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先秦 / 孔子 / 師說
拼 译 译

《師說》

孔子 〔先秦〕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复制

師說 - 賞析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huò)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yōng)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古代求學的人一定有老師。老師,是用來傳授道理、教授學業、解釋疑難問題的人。人不是生下來就懂得道理的,誰會沒有疑惑呢?有了疑惑,如果不跟從老師學習,他所存在的疑惑,就最終不能理解了。在我之前出生的人,他們聽聞見識事情也本來比我早,我應該跟從他,把他當作老師;在我之後出生的人,如果他懂得的道理也早於我,我也應該跟從他把他當作老師。我是向他學習道理啊,哪管他的生年比我早還是比我晚呢?我是向他學習道理,哪裡去考慮他的年齡比我大還是小呢?因此,無論地位高低貴賤,無論年紀大小,道理存在的地方,就是老師存在的地方。
  學者:求學的人。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老師,是用來傳授道理、交給學業、解釋疑難問題的人。所以,用來……的。道,指儒家之道。受,通「授」,傳授。業,泛指古代經、史、諸子之學及古文寫作。惑,疑難問題。人非生而知之者:人不是生下來就懂得道理。之,指知識和道理。知,懂得。其為惑也:他所存在的疑惑。生乎吾前:即生乎吾前者。乎:相當於「於」,與下文「先乎吾」的「乎」相同。聞:聽見,引申為知道,懂得。從而師之:跟從(他),拜他為老師。師,意動用法,以……為師。從師,跟從老師學習。吾師道也:我(是向他)學習道理。師,用做動詞。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哪裡去考慮他的年齡比我大還是小呢?庸,發語詞,難道。知,了解、知道。之,取獨。是故:因此,所以。無:無論、不分。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意思說哪裡有道存在,哪裡就有我的老師存在。

  嗟(jiē)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yú)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fǒu)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yuè)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唉,古代從師學習的風尚不流傳已經很久了,想要人沒有疑惑難啊!古代的聖人,他們超出一般人很遠了,尚且跟從老師向老師請教;現在的一般人,他們的才智跟聖人相差很遠,卻以向老師學習為恥。因此聖人就更加聖明,愚人就更加愚昧。聖人之所以能成為聖人,愚人之所是愚人,大概都是出於這裡吧?人們愛他們的孩子,就選擇老師來教他,但是對於他自己呢,卻以跟從老師學習為可恥,真是糊塗啊!那些教小孩子的啟蒙老師,是教他們讀書,幫助他們學習斷句的,不是我所說的傳授道理、解答疑難問題的老師。不了解句讀,疑惑就不能解開,有的向老師求解,有的卻不向老師求解,小的方面去學習,大的方面反而放棄不學,我沒看出那種人是明智的。巫醫樂師和各種工匠這些人,不以向他人學習為恥。士大夫這類人,聽到稱「老師」稱「弟子」的,就聚集在一起譏笑人家。問他們為什麼譏笑,就說:「他和他年齡差不多,道德學問也差不多,以地位低的人為師就感到羞恥,以高官為師就近乎諂媚。」唉!古代那種跟從老師學習的風尚不能恢復,從這些話里就可以明白了。巫醫樂師和各種工匠這些人,君子們不屑一提,現在他們的見識竟反而趕不上這些人,真是令人奇怪啊!
  師道:從師的傳統。即上文所說的「古之學者必有師」。出人:超出於眾人之上。猶且:尚且。眾人:普通人,一般人。下:不如,名作動。恥學於師:以向老師學習為恥。恥,以……為恥是故聖益聖,愚益愚:因此聖人更加聖明,愚人更加愚昧。益,更加、越發。於其身:對於他自己。身,自身、自己。惑矣:(真是)糊塗啊!彼童子之師:那些教小孩子的(啟蒙)老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dòu):教給他書,(幫助他)學習其中的文句。之,指童子。習,使……學習。其,指書。句讀,也叫句逗,古人指文辭休止和停頓處。文辭意盡處為句,語意未盡而須停頓處為讀(逗)。古代書籍上沒有標點,老師教學童讀書時要進行句讀(逗)的教學。句讀之不知:不知斷句風逗。與下文「惑之不解」結構相同。之,提賓標誌。或師焉,或不焉:有的(指「句讀之不知」這樣的小事)從師,有的(指「惑之不解」這樣的大事)不從師。不,通「否」。小學而大遺:學了小的(指「句讀之不知」)卻丟了大的(指「惑之不解」)。遺,丟棄,放棄。巫醫:古時巫、醫不分,指以看病和降神祈禱為職業的人。百工:各種手藝。相師:拜別人為師。族:類。曰師曰弟子云者:說起老師、弟子的時候。年相若:年歲相近。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以地位低的人為師就感到羞恥,以高官為師就近乎諂媚。足,可,夠得上。盛,高大。諛,諂媚。復:恢復。君子:即上文的「士大夫之族」。不齒:不屑與之同列,即看不起。或作「鄙之」。乃:竟,竟然。其可怪也歟:難道值得奇怪嗎。其,難道,表反問。歟,語氣詞,表感嘆。

  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tán)子、萇(cháng)弘、師襄、老聃(dān)。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聖人沒有固定的老師。孔子曾以郯子、萇弘、師襄、老聃為師。郯子這些人,他們的賢能都比不上孔子。孔子說:「幾個人一起走,其中一定有可以當我的老師的人。」因此學生不一定不如老師,老師不一定比學生賢能,聽到的道理有早有晚,學問技藝各有專長,如此罷了。
  聖人無常師:聖人沒有固定的老師。常,固定的。郯子:春秋時郯國(今山東省郯城縣境)的國君,相傳孔子曾向他請教官職。萇弘:東周敬王時候的大夫,相傳孔子曾向他請教古樂。師襄:春秋時魯國的樂官,名襄,相傳孔子曾向他學琴。老聃:即老子,姓李名耳,春秋時楚國人,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相傳孔子曾向他學習周禮。聃是老子的字。之徒:這類。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三人同行,其中必定有我的老師。不必:不一定。術業有專攻:在業務上各有自己的專門研究。攻,學習、研究。

