:「當時夫死若求歸,凜然義動單于府。不知出此肯隨俗,顏色如花心糞土。」

  《本草》:菊,一名傅延年。朱新仲詩:三徑誰從陶靖節?重陽惟有傅延年。前未有用者。

  梁文靖公克家。《梅花詩》云:「九鼎燮調終有待,百花羞澀敢言芳。」用王沂公之意,亦魁天下,位宰相。然梁公之句,失於雕琢。

  誠齋始學江西,既而學五字律於後山,學七字絕句於半山,最後學絕句於唐人。

  誠齋《讀貞觀政要》云:「拔士新豐逆旅中,懷賢鴨綠水波東。酒傾一斗鳶肩客,醋設三杯羊鼻公。」羊鼻公,謂魏鄭公。見《龍城錄》。

  攻媿記張武子之語,水禽有名信天公者。按《晁景迂集》:黃河有信天緣,常開口待魚。

  蘇雲卿,廣漢人,隱東湖。張魏公為相,使帥漕輓其來。一夕遁去,不知所之。真文忠為詩曰:「魏公孤忠如孔明,赤手能支天柱傾。蘇公高節如子陵,寸膠解使黃河清。等是世間少不得,問津耦耕各其適。後人未可輕雌黃,兩翁之心秋月白。」

  南塘《挽趙忠定公》云:「空令考亭老,垂白注《離騷》。」楊楫《跋楚辭集注》云:「慶元乙卯,治黨人方急。趙公謫死於道,先生憂時之意,屢形於色。一日,示學者以所釋《楚辭》一篇。

  孫燭湖《讀通鑑詩》:簿書流汗走君房,那得狂奴故意降?努力諸公了台閣,不煩魚雁到桐江。又曰:「清濁無心陳仲弓,圓機聊救漢諸公。末流不料兒孫誤,千古黃初佐命功。」朱文公謂:二絕甚佳。

  平園詩:生戎馬,死佛狸。荊公詩:生白,殺青。皆佳對。

  鶴山詩:只期玉女是用諫,肯為金夫不有躬。本於「玉汝」、「金吾」之對。

  林和靖詩:怪書披月看銅牆。放翁文有「銅牆鬼炊」之語,出東方朔《神異經》。

  田園圖史分貧富,鼎鼐樓台辨有無。洪舜俞詩,用龐穎公、寇萊公事。

  本朝絕句,有夾漈《詠漢高祖》五言,乃唐於季子詩。又荊公絕句《詠叔孫通》,亦見《宋景文公集》。

  《演蕃露》云:「搏黍為鶯,不知何出。」蓋未考《詩·葛覃注》也。《緗素雜記》不知麥秋出《月令》,亦此類。《能改齋漫錄》考古語所出,詳且博矣,然「首如飛蓬」見於《詩》,乃以左思賦為始;「樹桃李者夏得休息」,見於《說苑》,乃以狄梁公事為始。若此者非一,是以君子無輕立論。

  《方言》:斟,益也。凡病少愈而加劇,謂之不斟,或謂之何斟。呂居仁《答曾吉父詩》:記我今年病不斟。蓋用此,而不知者改為「不禁」。

  《韋玄成傳》:五世壙僚。言五世無官也。呂成公銘湯烈母云:「湯世壙僚,委祉於後。」而婺本改為「壙遼」。東坡《春帖》用「翠管銀罌」,出老杜《臘日詩》,而注者改為「銀鈎」。此邢子才所以有「日思誤書」之語也。

  呂居仁詩:弱水不勝舟,有此積立鐵。又云:「何知若人胸,中有積立鐵。」出老杜《鐵堂峽詩》:壁色立積鐵。又云:「準擬春來泰出遊。」出《漢書·田叔傳》。又云:「日月已秋罷。」出《元帝紀》。

  趙紫芝詩謂:輔嗣易行無漢學,玄暉詩變有唐風。

  潘庭堅《題嶽麓寺道鄉台》曰:「坡仙不謫黃,黃應無雪堂。道鄉不如新,此台無道鄉。青山非其人,山靈能頡頏。一落名勝手,境與人俱香。悲吟倚空寂,臨眺生慨慷。道鄉不可作,承君不可忘。」陳樞密宗禮,景定間,持節廣東,有詩云:「山川只為蠻煙累,姓字多因謫籍香。」御史虞虙劾之,陳坐謫。其後陳召入,虙鐫官。

