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擬栩仙人王雲鶴贈予詩云:「寄與閒閒傲浪仙,枉隨詩酒墮凡緣。
黃塵遮斷來時路,不到蓬山五百年。
」其後玉龜山人云:「子前身赤城子也。
」予因以詩寄之云:「玉龜山下古仙真,許我天台一化身。
擬折玉蓮聞白鶴,他年滄海看揚塵。
」吾友趙禮部庭玉說,丹陽子謂予再世蘇子美也。
赤城子則吾豈敢,若子美則庶幾焉。
尚愧辭翰微不及耳。
因作此以寄意焉。
四明有狂客,呼我謫仙人。
俗緣千劫不盡,回首落紅塵。
我欲騎鯨歸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時真。
笑拍群仙手,幾度夢中身。
倚長松,聊拂石,坐看雲。
忽然黑霓落手,醉舞紫毫春。
寄語滄浪流水,曾識閒閒居士,好為濯冠巾。
卻返天台去,華發散麒麟。
譯文過去王雲鶴曾贈詩給我,意思是:告訴你這個高傲散漫的仙人閒閒居士,你因為既喜飲酒又愛吟詩而墮入了塵世。漫天黃塵遮蔽了來時的道路,你不到蓬萊仙山已五百年了。斯有個隱士玉山人對我說,你的前身是神仙赤城子。於是我寫了一首七絕回答他們,詩的意思是:玉龜山下的真仙人,說我是天台山上神仙的化身。準備騎着白鶴去折仙境的玉蓮花,待到將來再看滄海變桑田時揚起的塵埃。我的朋友禮部官員趙庭玉告訴我說,丹陽子說我是北宋文學家蘇舜欽的後身。說我是神仙赤城子,那真擔當不起,說是蘇舜欽再世還差不多,慚愧的是我的文章比他還差一點。因此,我寫了下面這首《水調歌頭》以寄意。像當年賀知章稱李白為「謫仙人」一樣,友人也稱我為「謫仙人」。我歷盡千劫依然塵緣未了,就落到了紅塵中。我原本想騎着大鯨返回仙界,又擔心神仙官府中的規矩會約束我,嫌我太過於率真。在夢中我幾度和群仙暢談,言笑晏晏。倚長松,聊拂石,坐看雲起雲落,樂哉悠哉。不時以紫毫之筆,蘸天上的黑霓作墨,醉酒當書,狂放恣意。告訴那滄浪之水,可識得我閒閒居士,我要用你去洗淨那塵世間的骯髒,把清白還給人間,然後我再返回天台,在那裡披着頭髮騎着麒麟遨遊於仙界。
注釋水調歌頭,詞牌名,又名「元會曲」「凱歌」「台城游」「水調歌」「花犯念奴」「花犯」。擬栩仙人:王雲鶴(中立)的別號。丹陽子:馬鈺(從義)的別號。蘇子美:北宋文學家蘇舜欽(字子美)。 千劫:千世。劫為佛教用語,世界經歷若干萬年毀滅一次,稱一劫。紫毫:筆的一種,用紫黑色的獸毛製成。閒閒居士:作者自號。天台: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州境內,是仙霞嶺的余脈。麒麟:傳說中的神獸。▲
(宋)蘇軾等.豪放詞 插圖本:鳳凰出版社,2012.12:第229頁-第230頁
這是一首充溢着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的遊仙詞。
上片借神仙境界、前代才人的文壇佳話引發開來。「四明狂客」即唐代才子賀知章,因是四明人,故自號四明狂客。「謫仙人」指唐李白,傳說賀知章初見李白文章,驚為天人所作,故稱之為「謫仙人」。所以首句既借用了李白被賀知章稱為「謫仙人」的典故,又用「四明狂客」來指作者自己的朋友,用「謫仙人」來自比,語句雙帶,一舉兩得。「俗緣千劫不盡,回首落紅塵」意為因「俗緣未盡」,所以仙人謫落凡世,與首句相聯。「我欲騎鯨歸去」三句,典故頗多。「騎鯨人」仍指李白,傳說李白死後騎鯨歸去,而李白自己也曾自稱「海上騎鯨客」。「神仙官府」緣自唐顧況集《王源訣》:「下界功滿方超上界,上界多官府,不如地仙快活。」意思是神仙也不自在,照樣要受管束,「嫌我醉時真」就是原因之一,所以倒不如謫去仙籍,反倒自在。「笑拍群仙手,幾度夢中身」是以「謫仙」身份,對還是仙人的人們談大徹大悟的感慨。上片圍繞「謫仙」層層展開,從古到仙,渾然一體。
下片承上片,進一步發揮詞人的豐富想象,「倚長松,聊拂石,坐看雲」區區九字,一幅地仙遊樂圖躍然約上,悠然自得,瀟散閒逸之態表現淋漓盡致。然「忽然」二字,急轉筆鋒,由靜至動,以紫毫之筆,蘸天上的里霓作墨,醉酒當書,這時的詞人的興致更加高昂。「寄語」三句,化用古謠「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之意,「閒閒居士」乃詞人自號,意思是用滄浪之水洗淨塵世間的骯髒與不平,還一個清白人間,抒了作者的高遠理想。「卻反天台去」意「返回天台作地仙」,「華發散麒麟」緣自韓愈《雜詩》「被發騎麒麟」,這更進一步道出了詞人意欲遠離塵囂的欲世,追求清明境界的願望。▲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2410-2411頁
詞人處世頗有太白遺風,所以其友人常以神仙或前代才人相譽並有詩文相贈,於是,詞人便也作了這首遊仙詞予以回應。
(宋)蘇軾等.豪放詞 插圖本:鳳凰出版社,2012.12:第229頁-第2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