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皋古來雄,山水天下秀。
高當軫翼分,化作英髦囿。
暴秦之前人,灰滅不可究。
自從宋生賢,特立冠耆舊。
離騷既日月,九辯即列宿。
卓哉悲秋辭,合在風雅右。
龐公樂幽隱,辟聘無所就。
只愛鹿門泉,泠泠倚岩漱。
孔明臥龍者,潛伏躬耕耨。
忽遭玄德雲,遂起鱗角斗。
三胡節皆峻,二習名亦茂。
其餘文武家,相望如斥堠。
緬思齊梁降,寂寞寡清胄。
凝融為漪瀾,復結作瑩琇. 不知粹和氣,有得方大受。
將生皮夫子,上帝可其奏。
並包數公才,用以殿厥後。
嘗聞兒童歲,嬉戲陳俎豆。
積漸開詞源,一派分萬溜。
先崇丘旦室,大懼隳結構。
次補荀孟垣,所貴亡罅漏。
仰瞻三皇道,蟣虱在宇宙。
卻視五霸圖,股掌弄孩幼。
或能醢髖髀,或與翼雛鷇. 或喜掉直舌,或樂斬邪脰。
或耨鉏翳薈,或整理錯謬。
或如百千騎,合沓原野狩。
又如曉江平,風死波不皺。
幽埋力須掘,遺落貲必購。
乃於文學中,十倍猗頓富。
囊乏向咸鎬,馬重遲步驟。
專場射策時,縛虎當羿彀。
歸來把通籍,且作高堂壽。
未足逞戈矛,誰雲被文繡。
從知偶東下,帆影拂吳岫。
物象悉摧藏,精靈畏雕鏤。
伊余抱沈疾,憔悴守圭竇。
方推洪範疇,更念大玄首。
陳詩採風俗,學古窮篆籀。
朝朝貰薪米,往往逢責詬。
既被鄰里輕,亦為妻子陋。
持冠適甌越,敢怨不得售。
窘若曬沙魚,悲如哭霜狖。
唯君枉車轍,以逐海上臭。
披襟兩相對,半夜忽白晝。
執熱濯清風,忘憂飲醇酎。
驅為文翰侶,駑皂參驥廄。
有時諧宮商,自喜真邂逅。
道孤情易苦,語直詩還瘦。
藻匠如見酬,終身致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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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犬儀同各階級,琵琶當殿黃門立。
齊兵穿破平陽城,妖星馬上催妝急。
蒼黃介冑暗塵飛,猶自嫣然著錦衣。
不聞汾水方酣戰,尚憶天池更打圍。
金雞啼上白楊樹,不見鄴宮行樂處。
無愁曲奈有愁何,粉鐿敲殘紅淚多。
子陵沒已久,讀史思其賢。
誰謂潁陽人,千秋如比肩。
嘗聞漢皇帝,曾是曠周旋。
名位苟無心,對君猶可眠。
東過富春渚,樂此佳山川。
夜臥松下月,朝看江上煙。
釣時如有待,釣罷應忘筌。
生事在林壑,悠悠經暮年。
於今七里瀨,遺蹟尚依然。
高台竟寂寞,流水空潺湲。
龐公南郡人,家在襄陽里。
何處偏來往,襄陽東陂是。
誓將業田種,終得保妻子。
何言二千石,乃欲勸吾仕。
鸛鵲巢茂林,黿鼉穴深水。
萬物從所欲,吾心亦如此。
不見鹿門山,朝朝白雲起。
採藥復采樵,優遊終暮齒。
班超布衣一諸生,奇功三十六人成。
奇功絕域尚可立,胡乃義士殲名城。
誰與男子張應庚,宛轉虎口蓐棘荊。
翻城反正再三試,雲作死氣鼓死聲。
氣經百折不少挫,事敗狂寇魂猶驚。
是時大帥亦雄傑,艱難百戰揚麾旌。
一念持重事機失,坐甲遂老十萬兵。
西風秦淮草不青,漢月猶照將軍營。
卅年高歌洗兵馬,來吊國殤胸不平。
伊子悲歌向燕市,田生握手濁酒傾。
奇聞涕淚述同志,烈士骨相終徇名。
辱哉降官亦男子,朽骨遺臭迷縱橫。
至今王夜蔣山上,義士精氣為列星。
七人五百七十歲,拖紫紆朱垂白須。
手裡無金莫嗟嘆,尊中有酒且歡娛。
詩吟兩句神還王,酒飲三杯氣尚粗。
嵬峨狂歌教婢拍,婆娑醉舞遣孫扶。
天年高過二疏傅,人數多於四皓圖。
除卻三山五天竺,人間此會更應無。
桑懌,開封雍丘人。
其兄慥,本舉進士有名,懌亦舉進士,再不中,去游汝、潁間,得龍城廢田數頃,退而力耕。
歲凶,汝旁諸縣多盜,懌白令: 「願為耆長,往來里中察奸民。
」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盜不可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諾。
里老父子死未斂,盜夜脫其衣; 里父老怯,無他子,不敢告縣,臝其屍不能葬。
懌聞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人其家,探其篋,不使之知覺。
明日遇之,問曰:「爾諾我不為盜矣,今又盜里父子屍者,非爾邪?」少年色動;即推仆地,縛之。
詰共盜者,王生指某少年,懌呼壯丁守王生,又自馳取某少年者,送縣, 皆伏法。
又嘗之郟城,遇尉方出捕盜,招懌飲酒,遂與俱行。
至賊所藏,尉怯,陽為不知以過,懌曰:「賊在此,何之乎?」下馬獨格殺數人,因盡縛之。
又聞襄城有盜十許人,獨提一劍以往,殺數人,縛其餘。
