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年來愛看戲,看到三更不渴睡;所喜離合與悲歡,末後半場可人意。
模糊世界誰忍真,滿前臉花兼眉翠;嗔喜之變在斯須,倏而猙獰倏嫵媚。
抵掌談論風生舌,慷慨悲歌泉涌淚;豈有性情在其間,妝點習慣滋便利。
無數矮人場前觀,優孟居然叔敖類;插科打諢態轉新,竟是收場成底事!
老人雖老眼未眊,見此面目增怒恚。我欲逃之無何鄉,雲海茫茫乏羽翅;
我欲閉戶學聾啞,百病交攻難久視。祗應飽看梨園劇,潦倒數杯陶然醉。
可恨南洋賊,爾在南、我在北,何事年年相侵逼,戕我商漁不休息!
天厭爾虐今為俘,駢首疊軀受誅殛。賊亦嘩不慚,爾在北、我在南,屢搗我巢飽爾貪,擄我妻女殺我男。
我呼爾賊爾不應,爾罵我賊我何堪。噫嘻!晚矣乎!
南洋之水衣帶邇,防微杜漸疏於始;為虺為蛇勢既成,互相屠戮何時已。
我願仁人大發好生心,招彼飛鴞食桑椹。
石丈、石丈!何不化形輕舉便來往;呼之即行叱即止,推之即下引即上。
為山、為塢、為亭台,豪家頤指給欣賞。胡為月費千夫力,長途輦運飛塵坱。
金谷、平泉不讓奢,役人豈惜千萬鏹;可憐青青麰麥田,邪許聲中成腐壞。
石丈過處田父哭,誰能聞之不痛癢!方知此石真頑物,虛說為怪夔蝄蜽。
久矣勞爾力,不能充爾食;爾意亦良厚,忍飢依我側。
我貧日以甚,爾飢日以逼;中夜聞悲鳴,使我心悽惻。
我無媚俗骨,宜與窮餓即;忍並爾軀命,市我弊帷德。
贈將愛馬人,剪拂生氣色;努力酬芻豢,馳驅盡若職。
道途倘相逢,長嘶認舊識。
移借島中寓,移植島中樹;跨城以為梯,撤屋以為路。
若道家在島,忍招鄰里怒;若道島非家,花木豈忍務!
念此彈丸地,顛危在旦暮;一移此中來,再移何處住?
譬之群燕雀,屋下安相哺;突決棟宇焚,懵然罔知懼。
顏淵食埃墨,子貢望見之;豈非仁廉士,而以竊食疑。
同在大聖門,詿誤猶若斯;況於世人目,易為形跡移。
杯中弓蛇影,誰能辨毫釐!君子自信心,禮義無欠虧;
雖有流俗謗,囅然付一嗤。
嗟我村民居瘠土,生計強半在農圃;連阡種蒔因地宜,甘蔗之利敵黍稌。
年來旱魃狠為災,自春徂冬暵不雨;晨昏抱瓮爭灌畦,辛勤救蔗如救父。
救得一蔗值一文,家家喜色見眉宇。豈料悍卒百十群,嗜甘不恤他人苦。
拔劍砍蔗如刈草,主人有言更觸怒;翻加讒蔑恣株連,拘系搒掠命如縷。
主將重違士卒心,豢而縱之示鼓舞;仍勸村民絕禍根,爾不蒔蔗彼安取!
百姓忍飢兵自靜,此法簡便良可詡;因笑古人拙治軍,秋毫不犯何其腐!
藏舟於壑夜半走,藏珠於腹珠在否?大凡有藏必有亡,幸我身外毫無有。
我本海濱一腐儒,平生志與溫飽殊;蹇遭百六害氣集,荏苒廿年國恩辜。
未忘報國棲荒島,毖慎嫌疑不草草;逢人休恨眼無青,覽鏡自憐發已皓。
髮短心長欲問天,祖德宗功合綿延;二十四郡有義士,普天率土豈寂然。
天定勝人良可必,孤臣夢夾虞淵日;西山薇蕨采未空,夷、齊安忍軀命畢。