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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上元後二日吳純叔見訪留宴劇歡賦將進酒屬余占和聊以嗣響》

賈誼 〔兩漢〕

皇帝垂衣越三紀,璇衡回春履端始。羽檄初停瀚海東,旄頭乍落吳宮裡。

三五才過明月期,燈懸九華光陸離。延陵季子玉堂彥,高乘駟馬黃金羈。

羅雀來尋玄晏宅,卜晝苦短繼之夕。趙琴且莫彈,秦缶亦暫息。

聽爾持觴歌進酒,主人起前為客壽。憶昔召對天人書,同時謁帝承明廬。

弱冠自矜齊賈誼,揮毫眾擬似相如。眼中卿相可立取,海內賢豪無足數。

豈知世事有波瀾,白首空嗟行路難。襆被東歸偃荒徑,仰天西笑當長安。

君不見蘭膏易銷圓景缺,春光幾何芳草歇。會須快意恣游盤,寧復低眉受羈紲。

閉關頌酒托沉冥,經月雖酣勝卻醒。封侯未就填幽戶,辟穀誰能謝漢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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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上元後二日吳純叔見訪留宴劇歡賦將進酒屬余占和聊以嗣響 - 賞析

賈誼

作者:賈誼

賈誼(前200~前168),漢族,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字太傅。西漢初年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18歲即有才名,年輕時由河南郡守吳公推薦,20餘歲被文帝召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但是在23歲時,因遭群臣忌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後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墜馬而死後,賈誼深自歉疚,直至33歲憂傷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散文如《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辭賦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著名。 

賈誼其它诗文

《第四十八回》

賈誼 〔兩漢〕

  遭眾忌賈誼被遷 正閫儀袁盎強諫

  卻說丞相陳平,專任數月,忽然患病不起,竟至謝世。文帝聞訃,厚給賻儀,賜諡曰獻,令平長子賈襲封。平佐漢開國,好尚智謀,及安劉誅呂,平亦以計謀得功。平嘗自言我多陰謀,為道家所禁,及身雖得倖免,後世子孫,恐未必久安。後來傳至曾孫陳何,擅奪人妻,坐法棄市,果致絕封。可為好詐者鑒。這且不必細表。惟平既病死,相位乏人,文帝又記起絳侯周勃,仍使為相,勃亦受命不辭。會當日蝕告變,文帝因天象示儆,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當由潁陰侯騎士賈山,上陳治亂關係,至為懇切,時人稱為至言。略云: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臣山是也。臣不敢虛稽久遠,願借秦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音朔百姓任罷,音疲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呼,天下響應,蓋天罰已加矣。臣聞雷霆之所擊,無不摧者,萬鈞之所壓,無不靡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況於縱慾恣暴,惡聞其過乎!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

  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身死才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絕矣。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亡無也輔弼之臣,亡直諫之士,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已在朝廷矣,乃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騁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懈弛,百官之墮於事也。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振貧民,禮高年,平獄緩刑,天下莫不喜悅。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向風,乃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定明堂,造大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與宴遊,方正修絜音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後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

  原來文帝雖日勤政事,但素性好獵,往往乘暇出遊,獵射為娛,所以賈山反覆切諫。文帝覽奏,頗為嘉納,下詔褒獎,嗣是車駕出入,遇着官吏上書,必停車收受,有可採擇,必極口稱善,意在使人盡言。當時又有一個通達治體的英材,與賈山同姓不宗,籍隸洛陽,單名是一誼字。少年卓犖,氣宇非凡。賈誼是一時名士,故敘入誼名,比賈山尤為鄭重。嘗由河南守吳公,招置門下,備極器重。吳公素有循聲,治平為天下第一,文帝特召為廷尉。隨筆帶過吳公,不沒循吏。吳公奉命入都,遂將誼登諸薦牘,說他博通書籍,可備諮詢,文帝乃復召誼為博士。誼年才弱冠,朝右諸臣,無如誼少年,每有政議,諸老先生未能詳陳,一經誼逐條解決,偏能盡合人意,都下遂盛稱誼才。文帝也以為能,僅一歲間,超遷至大中大夫。誼勸文帝改正朔,易服色,更定官制,大興禮樂,草成數千百言,厘舉綱要,文帝卻也嘆賞,不過因事關重大,謙讓未遑。誼又請耕籍田、遺列侯就國,文帝乃照議施行。復欲升任誼為公卿,偏丞相周勃,太尉灌嬰,及東陽侯張相如,御史大夫馮敬等,各懷妒忌,交相詆毀,常至文帝座前,說是洛陽少年,紛更喜事,意在擅權,不宜輕用。文帝為眾議所迫,也就變了本意,竟出誼為長沙王太傅。誼不能不去,但心中甚是怏怏。出都南下,渡過湘水,悲吊戰國時楚臣屈原,屈原被讒見放,投湘自盡。作賦自比。後居長沙三年,有鵩鳥飛入誼舍,停止座隅。鵩鳥似鴞,向稱為不祥鳥,誼恐應己身,益增憂感,且因長沙卑濕,水土不宜,未免促損壽元,乃更作鵩鳥賦,自述悲懷。小子無暇抄錄,看官請查閱《史》《漢》列傳便了。

  賈誼既去,周勃等當然快意,不過勃好忌人,人亦恨勃,最怨望的就是朱虛侯劉章,及東牟侯劉興居。先是諸呂受誅,劉章實為功首,興居雖不及劉章,但清宮迎駕,也算是一個功臣。周勃等與兩人私約,許令章為趙王,興居為梁王,及文帝嗣位,勃未嘗替他奏請,竟背前言,自己反受了第一等厚賞,因此章及興居,與勃有嫌。文帝也知劉章兄弟,滅呂有功,只因章欲立兄為帝,所以不願優敘。好容易過了兩年,有司請立皇子為王,文帝下詔道:「故趙幽王幽死,朕甚憐憫,前已立幽王子遂為趙王,見四十七回。尚有遂弟辟彊,及齊悼惠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這詔一下,群臣揣合帝意,擬封辟彊為河間王,朱虛侯章為城陽王,東牟侯興居為濟北王,文帝當然准議。惟城陽濟北,俱系齊地,割封劉章兄弟,是明明削弱齊王,差不多剜肉補瘡,何足言惠!這三王分封出去,更將皇庶子參,封太原王,揖封梁王。梁趙均系大國,劉章兄弟,希望已久,至此終歸絕望,更疑為周勃所賣,嘖有煩言。文帝頗有所聞,索性把周勃免相,托稱列侯未盡就國,丞相可為倡率,出就侯封。勃未曾預料,突接此詔,還未知文帝命意,沒奈何繳還相印,陛辭赴絳去了。

  文帝擢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灌嬰接任時,已在文帝三年,約閱數月,忽聞匈奴右賢王,入寇上郡,文帝急命灌嬰調發車騎八萬人,往御匈奴,自率諸將詣甘泉宮,作為援應。嗣接灌嬰軍報,匈奴兵已經退去,乃轉赴太原,接見代國舊臣,各給賞賜,並免代民三年租役。留遊了十餘日,又有警報到來,乃是濟北王興居,起兵造反,進襲滎陽。當下飛調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率兵往討,一面令灌嬰還師,自領諸將急還長安。興居受封濟北,與乃兄章同時就國,章鬱憤成病,不久便歿。了過劉章。興居聞兄氣憤身亡,越加怨恨,遂有叛志,適聞文帝出討匈奴,總道是關中空虛,可以進擊,因即驟然起兵。那知到了滎陽,便與柴武軍相遇,一場大戰,被武殺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武乘勝追趕,緊隨不舍,興居急不擇路,策馬亂跑,一腳踏空,馬竟蹶倒,把興居掀翻地上。後面追兵已到,順手拿住,牽至柴武面前,武把他置入囚車,押解回京。興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殺。興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待武還朝復命,驗明屍首,文帝憐他自取滅亡,乃盡封悼惠王諸子罷軍等七人為列侯,惟濟北國撤銷,不復置封。

  內安外攘,得息干戈,朝廷又復清閒,文帝政躬多暇,免不得出宮遊行。一日帶着侍臣,往上林苑飽看景色,但見草深林茂,魚躍鳶飛,卻覺得萬匯滋生,足快心意。行經虎圈,有禽獸一大群,馴養在內,不勝指數,乃召過上林尉,問及禽獸總數,究有若干?上林尉瞠目結舌,竟不能答,還是監守虎圈的嗇夫,官名從容代對,一一詳陳,文帝稱許道:「好一個吏目,能如此才算盡職哩?」說着,即顧令從官張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字季,堵陽人氏,前為騎郎,十年不得調遷,後來方進為謁者。釋之欲進陳治道,文帝叫他不必高論,但論近時。釋之因就秦漢得失,說了一番,語多稱旨。遂由文帝賞識,加官謁者僕射,每當車駕出遊,輒令釋之隨着。此時釋之奉諭,半晌不答,再由文帝重申命令,乃進問文帝道:「陛下試思絳侯周勃,及東陽侯張相如,人品若何?」文帝道:「統是忠厚長者。」釋之接說道:「陛下既知兩人為長者,奈何欲重任嗇夫。彼兩人平時論事,好似不能發言。豈若嗇夫利口,喋喋不休。且陛下可曾記得秦始皇麼?」文帝道:「始皇有何錯處?」釋之道:「始皇專任刀筆吏,但務苛察,後來敝俗相沿,競尚口辯,不得聞過,遂致土崩。今陛下以嗇夫能言,便欲超遷,臣恐天下將隨時盡靡哩!」君子不以言舉人,徒工口才,原是不足超遷,但如上林尉之糊塗,亦何足用!文帝方才稱善,乃不拜嗇夫,升授釋之為宮車令。