  吳吉甫以晚科試漕闈,《搗藥兔長生詩》云:「真水黃芽長,香風玉杵鳴。不為三窟計,永伴一輪明。」省試,《聖人之道猶日中賦》,用「闕摶之月,見沫之星。」第七聯云:「桑榆已晚,尚期一戰之收。」

  湯伯紀《自儆》云:「春秋責備賢者,造物計校好人。一點莫留余滓,十分成就全身。」此老晚節,庶幾踐斯言也。

  薛士龍詩:左角蠻攻觸,南柯檀伐槐。的對也。

  徐淵子詩:植杞必植梓,藝蘭仍藝蓀,過庭遺訓在,鑿楹故書存。蓋以「梓蓀」喻「子孫」也。鑿楹,出《晏子春秋》。李義山詩:經出宣尼壁,書留晏子楹。

  任元受《七夕詩》:切勿填河漢,須留洗甲兵。意亦新。

  伊川先生不作詩,唯《寄王子真詩》云:「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時還解壽斯民。」先生入嵩山,子真已候於松下。問何以知之,曰:「去年已有消息來矣。」蓋先生前一年欲往,以事而止。子真名筌,岐下陽平人。元豐中,賜號沖熙處士。張芸叟為《功行碑》,謂超世之資,與陳圖南侔。

  建隆初,詔五代時命官,投狀敘理,復命之。郭恕先詩云:「為逢末劫歸依佛,不就新恩敘理官。」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而猶不屈,其志如此。

  《文鑒》取蔡確《送將歸賦》,猶《楚辭後語》之取息夫躬也。

  浮溪詩:人間何事非戲劇,鶴有乘軒蛙給廩。《水經注》引《晉中州記》:惠帝為太子,令曰:「若官蝦蟆,可給廩。」《晉書》無此語。

  張芸叟曰:「岐山石鼓,是《車攻》詩也。『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則所取也。『其魚維何,維魴及鱮。何以貫之,維以楊柳』,則所不取者也。」先儒凡今《詩》所無者,盡目為逸詩,誤矣。見致堂《論語說》。

  朱文公曰:「顧況詩有集,皆不及見韋應物集者之勝。」今按:《韋集》有顧況《奉同郡齋雨中宴集詩》云:「好鳥依嘉樹,飛雨灑高城。況與數君子,列座分兩楹。文雅一何麗,林堂含余清。我公未歸朝,遊子不待晴。白雲帝鄉遠,滄江楓葉鳴。拜手欲無言,零淚如酒傾。寸心已摧折,別離方骨驚。安得凌風翰,肅肅賓天京。」

  程可久沙隨先生。《自題眄怡齋》云:「乞得膠膠擾擾身,霜筠露菊便相親。勸君莫厭羹藜藿,違己由來更病人。六月松風萬籟寒,笙竽頻到枕屏間。夜深夢繞康廬阜,瀑布濺珠過藥欄。葵花已過菊花開,萬里西風拂面來。問字今朝幾人至,細看屐齒破蒼苔。」

  朱新仲云:「唐之詩人,達者唯高適。」適位不過常侍,本朝歐、王、蘇、黃出,徐、陳、韓、呂繼之八人,一相、三執政、三從官,何其盛也!

  山谷詩云:「能與貧人共年穀,必有明月生蚌胎。」為富不仁者可以警。

  少陵詩:東屯稻田一百頃,北有澗水通青苗。東屯,乃公孫述留屯之所,距白帝五里,稻米為蜀第一。郡給諸官俸廩,以高下為差,帥漕月得九斗。王龜齡詩云:「少陵別業古東屯,一飯遺忠畎畝存。我輩月叨官九斗,須知粒粒是君恩。」東屯有青苗陂。

  有問「心遠」之義於胡文定公者,公舉上蔡語曰:「莫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器;莫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為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此之謂『心遠』。」

