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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白牡丹

〔子部〕

劉小姐窺琴識文 李夫人戲婿交婚

卻說李桂金因劉小姐要他彈琴,即盤着雙膝,調動七弦,彈出一段孤凰求鳳的曲來。劉小姐躲在亭後偷看,見李桂金注意彈琴,不提防露出婦人體態。小姐留心細看,原來李桂金因天時炎熱,方才乘涼,卻忘記縛胸,及至彈琴,兩乳搖動。劉小姐見了,心中越疑,將手密扯梅香來至亭後。問曰:「爾見二相公胸前動搖的是甚東西?」梅香曰:「二相公胸前,不知為何,雙乳高聳,卻會動搖,莫非少年及時腫乳否?」小姐曰:「胡說,我們的公子為何不見腫乳?」梅香曰:「我們蘇州人蘇款,乳腫得小。他乃鳳陽人,故腫得大,亦未可知,」小姐曰:「不然,我看二相公舉動,必是女扮男裝,爾可如此如此,便知真假。」梅香應允,帶了汗中,到李桂金身邊曰:「二相公滿頭面汗出的很多,待小婢代爾試淨。」李桂金頭點了一點,梅香即把汗巾,先向額上拭過,拭至頷下,將手向胸前垂下撞着兩乳。梅香即叫曰:「二相公兩乳高聳,莫非生虎麼?」李桂金自知胸前失縛,驚得舉止失措。

小姐已知是男裝。向前高聲曰:「爾是誰家女子?為何男裝與李夢雄詐你兄弟同行?」李桂金聞言,一想:「今已破綻,若不言明,小姐必疑是男女私通了。」即上前曰:「姐姐休要錯疑,奴家乃李夢雄胞妹李桂金是。自幼習些武藝,因盜賊生發,恐哥哥雲遊有失,故扮男裝同行到此。」劉小姐聞說,方才省悟:怪不得面貌仿佛,原來是同胞兄妹,好笑前日母親兄弟還說俱是英雄。但兄弟與我擇配,我亦須替他擇婚,兼可作伴母親。便向前曰:「若非女中豪傑,焉有如此作用?今夜有緣,幸得相逢賢妹。」二人見札坐下,梅香上前獻茶。

劉小姐曰:「此間風露最重,請到房中談心。」李桂金推辭曰:「奴家到此,已為不該,再到繡房,越露耳目。家兄回來,必加譴責,就此分別。」

劉小姐扯住,曰:「賢妹請坐,爾不知家母治家甚嚴,中堂之內,雖三尺孩童,非呼喚不敢進後衙之間。只有女婢出入,請到房內小坐談心。」即攜手同到繡房坐下。李桂金見房中十分幽雅,裳枕床蓆,齊齊整整,詩書滿架,筆硯俱全。贊曰:「小姐香閨,真不亞蓬萊仙苑,不枉官宦嬌娃小姐。」小姐笑曰:「蝸居陋室,何勞過譽?奴家正欲敘情。因賢妹如此收束,甚覺驚心,何不女裝?」桂金曰:「非妹無情,實恐撞着人來。」小姐曰:「內室之中有甚人來?況賢妹女裝,無人識認。」便伸手與桂金強脫頭巾。李桂金一時高興曰:「待奴自行梳妝。」

即解發,就在菱花鏡前梳妝。不須臾間梳完。小姐又取釵環帶上。李桂金曰:「今已領命了。」小姐曰:「賢妹卻又好笑,女人首飾,男子衣服,豈不令人駭怕。」李桂金亦笑曰:「小姐已知是女人,何必駭怕?」小姐曰:「雖知女人,到底不好看,不如換上衫裙為妥。」即取過衫裙來曰:「今晚幸遇仙女下臨,速換衣裙,使奴家飽觀一番,亦算有緣。」李桂金應允,即到旁邊換過衫裙。仍上前來,竟是一位絕色美人。小姐細看一番,笑曰:「賢妹如此容顏,若使奴家是個男子漢,見了豈不銷魂?」李桂金乃是年輕女子,羞得滿面通紅,不敢言語。兩下注視微笑。停了一會,李桂金曰:「姐姐已看過了,奴家再要男裝。」小姐曰:「少年人何必如此量促,便使奴家飽看何妨?」桂金仍然不改裝,坐下談論。