  李氏子蟠(pán),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yí)之。
  李家的孩子蟠,年齡十七,喜歡古文,六經的經文和傳文都普遍地學習了,不受時俗的拘束,向我學習。我讚許他能夠遵行古人從師的途徑,寫這篇《師說》來贈送他。
  李氏子蟠:李家的孩子名蟠。李蟠,韓愈的弟子,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年)進士。六藝經傳(zhuàn)皆通習之:六藝的經文和傳文都普遍的學習了。六藝,指六經,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六部儒家經典。《樂》已失傳,此為古說。經,兩漢及其以前的散文。傳,古稱解釋經文的著作為傳。通,普遍。不拘於時:指不受當時以求師為恥的不良風氣的束縛。時,時俗,指當時士大夫中恥於從師的不良風氣。於,被。余嘉其能行古道:讚許他能遵行古人從師學習的風尚。嘉:讚許,嘉獎。貽:贈送,贈予。

  文章闡說從師求學的道理,諷刺恥於相師的世態,教育了青年,起到轉變風氣的作用。文中列舉正反面的事例層層對比,反覆論證,論述了從師表學習的必要性和原則,批判了當時社會上「恥學於師」的陋習,表現出非凡的勇氣和鬥爭精神,也表現出作者不顧世俗獨抒己見的精神。全文幅雖不長,但涵義深廣,論點鮮明,結構嚴謹,說理透徹,富有較強的說服力和感染力。

  文章開頭一段,先從正面論述師道:從師的必要性和從師的標準(以誰為師)。劈頭提出「古之學者必有師」這個論斷,緊接着概括指出師的作用:「傳道受業解惑」,作為立論的出發點與依據。從「解惑」(道與業兩方面的疑難)出發,推論人非生而知之者,不能無惑,惑則必從師的道理;從「傳道」出發,推論從師即是學道,因此無論貴賤長幼都可為師,「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這一段,層層頂接,邏輯嚴密,概括精練,一氣呵成,在全文中是一個綱領。這一段的「立」,是為了下文的「破」。一開頭鄭重揭出「古之學者必有師」,就隱然含有對「今之學者」不從師的批判意味。勢如風雨驟至,先聲奪人。接着,就分三層從不同的側面批判當時士大夫中流行的恥於從師的不良風氣。先以「古之聖人」與「今之眾人」作對比,指出聖與愚的分界就在於是否從師而學;再以士大夫對待自己的孩子跟對待自己在從師而學問題上的相反態度作對比,指出這是「小學而大遺」的糊塗作法;最後以巫醫、樂師、百工不恥相師與士大夫恥於相師作對比,指出士大夫之智不及他們所不齒的巫醫、樂師、百工。作者分別用「愚」、「惑」、「可怪」來揭示士大夫恥於從師的風氣的不正常。由於對比的鮮明突出,作者的這種貶抑之辭便顯得恰如其分,具有說服力。

  在批判的基礎上,文章又轉而從正面論述「聖人無常師」,以孔子的言論和實踐,說明師弟關係是相對的,凡是在道與業方面勝過自己或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可以為師。這是對「道之所存,師之所存」這一觀點的進一步論證,也是對士大夫之族恥於師事「位卑」者、「年近」者的現象進一步批判。

  文章的最後一段,交待作這篇文章的緣由。李蟠「能行古道」,就是指他能繼承久已不傳的「師道」,樂於從師而學。因此這個結尾不妨說是借表彰「行古道」來進一步批判拋棄師道的今之眾人。「古道」與首段「古之學者必有師」正遙相呼應。

  在作者的論說文中,《師說》是屬於文從字順、平易暢達一類的,與《原道》一類豪放磅礴、雄奇桀傲的文章顯然有別。但在平易暢達中仍貫注着一種氣勢。這種氣勢的形成,有多方面的因素。

  首先是理論本身的說服力和嚴密的邏輯所形成的奪人氣勢。作者對自己的理論主張高度自信,對事理又有透徹的分析,因而在論述中不但步驟嚴密,一氣旋折,而且常常在行文關鍵處用極概括而準確的語言將思想的精粹鮮明地表達出來,形成一段乃至一篇中的警策,給讀者留下強烈深刻的印象。如首段在一路頂接,論述從師學道的基礎上,結尾處就勢作一總束:「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大有如截奔馬之勢。「聖人無常師」一段,於舉孔子言行為例之後,隨即指出:「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從「無常師」的現象一下子引出這樣透闢深刻的見解,有一種高瞻遠矚的氣勢。

  其次是硬轉直接,不作任何過渡,形成一種陡直峭絕的文勢。開篇直書「古之學者必有師」,突兀而起,已見出奇;中間批判不良風氣三小段,各以「嗟乎」、「愛其子」、「巫醫、樂師、百工之人」發端,段與段問,沒有任何承轉過渡,兀然峭立,直起直落,了不相涉。這種轉接發端,最為韓愈所長,讀來自覺具有一種雄直峭兀之勢。

  此外,散體中參入對偶與排比句式,使奇偶駢散結合,也有助於加強文章的氣勢。

1、 李世中,瀋陽等.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 語文 必修3.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54-55
2、 陰法魯.《古文觀止譯註》.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470
3、 陳振鵬,章培恆主編.古文鑑賞辭典 上 第1版: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07:第872-874頁

師說 - 創作背影

  《師說》大約是作者於貞元十七年至十八年(公元801—公元802年),在京任國子監四門博士時所作。作者到國子監上任後,發現科場黑暗,朝政腐敗,吏制弊端重重,當時的上層社會,看不起教書之人。在士大夫階層中存在着既不願求師,又「羞於為師」的觀念。作者借用回答李蟠的提問撰寫這篇文章,以澄清人們在「求師」和「為師」上的模糊認識。

  

孔子

作者: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 

孔子其它诗文

《第四十回》

孔子 〔先秦〕

  保儲君四皓與宴 留遺囑高祖升遐

  卻說高祖到了淮南,連接兩次喜報,一即由長沙王吳臣,遣人獻上英布首級,高祖看驗屬實,頒詔褒功,交與來使帶回。一是由周勃發來的捷音,乃是追擊陳豨,至當城破滅豨眾,將豨刺死,現已悉平代郡,及雁門雲中諸地,候詔定奪云云。高祖復馳詔與勃,叫他班師。周勃留代,見三十八回。惟淮南已封與子長,楚王交復歸原鎮,獨荊王賈走死以後,並無子嗣,特改荊地為吳國,立兄仲子濞為吳王。濞本為沛侯,年方弱冠,膂力過人,此次高祖討布,濞亦隨行,臨戰先驅,殺敵甚眾。高祖因吳地輕悍,須用壯王鎮守,方可無患,乃特使濞王吳。濞受命入謝,高祖留神細視,見他面目獷悍,隱帶殺氣,不由的懊悔起來。便悵然語濞道:「汝狀有反相,奈何?」說到此句,又未便收回成命,大費躊躇。濞暗暗生驚,就地俯伏,高祖手撫濞背道:「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莫非就應在汝身?汝當念天下同姓一家,慎勿謀反,切記!切記!」既知濞有反相,何妨收回成命,且五十年後之亂事,高祖如何預知?此或因史筆好諛,故有是記載,未足深信。濞連稱不敢,高祖乃令他起來,又囑咐數語,才使退出。濞即整裝去訖。嗣是子弟分封,共計八國,齊楚代吳趙梁淮陽淮南,除楚王交吳王濞外,余皆系高祖親子。高祖以為骨肉至親,當無異志,就是吳王濞,已露反相,還道是猶子比兒,不必過慮,誰知後來竟變生不測呢?

