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人其頎,衣錦褧衣。
齊侯之子,衛侯之妻。
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
四牡有驕,朱幩鑣鑣。
翟茀以朝。
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罛濊濊,鱣鮪發發。
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譯文
好個修美的女郎,麻紗罩衫錦繡裳。她是齊侯的愛女,她是衛侯的新娘。她是太子的胞妹,她是邢侯的小姨,譚公又是她姊丈。
手像春荑好柔嫩,膚如凝脂多白潤。頸似蝤蠐真優美,齒若瓠子最齊整。額角豐滿眉細長,嫣然一笑動人心,秋波一轉攝人魂。
好個高挑的女郎,車歇郊野農田旁。看那四馬多雄健,紅綢系在馬嚼上。華車徐駛往朝堂。諸位大夫早退朝,今朝莫太勞君王。
黃河之水白茫茫,北流入海浩蕩盪。下水魚網嘩嘩動,戲水魚兒刷刷響。兩岸蘆葦長又長。陪嫁姑娘身材高,隨從男士貌堂堂!
注釋
碩人:高大白胖的人,美人。當時以身材高大為美。此指衛莊公夫人莊姜。頎(qí):修長貌。
衣錦:穿着錦衣,翟衣。「衣」為動詞。褧(jiǒng):婦女出嫁時御風塵用的麻布罩衣,即披風。
齊侯:指齊莊公。子:這裡指女兒。
衛侯:指衛莊公。
東宮:太子居處,這裡指齊太子得臣。
邢:春秋國名,在今河北邢台。姨:這裡指妻子的姐妹。
譚公維私:意謂譚公是莊姜的姐夫。譚,春秋國名,在今山東歷城。維,其。私,女子稱其姊妹之夫。
荑(tí):白茅之芽。
領:頸。蝤蠐(qiúqí):天牛的幼蟲,色白身長。
瓠犀(hùxī戶西):瓠瓜子兒,色白,排列整齊。
螓(qín):似蟬而小,頭寬廣方正。螓首,形容前額豐滿開闊。蛾眉:蠶蛾觸角,細長而曲。這裡形容眉毛細長彎曲。
倩:嘴角間好看的樣子。
盼:眼珠轉動,一說眼兒黑白分明。
敖敖:修長高大貌。
說(shuì):通「稅」,停車。農郊:近郊。一說東郊。
四牡:駕車的四匹雄馬。有驕:驕驕,強壯的樣子。「有」是虛字,無義。
朱幩(fén):用紅綢布纏飾的馬嚼子。鑣鑣(biāo):盛美的樣子。
翟茀(dífú):以雉羽為飾的車圍子。翟,山雞。茀,車篷。
夙退:早早退朝。
河水:特指黃河。洋洋:水流浩蕩的樣子。
北流:指黃河在齊、衛間北流入海。活活(guō):水流聲。
施:張,設。罛(gū):大的魚網。濊濊(huò):撒網入水聲。
鱣(zhān):鰉魚。一說赤鯉。鮪(wěi):鱘魚。一說鯉屬。發發(bō):魚尾擊水之聲。一說盛貌。
葭(jiā):初生的蘆葦。菼(tǎn):初生的荻。揭揭:長貌。
庶姜:指隨嫁的姜姓眾女。孽孽:高大的樣子,或曰盛飾貌。
士:從嫁的媵臣。有朅(qiè):朅朅,勇武貌。
參考資料:
《碩人》是《詩經·衛風》中的一首,是讚美是齊莊公的女兒、衛莊公的夫人莊姜的詩。其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句對莊姜之美的精彩刻畫,永恆地定格了中國古典美人的曼妙姿容,歷來備受推崇。
《衛風·碩人》通篇用了鋪張手法,不厭其煩地吟唱了有關「碩人」的方方面面,如第一章主要說她的出身——她的三親六戚,父兄夫婿,皆是當時各諸侯國有權有勢的頭面人物,她是一位門第高華的貴夫人。第三、四章主要寫婚禮的隆重和盛大,特別是第四章,七句之中,竟連續六句用了疊字。那洋洋灑灑的黃河之水,浩浩蕩蕩北流入海;那撒網入水的嘩嘩聲,那魚尾擊水的唰唰聲,以及河岸綿綿密密、茂茂盛盛的蘆葦荻草,這些壯美鮮麗的自然景象,都意在引出「庶姜孽孽,庶士有朅」——那人數眾多聲勢浩大的陪嫁隊伍,那些男儐女侶,他們像莊姜本人一樣,皆清一色地修長俊美。上述所有這一切,從華貴的身世到隆重的儀仗,從人事場面到自然景觀,無不或明或暗、或隱或顯、或直接或間接地襯托着莊姜的天生麗質。而直接描寫她的美貌者,除開頭「碩人其頎,衣錦褧衣」的掃描外,主要是在第二章。這裡也用了鋪敘手法,以七個生動形象的比喻,猶如電影的特寫鏡頭,猶如纖微畢至的工筆畫,細緻地刻畫了她艷麗絕倫的肖像——柔軟的縴手,鮮潔的膚色,修美的脖頸,勻整潔白的牙齒,直到豐滿的額角和修宛的眉毛,真是毫髮無缺憾的人間尤物。但這些工細的描繪,其藝術效果,都不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八字。
此詩開啟了後世博喻寫美人的先河,歷來備受人們的推崇和青睞。孫聯奎《詩品臆說》拈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語,並揭示出其所以寫得好的奧竅。在他看來,「手如柔荑」等等的比擬譬況,詩人儘管使出了混身解數,卻只是刻畫出美人之「形」,而「巧笑」「美目」寥寥八字,卻傳達出美人之「神」。還可以補充說,「手如柔荑」等句是靜態,「巧笑」二句則是動態。在審美藝術鑑賞中,「神」高於「形」,「動」優於「靜」。形的描寫、靜態的描寫當然也必不可少,它們是神之美、動態之美的基礎。如果沒有這些基礎,那麼其搔首弄姿也許會成為令人生厭的東施效顰。但更重要的畢竟還是富有生命力的神之美、動態之美。形美悅人目,神美動人心。一味靜止地寫形很可能流為刻板、呆板、死板,猶如紙花,了無生氣,動態地寫神則可以使人物鮮活起來,氣韻生動,性靈畢現,似乎從紙面上走出來,走進讀者的心靈,搖動讀者的心旌。在生活中,一位體態、五官都無可挑剔的麗人固然會給人留下較深的印象,但那似乎漫不經心的嫣然一笑、含情一瞥卻更能使人久久難忘。假如是一位多情的年青人,這一笑一盼甚至會進入他的夢鄉,惹起他純真無邪的愛的幻夢。在此詩中,「巧笑」「美目」二句確是「一篇之警策」,「倩」「盼」二字尤富表現力。古人釋「倩」為「好口輔」,釋「盼」為「動目也」。「口輔」指嘴角兩邊,「動目」指眼珠的流轉。可以想象那楚楚動人的笑靨和顧盼生輝的秋波,是怎樣的千嬌百媚,令人銷魂攝魄。幾千年過去了,詩中所炫夸的高貴門第已成為既陳芻狗,「柔荑」「凝脂」等比喻也不再動人,「活活」「濊濊」等形容詞更不復運用,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仍然亮麗生動,光景常新,仍然能夠激活人們美的聯想和想像。