劉小姐偷空暗矚梅香說:「爾可如此如此,去報知夫人。」梅香領命奔到夫人房前,推開房門。夫人尚未睡,問曰:「梅香夜深不睡,到此何干?」

梅香曰:「小姐因見夜靜月明,到花園涼亭上彈琴。」夫人忙止住曰:「李二相公,現在隔牆。少年女子長夜彈琴,惹人議論,這個使不得。梅香快去叫他不可。」梅香曰:「彈琴猶可,那隔牆李二相公,倒越牆前來。我家小姐恭請入房,要留他安歇。二相公要回,小姐苦苦留住。特來稟明。」夫人聞言,驚得失足無措,叫聲:「罷了!罷了!不料這賤婢丟醜,做出這般勾當,豈不大壞家風。這李錦雲不守禮法,怎敢到他房中?梅香不准聲張,待我前去撞破他。」梅香應諾退出。

夫人急急來至繡房,遂聽得房中女兒與李錦雲嬉嬉笑笑之聲,一時大怒。

喝曰:「賤婢,做的好事呵?」劉小姐起身出來曰:「母親夜深,何故大聲小怪?」夫人氣得目瞪口呆,問曰:「爾為何這時請李二相公到房中,男女混雜何故?」劉小姐曰:「此乃前日母親吩咐眾人說,李相公兄弟乃通家至親,不必避嫌,須小心相待。適間李錦雲越牆聽琴,女兒故請到房中一敘。

此乃稟遵母親慈命。」夫人聞言越發氣曰:「我無力與爾鬥嘴!」即從左邊欲進房中,小姐從左邊攔住。夫人躲向右邊,小姐又從右邊攔住。夫人惱得眼錯頭眩。喝曰:「爾敢攔阻,真是氣殺我也。」小姐即將身躲在一邊,夫人跨進房門,李桂金見是夫人入來,忙閃往床後。那夫人忽見是一位美貌女子,倒痴呆了,即扯住小姐問曰:「今夜你為何如此作怪?方才說是李錦雲,今忽又有個女子,卻是何人?」小姐笑曰:「此女便是李錦雲。」夫人喝曰:「李錦雲怎又是女子?」小姐曰:「母親寬心,待女兒說罷來。」便將李桂金聽琴,注意調弦,自己認出女流,喚他改裝之事說明,夫人聽了,方才明白,笑曰:「如此,何不早說明,免得爾母着驚。」小姐曰:「此乃母親自己失錯。若是男子,女兒那裡敢請他到房中之理。」夫人曰:「這也說得是。你可快請李小姐出來相會。」

劉小姐即向床後。李桂金正要逃躲。劉小姐早已扯住曰:「家母相見何妨?」李桂金曰:「羞人答答不好相見。」正言間,夫人向前曰:「賢侄女何必迴避?」李桂金向前,只得拜見曰:「奴家幼失教訓,又復略曉幾路武藝;恐哥去游,路上有失,故男裝同行,實為可羞。望伯母見諒。」夫人曰:「此乃女中豪傑變幻,非庸人所及,有何可羞?」三人坐下,說了一番話。

夫人曰:「老身暫別,來日再得請教。但爾們姐妹,難得相逢,今夜就同小女安寢。令兄在舍親處,明早起身,亦須午後方到,賢侄女可於午間改裝,回本房未遲。」李桂金曰:「如此妙極,只恐耳目不便。」夫人曰:「女婢雖見,諒亦難認的是賢侄女本來面目。」說罷,辭別退出。暗矚女兒曰:「不料李錦雲將女假男,來日可這般作耍李夢雄,以便兩相交婚。」劉小姐暗想:母親老人家,尚要作弄我夫主,怪不得女兒作弄他。便別夫人進房,對李桂金曰:「今夜有緣,得玉人同床。」李桂金曰:「但恐賤軀污積,有觸玉體。」兩人寬衣上床,並頭倒下。一夜暢談,爾憐我愛,何曾合眼。果然歡娛夜短,早已雄雞三唱,東方微明。李桂金忙起床曰:「奴家就要回書房去。」小姐留住曰:「賢妹如此着急?諒婢女們亦難認的賢妹改裝。令兄必須午後方歸。便使早些回來,你愎慢過去,開角門相見,也未為遲。暫且女裝,多敘一回,也是賢妹情意。」李佳金應從不表。

單說夫人,天色大明時候,便令二仆,在大門首俟候。倘李大相公回來,可如此如此,請他入來。

且說李夢雄同劉宇瑞,在表親家中同房安息,終恐妹子露出破綻,翻來復去,終宵不能成寐。劉宇瑞曰:「兄長若慮兄弟患病,來日即使回去若何?」

李夢雄喜曰:「極好!」至次早起來梳洗畢,詐稱家有要緊事情切須急回。

那表親家人只得草草備上酒饌。二人吃畢,辭別,帶了家人上馬起身。未至中午,已回府來,至大門下馬。那兩個俟候家人,上前迎接曰:「夫人令小的,教公子請李大相公到後堂,有話相商。」李夢雄曰:「賢弟先去回復令堂,待我回書房見舍弟,隨後到後堂領教。」家人曰:「夫人有言,二相公病已痊安,請大相公先見夫人,然後往看二相公未遲。」劉宇瑞對李夢雄曰:「未知家母何事?請先見過家母,再同去看賢弟罷。」李夢雄應允。