  這且慢表。

  且說高祖自淮南啟蹕,東行過魯,遣官備具太牢,往祀孔子。待祀畢復命,改道西行。途中箭創復發,匆匆入關,還居長樂宮,一臥數日。戚姬早夕侍側,見高祖呻S吟Y不輟,格外擔憂,當下覷便陳詞,再四籲請,要高祖保全母子性命。高祖暗想,只有廢立太子一法,尚可保他母子,因此舊事重提,決議廢立。張良為太子少傅,義難坐視,便首先入諫,說了許多言詞,高祖只是不睬。良自思平日進言,多見信從,此番乃格不相入,料難再語,不如退歸,好幾日杜門謝客,託病不出。當時惱了太子太傅叔孫通,入宮強諫道:「從前晉獻公寵愛驪姬,廢去太子申生,晉國亂了好幾十年,秦始皇不早立扶蘇,自致滅祀,尤為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共聞,呂后與陛下,艱苦同嘗,只生太子一人,如何無端背棄?今陛下必欲廢嫡立少,臣情願先死,就用頸血灑地罷。」說着,即拔出劍來,竟欲自刎。高祖慌忙搖手,叫他不必自盡,且與語道:「我不過偶出戲言,君奈何視作真情?竟來尸諫,幸勿如此誤會!」通乃把劍放下,復答說道:「太子為天下根本,根本一搖,天下震動,奈何以天下為戲哩?」高祖道:「我聽君言,不易太子了!」通乃趨退。既而內外群臣,亦多上書固爭,累得高祖左右兩難,既不便強違眾意,又不好過拒愛姬,只好延宕過去,再作後圖。

  既而瘡病少瘥,置酒宮中,特召太子盈侍宴。太子盈應召入宮,四皓一同進去,俟太子行過了禮,亦皆上前拜謁。高祖瞧着,統是鬚眉似雪,道貌岩岩,心中驚異得很,便顧問太子道:「這四老乃是何人?」太子尚未答言,四皓已自敘姓名。高祖愕然道:「公等便是商山四皓麼?我求公已閱數年,公等避我不至,今為何到此,從吾兒遊行?」四皓齊聲道:「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所以違命不來。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都延頸慕義,願為太子效死。臣等體念輿情,故特遠道來從,敬佐太子。」高祖徐徐說道:「公等肯來輔佐我兒,還有何言?幸始終保護,毋致失德。」四皓唯唯聽命,依次奉觴上壽。高祖勉強接飲,且使四皓一同坐下,共飲數巵。約有一兩個時辰,高祖總覺寡歡,就命太子退去。太子起座,四皓亦起,隨着太子,謝宴而出。高祖急召戚姬至前,指示四皓,且唏噓向戚姬道:「我本欲改立太子,奈彼得四人為輔,羽翼已成,勢難再動了。」戚姬聞言,立即淚下。婦女徒知下淚,究屬無益。高祖道:「汝亦何必過悲,須知人生有命,得過且過,汝且為我作楚舞,我為汝作楚歌。」戚姬無奈,就席前飄揚翠袖,輕盈回舞。高祖想了片刻,歌詞已就,隨即高聲唱着道:

  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翼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繒繳,尚安所施!

  歌罷復歌,迴環數四,音調悽愴。戚姬本來通文,聽着語意,越覺悲從中來,不能成舞,索性掩面痛哭,泣下如雨。高祖亦無心再飲,吩咐撤餚,自攜戚姬入內,無非是婉言勸解,軟語溫存,但把廢立太子的問題,卻從此擱起,不復再說了。太子原不宜廢立,但欲保全戚姬,難道竟無別法麼?