  既而梁王入朝,與太子啟同車進宮,行過司馬門,並不下車,適被釋之瞧見,趕將過去,阻住太子梁王,不得進去,一面援着漢律,據實劾奏。漢初定有宮中禁令,以司馬門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貢獻,均由司馬門接收,門前除天子外,無論何人,並應下車,如或失記,罰金四兩。釋之劾奏太子梁王,說他時常出入,理應知曉,今敢不下公門,乃是明知故犯,以不敬論。這道彈章呈將進去,文帝不免溺愛,且視為尋常小事,擱置不理,偏為薄太后所聞,召入文帝,責他縱容兒子,文帝始免冠叩謝,自稱教子不嚴,還望太后恕罪。薄太后乃遣使傳詔,赦免太子梁王,才准入見。文帝究是明主,並不怪釋之多事,且稱釋之守法不阿,應再超擢,遂拜釋之為中大夫,未幾又升為中郎將。會文帝挈着寵妃慎夫人,出遊霸陵,釋之例須扈蹕,因即隨駕同行。霸陵在長安東南七十里,地勢負山面水,形勢甚佳,文帝自營生壙,因山為墳,故稱霸陵,當下眺覽一番,復與慎夫人登高東望,手指新豐道上,顧示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鄲要道呢。」慎夫人本邯鄲人氏,聽到此言,不由的觸動鄉思,悽然色沮。文帝見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因命左右取過一瑟,使慎夫人彈瑟遣懷。邯鄲就是趙都,趙女以善瑟著名,再加慎夫人心靈手敏,當然指法高超,既將瑟接入手中,便即按弦依譜,順指彈來。文帝聽着,但覺得嘈嘈切切,暗寓悲情,頓時心動神移,也不禁憂從中來,別增悵觸。於是慨然作歌,與瑟相和。一彈一唱,饒有餘音,待至歌聲中輟,瑟亦罷彈。文帝顧語從臣道:「人生不過百年,總有一日死去,我死以後,若用北山石為槨,再加紵絮雜漆,塗封完密,定能堅固不破,還有何人得來搖動呢。」文帝所感,原來為此。從臣都應了一個是字,獨釋之答辯道:「臣以為皇陵中間,若使藏有珍寶,使人涎羨,就令用北山為槨,南山為戶,兩山合成一陵,尚不免有隙可尋,否則雖無石槨,亦何必過慮呢!」文帝聽他說得有理,也就點頭稱善。時已日昃,因即命駕還宮。嗣又令釋之為廷尉。

  釋之廉平有威,都下憚服。

  惟釋之這般剛直,也是有所效法,仿佛蕭規曹隨。他從騎尉進階,是由袁盎薦引,前任的中郎將,並非他人,就是袁盎。盎嘗抗直有聲,前從文帝游幸,也有好幾次犯顏直諫,言人所不敢言。文帝嘗寵信宦官趙談,使他參乘,盎伏諫道:「臣聞天子同車,無非天下豪俊,今漢雖乏才,奈何令刀鋸餘人,同車共載呢!」文帝乃令趙談下車,談只好依旨,勉強趨下。已而袁盎又從文帝至霸陵,文帝縱馬西馳,欲下峻阪,盎趕前數步,攬住馬韁。文帝笑說道:「將軍何這般膽怯?」盎答道:「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今陛下馳騁六飛,親臨不測,倘或馬驚車復,有傷陛下,陛下雖不自愛,難道不顧及高廟太后麼?」文帝乃止。過了數日,文帝復與竇皇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郎署長預置坐席。待至帝後等入席休息,盎亦隨入。帝後分坐左右,慎夫人就趨至皇后坐旁,意欲坐下,盎用手一揮,不令慎夫人就坐,卻要引她退至席右,侍坐一旁。慎夫人平日在宮,仗着文帝寵愛,嘗與竇皇后並坐並行。竇後起自寒微,經過許多周折,幸得為後,所以遇事謙退,格外優容。俗語說得好,習慣成自然,此次偏遇袁盎,便要辨出嫡庶的名位,叫慎夫人退坐下首。慎夫人如何忍受?便即站立不動,把兩道柳葉眉,微豎起來,想與袁盎爭論。文帝早已瞧着,只恐慎夫人與他鬥嘴,有失閫儀,但心中亦未免怪着袁盎,多管閒事,因此勃然起座,匆匆趨出。明如文帝,不免偏愛幸姬,女色之盅人也如此!竇皇后當然隨行,就是慎夫人亦無暇爭執,一同隨去。文帝為了此事,打斷遊興,即帶着后妃,乘輦回宮。袁盎跟在後面,同入宮門,俟帝後等下輦後,方從容進諫道:「臣聞尊卑有序,方能上下和睦,今陛下既已立後,後為六宮主,無論妃妾嬪嬙,不能與後並尊。慎夫人就是御妾,怎得與後同坐?就使陛下愛幸慎夫人,只好優加賞賜,何可紊亂秩序,若使釀成驕恣,名為加寵,實是加害。前鑒非遙,寧不聞當時『人彘』麼!」文帝聽得「人彘」二字,才覺恍然有悟,怒氣全消。時慎夫人已經入內,文帝也走將進去,把袁盎所說的言語,照述一遍。慎夫人始知袁盎諫諍,實為保全自己起見,悔不該錯怪好人,乃取金五十斤,出賜袁盎。婦女往往執性,能如慎夫人之自知悔過,也算難得,故卒得保全無事。盎稱謝而退。

  會值淮南王劉長入朝,詣闕求見,文帝只有此弟,寵遇甚隆。不意長在都數日,闖出了一樁大禍,尚蒙文帝下詔赦宥,仍令歸國,遂又激動袁盎一片熱腸,要去面折廷爭了。正是:

  明主豈宜私子弟,直臣原不憚王侯。

  究竟淮南王長為了何事得罪,文帝又何故赦他,待至下回說明,自有分曉。

  賈誼以新進少年,得遇文帝不次之擢,未始非明良遇合之機。惜乎才足以動人主,而智未足以絀老成也。絳灌諸人,皆開國功臣,位居將相,資望素隆,為賈誼計,正宜與彼聯絡,共策進行,然後可以期盛治。乃徒絮聒於文帝之前,而於絳灌等置諸不顧,天下寧有一君一臣,可以行政耶!長沙之遷,咎由自取,吊屈原,賦鵩鳥,適見其無含忍之功,徒知讀書,而未知養氣也。張釋之之直諫,語多可取,而袁盎所陳三事,尤為切要。斥趙談之同車,所以防宵小;戒文帝之下阪,所以范馳驅;卻慎夫人之並坐,所以正名義。誠使盎事事如此,何至有不學之譏乎?惟文帝從諫如流,改過不吝,其真可為一時之明主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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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賈誼 〔兩漢〕

  宣和七年冬,金人敗盟,分兵兩道入寇。其一以戎子斡離不為帥,寇燕山,郭藥師叛,燕山諸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以國相粘罕為帥,寇河東,李師本叛,忻、代失守,遂圍太原。邊報猝至,朝廷震懼,不複議戰守,惟日謀避狄之計。然其事尚秘,外廷未聞也。

  至十二月中旬,聞賊馬逼近,始遣李鄴借給事中奉使講和,降詔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師,且命皇太子為開封牧。宰執日聚都堂,茫然無策,惟遣家屬散之四方,易置東南守臣,具舟楫運寶貨,為東下計。於是避狄之謀,外廷始聞。余時為太常寺少卿,素與給事中吳敏厚善。夜過其家,謂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為牧,非也。巨盜猖獗如此,宗社不守,中原且無人種,自非傳以位號,使招來天下豪傑,與之共守,何以克濟公從官,以獻納論思為職,曷不以非時請對,為上極言之使言不合意,不過一死,死有輕於鴻毛者,此其時也。」敏曰:「監國,可乎」余曰:「不可。唐肅宗靈武之事,當時不建位號不足以復邦家,而建號之議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上聰明仁慈,倘感公言,萬一能行此,金人且將悔禍退師,宗社底寧,豈徒都城之人獲安,天下之人皆將受賜,非發勇猛廣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國者,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對,具道所以。且曰:「陛下能用臣言,則宗社靈長,聖壽無疆。」上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萬壽宮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必有青華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見於此。」上感悟,嘆息。因言:「李綱之論,蓋與臣同。」有旨召余赴都堂稟議,訖,隨宰執至文字庫,只候引對,實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懷所論著札子,待對文字庫。上御玉華閣,先召宰執吳敏等對,至日晡時,內禪之議已決。催吳敏與門下侍郎草傳位詔,百官班乘拱殿下,宣示詔旨,余不復得對。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辭,因得疾。召東宮官耿南仲視醫藥,至夜半方蘇。翌日,又固辭,不從。乃即大位,御乘拱殿見宰執、百官。時日有五色,挾珥赤黃色,有重日相摩盪久之。乃尊道君皇帝曰太上皇帝,居龍德宮,道君太上皇后居擷景園。以李邦彥為龍德宮使,蔡攸、吳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旨也。大赦天下,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書,而不著上自東宮傳位之意,致四方疑。士論非之。詔有司討論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者,余時猶在太常,條具以聞。詔遣節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守濬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探報虜騎漸逼故也。二十八日,有旨召對延和殿。上迎謂曰:「卿頃論水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嘗為賦詩,有秋來一鳳向南飛之句。」余敘謝訖,因奏曰:「陛下養德東宮,十有餘年,恭儉日聞,海內屬望。道君太上皇帝觀天意、順人心,為宗社計,傳位陛下。授受之際,燦然明白,下視有唐為不足道也。願致天下之養,極所以崇奉者,以昭聖孝。今金寇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舉,勢必銷縮請和,厚有所邀求於朝廷。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歸朝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義,不足惜。欲得歸朝人,當盡以與之,以昭示大信,不足惜。欲增歲幣,當告以舊約,以燕山雲中歸中國,故歲幣增於大遼者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和好,不校貨財,姑如原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之堅,無為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並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上皆嘉納。翌日,有旨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職。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朝賀,退詣龍德宮,朝賀道君太上皇帝。百官班於門外,宰執進見。

