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聞靈龜不願死有用於清廟,但願曳尾安泥塗。
所以漆園吏,坐嘆清江使者逢豫且。
龜峰之龜定何物,不在泥塗之下,
乃在萬仞之上高突兀。是耶非耶遠莫沒,
安然不動藏其穴。伊昔帝堯有聖德,
此龜無乃負圖出。圖成授帝埋其骨,
猶使琢石志之存彷佛。又疑神禹碑,
刊在衡山巔。碑高上與日月並。
此猶其趺棄不取,神鬼守護逾千年。
我欲詰其端,此事恍惚無跡,
往往皆在太古前。斗中神人被發立,
蜿蜒佐之從汝蟄。九陰司存當在此,
今汝巢南失其職。又聞巢縣事,
頗似伊尹生空桑。母嫗避水欲徙去,
待汝兩眼生赤光。遂令萬室之邑化作魚與鱉,
汝乃遁走至此藏。上天震威汝壽使汝扶服死且僵。
丑形質磔在石筍上,不可以鑽,
不可以灼,不可以搘床。
奈何猶復不自斂,荒崖斷壑反以名字彰。
因思支祁鎖頸泗水中,帝以巨鎮岌峨壓其宮。
名之以山不以峰,豈有形狀與此同。
吁嗟此山氣象槃礴亦雄偉,奇峰羅列三十地瑾如威鳳昂其喙,
或如俊貓立且戲。石鐘孤撐危欲墜,
蜃樓直起見天外。大眺私麽不足記,
神旗鐵壁非一類。何用獨取汝之名字,
豈汝黠且庸。鼓妖衒怪百埯內,
使汝生存跌宕安可制。我初信汝靈,
今復如汝凶。江湖波濤洶湧不一濡汝足,
雲霧呼噏陰晴變態猶無窮。不知造物安用此,
徒以動盪耳目夸兒童。何時巨靈引手擲汝八荒外,
舉頭直見天穹窿。
《易》之《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蓋上之情達於下,下之情達於上,上下一體,所以為「泰」。下之情壅閼而不得上聞,上下間隔,雖有國而無國矣,所以為「否」也。
交則泰,不交則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見,止於視朝數刻;上下之間,章奏批答相關接,刑名法度相維持而已。非獨沿襲故事,亦其地勢使然。何也?國家常朝於奉天門,未嘗一日廢,可謂勤矣。然堂陛懸絕,威儀赫奕,御史糾儀,鴻臚舉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視之,謝恩見辭,湍湍而退,上何嘗治一事,下何嘗進一言哉?此無他,地勢懸絕,所謂堂上遠於萬里,雖欲言無由言也。
愚以為欲上下之交,莫若復古內朝之法。蓋周之時有三朝:庫門之外為正朝,詢謀大臣在焉;路門之外為治朝,日視朝在焉;路門之內為內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視朝,退視路寢聽政。」 蓋視朝而見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聽政而視路寢,所以通遠近之情。漢制: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侍中、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門曰承天,元正、冬至受萬國之朝貢,則御焉,蓋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極門,其西曰太極殿,朔、望則坐而視朝,蓋古之正朝也。又北曰兩儀殿,常日聽朝而視事,蓋古之內朝也。宋時常朝則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則垂拱殿,正旦、冬至、聖節稱賀則大慶殿,賜宴則紫宸殿或集英殿,試進士則崇政殿。侍從以下,五日一員上殿,謂之輪對,則必入陳時政利害。內殿引見,亦或賜坐,或免穿靴,蓋亦有三朝之遺意焉。蓋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極也;外朝,象天市也;內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
國朝聖節、冬至、正旦大朝則會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日則奉天門,即古之外朝也。而內朝獨缺。然非缺也,華蓋、謹身、武英等殿,豈非內朝之遺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劉基,永樂以來如楊士奇、楊榮等,日侍左右,大臣蹇義、夏元吉等,常奏對便殿。於斯時也,豈有壅隔之患哉?今內朝未復,臨御常朝之後,人臣無復進見,三殿高閟,鮮或窺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積。孝宗晚年,深感有慨於斯,屢召大臣於便殿,講論天下事。方將有為,而民之無祿,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為恨矣。
惟陛下遠法聖祖,近法孝宗,盡鏟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華、武英二殿,仿古內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從、台諫各一員上殿輪對;諸司有事咨決,上據所見決之,有難決者,與大臣面議之;不時引見群臣,凡謝恩辭見之類,皆得上殿陳奏。虛心而問之,和顏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盡。陛下雖身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內朝所以通遠近之情。如此,豈有近時壅隔之弊哉?唐、虞之時,明目達聰,嘉言罔伏,野無遺賢,亦不過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