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杞,於吳之里。君子至止,可以宴喜。水有魚,於吳之墟。
君子止居,可以宴胥。於山於水,有軒膴膴。何斯違斯,莫或遑處。
於水於山,有亭閒閒。何斯違斯,莫或遑安。安其可懷,耄將至矣。
今也不樂,歲月逝矣。爰作斯圖,式歌且謠。願言公退,惟以逍遙。
其樂也哉。
丹溪翁者,婺之義烏人也,姓朱氏,諱震亨,字彥修,學者尊之曰丹溪翁。翁自幼好學,日記千言。稍長,從鄉先生治經,為舉子業。後聞許文懿公得朱子四傳之學,講道八華山,復往拜焉。益聞道德性命之說,宏深粹密,遂為專門。一日,文懿謂曰:「吾臥病久,非精於醫者,不能以起之。子聰明異常人,其肯遊藝於醫乎?」翁以母病脾,於醫亦粗習,及聞文懿之言,即慨然曰:「士苟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雖不仕於時,猶仕也。」乃悉焚棄向所習舉子業,一於醫致力焉。
時方盛行陳師文、裴宗元所定《大觀二百九十七方》,翁窮晝夜是習。既而悟曰:「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勢不能以盡合。苟將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必也《素》、《難》諸經乎!然吾鄉諸醫鮮克知之者。」遂治裝出遊,求他師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吳中,出宛陵,抵南徐,達建業,皆無所遇。及還武林,忽有以其郡羅氏告者。羅名知悌,字子敬,世稱太無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學精於醫,得金劉完素之再傳,而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說。然性褊甚,恃能厭事,難得意。翁往謁焉,凡數往返,不與接。已而求見愈篤,羅乃進之,曰:「子非朱彥修乎?」時翁已有醫名,羅故知之。翁既得見,遂北面再拜以謁,受其所教。羅遇翁亦甚歡,即授以劉、李、張諸書,為之敷揚三家之旨,而一斷於經,且曰:「盡去而舊學,非是也。」翁聞其言,渙焉無少凝滯於胸臆。居無何,盡得其學以歸。
鄉之諸醫泥陳、裴之學者,聞翁言,即大驚而笑且排,獨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醫不能療者十餘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驗,於是諸醫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譽。數年之間,聲聞頓著。翁不自滿足,益以三家之說推廣之。謂劉、張之學,其論臟腑氣化有六,而於濕熱相火三氣致病為最多,遂以推陳致新瀉火之法療之,此固高出前代矣。然有陰虛火動,或陰陽兩虛濕熱自盛者,又當消息而用之。謂李之論飲食勞倦,內傷脾胃,則胃脘之陽不能以升舉,並及心肺之氣,陷入中焦,而用補中益氣之劑治之,此亦前人之所無也。然天不足於西北,地不滿於東南。天,陽也;地,陰也。西北之人,陽氣易於降;東南之人,陰火易於升。苟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則氣之降者固可愈,而於其升者亦從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論,去其短而用其長,又復參之以太極之理,《易》、《禮記》、《通書》、《正蒙》諸書之義,貫穿《內經》之言,以尋其指歸。而謂《內經》之言火,蓋與太極動而生陽、五性感動之說有合;其言陰道虛,則又與《禮記》之養陰意同。因作《相火》及《陽有餘陰不足》二論,以發揮之。
於是,翁之醫益聞。四方以病來迎者,遂輻湊於道,翁咸往赴之。其所治病凡幾,病之狀何如,施何良方,飲何藥而愈,自前至今,驗者何人,何縣裡,主名,得諸見聞,班班可紀。
浦江鄭義士病滯下,一夕忽昏仆,目上視,溲注而汗泄。翁診之,脈大無倫,即告曰:「此陰虛而陽暴絕也,蓋得之病後酒且內,然吾能愈之。」即命治人參膏,而且促灸其氣海。頃之手動,又頃而脣動。及參膏成,三飲之蘇矣。其後服參膏盡數斤,病已。
天台周進士病惡寒,雖暑亦必以綿蒙其首,服附子數百,增劇。翁診之,脈滑而數,即告曰:「此熱甚而反寒也。」乃以辛涼之劑,吐痰一升許,而蒙首之綿減半;仍用防風通聖飲之,愈。周固喜甚,翁曰:「病癒後須淡食以養胃,內觀以養神,則水可生,火可降;否則,附毒必發,殆不可救。」彼不能然,後告疽發背死。
一男子病小便不通,醫治以利藥,益甚。翁診之,右寸頗弦滑,曰:「此積痰病也,積痰在肺。肺為上焦,而膀胱為下焦,上焦閉則下焦塞,辟如滴水之器,必上竅通而後下竅之水出焉。」乃以法大吐之,吐已,病如失。
一婦人產後有物不上如衣裾,醫不能喻。翁曰:「此子宮也,氣血虛,故隨子而下。」即與黃芪當歸之劑,而加升麻舉之,仍用皮工之法,以五倍子作湯洗濯,皺其皮。少選,子宮上,翁慰之曰:「三年後可再生兒,無憂也。」如之。
一貧婦寡居病癩,翁見之惻然,乃曰:「是疾世號難治者,不守禁忌耳。是婦貧而無厚味,寡而無欲,庶幾可療也。」即自具藥療之,病癒。後復投四物湯數百,遂不發動。
翁之為醫,皆此類也。蓋其遇病施治,不膠於古方,而所療則中;然於諸家方論,則靡所不通。他人靳靳守古,翁則操縱取捨,而卒與古合。一時學者咸聲隨影附,翁敎之亹亹忘疲。
翁春秋既高,乃徇張翼等所請,而著《格致餘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諸書,學者多誦習而取則焉。
翁簡愨貞良,剛嚴介特,執心以正,立身以誠,而孝友之行,實本乎天質。奉時祀也,訂其禮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時其節宣以忠養之。寧歉於己,而必致豐於兄弟;寧薄於己子,而必施厚於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論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憂。世之名公卿多折節下之,翁為直陳治道,無所顧忌。然但語及榮利事,則拂衣而起。與人交,一以三綱五紀為去就。嘗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夫行,本也;辭,從而生者也。苟見枝葉之辭,去本而末是務,輒怒溢顏面,若將浼焉。翁之卓卓如是,則醫特一事而已。然翁講學行事之大方,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為翁墓誌,茲故不錄,而竊錄其醫之可傳者為翁傳,庶使後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論曰:昔漢嚴君平,博學無不通,賣卜成都。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陳其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史稱其風聲氣節,足以激貪而厲俗。翁在婺得道學之源委,而混跡於醫。或以醫來見者,未嘗不以葆精毓神開其心。至於一語一默,一出一處,凡有關於倫理者,尤諄諄訓誨,使人奮迅感慨激厲之不暇。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謂直諒多聞之益友,又可以醫師少之哉?