  三日,有旨以吳敏為行營副使,以余為參謀官,團結軍馬於殿前。又以蔡攸為恭謝行宮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帝東幸之具。蓋斡離不之兵距,濬州不守,梁方平戰衄,燒橋而遁,何灌軍馬望風潰散,賊遂渡河,是日聞報故也。夜漏二鼓,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門東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帝姬等相續以行,侍從、百官往往潛遁。是時,從官以邊事求見者,皆非時賜對。

  四日,余待對,班於延和殿下。聞宰執奏事,議欲奉鑾輿出狩襄鄧間。余窮思之,以為不可。適遇知東闔門事朱孝莊於殿廷間,語之曰:「有急事,欲與宰執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莊曰:「宰執奏事未退,而從官求對,前此無例。」余曰:「此何時而用例耶!」孝莊許諾,即具奏得旨引對。余拜訖升殿,立於執政之末。自啟奏曰:「聞諸道路,宰執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傳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時中曰:「都城豈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激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豈有不可守之理。」語未既,有內侍領京城所陳良弼自內殿出,奏曰:「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保守。願陛下詳議之。」上顧余曰:「卿可同蔡楙、良弼往視,朕於此俟卿。」余既被旨,同楙、良弼亟詣新城東壁,遍觀城濠。回奏延和殿,車駕猶未興也。上顧問:「如何」楙對以為不可守。余曰:「城堅且高,樓櫓誠未備,然不必樓櫓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鑿,誠為淺狹,然以精兵強弩占據,可以無虞。」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宰執皆默然。余進曰:「今日之計,莫若整飭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曰:「誰可將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祿畜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彥等,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控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怒甚,厲聲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否」余曰:「陛下不以臣為庸懦,倘使治兵,願以死報。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上顧宰執曰:「執政有何闕」趙野對曰:「尚書右丞闕。」時宇文粹中隨道君東幸故也。上曰:「李綱除右丞。」面賜袍帶並笏。余致謝,且敘以時方艱難不敢辭之意。車駕興,進膳,賜宰執食於崇政門外廡,再召對於福寧殿,去留之計未決故也。宰執猶以去計勸上。有旨命餘留守、李梲副之。余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社、朝廷碎於賊手,屢年然後僅能復之,范祖禹謂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雲集,虜騎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駕朝發而都城夕亂。雖臣等留,何補於事宗社、朝廷且將為邱墟,願陛下審思之。上意頗回。而內侍王孝竭從傍奏曰:「中宮、國公已行,陛下豈可留此」上色變,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將親往陝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 以死邀之。會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為然,上意稍定。即取紙御書「可回」二字,用寶,俾中使追還中宮、國公。因顧余曰:「卿留朕,治兵禦寇專以委卿,不令稍有疏虞。」余惶恐,再拜受命。與李梲同出治事。是夕,宿於尚書省,而宰執宿於內東門司。中宮、國公之行已遠,是夕未還。中夜,上遣中使,令宰執供軍令狀。詰旦,決行。

  五日,余自尚書省趨朝,道路紛紛,復傳有南狩之事,太廟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則禁衛皆已擐甲,乘輿服御皆已陳列,六宮袱被皆將升車矣。余惶遽無策,因厲聲謂禁衛曰:「爾等願以死守宗社乎願扈從以巡幸乎」禁衛皆呼曰:「原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將安之」余因拉殿帥王宗楚等入見,曰:「陛下昨己許臣留,今復戒行,何也且六軍之情己變,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捨去萬一中途散歸,陛下孰與為衛。且虜騎己逼,彼知乘輿之去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始命輟行。余謂宰執曰:「上意已定,敢有異議者,斬!」因出祥曦殿,傳旨宣示,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其聲震地。復入勸上御樓以見將士,上可之。駕登宣德門,宰執、百官、將士班樓前起居,上臨闌干久之,復降步輦,勞問將士。余與吳敏撰數十語,敘金人犯順、欲危宗社,決策固守、各令勉勵之意,俾閣門官宣讀。每讀一句,將士聲諾。須臾,六軍皆感泣流涕。於是固守之議始決。是日,以余為親征行營使,馬軍太尉曹曚副之。白時中罷相,以李邦彥為太宰,張邦昌為少宰,吳敏知樞密院事,趙野為門下侍郎。王孝迪,邦彥之姻家,故薦之。耿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還之,以東宮官,故有是命。親征行營使,置司於大晟府,辟參謀官,書寫機宜;句當公事,管句當文字,準備差遣;統制,統領將領,準備差使等。擇文武官處之,吏房、戶房、兵房、工房選三省人吏處之。上賜銀、絹、錢各一百萬貫匹兩,文臣自朝請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及將校官告、宣帖三千餘道,一切許以便宜從事。自車駕御樓之後,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御,每壁用正兵二千餘人,而保甲、居民、廂軍之屬不與焉。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坐、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無不備。四壁各有從官、宗室、武臣為提舉官,諸門皆有中貴人、大小使臣。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兵步、隊將等,日肄習之。以前軍居東水門外,護延豐倉,倉有粟、豆四十萬石。其後,勤王之師集城外者,賴之以濟。以後軍居東門外,占樊家岡,使賊騎不敢近。而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備緩急。

  自五日至八日,治防守之具粗畢,而賊馬已抵城下,寨於牟駝岡。牟駝岡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岡勢隱轔如沙磧,然三面據水,前枕霧澤陂,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道君命打球於其間,故知可以為寨地。金人兵至,徑趨其所,實藥師導之。人謂藥師忠於國家,與金人戰偶不利而從之,吾弗信也。是夕,金人攻西水門,以大船數十隻順汴流相繼而下。余臨城捍禦,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大船至,即以長鈎摘就岸,投石碎之。又於中流安排扠木,及運蔡京家山石疊門道間,就水中斬獲百餘人。自初夜防守達旦,始保無虞。入對乘拱殿。方奏事間,傳報賊攻酸棗門、封邱門一帶甚急,上命余往督將士捍禦。余慮城上士卒不足用,即告上,乞禁衛班直善射手千人以從,上遣御藥盧端同行,傳旨如所乞。自禁中如新城酸棗門,幾二十里。行夾道委巷中,惟恐賊之已登城也。抵門,賊方渡濠,以雲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射之,皆應弦而倒。余時坐酸棗門下,有自門上擲人頭下者, 至六七不已。詢之,云:斬獲奸細。俾認,即皆漢人首級也。蓋擾攘中兵卒妄行殺戮,捕獲數人,即斬以徇。因使號令:如獲奸細,捕人親執出頭,驗實推賞,輒殺者斬!自是乃止。余與官屬數人,登城督戰,激勵將士,人皆賈勇,近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賊有乘筏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墜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眾。又募壯士數百人,縋城而下,燒雲梯數十座,斬獲首十餘級,皆耳有金環。

  是日,賊攻陳橋、封邱、衛州等門,而酸棗門尤急。虜箭集於城上如蝟毛,士卒亦有中傷者,皆厚賞之。上遣中使勞問,降御筆褒諭,給內庫酒、銀碗、彩絹等以頒,將士人皆歡呼。自卯至未申間,殺賊數千。賊知守城有備,不可以攻,乃退師。因遣使隨李鄴請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堅欲入城。余傳令:敢輒開門者斬!竟候乃入,實初十日也。上御崇政殿,宰執起居訖,升殿奏事。引使入對,出斡離不書進呈,道所以舉師中國之意。聞上內禪,願復講和,乞遣大臣赴軍前,議所以和者。上顧宰執,未有對者。余因請行,上不許,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梲奉使,鄭望之、高世則副之。餘留身問所以不遣之旨,上曰:「卿性剛,不可以往。」余對曰:「今虜勢方銳,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則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梲柔懦,恐誤國事也。」因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過許金帛之意。以謂金狄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為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以窺中國。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已也。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定之。上頗以為然。余退,巡歷城中,因乞宰執分提舉四壁,上命蔡楙分提舉京城四壁守御使。而李梲是日至金人軍中,果辱命。斡離不者,南向坐。梲、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斡離不遣燕人王汭,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趙氏宗廟,恩莫大焉。今議和,須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百萬匹,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乃退師。出事目一紙,付梲等達朝廷。梲唯唯,不能措一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婦人女子爾。」自是有輕朝廷心。