  是時蕭何已進位相國,益封五千戶。高祖意思,實因何謀誅韓信,所以加封。群僚都向何道賀,獨故秦東陵侯召平往吊。平自秦亡失職,在長安種瓜,味皆甘美,世稱為東陵瓜。蕭何入關,聞平有賢名,招致幕下,嘗與謀議。此次平獨入吊道:「公將從此惹禍了!」何驚問原因,平答道:「主上連年出征,親冒矢石,惟公安守都中,不被兵革。今反得加封食邑,名為重公,實是疑公,試想淮陰侯百戰功勞,尚且誅夷,公難道能及淮陰麼?」何惶急道:「君言甚是,計將安出?」平又道:「公不如讓封勿受,盡將私財取出,移作軍需,方可免禍。」何點首稱善,乃只受相國職銜,讓還封邑,且將家財佐軍。果得高祖歡心,褒獎有加。及高祖討英布時,何使人輸運軍糧,高祖又屢問來使,謂相國近作何事。來使答言,無非說他撫循百姓,措辦糧械等情,高祖默然。寓有深意。來使返報蕭何,何也未識高祖命意,有時與幕客談及,忽有一客答說道:「公不久便要滅族哩!」又作一波。何大驚失色,連問語都說不出來。客復申說道:「公位至相國,功居第一,此外已不能再加了。主上屢問公所為,恐公久居關中,深得民心,若乘虛號召,據地稱尊,豈不是駕出難歸,前功盡隳麼?今公不察上意,還要孳孳為民,益增主忌!忌日益深,禍日益迫,公何不多買田地,脅民賤售,使民間稍稍謗公,然後主上聞知,才能自安,公亦可保全家族了。」何依了客言,如議施行,嗣有使節往返,報知高祖,高祖果然欣慰。已而淮南告平,還都養疴,百姓遮道上書,爭劾蕭何強買民田,高祖全不在意,安然入宮。至蕭何一再問疾,才將謗書示何,叫他自己謝民,何乃補給田價,或將田宅仍還原主,謗議自然漸息了。過了數旬,何上了一道奏章,竟觸高祖盛怒,把書擲下,信口怒罵道:「相國蕭何,想是多受商人貨賂,敢來請我苑地,這還當了得麼?」說着,遂指示衛吏,叫他往拘蕭何,交付廷尉。可憐何時時關心,防有他變,不料大禍臨頭,竟來了一班侍衛,把他卸除冠帶,加上鎖鏈,拿交廷尉,向黑沈沈的冤獄中,親嘗苦味去了。古時刑不上大夫,況屬相國,召平等胡不勸何早去,省得受辱?一連幽系了數日,朝臣都不知何因,未敢營救。後來探得蕭何奏牘,乃是為了長安都中,居民日多,田地不敷耕種,請將上苑隙地,俾民入墾,一可栽植菽粟,瞻養窮氓,二可收取槁草,供給獸食。這也是一條上下交濟的辦法,誰知高祖疑他討好百姓,又起猜嫌,竟不計前功,飭令系治!猜忌之深,無孔不入。群臣各為呼冤,但尚是徘徊觀望,憚發正言。幸虧有一王衛尉,代何不平,時思保救。一日入侍,見高祖尚有歡容,遂乘問高祖道:「相國有何大罪,遽致系獄?」高祖道:「我聞李斯相秦,有善歸主,有惡自受,今相國受人貨賂,向我請放苑地,求媚人民,我所以把他系治,並不冤誣。」衛尉道:「臣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相國為民興利,請辟上苑,正是宰相應盡的職務,陛下奈何疑他得賄呢?且陛下距楚數年,又出討陳豨黥布,當時俱委相國留守。相國若有異圖,但一動足,便可坐據關中,乃相國效忠陛下,使子弟從軍,出私財助餉,毫無利己思想,今難道反貪商賈財賄麼?況前秦致亡,便是由君上不願聞過,李斯自甘受謗,實恐出言遭譴,何足為法?陛下未免淺視相國了!」力為蕭何洗釋,語多正直,可惜史失其名。高祖被他一駁,自覺說不過去,躊躇了好多時,方遣使持節,赦何出獄。何年已老,械繫經旬,害得手足酸麻,身軀困敝,不得已赤了雙足,徒跣入謝。高祖道:「相國可不必多禮了!相國為民請願,我不肯許,我不過為桀紂主,相國乃成為賢相,我所以系君數日,欲令百姓知我過失呢!」何稱謝而退,自是益加恭謹,靜默寡言。高祖也照常看待,不消細說。

  適周勃自代地歸來,入朝復命,且言陳豨部將,多來歸降,報稱燕王盧綰,與豨曾有通謀情事。高祖以綰素親愛,未必至此,不如召他入朝,親察行止。乃即派使赴燕,傳旨召綰。綰卻是心虛,通謀也有實跡,說將起來,仍是由所用非人,致被搖惑,遂累得身名兩敗,貽臭萬年!先是豨造反時,嘗遣部將王黃至匈奴求援,匈奴已與漢和親,一時未肯發兵,事為盧綰所聞,也遣臣屬張勝,前往匈奴,說是豨兵已敗,切勿入援。張勝到了匈奴,尚未致命,忽與故燕王臧荼子衍,旅次相遇。衍奔匈奴,見前文。兩下敘談,衍是欲報父仇,恨不得漢朝危亂,乃用言誘勝道:「君習知胡事,乃為燕王所寵信,燕至今尚存,乃是因諸侯屢叛,漢不暇北顧,暫作羈縻,若君但知滅豨,豨亡必及燕國,君等將盡為漢虜了!今為君計,惟有一面援豨,一面和胡,方得長保燕地,就使漢兵來攻,亦可彼此相助,不至遽亡。否則漢帝好猜,志在屠戮功臣,怎肯令燕久存哩!」張勝聽了,卻是有理。遂違反盧綰命令,竟入勸冒頓單于,助豨敵漢。綰待勝不至,且聞匈奴發兵入境,防燕攻豨,不由的驚詫起來。暗想此次變端,定由張勝暗通匈奴,背我謀反,乃飛使報聞高祖,要將張勝全家誅戮。使人方發,勝卻自匈奴回來,綰見了張勝,當然要把他斬首,嗣經勝具述情由,說得綰亦為心動,乃私赦勝罪,掉了一個獄中罪犯,綁出市曹,梟去首級,只說他就是張勝。暗中卻遣勝再往匈奴與他連和,另派屬吏范齊,往見陳豨,叫他盡力御漢,不必多慮。偏偏陳豨不能久持,敗死當城,遂致綰計不得逞,悔懼交並。驀地里又來了漢使,宣召入朝,綰怎敢遽赴?只好託言有病,未便應命。

  漢使當然返報,高祖尚不欲討綰,又派辟陽侯審食其,及御史大夫趙堯,相偕入燕,察視綰病虛實,仍復促綰入朝。兩使馳入燕都,綰越加驚慌,仍詐稱病臥床中,不能出見,但留西使居客館中。兩使住了數日,未免焦煩,屢與燕臣說及,要至內室問病。燕臣依言報綰,綰嘆息道:「從前異姓分封,共有七國,現在只存我及長沙王兩人,余皆滅亡。往年族誅韓信,烹醢彭越,均出呂后計劃。近聞主上抱病不起,政權均歸諸呂后,呂后婦人,陰賊好殺,專戮異姓功臣,我若入都,明明自去尋死,且待主上病癒,我方自去謝罪,或尚能保全性命呢!」燕臣乃轉告兩使,雖未嘗盡如綰言,卻也略敘大意。趙堯還想與他解釋,獨審食其聽着語氣,似含有不滿呂后的意思,心中委實難受,遂阻住趙堯言論,即與堯匆匆還報。審食其袒護呂后,卻有一段隱情,試看下文便知。

