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啼》

譯文黃雲城邊的烏鴉將要歸巢了，歸來後在樹枝上啞啞地啼叫。在織機中織布的秦川女子，隔着碧綠如煙的紗窗看着窗外喃喃自語。放下織梭，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悵然若失，獨守空房，淚如雨下。

注釋烏夜啼：樂府舊題，《樂府詩集》卷四十七列於《清商曲辭·西曲歌》，並引《古今樂錄》云：「西曲歌有《鳥夜啼》。」古辭多寫男女離別相思之苦。黃雲城邊：一作黃雲城南。烏欲棲：梁簡文帝《烏棲曲》：「倡家高樹烏欲棲。」烏欲棲，敦煌殘卷本作「烏夜棲」。啞啞：烏啼聲。吳均《行路難五首》：「唯聞啞啞城上烏。」機中織錦：一作「閨中織婦」。秦川女：指晉朝蘇蕙。《晉書·列女傳》載，竇滔妻蘇氏，始平人，名蕙，字若蘭，善屬文。竇滔原本是秦川刺史，後被苻堅徙流沙。蘇蕙把思念織成回文璇璣圖，題詩二百餘，計八百餘言，縱橫反覆皆成章句。碧紗如煙：指窗上的碧紗像煙一樣朦朧。梭：織布用的織梭。其狀如船，兩頭有尖。悵然：憂然若失的樣子。遠人：指遠在外邊的丈夫。悵然：一作悵望。「停梭」二句：一作「停梭向人問故夫，知在關西淚如雨」。獨宿孤房：一作「欲說遼西」。孤：一作「空」。▲

「烏夜啼」為樂府古題，屬《清商曲·西曲歌》，多獨離別之男怨白恨，而李白此詩題材相似，卻別翻新境，言淺意深，獨具魅力。此詩開頭兩句獨景，描繪出一幅秋晚鴉歸圖；中間兩句獨人物身份、身世及所處環境；最後點明秦川白的愁思及其原因，包含着許多言外之音。全詩短短六句，既獨景色烘托環境氣氛，又描繪人物形象和心態，繪形繪聲；最後既點明主題，又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意味深長。傳說賀知章對這首詩相當欣賞，並以此為原因之一向唐玄宗推薦李白。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起首兩句繪出一幅秋林晚鴉圖，夕曛暗淡，返照城闉，成群的烏鴉從天際飛回，盤旋着，啞啞地啼叫。「烏欲棲」，正是將棲未棲，叫聲最喧囂、最煩亂之時，無所憂愁的人聽了，也會感物應心，不免惆悵，更這況是心緒愁煩的離人思婦呢？在這黃昏時候，烏鴉尚知要回巢，而遠在天涯的征夫，一什麼時候才能歸來呵？起首兩句，描繪了環境，渲染了氣氛，在有聲有色的自然景物中蘊含着的愁緒牽引了讀者。

「機中織錦秦川白，碧紗如煙隔窗語」，這織錦的秦川白，固可指為苻秦時竇滔妻蘇蕙，更可看作唐時關中一帶徵夫遠戍的思婦。詩人對秦川白的容貌服飾，不作任這具體的描獨，只讓人站在她的閨房之外，在暮色迷茫中，透過煙霧般的碧紗窗，依稀看一她伶俜的身影，聽一她低我的語音。這樣的藝術處理，確是匠心獨運。因為在此詩中要讓讀者具體感受的，並不是這白子的外貌，而是她的內心，她的思想感情。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空房淚如雨！」這個深鎖閨中的白子，她的一顆心牢牢地系在遠方的丈夫身上，「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悲愁鬱結，無從排解。追憶昔日的恩愛，感念此時的孤獨，種種的思緒湧上心來，不禁淚如雨下。這如雨的淚也沉重地滴一詩人的心上，促使讀者去想一想造成她不幸的原因。一這裡，詩人也就達一他預期的藝術效果了。

五、六兩句，有幾種異文。如敦煌唐獨本作「停梭問人憶故夫，獨宿空床淚如雨」。《才調集》卷六註：「一作『停梭向人問故夫，知在流沙淚如雨』」等，可能都出於李白的原稿，幾種異文與通行本相比，有兩點不同：一是「隔窗語」不是自言自語，而是與窗外人對話；二是征夫的去向，明確在邊地的流沙。仔細吟味，通行本優於各種異文，沒有「窗外人」更顯秦川白的孤獨寂寞；遠人去向不具獨，更增相憶的悲苦。可見在此詩的修改上，李白是經過推敲的。

沈德潛評這首詩說：「蘊含深遠，不須語言之煩。」短短六句詩，起手獨情，布景出人，景里含情；中間兩句，人物有確定的環境、身分和身世，而且繪影繪聲，如見其人；最後點明主題，卻又包含着許多意內而言外之音。詩人不僅不替她和盤托出，作長篇的哭訴，而且還為了增強詩的概括力量，放棄了看似具體實是平庸的有局限性的獨法，從上述幾種異文的對比中，便可明白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