  十一日,梲至自金人軍前,宰執同對於崇政殿,進呈金人所須事目,且道其語。宰執震恐,欲如其數,悉許之。余引前議力爭,以謂尊稱及歸朝官如其所欲,固無害。犒師金幣,所索太多,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況都城乎當量與之。太原、河間、中山,國家屏蔽,號為三鎮,其實十餘郡地,塘濼險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國又保塞,翼、順、僖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為今日計,莫若擇使,與之往返熟議,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幣之數,令有司會計所有,陸續具報。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以孤軍入重地,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以重兵衛出之,彼且不敢輕視中國,其和可久也。宰執皆不以為然。方謂都城破在旦夕,肝腦且塗地,尚何三鎮之有而金幣之數,又不足較也。上為群議所惑,默然無所主。凡爭逾兩時,無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勝眾說,因再拜求去,曰:「陛下擢臣,自庶僚不數日與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辭者,徒以議論或有補萬分之一。今與宰執異議,不能有所補,願還庶僚以安愚分。」慰諭曰:「不須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議可也。」余被旨,不得不出,復前進曰:「金人所須,宰執欲一切許之,不過欲脫一時之禍,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為陛下了此。願更審處,後悔恐無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復回,尚冀可以力爭。而誓書已行矣,所求悉皆與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張邦昌,為質於金人軍中,己無可奈何。則為留三鎮詔書,戒書吏以輒發者斬!庶幾俟四方勤王之師集,以為後圖。而宰執裒聚金銀,自乘輿服御、宗廟供具、六宮、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復索之於臣庶之家,金僅及三十萬兩,銀僅及八百萬兩。翌日,對於福寧殿。宰執以金銀之數少,惶恐再拜謝罪。余獨不謝。於是,孝迪建議,欲盡括在京官吏、軍民金銀,以犒大金軍所遺,多揭長榜於通衢,立限俾悉輸之官。限滿不輸者,斬之。許奴婢及親屬人等及諸色人告,以半賞之。都城大擾。限既滿,得金二十餘萬兩、銀四百餘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余因對於福寧殿,奏上曰:「搜括金銀限滿,民力已竭,復許告訐,恐生內變。外有大敵,而民心內變,不可不慮。」上曰:「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訐。」余因巡城過榜所,令傳聖旨收榜,歸行營司,移牒孝迪照會。人情乃安。

  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數萬人。乃於四壁置統制之官招集之,給芻糧,授器械,踏寨地,團隊伍,皆行營主之。晝夜竭力,無少休息。

  至十七八日間,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於鄭州南門外,乘勢擊之,殺獲甚眾。於是金人始懼,游騎不敢旁出,而自京師城以南,民始獲奠居矣。

  二十日,靜難軍節度使种師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師,集者漸眾。兵家忌分,節制歸一,乃克有濟。願令師道、平仲等,聽臣節制。」上降御筆曰:「師道老而知兵,職位已高,與卿同官,替曹曚可也。」蓋上意欲以師道為親征行營副使。余竊嘆上裁處之當,而宰執間有密建白以為不可者,上入其言。於是別置宣撫司,以師道簽書樞密院事,充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以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應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師,並隸宣撫司。又撥前、後軍之在城外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上屢申飭兩司,不得侵紊。節制既分,不相統一。宣撫所欲行者,托以機密不復關報。余竊憂之。自金人議和,誓書既行之後,朝廷日運金帛之屬輸其軍中,名果、珍膳、御醞之餉,冠蓋絡繹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寶帶、鞍勒以遺之,品數甚眾,其價不可勝計。余每爭,以謂此不足以為德,適所以啟戎心。雖上恭儉,視珠玉如糞土,然戎之生心,何厭之有。眾方稱美上德,不以余言為然。金人益肆,須索無所忌憚,至求妓樂、珍禽、馴象之類,靡不從之。及勤王之師既集,西兵將帥日至,上意方壯。又聞金人擄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王子、帝姬墳墓攢殯發掘殆盡,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余贊上曰:「《易》于謙之上六,稱利用行師,征邑國。師之上六,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蓋謙之極,非利用行師,不足以濟功;師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於金人,屈已講好,其謙極矣。而金人貪婪無厭,凶悖愈甚,其勢非用師不可。然功成之後,願陛下以用小人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懲創,不敢有窺中國之心,當數十年無夷狄之禍。不然,一日縱敵,數世之憂患未艾也。」

  二十七日,余與李邦彥、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張大其勢,然探得其實,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於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為今之計,莫若扼河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北諸邑,俟彼游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其誓書,復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眾議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舉事,蓋陰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平仲之師亦將至故也。

  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道君朝為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驍勇,屢召見內殿,賜予甚厚,許以功成有茅土、節鋮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夜,親率步騎萬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斡離不者,取今上皇帝以歸。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臥行營司。

  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已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邱,為之應。」余具札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預備。斯須之間,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已力疾會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邱門,勒兵班荊館、天駟監,分使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虜騎出沒,鏖戰於幕天坡,所獲甚眾。復犯中軍,余視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

  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劫寨為虜所覺,殺傷相當,所折不過千餘人,既不得所欲,恐以違節制為种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台諫哄然,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金人所殲,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離不遣使,以謂特將帥所為,不出上意,請再和。宰相李邦彥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構,非朝廷意。」僉議欲縛余以與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楙代之。因廢行營使司。上以守御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浴室院待罪,時初三日也。

  蔡楙會計行營司所失,才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外並如故,乃知朝廷前所聞之非。

  是夕,上降親筆慰勞,錫齎白金、緡錢五百貫兩,且令吳敏宣諭且將復用之意。余感泣謝恩,歸田廬。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闕之事。初,太學生陳東與書生千餘人,是日詣闕上書,明余及師道之無罪,不當罷。軍民聞之,不期而集者數千萬人,填塞馳道、街巷,呼聲震地,舁登聞鼓於東華門,擊破之。上遣吳敏、耿南仲慰諭諸生,俾之退。為軍民所擁,不得行,必欲見余及師道乃去。不得報,則殺傷內侍二十餘人;又詬詈宰執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等,欲毆擊之,皆散走,藏匿。於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師道入對。

  余聞命,惶恐固辭,不敢行。而宣召者絡繹而至,中使迫促,不得已上馬出浴室院,由東門街抵馳道,趨東華門。軍民壅積,幾不可進,宣召中使朱拱之復為眾所殺,蓋怒其傳旨之緩也。入見上於福寧殿閣子中,余泣拜請死,上亦泣。有旨復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余固辭,上不允,俾出東華門至右掖門一帶,安撫軍民。余稟上旨宣諭,乃稍散去。再對於福寧殿,上命余復節制勤王之師,先放遣兵民,蓋不復有用兵意也。先是,所留三鎮詔書,余既罷,乃遣宇文虛中齎詣金人,軍中復差臧禹、秦檜為割地。

  是夕,宿於咸豐門,以金人進兵門外,治攻具故。先是,蔡楙號令將士,金人近城不得輒施放,有引炮及發床子弩者,皆杖之,將士憤怒。余既登城,令施放,有引炮自便,能中賊者,厚賞。夜,發霹靂炮以擊,賊軍皆驚呼。

  翌日,薄城,射卻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為賊內應者,余召至帳中,執之以付御史台推治。凡內侍之守城者,皆罷。京師浮浪不逞之徒,乘民殺傷內侍,擾攘中劫掠內侍十餘家,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劍赴官司納,自以為功,凡千餘人。都城懼再有變,余命悉集守御使司,以次納訖,推其倡者,將賞之。自言其姓名凡二十餘人,審問得實,悉皆斬之,余者逐去。是日,並斬殺傷部將、隊將者,亦二十餘人,然後民情安戢,奸宄不作。

  初,賊馬既抵城下,余晝夜巡視,有盜衲襖一領者,有強取婦人絹一匹者,有妄以平民為奸細而斫傷者,皆即斬以徇。故外有強敵月余,日間雖竊盜無有也。都城素多火,亦無作者。至是,乃始紛擾,數日彈壓,然後定。

  金人請以越王代康王為質。上以越王叔父,不可遣,乃遣肅王及駙馬都尉賈成以行。

  康王得歸,上喜,賜予良厚。康王素有膽氣、膂力,善射,居金人軍中幾月,姚平仲劫寨之夕,恬然無所驚怖。及歸,國人皆喜,爭出觀之。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門接戰之後,頗有懼意,既得三鎮之詔及肅王為質,即不俟金幣足數,遣使告辭。上賜燕於軍中。

  初十日,遂退師。

  十二日,肆赦天下。

  十三日,宰執對延和殿。

  余奏上曰:澶淵之役,雖與大遼盟約而退,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退師,今三日矣,初謂其以船筏渡河,探聞乃係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護送之。宰執皆以為太早,余固請之,上以余言為然,可其請。是日,分遣將士,以兵十餘萬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金人厚載而歸,輜重既眾,驅虜婦女不可勝計,氣驕甚,擊之決有可勝之理。將士踴躍以行。

  十四日,以吳敏為少宰,余知樞密院事,徐處仁中書侍郎,耿南仲左丞,李梲右丞。初,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既為國人所斥逐,皆藏匿不敢復出,上章乞罷,上初未許。至是,邦彥罷相,除觀文殿學士、中太一宮使;楙罷右丞,除資政殿學士、提舉亳州明道宮,故有是命。