  高祖得兩人復命,已是憤恨得很,旋又接到邊吏報告,乃是燕臣張勝,仍為燕使,通好匈奴,並未有族誅等情。高祖不禁大怒道:「盧綰果然造反了!」遂命樊噲率兵萬人,往討盧綰。噲受命即去。高祖因綰亦謀反,格外氣忿,一番盛怒,又致箭瘡迸裂,血流不止。好容易用藥搽敷,將血止住。但瘡痕未愈,痛終難忍,輾轉榻中,不能成寐。自思討布一役,本擬令太子出去,乃呂后從中諫阻,使我不得不行,臨陣中箭,受傷甚重,這明明是呂后害我,豈不可恨?所以呂后太子,進來問疾,高祖或向他痛罵一頓。呂后太子,不堪受責,往往避不見面,免得時聽罵聲。適有侍臣與樊噲不協,趁着左右無人,向前進讒道:「樊噲為皇后妹夫,與呂后結為死黨,聞他暗地設謀,將俟宮車宴駕後,引兵報怨,盡誅戚夫人、趙王如意等人,不可不防!」高祖嗔目道:「有這等事麼?」侍臣說是千真萬真,當由高祖召入陳平、周勃,臨榻與語道:「樊噲黨同呂后,望我速死,可恨已極,今命汝兩人乘驛前往,速斬噲首,不得有誤!」兩人聞命,面面相覷,不敢發言。高祖顧陳平道:「汝可將噲首取來,愈速愈妙!」又顧周勃道:「汝可代噲為將,討平燕地!」兩人見高祖盛怒,並且病重,未便為噲解免,只好唯唯退出,整裝起行。在途私議道:「噲系主上故人,積功甚多,又是呂后妹夫,關係貴戚,今主上不知聽信何人,命我等速去斬噲!我等此去,只好從權行事,寧可把噲拘歸,請主上自行加誅罷。」這計議發自陳平,周勃亦極口贊成,便即乘驛前往。兩人尚未至噲軍,那高祖已經歸天了。

  高祖一病數月,逐日加重,至十二年春三月中,自知創重無救,不願再行療治,呂后卻遍訪良醫,得了一有名醫士,入宮診視,高祖問疾可治否?醫士卻還稱可治,高祖嫚罵道:「我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得天下,今一病至此,豈非天命?命乃在天,就使扁鵲重生,也是無益,還想甚麼痊癒呢!」說罷,顧令近侍取金五十斤賜與醫士,令他退去,不使醫治。醫士無功得金,卻發了一注小財。呂后亦無法相勸,只好罷了。高祖待呂后退出,便召集列侯群臣,一同入宮,囑使宰殺白馬,相率宣誓道:「此後非劉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違此約,天下共擊之!」誓畢乃散,高祖再寄諭陳平,令他由燕回來,不必入報,速往滎陽,與灌嬰同心駐守,免致各國乘喪為亂。布置已畢,再召呂后入宮,囑咐後事,呂后問道:「陛下百歲後,蕭相國若死,何人可代?」高祖道:「莫若曹參。」呂后道:「參年亦已將老,此後當屬何人?」高祖道:「王陵可用。但陵稍愚直,不能獨任,須用陳平為助。平智識有餘,厚重不足,最好兼任周勃。勃樸實少文,但欲安劉氏,非勃不可,就用為太尉便了。」大約是閱歷有得之談。呂后還要再問後人,高祖道:「後事恐亦非汝所能知了。」呂后乃不復再言。又越數日,已是孟夏四月,高祖在長樂宮中,瞑目而崩。享年五十有三。自高祖為漢王后,方才改元,五年稱帝,又閱八年,總計得十有二年。稱帝以五年為始,故合計只十二年。小子有詩詠道:

  仗劍輕揮滅暴秦,功成垓下壯圖新,

  如何功狗垂烹盡,身後牝雞得主晨。

  高祖已崩,大權歸諸呂后手中,呂后竟想盡誅遺臣,放出一種辣手出來。當下召入一人,秘密與商,這人為誰?容至下回再詳。

  四皓為秦時遺老,無權無勇,安能保全太子,使不廢立?高祖明知廢立足以召禍,故遲回審慎,終不為愛妾所移,其所謂羽翼已成,勢難再動,特紿戚夫人耳。戚姬屢請易儲,再四涕泣,高祖無言可答,乃借四皓以折其心,此即高祖之智術也。厥後械繫蕭何,命斬樊噲,無非恐太子柔弱,特為此最後之防維。何本謙恭,挫辱之而已足,噲兼親貴,刑戮之而始安。至若預定相位,囑用周勃,更為身後之圖,特具安劉之策,蓋其操心危,慮患深,故能談言微中,一二有徵。必謂其洞察未來,則堯舜猶難,遑論漢高。況戚姬趙王,固為高祖之最所寵愛者,奈何不安之於豫,而使有人彘之禍也哉!

复制

《留別宣守賈侍御用李白贈趙悅韻》

孔子 〔先秦〕

賈誼幾世孫,閑邪誠所存。一登御史府,直氣壯中原。

五載三去國,出論皆騰喧。浩養固無害,宣城況名藩。

下車究積弊,摘節仍除根。乃遷孔子學,方庭樹蘭蓀。

講解得董生,思單先生恩。軒軒慕高第,各各不窺園。

修橋濟行邁,掩骼招旅魂。蕭蕭囹圄空,清風時掃門。

尋山出近郭,玉船紅浪翻。誰為坐上客,能酬謝公言。

自愧翅翎短,謬參鴻與鵷。不有瓦礫賤,那知圭璧尊。

矧曰半面雅,歲久情愈敦。三章寵新作,詞源何駿奔。

幾欲效長吉,微吟謝高軒。霜威信凜冽,即之自溫溫。

又如太古鏡,磨開蒼蘚昏。肝膽悉照徹,魑魅安敢論。

行聞紫泥詔,沙路馳歸轅。豈容隱岩子,留連愛石盆。

看君楊天翼,北溟終化鵾。而我隨白鳥,丹湖往孤鶱。

复制

《依韻和子充雜言》

孔子 〔先秦〕

君不見東方朔,避世金馬門,

侏儒倡郭同陸沉。滑稽突梯意已深,

不如孫登閉口逃蘇門。身猶孤鳳無與鄰,

心知嵇生未識真。兒童讀書聞入孝,

遭時有用可以移於君。孔子系易辭,

尊干而卑坤。耦耕未足問禮則,

鳥獸固自群荊榛。孟嘗聲勢,

一旦消歇,冢上之牧良可悲。

苟為貧賤不濟物,身死泯然俱若茲。

聞君早慕棲竹林,何忽作此悲來吟。

嚴君肥遯業討論,少年宜自有異聞

窮達俱性外,學者所不陳

惟勿枉道寧屈身。豈欲行不由徑如滅明,

不然不欲乞醯於鄰同微生。白駒雖潔,

空谷難久將誰親,當詩一篇差可人。

秋蘭蘪蕪亭下生亦蕃,夫人自有美子何足言。

採擷但慰吾愁魂,吟詩作賦北窗詞更妍。

萬言不直一杯何足憐,咿呦聊用窮吾年。

能來西疇清坐一榻橫,長飢亦不轑釜雲無羹。

荀卿論義榮,逕庭大不近人情。

是非亦置之,古人踽踽涼涼生何為。

揚雄擇中庸,反反騷痛湘纍。

我今不見雄,此心猶為君子夷。

世間趣舍不同,豈但羊棗鱠。

陶潛自謂,結廬人世,

無車馬喧,心遠能爾。

安有鄭君,其門如市,

亦能自謂,我心如水。

复制

《送楊寘序》

孔子 〔先秦〕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宮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其疾之在體也。夫疾,生乎憂者也。藥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聲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心而平,不和者和,則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宮,細者為羽,操弦驟作,忽然變之,急者悽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嘆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其憂深思遠,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嘆也。喜怒哀樂,動人必深。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其能聽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鬱,寫其幽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焉。

