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鬼烏肉、烏骨骼,鬚髮旋捲雙眼碧;慣沒鹹水啖魚蝦,腥臊直觸人鼻嗌。
汎海商夷掠將來,逼令火食充廝役;輾轉鬻入中華土,得居時貴之肘腋。
出則驅辟道上人,入則誰何門前客;濟濟衣冠誤經過,翩翩車蓋遭裂擘。
此輩殊無饒勇材,不任戰鬥揮戈戟;獨以猙獰鬼狀貌,使人見之自辟易。
厚糈豢養作爪牙,威嚴遂與世人隔;如此威嚴真可畏,棄人用鬼亦可惜!
聞道海東之蛇百尋長,阿誰曾向蛇身量;蛇身伏藏不可見,來時但覺勃窣腥風颺。
人馬不能盈其吻,牛車安足礙其骯!鎧甲劍矛諸銅鐵,嚼之縻碎似兔獐。
遙傳此語疑虛誕,取證前事亦尋常;君不見巴蛇瘞骨成邱岡,岳陽羿跡未銷亡。
當時洞庭已有此異物,況於萬古閉塞之夷荒;夷荒久作長蛇窟,技非神羿孰能傷。
天地不絕此種類,人來爭之犯不祥;往往活葬長蛇腹,何不翩然還故鄉!
瀨海諸村落,處處聞夜驚;暴客暗窺襲,出沒何縱橫!
所恃槳力疾,加以船身輕;輕疾在舟楫,製造豈難成。
鳩工兼募士,旬日得勝兵;撲滅赴火蛾,何須刁斗鳴。
惜茲小勞費,坐令賊勢勍;竊恐載北騎,夜渡寂無聲。
弗摧虺為蛇,貴有先見明。
平生多悔事,尤多文字悔;樂道人之善,筆墨無匿彩。
所期勵姱修,臭味芬蘭茞;乃因習俗移,面目幻傀儡。
遠者十餘年,近僅三兩載;多少深情者,抵掌笑吾騃。
人具聖賢資,詎可逆憶待;吾自存吾厚,雖悔不忍改。
智伯有三臣,茁國與庇耳;豫讓何為者,而遇以國士。
當伯貪愎日,緘默坐相視;人已飲其頭,乃始謀反爾。
所為者極難,獨愧中行氏;未聞主臣間,有論報施理。
縱以眾人報,不死亦足矣;反面事仇讎,安得與人齒。
區區報伯恩,此道亦近市;勁悍雖足多,始終非全美。
置之刺客傳,直哉龍門史。
古樹不計春,其中應有神;傲兀立道傍,豈解媚富人。
富人侈游觀,精舍結構新;不重嘉賓集,惟羞花木貧。
於花愛美麗,於木愛輪囷;古樹遭物色,那能安其身。
百鍤一時舉,根柢離岸垠;樹神俄震怒,役夫壓不呻。
二命易一樹,道路悲且嗔;移樹人精舍,主人動笑嚬。
植之軒墀前,詫獲瓊琪珍;哀樂與人殊,天道豈泯泯!
凡識時務者,共稱為俊傑;瞻風而望氣,則鄙其卑劣。
請問兩種人,從何處分別?時務重補敘,正道天所閱;
風氣在好尚,邪運人所竊。惟此天人界,辨之苦不晢。
一從人起見,何事不決裂;繁華能幾時,千秋污名節。
亦或騁巧慧,邪正皆締結。平居無事日,逢人美詞說;
及其臨利害,判然分兩截。獨有耿介士,不肯灰心血。
念念與天知,誰能相毀缺!
老人年來愛看戲,看到三更不渴睡;所喜離合與悲歡,末後半場可人意。
模糊世界誰忍真,滿前臉花兼眉翠;嗔喜之變在斯須,倏而猙獰倏嫵媚。
抵掌談論風生舌,慷慨悲歌泉涌淚;豈有性情在其間,妝點習慣滋便利。
無數矮人場前觀,優孟居然叔敖類;插科打諢態轉新,竟是收場成底事!
老人雖老眼未眊,見此面目增怒恚。我欲逃之無何鄉,雲海茫茫乏羽翅;
我欲閉戶學聾啞,百病交攻難久視。祗應飽看梨園劇,潦倒數杯陶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