  十五日,簽書樞密院事唐恪供職。初,恪以延康殿學士知杭州,李邦彥薦用之,至是始到闕也。

  十七日,澤州奏:大金國相粘罕兵次高平縣。初,粘罕既破忻、代,觀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為所敗。遂圍太原。頃之月余,不能下。而平陽府義軍叛。義軍者,童貫、張孝純所招雲中人也,分布河東諸郡,平日養贍,蓄積為之一空。及金人入寇,孝純以義軍五萬人守石嶺關。既叛以從金人矣。至是,諸郡往往殺戮,或逐出之,而平陽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陷隆德府,遂次高平。

  朝廷震懼,恐其復渡河而南。宰執咎余盡遣城下兵以追斡離不之師,將無以支吾。余曰:斡離不之師既退,自當遣大兵護送,初不虞粘罕之來也。粘罕之師雖來,聞既和,亦當自退,必無復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車之險,已遣統制官郝懷將兵三萬屯河陽,控扼險道,決無他慮。而執政中有密啟上者。於是,御前以金字牌悉追還諸將之兵。諸將之兵及斡離不之師於邢趙間,相去二十餘里,金人聞大兵且至,莫測多寡,懼甚,其行甚速。而諸將得詔,即還。余聞,之上前力爭,得旨復遣,而諸將之還已五程矣。雖復再遣,猶與金人相及於滹沲河,然將士知朝廷之論二三,悉解體,不復有邀擊之意,第遙護之而已。於是,金人復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間,其去殊緩。而粘罕之兵聞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師道為河北、河東宣撫使,駐滑州。而以姚古為制置使,總兵以援太原。以种師中為制置副使,總兵以援中山、河間諸郡。時朝廷僉議以三鎮為果不可割,有如兵民為國家堅守不下,即遣使再議,以租賦歸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虛中罷簽書樞密院事,除資政殿大學士、知青州。李稅罷左丞,除資政殿學士、予宮觀。以翰林學士何為右丞,許翰為同知樞密院事,中書侍郎徐處仁供職。

  初,處仁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上聞其老成有士望,方倚以為相,故以中書侍郎召之。至是,到闕供職未旬日,遂拜太宰,時三月初間也。詔以道君太上皇帝迴鑾,議所以奉迎者。以門下侍郎趙野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門乘舟以行,獨蔡攸及內侍數人扈從。猶以舟行為緩,則乘肩輿;又以為緩,則於岸側得搬運磚瓦船乘載。飢甚,於舟人處得炊餅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數百里。抵南都,始館於州宅,得衣被之屬,市駿騾乘之。至符離,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宇文粹中、童貫、高俅之徒始至。童貫以勝捷兵三千扈從渡河,以如維揚。高俅以禁衛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既抵淮揚,父老邀車駕,不可渡江,而道君決意南幸,遂如鎮江。道君太上皇后居維揚,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縣,聞賊退,多先歸者。

  初,恭謝行宮所以都城圍閉,止絕東南遞角,又止東南勤王之師,又令綱運於所在卸納。泗州官吏以聞,朝廷不以為然。道路藉藉,且言有他。故而太學生陳東上書,乞誅「六賊」,謂蔡京、蔡攸、童貫、朱勔、高俅、盧宗原。於是,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密圖之。山請詔書及開封府使臣數十人以行。余因奏事福寧殿,留身奏上曰:「此數人者,罪惡固不可恕,然聶山之行,恐朝廷不當如此措置。昔肅宗欲發李林甫墓,李泌諫,謂其如明皇何肅宗抱泌頸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圖果成,驚動道君,此憂在陛下;所圖不成,為數人所覺,萬一挾道君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何以處之」上感悟,曰:「奈何」余對曰:「不若罷聶山之行,顯謫童貫等,乞道君去此數人者,早迴鑾輿,可以不勞而事定。」上以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貫等皆相繼去。道君還次南都,徘徊不進,欲詣亳州上清宮燒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為憂。又每月書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當居禁中,出入正陽門。於是,喧傳有垂簾之事。又批:吳敏、李綱,令一人來。莫曉聖意,皆言事且不測。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吳敏來者,無他,欲知朝廷事耳。吳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願去奉迎,如蒙道君賜對,臣且條陳自圍城以來事宜,以解釋兩宮之疑,決無他慮。」上初不許,餘力請之,乃聽。上令余齎御前書達道君,且賜行宮官屬茶、藥、銀合有差,以十七日離國門。

  十八日,早次陳留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謁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艤舟,令內侍楊修傳教旨勞問。余附奏曰:「陛辭日有所得聖旨,令具奏知,乞依趙野例,幄前奏事。」復傳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簾前拜。訖,具道皇上聖孝思慕,且敘方艱危中蒙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親加獎諭,余再拜謝,訖,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於何處居止」余對曰:「朝廷見以擷景園為寧德官,奉道君太上皇后,蓋遵稟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聖旨指揮。」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令旨居禁中。」余對曰:「以皇帝聖孝,殿下聖慈,母子之情豈復有間但稽之三從之義,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德宮,而殿下居禁中,於典禮有所未安。朝廷討論,但欲合於典禮,以慰天下之望。兩宮安,則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須是合宜方得。」因泛及他事。余拜辭登岸,因呼內侍楊修、李俅等三人,坐幄次,與再道前語。三人者,巨璫也,以余言為然,入白之。復傳教旨曰:「相公所論甚有理,但既居寧德宮,後欲一到龍德宮神御前燒香,可乎」余對曰:「道君太上皇后既居寧德宮,皇帝自當時詣省問,萬一欲暫到禁中,豈有不可之理。」因遣賜香茶、酒食等錢五百貫,給散隨行使臣、從人。余以前語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許居寧德宮意,願一切不須示以疑阻,以昭聖孝。」而道君太上皇后入國門日,聶山請以禁衛護宣德門,道路喧然,識者笑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對。

  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訖,升殿奏事。具道上聖孝思慕,欲以天下養之意。道君泣數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獎諭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為多。」余再拜謝訖,因出劄子二紙進呈。其一,乞道君早迴鑾,不須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敘素蒙道君教育,擢用於國家艱危之中,得效犬馬之力,欲乞身歸田廬之意。道君慰勞再四,因曰:「相公頃為史官,緣何事去」余對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幾一年,以狂妄論列都城水災,復蒙恩寬斧鉞之誅,迄今感戴。」道君曰:「當時宰執中有不喜公者。」余愧謝,因奏曰:「臣昨論水災,實偶有所見,自古雖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其城郭。天地之變,各以類應,正為今日兵革攻國之兆。大抵災異變故,譬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聲色,形於脈息,善醫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氣之先至者爾。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也。」道君以為然。因詢虜騎攻圍都城守御次第。余以實對。復曰:「賊既退師,方渡河時,何不邀擊」余曰:「朝廷以肅邸在金人軍中,故不許。」道君曰:「為宗社計,豈可復論此。」余於是竊嘆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語既浹洽,道君因詢諭行宮止遞角等三事,只緣都城已受圍,恐為人得知行宮所在,非有他也。余對曰:「方艱危中兩宮隔絕,彼此不相知,雖朝廷應副行宮事,亦不容無不至者,在聖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詢朝廷近事,如追贈司馬光及毀拆夾城等,凡三十餘事。余逐一解釋,謂追贈司馬光正欲得民心,毀拆夾城止欲防奸細之類。因奏曰:「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當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詰問,輒憂懼不進膳。臣竊譬之人家,尊長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強盜劫掠,須當隨宜措置。及尊長將歸,子弟不得不恐。為尊長者,正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慰勞之,不當問其細故。今皇帝傳位之初,陛下巡幸,適當大敵入寇,為宗社計,政事不得不小有變革。今宗社無虞、四方以寧、陛下迴鑾,臣以謂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細故,一切勿問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極是。朕只緣性快問,後即便無事。」因內出玉帶、金魚袋、古象簡賜余。曰:「行宮人得公來,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辭,不允,因服之,以謝而退。二十二日,扈從道君詣鴻慶宮燒香。初,余次拱州,見奉迎道君禁衛、寶輦、儀物等留不進,因以便宜作奉聖旨令趨南都。至是,道君燒香,禁衛、寶輦、儀物等適至南都,士庶夾道聳觀。得旨來早辭,訖,先還闕。賜酒食、香茶等。

  二十三日,辭,再對於幄,道君出青詞稿一紙,俾宣示宰執、百官,乃道君初傳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諭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宮,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懇請之勤,已更指揮,更不戒行。公先歸,達此意,慰安皇帝。」因袖出書付余,仍宣諭曰:「公輔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書青史,垂名萬世。」余感泣,再拜受命。辭訖,即先具札子,以所得道君聖語奏知。上批答曰:「覽卿來奏,知奏對之語,忠義煥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還抵闕下,對於垂拱殿。進呈道君御書,具道所以問答語。上嘉勞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賜玉帶、牙簡、銀、絹等具札子進納,有旨不允。