  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及從蔭調,為尉於劍浦,區區在東南數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鬱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於琴亦將有得焉。故予作《琴說》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別。

复制

《鳳凰詠》

孔子 〔先秦〕

鳳凰不出世,徘徊念九州。必逢舜與文,始肯一來游。

寥寥三代後,無足當其求。抱瑞層霄上,下憫江河流。

孔子老刪述,麒麟掩荒丘。何關鳳德衰,祇為天地憂。

复制

《謝送木瓜》

孔子 〔先秦〕

經霜著雨玉枝疏,除卻宣城總不如。久入神農為藥品,曾從孔子見苞苴。

味涵玉液酸仍澀,囊蹙金砂實不虛。深感故人相贈與,此情何以報瓊琚。

复制

《攄憤》

孔子 〔先秦〕

非存驕謇心,非徼正直譽。浩然方寸閒,自有太高處。

平生少偕合,舉足逢怨怒。禮義初不愆,謗訕亦奚顧。

孔子自知命,桓魋非所懼。孟軻本不逢,豈為臧氏沮。

天命有窮達,人情私好惡。以此常泰然,不作身外慮。

复制

《古詩十首 其二》

孔子 〔先秦〕

荊人有遺弓,索之將奚為。且荊人遺之,乃荊人得之。

孔子聞之曰,去其荊可耳。老聃聞則曰,去其人可矣。

天下有至公,孔聃得其理。天地且弗有,莫知其所始。

复制

《送孟東野序》

孔子 〔先秦〕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盪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樂也者,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

  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於天者以解之。

复制

《少年中國說》

孔子 〔先秦〕

  日本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歐西人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梁啓超曰: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梁啓超曰:傷哉,老大也!潯陽江頭琵琶婦,當明月繞船,楓葉瑟瑟,衾寒於鐵,似夢非夢之時,追想洛陽塵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宮南內,白髮宮娥,一燈如穗,三五對坐,談開元、天寶間遺事,譜《霓裳羽衣曲》。青門種瓜人,左對孺人,顧弄孺子,憶侯門似海珠履雜遝之盛事。拿破崙之流於厄蔑,阿剌飛之幽於錫蘭,與三兩監守吏,或過訪之好事者,道當年短刀匹馬馳騁中原,席捲歐洲,血戰海樓,一聲叱咤,萬國震恐之豐功偉烈,初而拍案,繼而撫髀,終而攬鏡。嗚呼,面皴齒盡,白髮盈把,頹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無心事,舍悲慘之外無天地,舍頹唐之外無日月,舍嘆息之外無音聲,舍待死之外無事業。美人豪傑且然,而況尋常碌碌者耶?生平親友,皆在墟墓;起居飲食,待命於人。今日且過,遑知他日?今年且過,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氣之事,未有甚於老大者。於此人也,而欲望以拏雲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挾山超海之意氣,能乎不能?

  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康乾間之武功,若何之烜赫。歷史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國民少年時代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而今頹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盡,夜夜雞犬驚。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問題也。如其老大也,則是中國為過去之國,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國,而今漸澌滅,他日之命運殆將盡也。如其非老大也,則是中國為未來之國,即地球上昔未現此國,而今漸發達,他日之前程且方長也。欲斷今日之中國為老大耶?為少年耶?則不可不先明「國」字之意義。夫國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於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製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權,有服從,人人皆主權者,人人皆服從者。夫如是,斯謂之完全成立之國,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國也,自百年以來也。完全成立者,壯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漸進於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斷之曰:歐洲列邦在今日為壯年國,而我中國在今日為少年國。

  夫古昔之中國者,雖有國之名,而未成國之形也。或為家族之國,或為酋長之國,或為諸侯封建之國,或為一王專制之國。雖種類不一,要之,其於國家之體質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嬰兒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體之一二官支,先行長成,此外則全體雖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為胚胎時代,殷周之際為乳哺時代,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為童子時代。逐漸發達,而今乃始將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長成所以若是之遲者,則歷代之民賊有窒其生機者也。譬猶童年多病,轉類老態,或且疑其死期之將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非過去之謂,而未來之謂也。

  且我中國疇昔,豈嘗有國家哉?不過有朝廷耳!我黃帝子孫,聚族而居,立於此地球之上者既數千年,而問其國之為何名,則無有也。夫所謂唐、虞、夏、商、周、秦、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宋、元、明、清者,則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產也。國也者,人民之公產也。朝有朝之老少,國有國之老少。朝與國既異物,則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為國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時代也。幽、厲、桓、赧,則其老年時代也。高、文、景、武,漢朝之少年時代也。元、平、桓、靈,則其老年時代也。自余歷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謂為一朝廷之老也則可,謂為一國之老也則不可。一朝廷之老旦死,猶一人之老且死也,於吾所謂中國者何與焉。然則,吾中國者,前此尚未出現於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爾。天地大矣,前途遼矣。美哉我少年中國乎!

  瑪志尼者,意大利三傑之魁也。以國事被罪,逃竄異邦。乃創立一會,名曰「少年意大利」。舉國志士,雲涌霧集以應之。卒乃光復舊物,使意大利為歐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歐洲之第一老大國也。自羅馬亡後,土地隸於教皇,政權歸於奧國,殆所謂老而瀕於死者矣。而得一瑪志尼,且能舉全國而少年之,況我中國之實為少年時代者耶!堂堂四百餘州之國土,凜凜四百餘兆之國民,豈遂無一瑪志尼其人者!

