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出精金,百鍊無餘滓。鑄得芙蓉劍,靈輝若秋水。
陸可斷兕犀,陰亦驚神鬼。照物雙影寒,中霄靈氣紫。
有時風雨至,欲作龍蛇起。海酒與陵肉,寶燭延奇士。
酣飲取傳觀,英圖各相視。吐氣成虹蜺,將平不平事。
大笑荊軻輩,卒如兒女子。
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
隙月斜明刮露寒,練帶平鋪吹不起。
蛟胎皮老蒺藜刺,鸊鵜淬花白鷳尾。
直是荊軻一片心,莫教照見春坊字。
挼絲團金懸簏簌,神光欲截藍田玉。
提出西方白帝驚,嗷嗷鬼母秋郊哭。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夫子房受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
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發,蓋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荊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踐之困於會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銳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
觀夫高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陰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詞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強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奇偉,而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家世平陵東曲住,生長輕肥恥紈褲。夷門曾訪鼓刀人,趙州一拜平原墓。
殺身不惜為知己,鄉閭但道酒人耳。北上邊城望大荒,南尋禹穴西衡湘。
萬里陰相天下士,眼中彼彼止如是。一笑歸來更讀書,十年折節為名儒。
當時心慕要離勇,今笑荊軻徒匹夫。
燕山北起高峨峨,東流易水無停波。
北風蕭蕭築聲切,昔人於此送荊軻。
圖中匕首非良計,堪嘆燕丹無遠器。
髑髏空死樊將軍,日莫秦兵滿燕市。
往事空餘易水寒,白翎飛下地椒干。
經過此地對流水,知爾踟躕馬上看。
金昌亭下路,春草沒荒丘。雲是要離冢,令人生古愁。
侏兒三尺干,不佩雙吳鈎。中包猛士膽,白日照高秋。
忍死屠骨肉,視身若蜉蝣。荊軻不了恨,慶忌成身謀。
如何五噫客,死與爾同仇。
瓠巴騎鯨上天去,伯牙成連亦千古。
淺世斷無鍾子期,弦中妙意為誰舉。
春風春雨滿瀟湘,人在蓬窗閉竹房。
竹里鵑啼喉舌冷,花間鶯宿夢魂香。
客從漓沅下衡岳,滿懷詩愁無處着。
請君拂去水晶塵,瀹茗一了撫然作。
道人問予若為情,伊弦淒兮余莫聽。
一春十病九困酒,三月都無二日晴。
俛首沉吟聲一曲,吟扭一罷撚撥續。
初如雪泉嗽鳴玉,已轉忽如雨簌簌。
於中亦有蠨蛸鳴,倏忽變作冷猿聲。
始疑荊軻渡易水,乃是湘妃夜涕零。
昔從撫斷南風了,羑里幽人始能曉。
可嘆壇中苦杏花,山高水寒即聲杳。
道人此意非人間,笑詠洞章鏘佩環。
能令風舞下丹漢,雲里大地垂頭看。
世間雞蟲互得失,只好牧羊坐花石。
何為兒女謾昵昵,候蟲時鳴徒戚戚。
輸君朝朝在翠微,鶴已睡去人不知。
笑思古今一俯仰,彈到千山月落時。
君知否,梧桐枝上雙燕語,
盡將萬事等風絮。琴中日月何翛閒,
肯使事逐孤鴻度。
夜來烏鵲棲寒楓,蒼天萬里煙霞濃。
海神洶湧翻怒濤,風伯鼓舞吹冥鴻。
霜翰不入矰繳內,星眼直射煙霄中。
下嗤鳥雀戀籬落,俯視鷺鷗偎蘆叢。
雲間矯首已萬里,天外鼓翅期四通。
鐵爪裂破帝乙網,銀觜笑折由基弓。
知音鯤鵬擊溟渤,嬌騃鸚鵡遭牢籠。
數行縱橫灑天面,一聲嘹唳悲秋客。
來時蹤跡度衡湘,昔者音信通鎬豐。
豈念稻粱在一粒,如彼仕宦迷千鍾。
橫飛直捎林壑表,自是挺出風煙雄。
易水荊軻業已北,大滓蘇武勢須東。
好同鷹鸇彈燕雀,滿地萍蕪毛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