  二十七日,宰執奏事延和殿,進呈車駕出郊詣資福寺迎奉道君儀注。耿南仲建議,欲盡屏道君左右內侍,出榜宮門,敢留者斬。先遣人搜索,然後車駕進見。余以為不若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過為之防,恐卻有不可防者。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於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雖不免於疑,然貴於有所決斷,故《書》有稽疑,《易》曰:以斷天下之疑。倘疑情不解,如所謂竊斧者,則為患不細。」南仲紛紛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暗而已。誠則明,明則愈誠,自誠與明推之,可以至於堯舜。疑則暗,暗則愈疑,自疑與暗推之,其患至於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當以堯舜之道輔陛下,而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對於睿思殿。賜茶訖,南仲忽起奏曰:「臣適遇左司諫陳公輔於對班中,公輔乃二月五日為李綱結構士民伏闕者,豈可處諫職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適與南仲辨論於延和殿,實為國事,非有私意。而南仲銜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闕之事,陛下素所鑑察,臣不敢復有所辨,但臣以非材,冒處樞輔,仰荷特達之知,未能有所補報,區區素志,欲俟賊騎出疆,道君鑾輿還闕,然後求歸田廬,臣之願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豈敢留。願以公輔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士庶以億萬計,如何結構朕所洞知,卿不須如此。」南仲猶不已。余再拜辭上,而出居啟聖院,不復歸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餘上。上皆批答:封還,不允。差御藥宣押造朝,及押赴樞密院治事。復即時上馬。

  四月朔,車駕詣寧德宮,復遣御藥宣押扈從。道君太上皇帝以三月入國門,余以守御使職事,迎拜於新東門內。道君於輦上顧揖。

  翌日,扈從朝於龍德宮。訖,復上章懇請,求罷知樞密院事。上降手詔數百言,不允,復令徐處仁、吳敏諭旨。又詔至內殿,面加慰諭。且曰:「賊馬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今遽欲舍朕何之前事不足介懷,宜為朕少留。」辭意懇惻,余不得已,再拜,受命就職。他日,留身奏上曰:金人退師,割交三鎮,官吏、軍民不肯陷沒夷狄,其勢必為朝廷堅守,天時浸熱,而虜有輜重之累,必不能久留,當即出疆。臣恐秋高馬肥,虜必再至,以責前約。及今宜飭武備邊防,勿恃其不來,當恃吾有以待之。於是為上條具所以備邊禦敵者,凡八事。其一,謂唐之藩鎮所以拱京師,故雖屢有變故,卒賴其力。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鑒之,銷藩鎮之權,罷世襲之制,施於承平邊備無事則可,在今日則手足以捍頭目。為今之計,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間建為藩鎮,擇鎮帥付之,許之世襲,收租賦以養將士,習戰陣,相為唇齒以捍金人,可無深入之患。又滄州與營平相直,隔黃河下流及小海,其勢易以侵犯,宜分濱、棣、德、博,建橫海軍一道,如諸鎮之制。則帝都有藩籬之固矣。其二,謂自熙豐以來,籍河北保甲凡五十餘萬,河東保甲凡二十餘萬。比年以來,不複閱習,又經燕山、雲中之役,調發科率,逃亡流移,散為盜賊,今所存者猶及其半。宜專遣使團結訓練,令人置器甲,官為收掌,用印給之。蠲免租稅, 以償其值。武藝精者,次第遷補,或以官激勸之。彼既自保鄉里、親戚、墳墓,必無逃逸。又平時無養兵之費,有事無調發之勞,此最策之得者。其三,謂祖宗以來,養馬於監牧,擇陝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高涼之地處之,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而更給地牧馬,民間雜養以充官使,吏虛文以塞責,而馬無復有善者。又驅之燕山,悉為敵人所得。今諸軍闕馬者大半。宜復祖宗監牧之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值。則不數月間,天下之馬可具也。其四,謂河北塘濼東距海西抵廣信、安肅,深不可以涉,淺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騎,為險固之地。而比年以來,淤泥乾涸,不復開濬,官司利於稻田,往往泄去積水,堤防弛壞。又自安肅、廣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處,可益增廣其高。仰處,即開干濠及陷馬坑之類。宜專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謂河北、河東州縣城池,類多潰圯堙塞,宜遍行修治。而近京四輔郡諸邑,皆當築城,創置樓櫓之屬,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萬一有賊騎深入,虜掠無所得,可以坐困。其六,謂河北、河東州縣,經賊馬殘破蹂踐去處,宜優免租賦,以賑恤之。往年方臘擾浙東,猶免三年,今三鎮之民為朝廷固守,安可不議所以大慰其心者。其七,謂河北、河東諸州,最以儲峙、糴買糧草為急務,宜復祖宗加抬糧草鈔法,一切以見緡走商賈而實塞下,使沿邊諸郡積蓄豐衍,則虜不敢動矣。其八,謂陝西解鹽無煮海之勞,而給邊費足,民食其利不貲,因行東南鹽法。以解鹽地分,益陝西邊,益貧。願復祖宗舊制,以慰關、陝兵民之心。上俾宰執同議,而其間所論異同,雖建橫海軍一道,以安撫使總之,而藩鎮之議寢。雖委提舉官循舊制教閱,上戶保甲三分之一,而遣使盡行團結、訓練、置器甲之議不行。雖委沿邊增修塘濼、城池,而輔近畿邑已降指揮,旋即罷止。雖委諸路相視監牧,而不復括馬。雖免河北、河東租稅,而止及一年。雖加抬糧草鈔,而貼以四分香藥。雖復解鹽,而地分不如舊制。餘力爭之,不能得。大抵自賊馬既退,道君還宮之後,朝廷恬然,遂以為無事。方建議立東宮、開講筵、斥王安石、置《春秋》博士,而台諫所論,不過指摘京、黼之黨,行遣殆盡無虛日。防邊禦寇之策,反置而不問。余竊憂之。惟兵事樞密院可以專行,乃與許翰條具調發防秋之兵,大概有五:一曰系將兵,二曰不系將兵,三曰土兵,四曰民兵,五曰保甲。系將兵,除已起發外,見在者十將。將以二千人為率,不過三萬人。民兵,弓箭社、刀弩手之類是也,不過一萬人。保甲,除河北、河東,起於陝西不過三萬人,並見在河北、河東,通為二十萬,以控制要害之地。將士得旨頒行,然後關三省,其間猶有以為不須如此者。又乞降旨:在京許監察御史以上,在外監司、郡守、帥臣,各薦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樞密院籍記姓名,量材錄用。上從之。又建議以謂在京步軍十餘萬,隸於三衙,近年不復教閱,士卒驕惰。緩急用之,旋差將佐統領,兵將不相識,難以責成功。乞自樞密院選差大小使臣,分四壁教閱,因勒成步伍,以備緩急。上初可之,已而殿帥王宗楚等以為侵紊,非祖宗制,詔罷之,余然後竊嘆事之難成也。少宰吳敏建議,欲置詳議司檢詳祖宗法制及近年弊政,當改革者,次第施行。詔以徐處仁、吳敏及余為提舉官。命既行,為南仲沮止。敏丐去,不果。余奏上曰:「陛下即大位於國家艱難之時,宜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廷玩愒,一日復一日,未聞有所變革,近欲置司討論,尋復罷之。今邊事方疏,調度不給,前日爵祿冒濫、蠹邦財者宜稍裁抑之,以足國用,此政事所宜先者。」上以為然,委余條具以聞。余奏上三十餘事,謂如節度使至窯刺史,祖宗本以待勛臣,故俸給特厚。當時員數少,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除邊功外,宜悉換授環衛官,以抑其濫。又三省堂吏,祖宗轉官時止以正郎,崇、觀間始許轉至中奉大夫。今宜復祖宗之制,余皆類此。上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樞密院事李綱陳請裁減下項。又榜東華門曰:守御使司給諸軍卸甲錢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支給,而守御使司初未嘗給卸甲錢也。余聞之驚駭,徐詢所以,乃執政間有密白上,以余得都城軍民之心,以此離間之。余始憂懼,不知死所矣。方欲乞罷,會守御使司補進武副尉二人,具狀奏知,上批出有:惟闢作福,惟闢作威,大臣專權,浸不可長之語。余惶懼,於上前辯明。曰:始親征行營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給空名文武告、敕、帖等三千餘道。自置司以來,用過三十一而已。此二人者,乃齎御前蠟書至太原,當時約以得回報,即與補授,故今以空名帖補訖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且敘孤危之蹤,為人所中傷者非一,願罷職任,乞骸骨歸田裡。上溫顏慰諭,以謂偶批及此,非有他意。余退居定力院,入札子待罪乞去。章十餘上,上悉批答不允,遣使押入。余不得請,即徑出通津門,欲東下。上遣中使宣押,挽舟入城,絡繹於道,既復鎖府門。

  余翌日見上,曰:「人主之用人,疑則當勿任,任則當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陛下惑於人言,於臣不得無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此何也」上安慰久之。余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得。會种師中歿於軍前,种師道以病告歸,執政有密建議以余為宣撫使代師道者。初,斡離不之師還抵中山、河間,兩鎮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肅王、張邦昌及割地使等馳至城下說諭,投以矢石乃退,沿邊諸郡亦然。而种師道進兵逼之,金人出境,兩鎮無虞。粘罕之師至太原城下,亦堅壁固守,粘罕屯兵圍之,悉破諸縣,為鎖城法以困太原。鎖城法者,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築壘環繞,分人防守,內外不相通。而姚古進師復隆德府、威勝軍,扼南北關,累出兵由井陘道與師中犄角應援太原。師中進次平定,乘勝復壽陽、榆次諸縣,不設備,有輕金人之意。又輜重、犒賞之物,悉留真定,不以從行。金人乘間突諸軍,以神臂弓射卻之。欲賞射者,而隨行銀碗只十數枚,庫吏告不足而罷。於是士皆憤怒,相與散去。師中為流矢所中,死之。其餘將士,退保平定軍。而師道駐滑州,復以老病丐罷。上納建議者之說,決意用余宣撫兩路,督將士解圍。