  龔自珍氏之集有詩一章,題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嘗愛讀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國民而自謂其國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國民而自知其國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諺有之曰:「有三歲之翁,有百歲之童。」然則,國之老少,又無定形,而實隨國民之心力以為消長者也。吾見乎瑪志尼之能令國少年也,吾又見乎我國之官吏士民能令國老大也。吾為此懼!夫以如此壯麗濃郁翩翩絕世之少年中國,而使歐西日本人謂我為老大者,何也?則以握國權者皆老朽之人也。非哦幾十年八股,非寫幾十年白折,非當幾十年差,非捱幾十年俸,非遞幾十年手本,非唱幾十年喏,非磕幾十年頭,非請幾十年安,則必不能得一官、進一職。其內任卿貳以上,外任監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備者,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則耳聾,非手顫則足跛,否則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飲食步履視聽言語,尚且不能自了,須三四人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於此而乃欲責之以國事,是何異立無數木偶而使治天下也!且彼輩者,自其少壯之時既已不知亞細亞、歐羅巴為何處地方,漢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猶嫌其頑鈍腐敗之未臻其極,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腦髓已涸,血管已塞,氣息奄奄,與鬼為鄰之時,然後將我二萬里山河,四萬萬人命,一舉而界於其手。嗚呼!老大帝國,誠哉其老大也!而彼輩者,積其數十年之八股、白折、當差、捱俸、手本、唱喏、磕頭、請安,千辛萬苦,千苦萬辛,乃始得此紅頂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號,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畢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兒拾金一錠,雖轟雷盤旋其頂上,而兩手猶緊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顧也,非所知也,非所聞也。於此而告之以亡國也,瓜分也,彼烏從而聽之,烏從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兩年內,洋人不來,強盜不起,我已快活過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則割三頭兩省之土地奉申賀敬,以換我幾個衙門;賣三幾百萬之人民作仆為奴,以贖我一條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難辦?嗚呼!今之所謂老後、老臣、老將、老吏者,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手段,皆具於是矣。西風一夜催人老,凋盡朱顏白盡頭。使走無常當醫生,攜催命符以祝壽,嗟乎痛哉!以此為國,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歲而殤也。

  任公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制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此世界作別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世界為緣。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將遷居者,不愛護其窗櫳,不潔治其庭廡,俗人恆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後顧茫茫。中國而為牛為馬為奴為隸,則烹臠鞭棰之慘酷,惟我少年當之。中國如稱霸宇內,主盟地球,則指揮顧盼之尊榮,惟我少年享之。於彼氣息奄奄與鬼為鄰者何與焉?彼而漠然置之,猶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舉國之少年而果為少年也,則吾中國為未來之國,其進步未可量也。使舉國之少年而亦為老大也,則吾中國為過去之國,其澌亡可翹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此岳武穆《滿江紅》詞句也,作者自六歲時即口受記憶,至今喜誦之不衰。自今以往,棄「哀時客」之名,更自名曰「少年中國之少年」。

复制

《七諫》

孔子 〔先秦〕

初放

  平生於國兮,長於原野。

  言語訥譅兮,又無彊輔。

  淺智褊能兮,聞見又寡。

  數言便事兮,見怨門下。

  王不察其長利兮,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

  群眾成朋兮,上浸以惑。

  巧佞在前兮,賢者滅息。

  堯、舜聖已沒兮,孰為忠直?

  高山崔巍兮,水流湯湯。

  死日將至兮,與麋鹿同坑。

  塊兮鞠,當道宿,

  舉世皆然兮,余將誰告?

  斥逐鴻鵠兮,近習鴟梟,

  斬伐橘柚兮,列樹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來風。

  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異心。

  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

  悠悠蒼天兮,莫我振理。

  竊怨君之不寤兮,吾獨死而後已。

沉江

  惟往古之得失兮,覽私微之所傷。

  堯舜聖而慈仁兮,後世稱而弗忘。

  齊桓失於專任兮,夷吾忠而名彰。

  晉獻惑於孋姬兮,申生孝而被殃。

  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

  紂暴虐以失位兮,周得佐乎呂望。

  修往古以行恩兮,封比干之丘壟。

  賢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合同。

  明法令而修理兮,蘭芷幽而有芳。

  苦眾人之妒予兮,箕子寤而佯狂。

  不顧地以貪名兮,心怫鬱而內傷。

  聯蕙芷以為佩兮,過鮑肆而失香。

  正臣端其操行兮,反離謗而見攘。

  世俗更而變化兮,伯夷餓於首陽。

  獨廉潔而不容兮,叔齊久而逾明。

  浮雲陳而蔽晦兮,使日月乎無光。

  忠臣貞而欲諫兮,讒諛毀而在旁。

  秋草榮其將實兮,微霜下而夜降。

  商風肅而害生兮,百草育而不長。

  眾並諧以妒賢兮,孤聖特而易傷。

  懷計謀而不見用兮,岩穴處而隱藏。

  成功隳而不卒兮,子胥死而不葬。

  世從俗而變化兮,隨風靡而成行。

  信直退而毀敗兮,虛偽進而得當。

  追悔過之無及兮,豈盡忠而有功。

  廢制度而不用兮,務行私而去公。

  終不變而死節兮,惜年齒之未央。

  將方舟而下流兮,冀幸君之發矇。

  痛忠言之逆耳兮,恨申子之沉江。

  願悉心之所聞兮,遭值君之不聰。

  不開寤而難道兮,不別橫之與縱。

  聽奸臣之浮說兮,絕國家之久長。

  滅規矩而不用兮,背繩墨之正方。

  離憂患而乃寤兮,若縱火於秋蓬。

  業失之而不救兮,尚何論乎禍凶。

  彼離畔而朋黨兮,獨行之士其何望?

  日漸染而不自知兮,秋毫微哉而變容。

  眾輕積而折軸兮,原咎雜而累重。

  赴湘沅之流澌兮,恐逐波而復東。

  懷沙礫而自沉兮,不忍見君之蔽壅。

怨世

  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

  清泠泠而殲滅兮,溷湛湛而日多。

  梟鴞既以成群兮,玄鶴弭翼而屏移。

  蓬艾親入御於床笫兮,馬蘭踸踔而日加。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余柰世之不知芳何?

  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蕪穢而險戲。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唐虞點灼而毀議。

  誰使正其真是兮,雖有八師而不可為。

  皇天保其高兮,后土持其久。

  服清白以逍遙兮,偏與乎玄英異色。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嫫母勃屑而日侍。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蓼蟲不知徙乎葵菜。

  處湣湣之濁世兮,今安所達乎吾志。

  意有所載而遠逝兮,固非眾人之所識。

  驥躊躇於弊輂兮,遇孫陽而得代。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寧戚飯牛而商歌兮,桓公聞而弗置。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過之以自侍。

  吾獨乖剌而無當兮,心悼怵而耄思。

  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

  悲楚人之和氏兮,獻寶玉以為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

  小人之居勢兮,視忠正之何若?