  宋正甫詩:三聖傳心惟主一,《六經》載道不言真。

  攻媿先生書桃符云:「門前莫約頻來客,坐上同觀未見書。」

  葛魯卿《借書詩》:大勝揚雄辭子駿,更殊班嗣阻君山。

  朱希真避地廣中,作《小盡行》云:「藤州三月作小盡,梧州三月作大盡,哀哉官曆今不頒,憶昔昇平淚成陣。我今何異桃源人,落葉為秋花作春。但恨未能與世隔,時聞喪亂空傷神。」唐李益《問路侍御六月大小》云:「野性迷堯歷,松窗有道經。故人為柱史,為我數階蓂。」

  山谷詩:金石在波中,仰看萬物流。出《孟子注》:萬物皆流,而金石獨止。

  野處《雪詩》:天上長留滕六住,人中會有葛三來。葛三事,出《太平廣記》。葛仙公第三子。

  王逢原詩:退之昔裁詩,頗以豪橫恃。暮年意氣得,金玉多自慰。買居紀廂榮,顧影樂冠佩。喜將閭巷好,持與妻子議。彼哉何足道?進退茲焉系?安知九列榮,顧是德所累。」謂《南內朝賀歸》及《示兒詩》也。朱子曰:「此篇所夸,乃《感二鳥》。符讀書之成效極致,而《上宰相書》,所謂行道憂世者,已不復言矣。」鄧志宏亦謂:愛子之情則至矣,導子之志則陋也。

  致堂曰:「韓退之賦石鼓曰:『孔子西行不至秦,故不見錄。』孔子編《詩》豈必身歷而後及哉?信斯言也,《車鄰》、《駟鐵》,胡為而收之也?」

  荊公《傷杜醇》曰:「隱約不外求,耕桑有妻子。藜杖牧雞豚,筠筒釣魴鯉。」《吊王致》曰:「老妻稻下收遺秉,稚子松間拾墮樵。」二人,四明鄉先生也。固窮守道如此,今人知者鮮矣。利慾滔滔,廉恥寥寥,孰能景慕前修哉!

  唐子西《內前行》云:「宅家喜得調元手。」唐時宮中,謂天子為宅家。《通鑑》:韓建發兵圍十六宅,諸王呼曰:「宅家救兒!」劉季述等至思政殿,皇后趨至,拜曰:「軍容勿驚宅家。」

  文宋瑞《指南錄·為或人賦》云:「悠悠成敗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終。金馬勝游成舊雨,銅駝遺恨付西風。黑頭爾自誇江總,冷齒人能說褚公。龍首黃扉真一夢,夢回何面見江東!」南齊樂豫謂徐孝嗣曰:「人笑褚公,至今齒冷。」謂褚淵也。

  翁與可《上徐直翁詩》:六丈謀謨同輩服,二郎官職乃翁知。

  鄭德言侃。為國子、博士,私試策問師道,祭酒不悅,台評及之。李艮翁丑父。為詩餞之曰:「諸生幸不笑韓愈,官長何因罵鄭虔?」

  柳文云:「王氏子著論,非班超不能讀父兄之書,而力徼狂疾之功以為名。先君子嘗為《投筆詩》,其末云:「蘭台舊家學,胡不紹箕裘。」

  鄧志宏曰:「詩有四忌:學白樂天者忌平易,學李長吉者忌奇僻,學李太白者忌怪誕,學舉子詩者忌說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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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戰國策有感而言十首 其五 墨子往楚》

墨子 〔先秦〕

公輸機已就,墨子義相禁。爾莫誇攻具,王當罷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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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宮】端正好_自序一枕夢》

墨子 〔先秦〕

自序

一枕夢魂驚,千載風雲過,將古來英俊評跋。誰才能誰霸道誰王佐,只落得高冢麒麟臥。

【幺】百年身隙外白駒過,事無成潘鬢雙皤。既生來命與時相挫,去狼虎叢服低捋。

【滾繡球】時與命道不合,我和他氣不和,皆前定並無差錯。雖聖賢胸次包羅,待據六合,要並一鍋,其中有千萬人我,各有天時地利人和。氣難吞吳魏亡了諸葛,道不行齊梁喪了孟軻,天數難那。