  一日,召對睿思殿,諭以欲遣行者。余再拜力辭,自言書生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實非所長。今使為大帥,恐不勝其任,且誤國事,不足以塞責。上不許,即今尚書省書敕令,面授。余奏曰:「藉使臣不量力為陛下行,亦須擇日受敕,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可乎」上乃許別擇日受敕。余退即移疾在告,入劄子乞致仕,力陳所以不可為大帥。且云:此必有建議不容臣於朝者。章十餘上,悉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於是台臣余應求、諫官陳公輔相繼上言余不當去朝廷,上皆以為為大臣遊說,斥去之,乃無敢言者。或謂余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乃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益得以行其說,上旦怒,將有杜郵之賜,奈何。」余感其言,起受命,上錄《裴度傳》以賜。余入札子,具道吳元濟以區區淮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以度況臣,實謂非倫。且言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夫君子、小人,於用兵之間若不相及,而亮深以為言者,誠以寇攘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長難去,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吉甫贊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張沖。裴相贊唐王以東討,必去奸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耀圖史。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已然。臣竊觀陛下嗣位之初,適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厲精圖治,思刷前恥,雖古帝王勤儉之德,無以遠過。然君子、小人尚猶混淆於朝,翕訛成風,殊未退黜。謂宜留神照察,在於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難也。今取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節其要語,輒塵天聽。上優詔寵答。宣撫司得兵二萬人,而闕馬。余白上曰:「戎事以馬為先,今乏馬如此,無以奪張軍容。昔天寶末封常清出師,幽薊人觀之,見其軍容不整,皆叛去。今臣出師,安知無窺覘者所系國體,非細故也。事迫矣,請括都城馬,給價賞之,可得數千匹。」上以為然,令條具以聞。既而膀於開封府曰:宣撫司括馬,事屬騷擾,可更不施行。其意與前榜同,余竊嘆息而已。以二萬人分為五軍,時捷勝軍叛於河北,遣左軍往招撫之,又遣右軍屬劉韐,時劉韐除宣撫副使,乃唐恪所薦,余初不知也。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彥質為河東句當公事,與潛治兵於隆德府。宣撫司兵凡萬二千人,余請銀、絹、錢於朝廷,各百萬,才得二十萬。期以六月二十日啟行,而庶事皆未辦集,乞量展行期。上批曰:遷延不行,豈非拒命余惶懼,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可乎願並罷樞管之任,擇信臣委之,得乞骸骨。因以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宣撫使告敕繳納。上封還,遣使趨召數四。

  余入見上,具道所以為人中傷,致上聽不能無惑者,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闕事。今奉命出使,無緣復望清光。上驚曰:「卿只為朕巡邊,便可還闕。」余奏曰:「臣之行,無有復還之理。昔范仲淹自參知政事出安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語暫出之意。夷簡曰:『參政豈復可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臣既行之後,無沮難、無謗讒、無錢糧不足之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有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所為,即須告陛下求代罷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頗感動,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燕於紫宸殿,又賜御筵於瓊林苑,所以賜勞甚渥。余犒軍訖,號令將士,斬裨將焦安節以徇。初,安節隸姚古帳下,在威勝軍虛傳賊馬且至,安節鼓扇罪情,勸姚古退師。至隆德,又勸遁去。於是兩郡之人皆驚擾走散,而初無賊馬。至是,從姚古還闕,余召斬之,人皆以為當。翌日,進師,以七月初抵河陽。入劄子以畿邑汜水關、西都、河陽形勝之地,城壁頹圯,當亟修治。今雖晚,然併力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諸陵,具奏曰:臣總師道出鞏、洛,望拜諸陵寢,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聖聖傳授,以至陛下。適丁艱難之秋,戎狄內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厲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子、退小人,無以利口善諞言為足信,無以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為足使,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下以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初,余陛辭日為上道唐恪、聶山之為人,陛下任信之篤,且誤國,故於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銘記於懷」之語。留河陽十餘日,訓練士卒,修整器甲之屬,進次懷州。自出師後,禁士卒不得擾民,有趕奪婦人釵子者,立斬以徇。拾遺棄物,決春黥配。逃亡捕獲者,皆斬。以故軍律頗肅,無敢犯者。嘗以謂步不勝車,金人以鐵騎奔沖,非車不能制之。有張行中者,獻戰車制度,兩竿雙輪,前施皮籬,槍刃運轉輕捷。每車用甲士二十五人,執弓駑、槍脾之屬以輔翼之,結陣以行,鐵騎遇之皆退遁。造千餘兩,日肄習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謀大舉。而朝廷降旨,凡詔書所起之兵悉罷減之。余上疏力爭,其大略曰:臣昨待罪樞府,伏蒙陛下委令措置防秋之兵,臣意以為中國軍政不修,幾三十年矣,闕額不補者過半,其見存者皆潰散之餘,不習戰陣,故令金人得以窺伺。既陷燕山,長驅中原,遂犯畿甸。來無藩籬之固,去無邀擊之威,廟堂失策,使之割三鎮、質親王、劫取金帛以億萬計,驅虜士女,屠戮良民不可勝數。《誓書》之言,所不忍聞。此誠宗廟之羞,而陛下嘗膽思報者也。今河北之寇雖退,而中山、河間之地不割,賊馬出沒,並邊諸郡寨柵相連,兵不少休。太原之圍未解,而河東之勢危甚。旁近縣鎮,為賊兵之所占據。秋高馬肥,虜騎憑陵,決須深入,以責三鎮之約及金帛之餘數。倘非起天下之兵,聚天下之力,解圍太原、防禦河北,則必復有今春之警。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輒不自揆,為陛下措畫降詔書以團結諸路防秋之兵,大約不過十餘萬人,而欲分布南北□□□霸等二十餘郡,中山、河間、真定、大名、橫海五帥府,腹里十餘州軍,沿河一帶,控扼地分,翊衛王室,提防海道。其甚急者,解圍太原,收復忻、代,以捍金人、夏人連兵入寇。不知此十數萬人之眾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無賊馬渡河之警乎今臣被命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幾,朝廷已盡改前日詔書,調兵防秋之計既罷,峒丁又罷,弓弩又罷,士兵又罷,四川、福建、廣東路將兵又罷,荊湖南北路系將、不系將兵,而京西州郡又皆特免起發。是前日詔書所團結之兵,罷去大半,金人聚兵,兩路入寇,將何以支吾,而朝廷何恃。不留意於此,臣竊思之,以兵為不須起者,大概有五: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一也。錢糧犒賞之費多,二也。河北寇退,天下已無事,三也。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四也。探報有林牙、高麗之師,金人牽制,可必不深入,五也。若以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則詔書之下以四月, 期天下兵以七月,當時關報三省,何不即止今已七月,遠方之兵皆已在道,如復約回,是復蹈今春勤王之師約回之弊也。一歲兩起天下之兵,中道而兩止之,天下謂何臣恐朝廷自此不復能取信四方,而將士解體矣。國之大事在戎,宗社安危所系,而且行且止,有同兒戲。臣竊痛之!若以謂錢糧犒賞多,則今春無兵捍寇,致令誤國,土地、寶貨、人民皆為所取,今惜小費而不為之備,臣恐後來所取又不止於前日也。況原降指揮,防秋之兵各令齎糧以行,則錢糧犒賞之乏自非所患,廟堂不深思宗社大計,而惜小費,臣竊所不取也。若以河北寇退,天下無事,則邊郡日報金人聚兵,聲言某月入寇,當取某地。強敵臨境,非和非戰,朝夕恐栗,懼其復來。天下果無事乎賈誼謂厝火積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以今日觀之,何止於火未及然,殆處於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也。若以謂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則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實數。姚、種二帥,以十萬之師,一日皆潰,彼未嘗有所傷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以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謂非愚則誣。至林牙、高麗牽制之報,理或有之,然不可恃彼之不來,當恃我之有備。則屯兵聚糧,正今日之先務,不可忽也。今河北、河東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萬為言,而半年以來,未有一人一騎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罷,不知此何理也若必以謂不須動天下之兵,而自可無事,則臣誠不足以任此責,陛下胡不遣建議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重為此擾擾也。除范世雄所統湖北兵聞已至襄唐間,臣已作奉聖旨令疾速發赴宣撫司外,所有餘路乞依原降詔書起發,庶幾不誤國事。未報,間再具奏曰:近降指揮,減罷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則河北防秋闕人,恐有疏虞;一則一歲之間,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無以示四方大信。防秋之計,臣前奏論之已詳,請為陛下更論不可失信之意。昔周為犬戎所侵,常以烽火召諸侯兵。恐諸侯之未必至也,舉烽以試之,諸侯之兵大集,知其試已,皆怒而歸。其後,真舉烽,無復至者,去冬金人將犯闕,詔起勤王之師,遠方之兵踴躍赴難,至中途而寇已和,有詔止之,皆憤惋而返。今以防秋之敵,又起天下之兵,良非獲已,遠方之兵率皆就道,又復約回,將士卒伍寧不解體。夫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以寸紙罷之,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竟不報。上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圍,於是宣撫使劉韐、制置副使解潛、察訪使張灝、句當公事折彥質、都統制王淵、折可求等曾議於隆德府,期以七月二十七日諸路進兵,平定軍遼州兩路,劉韐、王淵主之;威勝軍路,解潛、折彥質主之;汾州路,張灝、折可求主之。而宣撫副使、制置副使、察訪使、句當公事,皆承受御前處分,事得專達,進退自如。宣撫司自有節制之名,特文具爾。余奏上以節制不專,恐誤國事。雖降指揮約束,而承受專達自若也。至期出師,解潛與賊相遇於南北關,轉戰四日殺傷相當,金人增兵,潛軍力不能勝而潰。平定、汾遼之師,皆逗留不進。其後,張灝又違節制,用統制官張思正復文水縣,已而復為賊所奪。余亟為上論節制不專之弊,又分路進兵,賊以全力制吾孤軍,不若合大兵由一路進。會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薦為宣撫判官,方欲會合,親率師以討賊,而朝議變矣。初,賊騎既出境,即遣王雲、曹曚使金人軍中,議以三鎮兵民不肯割,願以租賦代割地之約,至是遣回,有許意。其實以款我師,非誠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議,意謂非歸租賦,則割地以賂之,和議可以決成。乃詔宣撫司不得輕易進兵,而議和之使紛然於道路矣。既而徐處仁、吳敏罷相,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事,而進用聶山、陳過庭、李回等。吳敏復以內禪事,言者謂承蔡攸密旨,及初除門下侍郎亦蔡攸矯制為之,責授散官安置涪州。余竊嘆曰:事無可為者矣!因入劄子,奏狀乞罷。