陶翁種五柳,蕭散本天真。劉生荷一鍤,似亦返其淳。
步兵哭塗窮,詩思日以新。子云草《太玄》,亦復賦《劇秦》。
四士今何在?賢愚同一塵。當時不痛飲,為事亦徒勤。
我生百代下,頗與四士親。遙遙涉其涯,斂然一問津。
但懼翻醉墨,污此衣與巾。君其恕狂謬,我豈獨醒人。
暮雲凝黯黮,曉雪墮縱橫。
騁巧穿窗牖,乘危集棟甍。
挾風潛作黨,雜霰暗分聲。
綴柳如欺弱,縈梅似妒清。
銀盤浮石出,縞帶逐車成。
增勢初堆岳,含光復灑瀛。
即卑猶避污,飄急未忘爭。
細度歌帷遠,斜侵舞袖輕。
試深筇屢擲,驗密手頻擎。
裹樹形披介,摧篁韻嘯笙。
堞遙迷睥睨,岸斷接坳泓。
罅隙仍仍掩,高低故故平。
陵鋪看象斗,庭積羨猊獰。
林寒催雀聚,檐白誤雞鳴。
浪走兒應喜,狂號犬自驚。
照曜連金闕,微茫混玉京。
烏輪埋欲沒,鰲極壓將傾。
獻歲先期見,豐祥此日呈。
及時銷癘疫,潤物達萌生。
列賀喧朝貴,騰歡沸野甿。
第嫌災困約,仍訝助驕盈。
冷灩凌回騎,寒光媚飲觥。
風流梁苑宴,悽惻灞橋行。
亦有離鄉客,遠居邊海城。
底穿嗟履屣,路斷嘆門閎。
孰動乘舟興,誰憐臥寢情。
映書空舊習,授簡豈前榮。
倚望勞晨策,吟哦費夜檠。
枉煩歌玉樹,寧許媲璇英。
刻畫移群象,搜羅憊五兵。
身孤慚待伴,思沮詫羞明。
聊示輕微體,殷勤比贈瓊。
大鈞播萬類,飄忽如風塵。
為物在世中,倏焉成我身。
弟兄與妻子,於前定何親。
生同屋室處,死與丘山鄰。
彼蒼無私力,宵盡已復晨。
獨有路旁堠,長閱往來人。¤
營丘古齊國,綿歷幾千春。
軌路偶經從,延瞰一悲辛。
郛郭盡阡陌,濠湟半煙雲。
旦搖禾黍實,暮走狐兔群。
陵遲世祀忽,變換民居新。
廟寢想余基,文物憶前人。
在昔商政熄,於時周德聞。
聖賢相濟會,文武共經綸。
太公扶大業,伯夷守其仁。
首陽遺節義,東海爵功勳。
功勳誰獨久,節義兩同湮。
物理有感觸,長嘆回吾輪。
夕行聞夜鶴,鶴鳴向天池。奇聲傅月迥,清思逐風悲。
寥寥度霄漢,噭噭傷別離。華亭侶既失,衛軒寵亦衰。
衛軒非我顧,華亭尚餘思。蟋蟀悟寒候,商羊識陰期。
不有慕類心,此情那得知。
晨風變淑景,春霞啟陰期。雲根結翳翳,雨足散垂垂。
鄙人獨言邁,去棹不得維。路無行輪聲,岸有荒楚滋。
暮抵秀城下,夜泊河水湄。游魚返深渚,啼鵑起重基。
客塗玩物理,寧不戀所思。
會圃臨春風,春風弄新陽。驅煙入間戶,卷霧出虛堂。
響谷鳥將韻,穿林花度香。逶迤動中閨,駘蕩經洞房。
逐舞輕靡袖,傳歌低繞樑。所悲金玉軀,遂爍佳麗場。
時拂孤鸞鏡,星鬢視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