二人來到後堂,夫人迎接曰:「賢侄請坐,老身有句話相商。」李夢雄謙遜一番,然後坐下,宇瑞旁坐。夫人曰:「老身只有一男一女,小女年紀十六歲,女工而外,琴棋書畫,俱各粗知。拙夫在朝理政,着老身女當擇配,男當擇婚。老身見賢侄才貌,欲將小女侍奉,未知尊意如何?」李夢雄聞言大喜。假意推辭曰:「小侄放蕩無依,焉敢有誤年妹終身?望伯母另擇高門。」

夫人曰:「屬在通家,結婚甚妙,賢侄不必推辭。」李夢雄曰:「既蒙聖情款待,復蒙不棄寒陋,敢不成命!請受小婿一拜。」即立起身跪下,行了子婿禮。夫人亦立身回禮。李夢雄拜畢,夫人喚宇瑞與李夢雄行郎舅禮。二人見過禮。仍復坐下。

夫人曰:「今小女得配賢婿,老身完了一半大事。但小兒姻緣卻亦難尋。」

李夢雄曰:「公子閥閱門第,才貌雙全,自有佳偶,何必過慮?」夫人曰:「尋訪煩難,倘賢婿若有妹子對婚極好。」李夢雄聞言暗想:「這婆子豈不瘋癲了?據他言語,若家有百人,亦要都兩下交婚,實為可笑。」便答曰:「只恨小婿命乖無姐妹。若是有的,兩下交婚,極是美事。」夫人曰:「諒賢婿或有姐妹,必無推辭。」李夢雄曰:「果有姐妹,即便從令。」夫人又對李夢雄曰:「適才老身欲與賢婿交婚,賢婿心中必謂老身顛倒。但不知事出有因,昨晚小女到後園彈琴,忽一陣狂風,吹下一個絕色女子來。詢其來歷,稱系風陽府人氏,伊兄弟李夢雄。老身故疑是令妹,因此動問。」李夢雄暗想:「妹子好好在書房,怎能被吹來,此必同姓名無疑。」即答曰:「若論風陽府李姓極多,或是同名同姓。小婿實無姐妹。」夫人曰:「既屬同宗,待老身叫他上堂,與賢婿細問一番如何?」李夢雄曰:「小婿卻亦疑惑,未知怎樣清瘦,狂風能吹過數府之理。」夫人即喚女婢請李姑娘前來。

原來女婢已先受夫人暗暗吩咐如此如此。來至後衙,見劉小姐曰:「啟小姐知道,有顧家小姐前來探望,夫人請小姐前去迎接。」劉小姐即對李桂金曰:「顧家表妹每每自逞才貌雙全,連奴家他亦看不上限。」李桂金曰:「小姐如此才貌,難道顧小姐即是月里嫦娥不成?」劉小姐曰:「賢妹不知,這顧家表妹,着實美貌,況年方十七,自誇少年及時。今幸賢妹比他更年輕,敢勞同往迎接,使他不敢藐視天下佳人。」李桂金曰:「顧小姐如此藐視人,奴家亦要看他怎麼才貌?但恐家兄知道,見責不便。」劉小姐曰:「令兄在敝親處問病,此時還未起身。舍下女婢又不認得是賢妹改裝的。令兄何由知道?不妨同去一接。」便攜定李桂金手同行。李桂金亦料女婢不能認識。即同向後堂而來。

這裡夫人故意要戲李夢雄。乃是三人靜坐無言,候李姑娘上堂來。劉小姐至簾下,故意退後,李桂金不知是計,揭開珠簾,見是哥哥同劉宇瑞母子在坐,驚得精神飄蕩。即回身走回房來。劉小姐扯上前曰:「自家兄妹,何故吃驚?」李桂金喘息不住曰:「這卻不是戲耍的,家兄一定變臉,如何是好?」劉小姐曰:「這卻不妨。」便將母親主意,兩相交婚之事說明,李桂金方才安心。只戲得李夢雄面如土色,汗流如雨。

未知應答如何?且看下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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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牡丹》是清代洪琮所撰的一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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