  初,唐恪謀出余於外,則處仁、翰、敏可以計去之,數人者去,則余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數上,猶降詔批答不允。余具奏力道所以材能不勝任者,且得昏憒之疾,不罷決誤國事,並敘曩日榻前之語。於是,上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巡邊,交割宣撫司職事,召余赴闕,且俾沿河巡視防守之具。余連上章乞罷知樞密院事,守本官致仕。行至封邱縣,得尚書省劄子,有旨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時九月初也。余具奏辭免,不敢當。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罷者,非愛身怯敵之故,特事有不可為者,難以虛受其責。始宣撫司得兵若干,今屯駐某處,皆不曾用。始朝廷應副銀、絹、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錢並犒賞外,今皆椿留懷州,及在京降賜,庫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罷去,恐不知者謂臣喪師費財,惟陛下遣使核實。雖臣以不才乞罷,願益擇將帥,撫馭士卒,與之捍敵。金人狡獪,謀慮不淺,和議未可專恃,一失士卒心,無與禦侮,則天下之勢去矣。臣自此不復與國論,敢冒死以聞。既而果有言余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者,又指言十罪。於是遂落職宮觀,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又以余上疏辯論,謂退有後言以惑眾聽,再謫寧江用舍。進退者,士之常,此不足道。但國家艱難,宗社危急,扶持天下之勢轉危為安幾成,而為庸懦讒慝者壞之,為可惜也。殆天未悔禍,生靈未有休息之期,命運之行自有數也。不然,何以若此余自建昌假道長沙以趨川陝,適荊南為寇賊所據,道梗,少留。時都城復為虜騎攻圍,朝廷不通耗者累月,端憂多暇,探篋中取自上龍飛余遭遇以來,被受御筆內批,及表、劄、章、奏等,命筆吏編次之,因敘其施設、去就本末,大概若此,庶幾傳信於後世。

  時靖康二年歲次丁未二月二十五日,長沙漕廳翠藹堂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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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閣序》

賈誼 〔兩漢〕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清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豫章故郡 一作:南昌故郡)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層巒 一作:層台;即岡 一作:列岡;飛閣流丹 一作:飛閣翔丹)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軸 通:舳;迷津 一作:彌津;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一作:虹銷雨霽,彩徹雲衢)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遙襟甫暢 一作:遙吟俯暢)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見機 一作:安貧)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嗚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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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趙克讓歸洛陽赴舉》

賈誼 〔兩漢〕

聖化開元極,文星入上台。梁王尤好賦,賈誼獨多才。

江草迎人遠,宮花近馬開。君門多雨露,得意早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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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主簿輓歌》

賈誼 〔兩漢〕

布衣馳譽入京都,丹旐俄驚反舊閭。

諸老誰能先賈誼,君王猶未識相如。

三年弟子行喪禮,千兩鄉人會葬車。

我獨空齋掛塵榻,遺編時閱子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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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答朱竹君》

賈誼 〔兩漢〕

朱俟磊落抱奇懷,相逢意氣劇飛動。視我詩筆雜一卷,商榷古今真鑒洞。

前儒瑣屑被屏棄,健筆淩空出奇縱。采玉荊山虎豹競,織綃泉室黿鼉共。

珍奇海岳悉駢羅,累壓方艚與兼鞚。況辱長篇持贈余,大鼎特陳吳壽夢。

坐覺古色盈座隅,深夜秉燭耽吟諷。連年摘髭取科第,射策彤庭語驚眾。

從古豪傑先輦轂,邇來冠蓋競高棟。漿酒藿肉獨鄙夷,金奏宮縣羞啽哢。

首春上將西出師,蟻穴初開天宇空。美君奏賦揚馬儔,屬草文成萬人誦。

金閨頗未掩豪雄,長轡寧惟資縱送。嗟余舊業本躬稼,回首寒山餘牖瓮。

欲鼠持璞真聽熒,射虎臨石枉命中。平生思就季主卜,清時焉用賈誼慟。

只今潦倒愧君知,奭也雕龍具非用。憶昔譚子劉與陳,時余初隨計吏貢。

未及相如被放歸,郊坰空望觚稜鳳。而今幸得比戶居,晨夕相從荷倚重。

吾生關塞棲遲感,故人江漢飄零痛。落落獨為燕市飲,駸駸況對殘秋恐。

君方簪筆入承明,努力拾遺供侍從。子將散發入林深,好聽砰訇泉石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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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艾立三》

賈誼 〔兩漢〕

丈夫盛年弄筆硯,宦學已成難自薦。黃金鑄交知未深,明珠投人望誰眄。

即今蠻觸斗紛紜,朱方羽檄時相聞。天子獨嘉南越義,漢朝重召李將軍。

似君奇士幾曾有,韜鈐百萬談兵口。不戰成功在伐謀,運策決勝由反手。

賈誼翻思屬國勛,請纓乘傳壯終軍。立柱窮邊標漢界,封山絕頂誦奇文。

豈知閭巷無人識,負擔行歌黯顏色。志存溝壑不肯忘,時須富貴終來逼。

請為先生善解嘲,壁間雄劍雙纏絛。可憐一試非容易,莫將輕重比鴻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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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

賈誼 〔兩漢〕

五十知非六十衰,懷才祇合奮當時。莫將賈誼幾年少,自識馮唐值數奇。

奔競漸回廉恥俗,老成早作太平基。白頭滅跡空山里,未用長歌覓紫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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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都 其八》

賈誼 〔兩漢〕

幽薊稱岩甸,重襟亦在斯。尚紆南顧策,數費北門師。

霜悴青苗盡,秋深赤羽馳。誰能如賈誼,流涕向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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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殷進士特使自壽張來兼致懷作仆離群遠遁頗有游陟之志酬美訂約遂有此寄》

賈誼 〔兩漢〕

我生寡諧俗,志與山林期。謬擬渭川載,豈羨荊山悲。

弱齡不解事,走馬長安郊。紫綬雖掛身,丹丘阻逍遙。

心隨萬里雲,舒捲何蕭蕭。翩翩朱鳳凰,飛集梧桐樹。

冠蓋交路衢,青雲有捷步。彈冠無鈍硎,結交盡雄才。

殷君起東魯,我使關西來。揖鞭塵埃中,朗如玉山開。

時從二三友,覽古黃金台。四序更代易,人生豈常遇。

相如歸蜀都,賈誼長沙去。去去游梁園,耕釣孟諸藪。

日月東西沒,黃河落天走。雲沙白皓皓,萬里見海口。

雄劍掛土壁,褐衣被兩肘。朝從河上公,暮逐墟中叟。

有時弄清漪,明月在我手。壽張三百里,北望一何邇。

未移山陰掉,先枉石川鯉。剖鯉得素書,故人今何如。

錦字偕華星,照耀蓬蒿廬。空谷激寒雷,冬庭轉蘭芳。

曉起誦瑤音,夜夢君之旁。書中何所有,相期陟東嶽。

巉岩丈人峰,彷佛幾前落。倏如佩蒼龍,倒景騎玄鶴。

願從東道主,握手翔廖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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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蘇如初下第復職》

賈誼 〔兩漢〕

先生試罷早歸來,春滿黌宮講席開。謾道劉蕡猶不第,誰知賈誼本多才。

鯤鵬海上終高奮,鷗鷺沙頭莫浪猜。過眼可應迷五色,且須談笑付樽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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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溫蘭岩寄韻》

賈誼 〔兩漢〕

一年春景將過半,滿目閒愁苦未開。北海孔融偏好客,長沙賈誼最多才。

雲移日影階前轉,風挾潮聲枕畔來。獨有可人招不得,酣歌倚樹自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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