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與曹操的《龜雖壽》顯然是聲氣相通的,但情緒卻更為複雜一些。郝經早年便胸有抱負,曾多次上書蒙哥、忽必烈等,陳述圖天下之道,且向為忽必烈所重。但不想正待施展才華之時,卻被扣真州十六年,使得神駿消磨,有志難酬,所以其真州詩作無不淒婉,思歸之切更可想見。一旦北還,自然躍躍欲試,不能自已。但十六年的壓抑生活,使他身心都受到一定摧殘,所以一方面是「壯心不已」,另一方面卻自感已力不從心,全詩於一起一伏之間明顯地透出了這種矛盾複雜的心情。
「百戰歸來力不任」的慨嘆之後,儘管十六年「消磨神駿」,但老馬駸駸,仍不肯緩蹄。繼而用郭隗所述「千金買骨」的故事自比有千里馬之才,但未得施展,所以「垂頭自惜」;但接着一轉,雄心未失,「伏櫪仍存萬里心」。
接着又一沉,歲月流逝,官路淹滯,要升遷到能施展自己抱負的位置已希望不大,於是更感慨於自己當年為施展抱負而奔馳於邊塞戰垣的戎馬生涯。但接着情緒又為之一振,儘管「去日苦多」,但自己並沒有一味「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而是「常記當年烈士吟」。 所以,儘管郝經跟曹操一樣有着雄心壯志,也有着同樣的戎馬生涯,但他更有一段南冠楚囚的壓抑生活,因此晚年北還時的這首詩,在「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慷慨激昂之聲中,夾雜着幾分深沉的感傷,這種感傷也不同於曹操《短歌行》中時光易逝、功業未就的苦悶情緒,而主要是力不從心的慨嘆和恐不能及時施展抱負的預感(「歲月淹延官路查」)。這種預感不幸應驗,也就在北還這一年,郝經病死於燕京。
這首詩當為郝經北還之時所作。公元1260年,郝經以翰林侍讀學士使宋,被賈似道扣留於真州(今江蘇儀征),直到公元1275年伯顏南伐,才得歸。這一年,郝經已五十三歲。此前,他曾為江淮荊湖南北等路宣撫副使,受命南征,並隨元世祖忽必烈攻鄂州,繼而充國信使使宋,所以詩中有「百戰歸來」,「風塵荏苒塞垣深」句。
銀槊萬條日沒酉,玉虹千丈月合丑。雄雞一聲半天赤,太陽欲出星在柳。
東南勢妥裁冰刀,東北迸開驅雪帚。行侵熒惑掩太白,直從北斗向南斗。
上相黯慘忽無色,上將參差都不守。明堂帝坐總茫昧,房駟王良欲奔走。
漸過輿鬼漫兩河,渾掃三垣當井口。突煙滾滾欲浮動,異事驚人古未有。
初從暵旱忽風雨,拔木轟山聲亂吼。爾後妖芒忽亘天,七月初吉又踰九。
縱橫凌犯臥復堅,自暮至朝長更久。五年江館戴片天,變故紛紜翻覆手。
摧心褫魄又見此,閉目不敢窺戶牖。天傾地裂由積釁,敗國亡家皆自取。
吾聞有道必得壽,長星勸汝一杯酒。
荒竹繞廢宅,高下隨女蘿。新梢入林莽,迸葉楊條柯。
玉骨清且癯,埋沒還奄阿。病綠煙慘悽,枯黃雨滂沱。
劍斷戟復折,壯士空悲歌。伊昔主家安,森森氣相摩。
籜龍起雲雷,平地煙霄過。幽香澹庭除,靜陰延綺羅。
一自兵塵生,人去斤斧多。寂莫秋不實,飢鳳將奈何?
東郊野馬如馬驚,依稀隱約還成城。參差雉堞雲間橫,鰲頭岌嶪擎長鯨。
壯哉三都與兩京,殿閣樓觀頏空明。丹雘峭麗欹且傾,煙氣荏苒搖旆旌。
其中似有百萬兵,是邪非邪寂無聲。秦邪漢邪杳難名,長風忽來一掃清。
赤日如血高天青,霜淨沙乾雁鶩鳴。路傍但見棘與荊,祇有慘澹萬古情。
人間城郭幾廢興,一抔聚散皆化城。君不見始皇萬里防胡城,人土並築頑如冰。
屈丏按劍將土蒸,堅能礪刀草不生。神愁鬼哭枯血腥,殺人盈城著死爭。
只今安在與地平,平地深谷為丘陵。江南善守鐵瓮城,城外有田不敢耕。
西北廣莫無一城,控弦百萬長橫行。身為心城屋身城,一朝破壞俱化升。
佇立感化參玄冥,乾坤翻覆一化城。
昆崙山巔半峰碧,海風吹落猶帶濕。意氣不欲隨群山,獨倚青空迥然立。
平地拔起驚孱顏,劍氣勁插青雲間。濟南名泉七十二,會為一水來浸山。
我來方作鯨川游,玉台公子邀同舟。君山浮嵐洞庭晚,小孤滴翠清江秋。
酒酣興極煙霏昏,魚龍慘澹回山根。少陵不來謫仙死,舉杯更欲招其魂。
魂兮不來天亦老,元氣崔嵬山自好。超超絕頂凌長風,注目東溟望蓬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