「傳神寫照,正在阿堵」,這原是六朝畫家所總結出的創作經驗,它也適用於其他藝術創造活動。此「阿堵」即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表現人物莫過於表現眼睛。不過「眼睛」應作寬泛的理解,它可以泛指一切與人的內心世界、人的靈性精神息息相關的東西,比如此詩中倩麗的「巧笑」。達·芬奇的名畫《蒙娜麗莎》,也是以「永恆的微笑」獲得永恆的魅力。總之,任何藝術創作都要善於捕捉與表現關鍵所在。一個「關鍵」勝過一打非「關鍵」。
參考資料:
這是衛人讚美衛莊公夫人莊姜的詩歌。《毛詩序》曰:「《碩人》,閔莊姜也。莊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僭。莊姜賢而不答,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歷代學者多贊成毛序的說法。
壯士懷慷慨,高義貫長虹。
甘心報國讎,挾矢忘厥躬。
遠望邊塵起,萬里揚悲風。
拔劍出門去,驅馳遠從戎。
昔為千人英,今為萬夫雄。
單于來接戰,殺氣沖蒼穹。
黃塵不可見,白日忽以蒙。
一戰雁塞清,再戰龍庭空。
歸來報天子,獻捷甘泉宮。
浮屠西來何施為,擾擾四海爭奔馳。
構樓架閣切星漢,夸雄鬥麗止者誰。
僧伽後出淮泗上,勢到眾佛尤恢奇。
越商胡賈脫身罪,珪璧滿船寧計資。
清淮無波平如席,欄柱傾扶半天赤。
火燒水轉掃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
影沈潭底龍驚遁,當晝無雲跨虛碧。
借問經營本何人,道人澄觀名籍籍。
愈昔從軍大梁下,往來滿屋賢豪者。
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
後從徐州辟書至,紛紛過客何由記。
人言澄觀乃詩人,一座競吟詩句新。
向風長嘆不可見,我欲收斂加冠巾。
洛陽窮秋厭窮獨,丁丁啄門疑啄木。
有僧來訪呼使前,伏犀插腦高頰權。
惜哉已老無所及,坐睨神骨空潸然。
臨淮太守初到郡,遠遣州民送音問。
好奇賞俊直難逢,去去為致思從容。
余幼時即嗜學。
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
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
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
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
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
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
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
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
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
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
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余者乎?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
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
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
與之論辨,言和而色夷。
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
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
謂余勉鄉人以學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予者哉?。
稼翁居士,有幾多抱負,幾多聲價。玉立繡衣霄漢表,曾覽八州風化。進退行藏,此時正要,一著高天下。黃埃撲面,不成也控羸馬。人道雲出無心,才離山後,豈是無心者。自古達官酣富貴,往往遭人描畫。只有青門,種瓜閒客,千載傳佳話。稼翁一笑,吾今亦愛吾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