【倘秀才】舉伊尹有湯王倚托,微管仲無桓公不可,相公子糾偏如何不九合。失時也忘了家國,得意後霸了山河,也是君臣每會合。

【脫布衫】時不遇版築為活,時不遇荊南落魄,時不遇逾垣而躲,時不遇在陳忍餓。

【小梁州】男兒貧困果如何?擊缶謳歌。甘貧守分淡消磨,顏回樂,知足後一瓢多。

【幺】既功名不入凌煙閣,放疏狂落落陀陀。就着老瓦盆,浮香糯,直吃的徹。未醒後又如何。

【滾繡球】學劉伶般酒里酡,做坡仙般詩里魔,樂閒身有何不可。說幾句不傷時信口開合,折莫待憤悱啟發平科。見破綻呵閒榼,教人道我豪放風魔。由他似斗筲之器般看得微末,似糞土之牆般覷得小可,一任由他。

【醉太平】看別人揮鞭登劍閣,舉棹泛滄波,爭如我得磨跎處且磨跎。無名韁利鎖,攜壺策杖穿林落,臨風對月閒吟課。有花有酒且高歌,居村落快活。

【叨叨令】聽樵歌牧唱依腔和,整絲綸獨釣垂鈎坐,鋪苔茵展綠張雲幕,披漁蓑帶雨和煙臥。快活也麼哥,快活也麼哥,且潛居抱道隨緣過。

【一煞】也不學採薇自潔埋幽壑,不學舉國獨醒葬汨羅,也不學墨子回車,巢由洗耳、河老騰雲、許子衣褐,也不仰天長嘆,也不待相宣言,也不扣角為歌,卻回光照我,圖甚苦張羅。

【二】忘飡智士齊君果,不吐嫌兄仲子鵝。飽養雞豚,廣栽桃李,多植桑麻。剩種粳禾。蓋數椽茅屋,買四角黃牛,租百畝莊窠。時不遇也恁麼,且耕種置個家活。

【三】瓮頭白酒新醅潑,碗內黃齏坌醬和。詩里乾坤,杯中日月,醉醒由己,清濁從他。我量寬似海,杯吸長鯨,酒泛洪波。醉鄉寬闊,不飲待如何。

【四】忘憂陋巷於咱可,樂道窮途奈我何。右抱琴書,左攜妻子,無半紙功名,躲萬丈風波。看別人日邊牢落,天際驅馳,雲外蹉跎。咱圖個甚莫,未轉首總南柯。

【尾】既無那抱關擊柝名煎聒,且守這養氣收心安樂窩。用時行,舍時躲,居山村,離城郭。對樽罍,遠鼎鑊,黃菊東籬栽數科,野菜西山鋤幾陀。聽一笛斜陽下遠坡,看見縷殘霞蘸淺波。醉袖乘風鵬翼拖,蹇個臨溪鰲背馱。杲杲秋陽曝已過,淘淘清江濯幾合。骨角成形我切磋,玉石為珪自琢磨。華畫干將劍不磨,唾噀經綸手不搓。養拙潛身躲災禍,由恁是非滿乾坤也近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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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梅花正開用舊韻貽端伯》

墨子 〔先秦〕

羌笛何勞塞北吹,江南何處不寒梅。千秋寂寂無人看,獨樹亭亭對客開。

偏為咨嗟惟爾念,是誰移種待君來。縱留一曲安能唱,恰似朝歌墨子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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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愛詩。李太尉(晟)》

墨子 〔先秦〕

吾愛李太尉,崛起定中原。驍雄十萬兵,四面圍國門。

一戰取王畿,一叱散妖氛。乘輿既反正,凶豎爭亡魂。

巍巍柱天功,蕩蕩蓋世勛。仁於曹孟德,勇過霍將軍。

丹券入帑藏,青史傳子孫。所謂大丈夫,動合驚乾坤。

所謂聖天子,難得忠貞臣。下以契魚水,上以合風雲。

百世必一亂,千年方一人。吾雖翰墨子,氣概敢不群。

願以太平頌,題向甘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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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引古語》

墨子 〔先秦〕

唇亡則齒寒。謀而不得。則以往知來。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

鏡於水見面之容。鏡於人則知吉與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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