  改前聖之法度兮,喜囁嚅而妄作。

  親讒諛而疏賢聖兮,訟謂閭娵為醜惡。

  愉近習而蔽遠兮,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無所歸薄。

  專精爽以自明兮,晦冥冥而壅蔽。

  年既已過太半兮,然埳軻而留滯。

  欲高飛而遠集兮,恐離罔而滅敗。

  獨冤抑而無極兮,傷精神而壽夭。

  皇天既不純命兮,餘生終無所依。

  願自沉於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

  寧為江海之泥塗兮,安能久見此濁世?

怨思

  賢士窮而隱處兮,廉方正而不容。

  子胥諫而靡軀兮,比干忠而剖心。

  子推自割而飤君兮,德日忘而怨深。

  行明白而曰黑兮,荊棘聚而成林。

  江離棄於窮巷兮,蒺藜蔓乎東廂。

  賢者蔽而不見兮,讒諛進而相朋。

  梟鴞並進而俱鳴兮,鳳皇飛而高翔。

  原壹往而徑逝兮,道壅絕而不通。

自悲

  居愁懃其誰告兮,獨永思而憂悲。

  內自省而不慚兮,操愈堅而不衰。

  隱三年而無決兮,歲忽忽其若頹。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見而復歸。

  哀人事之不幸兮,屬天命而委之咸池。

  身被疾而不閒兮,心沸熱其若湯。

  冰炭不可以相併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長。

  哀獨苦死之無樂兮,惜予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離予之故鄉。

  鳥獸驚而失群兮,猶高飛而哀鳴。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莫能行於杳冥兮,孰能施於無報?

  苦眾人之皆然兮,乘迴風而遠遊。

  凌恆山其若陋兮,聊愉娛以忘憂。

  悲虛言之無實兮,苦眾口之鑠金。

  過故鄉而一顧兮,泣歔欷而霑衿。

  厭白玉以為面兮,懷琬琰以為心。

  邪氣入而感內兮,施玉色而外淫。

  何青雲之流瀾兮,微霜降之蒙蒙。

  徐風至而徘徊兮,疾風過之湯湯。

  聞南籓樂而欲往兮,至會稽而且止。

  見韓眾而宿之兮,問天道之所在?

  借浮雲以送予兮,載雌霓而為旌。

  駕青龍以馳騖兮,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苦眾人之難信兮,願離群而遠舉。

  登巒山而遠望兮,好桂樹之冬榮。

  觀天火之炎煬兮,聽大壑之波聲。

  引八維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長生。

  居不樂以時思兮,食草木之秋實。

  飲菌若之朝露兮,構桂木而為室。

  雜橘柚以為囿兮,列新夷與椒楨。

  鵾鶴孤而夜號兮,哀居者之誠貞。

哀命

  哀時命之不合兮,傷楚國之多憂。

  內懷情之潔白兮,遭亂世而離尤。

  惡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濁而不知。

  何君臣之相失兮,上沅湘而分離。

  測汨羅之湘水兮,知時固而不反。

  傷離散之交亂兮,遂側身而既遠。

  處玄舍之幽門兮,穴岩石而窟伏。

  從水蛟而為徙兮,與神龍乎休息。

  何山石之嶄岩兮,靈魂屈而偃蹇。

  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遠。

  哀形體之離解兮,神罔兩而無舍。

  惟椒蘭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願無過之設行兮,雖滅沒之自樂。

  痛楚國之流亡兮,哀靈修之過到。

  固時俗之溷濁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念私門之正匠兮,遙涉江而遠去。

  念女嬃之嬋媛兮,涕泣流乎於悒。

  我決死而不生兮,雖重追吾何及。

  戲疾瀨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產。

  哀高丘之赤岸兮,遂沒身而不反。

謬諫

  怨靈修之浩蕩兮,夫何執操之不固?

  悲太山之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

  願承閒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諱。

  卒撫情以寂寞兮,然怊悵而自悲。

  玉與石其同匱兮,貫魚眼與珠璣。

  駑駿雜而不分兮,服罷牛而驂驥。

  年滔滔而自遠兮,壽冉冉而愈衰。

  心悇憛而煩冤兮,蹇超搖而無冀。

  固時俗之工巧兮,滅規矩而改錯。

  郤騏驥而不乘兮,策駑駘而取路。

  當世豈無騏驥兮,誠無王良之善馭。

  見執轡者非其人兮,故駒跳而遠去。

  不量鑿而正枘兮,恐矩矱之不同。

  不論世而高舉兮,恐操行之不調。

  弧弓弛而不張兮,孰雲知其所至?

  無傾危之患難兮,焉知賢士之所死?

  俗推佞而進富兮,節行張而不著。

  賢良蔽而不群兮,朋曹比而黨譽。

  邪說飾而多曲兮,正法弧而不公。

  直士隱而避匿兮,讒諛登乎明堂。

  棄彭咸之娛樂兮,滅巧倕之繩墨。

  菎蕗雜於黀蒸兮,機蓬矢以射革。

  駕蹇驢而無策兮,又何路之能極?

  以直鍼而為釣兮,又何魚之能得?

  伯牙之絕弦兮,無鍾子期而聽之。

  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同音者相和兮,同類者相似。

  飛鳥號其群兮,鹿鳴求其友。

  故叩宮而宮應兮,彈角而角動。

  虎嘯而谷風至兮,龍舉而景雲往。

  音聲之相和兮,言物類之相感也。

  夫方圜之異形兮,勢不可以相錯。

  列子隱身而窮處兮,世莫可以寄託。

  眾鳥皆有行列兮,鳳獨翔翔而無所薄。

  經濁世而不得志兮,願側身岩穴而自託。

  欲闔口而無言兮,嘗被君之厚德。

  獨便悁而懷毒兮,愁鬱郁之焉極?

  念三年之積思兮,願壹見而陳辭。

  不及君而騁說兮,世孰可為明之?

  身寢疾而日愁兮,情沉抑而不揚。

  眾人莫可與論道兮,悲精神之不通。

  亂曰:

  鸞皇孔鳳日以遠兮,畜鳧駕鵝。

  雞鶩滿堂壇兮,鼉黽游乎華池。

  要褭奔亡兮,騰駕橐駝。

  鉛刀進御兮,遙棄太阿。

  拔搴玄芝兮,列樹芋荷。

  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甂甌登於明堂兮,周鼎潛潛乎深淵。

  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复制

《孔子誦》

孔子 〔先秦〕

麛裘面鞞。

投之無戾。

鞞之麛裘。

投之無郵。

袞衣章甫。

實獲我所。

章甫袞衣。

惠我無私。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