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寒藤,高岸底、蕭然舟宿。一夜雨、朔風吹浪,浪高於屋。夢覺蓬窗無共語,此時正自憐幽獨。道藍山老子送詩來,挑燈讀。辭與理,俱能足。從別後,情尤篤,想鬢毛如鶴,目睛如鶻。四海如公知已少,有心日日相追逐。恨濯纓亭遠水縈紆,山重複。
朅來范公亭,聞昔范老子。盛德自有銘,逸事有來紀。
如彼沙匯墳,實葬外舅氏。累累冢十四,誰計後不祀。
懷券售之人,枯骨聽擲棄。公心惻惻然,能忘我先妣。
猛捐十倍價,復此不毛地。至今上冢飯,免為若敖鬼。
又如域西山,寸山寸金置。山人已過望,我懷不自已。
當公未死時,而適山人死。顧斥眠牛岡,欲葬惟其意。
夫先婦隨後,同穴墳隆起。世降俗日薄,安識仁與義。
先世未百年,來者已弗記。況於外氏家,代盡子孫事。
買山未一刻,賣者不敢視。況容賣主葬,為人重於己。
中心所樂為,焉有一毫偽。死者豈無知,造物非塊爾。
公雖不求報,感應乃常理。後嗣何其賢,相與繼前志。
范氏其興乎,吾無閒然矣。
使君十載南康城,撫摩一郡如孩嬰。我來匡山狎猿鶴,滿耳聞頌神君聲。
作公部民差可喜,一廛穩受千崖里。勞公白衣常送酒,念我黃冠似歸里。
命駕每從千里外,卜居已過三年矣。去年武昌來,聞公亦初還。
公還舊郡我還山,山中猿鶴皆歡顏。今年武昌來,聞公又將去。
公還故鄉我流寓,山中猿鶴皆悲緒。我今年才三十強,懷抱冰雪無春陽。
每逢熱官輒走避,見公豈意溫中腸。公年八十好神采,健若龍馬馳康莊。
至人養和馭造化,外物冰炭誰能傷。乃知蓬蒿與松柏,相見未可論短長。
八百縱難企彭祖,九十已足凌張蒼。何況治郡有陰德,於公子孫行更昌。
官閤沈沈語忘倦,白頭回憶江南戰。酒酣耳熱說曾侯,幕府英英盛群彥。
郭沖五事猶能記,阮孚三語初為掾。同時得路俱騰驤,鐘鼎山林兩無算。
轉餉曾推蕭相功,飲醇自學曹參辦。寥落東南一老守,頭童齒豁看雲久。
方今吏道頗衰微,莫使賢人厭升斗。安得皆如元道州,一時布列神州九。
解組誰明陶令心,埋輪更惜張綱手。我尚思攀車上轅,公言且酌杯中酒。
函樓老子六十餘,掛冠七載神豐腴。今年有意探匡廬,乘興一訪茅君居。
華陽句曲公鄉里,洞天福地非虛誣。煩公更作東道主,卻寫交遊兩世圖。
吳、長洲二縣,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諸山,皆在吳縣。其最高者,穹窿、陽山、鄧尉、西脊、銅井。而靈岩,吳之故宮在焉,尚有西子之遺蹟。若虎丘、劍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勝地也。而太湖汪洋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沉浸其間,則海內之奇觀矣。
余同年友魏君用晦為吳縣,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為給事中。君之為縣,有惠愛,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於其民。由是好事者繪《吳山圖》以為贈。
夫令之於民,誠重矣。令誠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澤而有榮也;令誠不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於吳之山川,蓋增重矣。異時吾民將擇勝於岩巒之間,尸祝於浮屠、老子之宮也,固宜。而君則亦既去矣,何復惓惓於此山哉?昔蘇子瞻稱韓魏公去黃州四十餘年而思之不忘,至以為《思黃州》詩,子瞻為黃人刻之於石。然後知賢者於其所至,不獨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於其人也。
君今去縣已三年矣。一日,與余同在內庭,出示此圖,展玩太息,因命余記之,噫!君之於吾吳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