汝旁縣為之無盜。
京西轉運使奏其事,授郟城尉。
天聖中,河南諸縣多盜,轉運奏移澠池尉。
崤,古險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險,為盜所恃。
惡盜王伯者,藏此山,時出為近縣害。
當此時,王伯名聞朝廷,為巡檢者,皆授名以捕之。
既懌至,巡檢者偽為宣頭以示懌,將謀招出之。
懌信之,不疑其偽也。
因諜知伯所在,挺身人賊中招之,與伯同臥起十餘日,乃出。
巡檢者反以兵邀於山口,懌幾不自免。
懌曰:「巡檢授名,懼無功爾。
」即以伯與巡檢,使自為功,不復自言。
巡檢俘獻京師,朝廷知其實,罪黜巡檢。
懌為尉歲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縣巡檢。
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盜賊稍稍起,其間有惡賊二十三人,不能捕,樞密院以傳召懌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
懌謀曰:「盜畏吾名,必已潰,潰則難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則閉柵,戒軍吏無一人得輒出。
居數日,軍吏不知所為,數請出自效,輒不許。
既而夜與數卒變為盜服以出, 跡盜所嘗行處,入民家,民皆走,獨有一媼留,為作飲食,饋之如盜。
乃歸,復避柵三日,又往,則攜其具就媼饌,而以其餘遺媼,媼待以為真盜矣。
乃稍就媼,與語及群盜輩。
媼曰:「彼聞桑懌來,始畏之,皆遁矣;又聞懌閉營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還也。
某在某處,某在某所矣。
」懌盡鈎得之。
復三日,又往,厚遺之,遂以實告曰:「我,桑懌也,煩媼為察其實而慎勿泄!後三日,我復來矣。
」後又三日往,媼察其實審矣。
明旦,部分軍士,用甲若干人於某所取某盜,卒若干人於某處取某盜。
其尤強者在某所,則自馳馬以往,士卒不及從,惟四騎追之,遂與賊遇,手殺三人。
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獲。
二十八日,復命京師。
樞密吏謂曰:「與我銀,為君致閣職。
」懌曰:「用賂得官,非我欲,況貧無銀;有,固不可也。
」吏怒,匿其閥,以免短使送三班。
三班用例,與兵馬監押。
未行,會交趾獠叛,殺海上巡檢,昭、化諸州皆警,往者數輩不能定。
因命懌往,盡手殺之。
還,乃授閣門祗候。
懌曰:「是行也,非獨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還,我賞厚而彼輕,得不疑我蓋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慚吾心。
」將讓其賞歸己上者,以奏稿示予。
予謂曰:「讓之,必不聽,徒以好名與詐取譏也。
」懌嘆曰:「亦思之,然士顧其心何如爾,當自信其心以行,譏何累也?若欲避名,則善皆不可為也已。
」余慚其言。
卒讓之,不聽。
懌雖舉進士,而不甚知書,然其所為,皆合道理,多此類。
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廩,將以舟載之,見民走避溺者,遂棄其粟,以舟載之。
見民荒歲,聚其里人飼之,粟盡乃止。
懌善劍及鐵簡,力過數人,而有謀略。
遇人常畏,若不自足。
其為人不甚長大,亦自修為威儀,言語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廬陵歐陽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
若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性也。
余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奇節,士喜讀之,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說,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遷書不誣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盡知也。
懌所為壯矣,而不知予文能如遷書,使人讀而喜否?姑次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